第八卷(2)
第八卷(2)
苏:其次,这种制度是宽容的,它对我们那些琐碎的要求是不屑一顾的,对我们建立理想国家时所宣布的庄严原则是蔑视的。我们说过除非天分极高的人,不从小就在一个好的环境里游戏、学习受到好的教养,是不能成长为一个善人的。
民主制度以轻薄浮躁的态度践踏所有这些理想,完全不问一个人原来是干什么的,品行如何,只要他转而从政时声称自己对人民一片好心,就能得到尊敬和荣誉。
阿:实在是个好制度啊!
苏:这些以及类似的特点就是民主制度的特征。这看来是一种使人乐意的无政府状态的花梢的管理形式。在这种制度下不加区别地把一种平等给予一切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平等者。
阿:你这话是很容易理解的。
苏:那么,让我们考察一下与这种社会相应的人物性格。
我们要不要象在考查这种社会制度时一样首先来考查一下这种人的起源呢?
阿:要的。
苏:那么是不是这样?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吝啬的寡头政治家可能要按照他自己的样子培育他的儿子。
阿:是很可能的。
苏:这个年轻人也会竭力控制自己的欲望,控制那些必须花钱而不能赚钱的所谓不必要的快乐。
阿:是的,显然会如此。
苏:那么我们为了辩论时不致摸黑走弯路,我们要不要先给欲望下一个定义,分清什么是必要的欲望,什么是不必要的欲望?
阿:好,要这样。
苏:有些欲望是不可避免的,它们可以正当地被叫做"必要的"。还有一些欲望满足了对我们是有益的,我想这些也可以说是"必要的"。因为这两种欲望的满足是我们本性所需要的。不是吗?
阿:当然是的。
苏:那么,我们可以正当地把"必要的"用于它们吗?
阿:可以。
苏:但是有些欲望如果我们从小注意是可以戒除的,而且这些欲望的存在,对我们没有好处,有时还有害处。我们是不是可以确当地把这种欲望叫做"不必要的"呢?
阿:可以。
苏:让我们关于每一种各举一例,来说明我们的意思吧。
阿:行。
苏:为了维持健康和身体好要吃东西,只要求吃饭和肉。
这些欲望必要吗?
阿:我想是必要的。
苏:吃饭从两个方面看都是必要的,它对我们既是有益的,缺少了它又是活不成的。
阿:是的。
苏:至于吃肉的欲望,就促进身体好而言,也是必要的。
阿:当然。
苏:欲望超过了这些,要求更多的花样,还有那些只要从小受过训练大都可以纠正的,以及对身体有害的,对心灵达到智慧及节制有妨碍的等等欲望,难道我们不能说它们是不必要的吗?
阿:再正确不过了。
苏:我们不是可以把第一种欲望称为"浪费的"欲望,把第二种欲望称为"得利的"欲望吗?因为第二种欲望有利于生产。
阿:真的。
苏:关于色欲及其它欲望我们的看法同此。
阿:是的。
苏:我们刚才所称雄蜂型的那些人物,是一些充满了这种快乐和欲望的,即受不必要的欲望引导的人物,所谓省俭型的寡头人物则是被必要的欲望所支配的。
阿:的确是的。
苏:让我们还是回到民主式的人物怎样从寡头式的人物演变出来的问题上来吧。据我看来大致是这样:
阿:怎样?
苏:当一个年轻人从刚才我们所说过的那种未见世面的吝啬的环境里培育出来以后,初次尝到了雄蜂的甜头,和那些粗暴狡猾之徒为伍,只知千方百计寻欢作乐。你得毫不动摇地相信,他内心的寡头思想正是从这里转变为民主思想的。
阿: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在一个城邦里当一个党派得到同情于自己的国外盟友的支持时,变革于是发生。我们年轻人也同样,当他心灵里的这种或那种欲望在得到外来的同类或类似的欲望支持时,便发生心灵的变革。我们这样说对吗?
阿:当然对。
苏:我设想,假如这时又有一外力,或从他父亲那里或从其他家庭成员那里来支持他心里的寡头思想成分的话,结果一定是他自己的内心发生矛盾斗争。
阿:诚然。
苏:我认为有时民主成分会屈服于寡头成分,他的欲望有的遭到毁灭,有的遭到驱逐,年轻人心灵上的敬畏和虔诚感又得到发扬,内心的秩序又恢复过来。
阿:是的,有时这种情况是会发生的。
苏:有时由于父亲教育不得法,和那些遭到驱逐的欲望同类的另一些欲望继之悄悄地被孵育出来,并渐渐繁衍增强。
阿:往往如此。
苏:这些又把他拉回到他的老伙伴那里,在秘密交合中它们得到繁殖、滋生。
阿:是的。
苏:终于它们把这年轻人的心灵堡垒占领了,发觉里面空无所有,没有理想,没有学问,没有事业心,——这些乃是神所友爱者心灵的最好守卫者和保护者。
阿:是最可靠的守卫者。
苏:于是虚假的狂妄的理论和意见乘虚而入,代替它们,占领了他的心灵。
阿:确是如此。
苏:这时这年轻人走回头路又同那些吃忘忧果①的旧友们公开生活到一起去了。如果他的家人亲友对他心灵中节俭成分给以援助,入侵者②便会立刻把他心灵的堡垒大门关闭,不让援军进入。他们也不让他倾听良师益友的忠告。他们会在他的内心冲突中取得胜利,把行己有耻说成是笨蛋傻瓜,驱逐出去;把自制说成是懦弱胆怯,先加辱骂,然后驱逐出境;
把适可而止和有秩序的消费说成是"不见世面"是"低贱";
他们和无利有害的欲望结成一帮,将这些美德都驱逐出境。
①史诗《奥德赛》Ⅸ82以下。
②指上述"虚假的狂妄的理论和意见":的确这样。
苏:他们①既已将这个年轻人心灵中的上述美德除空扫净,便为别的成分的进入准备了条件;当他们在一个灿烂辉煌的花冠游行的队伍中走在最前头,率领着傲慢、放纵、奢侈、无耻行进时,他们赞不绝口,称傲慢为有礼,放纵为自由,奢侈为慷慨,无耻为勇敢。你同意我的话吗:从那些必要的欲望中培育出来的一个年轻人,就是这样蜕化变质为肆无忌惮的小人,沉迷于不必要的无益欲望之中的?
①还是说的那些虚假的狂妄的意见。
阿:是的,你说得很清楚。
苏:我设想,他在一生其余的时间里,将平均地花费钱财、时间、辛劳在那些不必要的欲望上,并象在必要的欲望上面花的一样多。如果他幸而意气用事的时间不长,随着年纪变大,精神渐趋稳定,让一部分被放逐的成分,先后返回,入侵者们将受到抑制。他将建立起各种快乐间的平等,在完全控制下轮到哪种快乐,就让那种快乐得到满足,然后依次轮流,机会均等,各种快乐都得到满足。
阿:完全是的。
苏:如果有人告诉他,有些快乐来自高贵的好的欲望,应该得到鼓励与满足,有些快乐来自下贱的坏的欲望,应该加以控制与压抑,对此他会置若罔闻,不愿把堡垒大门向真理打开。他会一面摇头一面说,所有快乐一律平等,应当受到同等的尊重。
阿:他的心理和行为确实如此。
苏:事实上他一天又一天地沉迷于轮到的快乐之中。今天是饮酒、女人、歌唱,明天又喝清水,进严格规定的饮食;第一天是剧烈的体育锻炼,第二天又是游手好闲,懒惰玩忽;然后一段时间里,又研究起哲学。他常常想搞政治,经常心血来潮,想起什么就跳起来干什么说什么。有的时候,他雄心勃勃,一切努力集中在军事上,有的时候又集中在做买卖发财上。他的生活没有秩序,没有节制。他自以为他的生活方式是快乐的,自由的,幸福的,并且要把它坚持到底。
阿:你对一个平等主义信徒的生活,描述得好极了。
苏:我的确认为,这种人是一种集合最多习性于一身的最多样的人,正如那种民主制城邦的具有多面性复杂性一样。
这种人也是五彩缤纷的,华丽的,为许多男女所羡妒的,包皮含最多的制度和生活模式的。
阿:确是如此。
苏:那么这个民主的个人与民主的制度相应,我们称他为民主分子是合适的。我们就这样定下来,行吗?
阿:好,就这么定下来吧。
苏:现在只剩下一种最美好的政治制度和最美好的人物需要我们加以描述的了,这就是僭主政治与僭主了。
阿:诚然如此。
苏:那么,我亲爱的阿得曼托斯,僭主政治是怎样产生出来的呢?据我看来,很显然,这是从民主政治产生出来的。
阿:这是很明白的。
苏:那么僭主政治来自民主政治,是不是象民主政治来自寡头政治那样转变来的呢?
阿:请解释一下。
苏:我看,寡头政治所认为的善以及它所赖以建立的基础是财富,是吗?
阿:是的。
苏:它失败的原因在于过分贪求财富,为了赚钱发财,其它一切不管。
阿:真的。
苏:那么民主主义是不是也有自己的善的依据,过分追求了这个东西导致了它的崩溃?
阿:这个东西你说的是什么?
苏:自由。你或许听到人家说过,这是民主国家的最大优点。也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这是富于自由精神的人们最喜欢去安家落户的唯一城邦。
阿:这话确是听说过的,而且听得很多的。
苏:那么,正象我刚才讲的,不顾一切过分追求自由的结果,破坏了民主社会的基础,导致了极权政治的需要。
阿:怎么会的?
苏:我设想,一个民主的城邦由于渴望自由,有可能让一些坏分子当上了领导人,受到他们的欺骗,喝了太多的醇酒,烂醉如泥。而如果正派的领导人想要稍加约束,不是过分放任纵容,这个社会就要起来指控他们,叫他们寡头分子,要求惩办他们。
阿:这正是民主社会的所作所为。
苏:而那些服从当局听从指挥的人,被说成是甘心为奴,一文不值,受到辱骂。而凡是当权的象老百姓,老百姓象当权的,这种人无论公私场合都受到称赞和尊敬。在这种国家里自由走到极端不是必然的吗?
阿:当然是的。
苏:我的朋友,这种无政府主义必定还要渗透到私人家庭生活里去,最后还渗透到动物身上去呢!
阿:你说的什么意思?
苏:噢,当前风气是父亲尽量使自己象孩子,甚至怕自己的儿子,而儿子也跟父亲平起平坐,既不敬也不怕自己的双亲,似乎这样一来他才算是一个自由人。此外,外来的依附者也认为自己和本国公民平等,公民也自认和依附者平等;外国人和本国人彼此也没有什么区别。
阿:这些情况确实是有的。
苏:确是有的。另外还有一些类似的无聊情况。教师害怕学生,迎合学生,学生反而漠视教师和保育员。普遍地年轻人充老资格,分庭抗礼,侃侃而谈,而老一辈的则顺着年轻人,说说笑笑,态度谦和,象年轻人一样行事,担心被他们认为可恨可怕。
阿:你说的全是真的。
苏:在这种国家里自由到了极点。你看买来的男女奴隶与出钱买他们的主人同样自由,更不用说男人与女人之间有完全平等和自由了。
阿:那么,我们要不要"畅所欲言",有如埃斯库罗斯所说的呢?①
①见《残篇》35!"
苏:当然要这样做。若非亲目所睹,谁也不会相信,连人们畜养的动物在这种城邦里也比在其他城邦里自由不知多少倍。狗也完全象谚语所说的"变得象其女主人一样"了,①同样,驴马也惯于十分自由地在大街上到处撞人,如果你碰上它们而不让路的话。什么东西都充满了自由精神。
①有谚语说:"有这种女主人,就有这种女仆人"。
阿:你告诉我的,我早知道。我在城外常常碰到这种事。
苏:所有这一切总起来使得这里的公民灵魂变得非常敏感,只要有谁建议要稍加约束,他们就会觉得受不了,就要大发雷霆。到最后象你所知道的,他们真的不要任何人管了,连法律也不放心上,不管成文的还是不成文的。
阿:是的,我知道。
苏:因此,朋友,我认为这就是僭主政治所由发生的根,一个健壮有力的好根。
阿:确是个健壮有力的根,但后来怎样呢?
苏:一种弊病起于寡头政治最终毁了寡头政治,也是这种弊病——在民主制度下影响范围更大的,由于放任而更见强烈的——奴役着民主制度。"物极必反",这是真理。天气是这样,植物是这样,动物是这样,政治社会尤其是这样。
阿:理所当然的。
苏:无论在个人方面还是在国家方面,极端的自由其结果不可能变为别的什么,只能变成极端的奴役。
阿:是这样。
苏:因此,僭主政治或许只能从民主政治发展而来。极端的可怕的奴役,我认为从极端的自由产生。
阿:这是很合乎逻辑的。
苏:但是我相信你所要问的不是这个。你要问的是,民主制度中出现的是个什么和寡头政治中相同的毛病在奴役着或左右着民主制度。
阿:正是的。
苏:你总记得我还告诉过你有一班懒惰而浪费之徒,其中强悍者为首,较弱者附从。我把他们比作雄蜂,把为首的比作有刺的雄蜂,把附从的比作无刺的雄蜂。
阿:很恰当的比喻。
苏:这两类人一旦在城邦里出现,便要造成混乱,就象人体里粘液与胆液造成混乱一样。因此一个好的医生和好的立法者,必须老早就注意反对这两种人。象有经验的养蜂者那样,首先不让它们生长,如已生长,就尽快除掉它们,连同巢臼彻底铲除。
阿:真的,一定要这样。
苏:那么,为了我们能够更清楚地注视着我们的目标,让我依照下列步骤进行吧!
阿:怎么进行?
苏:让我们在理论上把一个民主国家按实际结构分成三个部分。我们曾经讲过,其第一部分由于被听任发展,往往不比寡头社会里少。
阿:姑且这么说。
苏:在民主国家里比在寡头国家里更为强暴。
阿:怎么会的?
苏:在寡头社会里这部分人是被藐视的,不掌权的,因此缺少锻炼,缺少力量。在民主社会里这部分人是处于主宰地位的,很少例外。其中最强悍的部分,演说的办事的都是他们。
其余的坐在讲坛后面,熙熙攘攘、嘁嘁喳喳地抢了讲话,不让人家开口。因此在民主国家里一切(除了少数例外)都掌握在他们手里。
阿:真是这样。
苏:还有第二部分,这种人随时从群众中冒出来。
阿:哪种人?
苏:每个人都在追求财富的时候,其中天性最有秩序最为节俭的人大都成了最大的富翁。
阿:往往如此。
苏:他们那里是供应雄蜂以蜜汁的最丰富最方便的地方。
阿:穷人身上榨不出油水。
苏:所谓富人者,乃雄蜂之供养者也。
阿:完全是的。
苏:第三种人大概就是所谓"平民"了①。他们自食其力,不参加政治活动,没有多少财产。在民主社会中这是大多数。
要是集合起来,力量是最大的。
①"平民",δ?μB?(德莫斯)。
阿:是的,不过他们不会时常集会,除非他们可以分享到蜜糖。
苏:他们会分享得到的。他们的那些头头,劫掠富人,把其中最大的一份据为己有,把残羹剩饭分给一般平民。
阿:是的,他们就分享到了这样的好处。
苏:因此,我认为那些被抢夺的人,不得不在大会上讲话或采取其它可能的行动来保卫自己的利益。
阿:他们怎么会不如此呢?
苏:于是他们受到反对派的控告,被诬以反对平民,被说成是寡头派,虽然事实上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变革的意图。
阿:真是这样。
苏:然后终于他们看见平民试图伤害他们(并非出于有意,而是由于误会,由于听信了坏头头散布的恶意中伤的谣言而想伤害他们),于是他们也就只好真的变成了寡头派了(也并非自愿这样,也是雄蜂刺螯的结果)。
阿:完全对。
苏:接着便是两派互相检举,告上法庭,互相审判。
阿:确是如此。
苏:在这种斗争中平民总要推出一个人来带头,做他们的保护人,同时他们培植他提高他的威望。
阿:是的,通常是这样。
苏:于是可见,僭主政治出现的时候,只能是从"保护"这个根上产生的。
阿:很清楚。
苏:一个保护人变成僭主,其关键何在呢?——当他的所作所为变得象我们听说过的那个关于阿卡狄亚的吕克亚宙斯圣地的故事时,这个关键不就清楚了吗?
阿:那是个什么故事呀?
苏:这个故事说,一个人如果尝了那怕一小块混和在其它祭品中的人肉时,他便不可避免地要变成一只狼。你一定听说过这个故事吧?
阿:是的,我听说过。
苏:人民领袖的所作所为,亦是如此。他控制着轻信的民众,不可抑制地要使人流血;他诬告别人,使人法庭受审,谋害人命,罪恶地舔尝同胞的血液;或将人流放域外,或判人死刑;或取消债款,或分人土地。最后,这种人或自己被敌人杀掉,或由人变成了豺狼,成了一个僭主。这不是必然的吗?
阿:这是完全必然的。
苏:这就是领导一个派别反对富人的那种领袖人物。
阿:是那种人。
苏:也可能会这样:他被放逐了,后来不管政敌的反对,他又回来了,成了一个道地的僭主回来了。
阿:显然可能的。
苏:要是没有办法通过控告,让人民驱逐他或杀掉他,人们就搞一个秘密团体暗杀他。
阿: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苏:接着就有声名狼藉的策划出现:一切僭主在这个阶段每每提出要人民同意他建立一支警卫队来保卫他这个人民的保卫者。
阿:真的。
苏:我想,人民会答应他的请求,毫无戒心,只为他的安全担心。
阿:这也是真的。
苏:对于任何一个有钱的同时又有人民公敌嫌疑的人来说,现在该是他按照给克劳索斯①的那个神谕来采取行动的时候了。
①吕底亚国王,以富有闻名。
"沿着多石的赫尔墨斯河岸逃跑,
不停留,不害羞,不怕人家笑话他怯懦。"①
①希罗多德《历史》i,55。
阿:因为他一定不会再有一次害羞的机会。
苏:他要是给抓住,我以为非死不可。
阿:对,非死不可。
苏:这时很清楚,那位保护者不是被打倒在地"张开长大的肢体"①,而是他打倒了许多反对者,攫取了国家的最高权力,由一个保护者变成了一个十足的僭主独裁者。
阿: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①《伊里亚特》ⅩⅥ,776。赫克托的驭者克布里昂尼斯被派特罗克洛斯杀死。张开长大的身躯四肢躺在地上。
苏:我们要不要描述这个人的幸福以及造就出这种人的那个国家的幸福呢?
阿:要,让我们来描述吧!
苏:这个人在他早期对任何人都是满面堆笑,逢人问好,不以君主自居,于公于私他都有求必应,豁免穷人的债务,分配土地给平民和自己的随从,到处给人以和蔼可亲的印象。
阿:必然的。
苏:但是,我想,在他已经和被流放国外的政敌达成了某种谅解,而一些不妥协的也已经被他消灭了时,他便不再有内顾之忧了。这时他总是首先挑起一场战争,好让人民需要一个领袖。
阿:很可能的。
苏:而且,人民既因负担军费而贫困,成日忙于奔走谋生,便不大可能有功夫去造他的反了,是吧?
阿:显然是的。
苏:还有,如果他怀疑有人思想自由,不愿服从他的统治,他便会寻找借口,把他们送到敌人手里,借刀杀人。由于这一切原因,凡是僭主总是必定要挑起战争的。
阿:是的,他是必定要这样做的。
苏:他这样干不是更容易引起公民反对吗?
阿:当然啦。
苏:很可能,那些过去帮他取得权力现在正在和他共掌大权的人当中有一些人不赞成他的这些做法,因而公开对他提意见,并相互议论,而这种人碰巧还是些最勇敢的人呢。不是吗?
阿:很可能的。
苏:那么如果他作为一个僭主要保持统治权力,他必须清除所有这种人,不管他们是否有用,也不管是敌是友,一个都不留。
阿:这是明摆着的。
苏:因此,他必须目光敏锐,能看出谁最勇敢,谁最有气量,谁最为智慧,谁最富有;为了他自己的好运,不管他主观愿望如何,他都必须和他们为敌到底,直到把他们铲除干净为止。
阿:真是美妙的清除呀!
苏:是的。只是这种清除和医生对人体进行的清洗相反。
医生清除最坏的,保留最好的,而僭主去留的正好相反。
阿:须知,如果他想保住他的权力,看来非如此不可。
苏:他或者是死,或者同那些伙伴——大都是些没有价值的人,全都是憎恨他的人——生活在一起,在这两者之间他必须作一有利的抉择。
阿: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啊!
苏:他的这些所作所为越是不得人心,他就越是要不断扩充他的卫队,越是要把这个卫队作为他绝对可靠的工具。不是吗?
阿:当然是的。
苏:那么,谁是可靠的呢?他又到哪里去找到他们呢?
阿:只要他给薪水,他们会成群结队自动飞来的。
苏:以狗的名义起誓,我想,你又在谈雄蜂了,一群外国来的杂色的雄蜂。
阿:你猜的对。
苏:但是他不也要就地补充一些新兵吗?
阿:怎么个搞法呢?
苏:抢劫公民的奴隶,解放他们,再把他们招入他的卫队。
阿:是真的。他们将是警卫队里最忠实的分子。
苏:如果他在消灭了早期拥护者之后,只有这些人是他的朋友和必须雇佣的忠实警卫,那么僭主的幸运也真令人羡慕了!
阿:唔,就是这么搞的。
苏:我想,这时僭主所亲近的这些新公民是全都赞美他,而正派人是全都厌恶他,回避他。
阿:当然如此。
苏:悲剧都被认为是智慧的,而这方面欧里庇得斯还被认为胜过别人。这不是无缘无故的。
阿:为什么?
苏:因为在其它一些意味深长的话之外,欧里庇得斯还说过"以有智慧的人为友的僭主是智慧的。"这句话显然意味着,僭主周围的这些人是有智慧的人。
阿:他也说过,"僭主有如神明",他还说过许多别的歌颂僭主的话。别的许多诗人也曾说过这种话。
苏:所以悲剧诗人既然象他们那样智慧,一定会饶恕我们以及那些和我们有同样国家制度的人们不让他们进入我们的国家,既然他们唱歌赞美僭主制度。
阿:我认为其中的明智之士会饶恕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