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彻老爸(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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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6/08/04
第6章 一彻老爸(2)
但老爸的优点就是越挫越勇。双臂刚能活动自如,他就吸取上回的教训,造出了“职棒选手培养强化器二号”。这次他没用弹簧,换成了自行车内胎,并且为防止损伤身体,轮胎也绷得相当宽松。勇马练习投接球的时候穿在身上,但除了感觉很累赘,看不出有多少训练效果。但对老爸来讲,似乎穿了强化器才是最重要的。
诸如此类的蹩脚训练还有很多,但终究也算是施行了精英教育,勇马的棒球能力大有长进,成为少年棒球队的主力投手兼第四棒打者(第四棒打者通常是棒球队中最擅长全垒打的打者,是强打者的代名词,在比赛中常起到扭转局面的作用),也在全国大赛中出过场,让老爸心满意足。
上中学后,勇马顺理成章地加入了棒球社。这段时期,老爸每晚的乐趣就是晚饭后听勇马聊棒球社的事,而且不是简单听听,看那场面,该说是棒球社活动报告会才对。
“就是说教练调松本去守三垒?”
“是的。 ”
“这样不行,松本的投球能力有问题,他守三垒,就很难以内角球(指投手投出的球靠近打者的位置。内角球容易投失或投成触身球,对投手的控球能力要求较高。下文中的“外角球”则指离打者位置较远的投球)决出胜负了。真是的,教练到底在想什么?”老爸板着脸翻看眼前的笔记本。我瞄过几次他那个本子,上面全是去看勇马练习、比赛时记录的资料。
“下次比赛的第一棒打者是谁?”
“小坂。 ”
“小坂?唔,他确实跑得很快……”老爸看着笔记本,上面每个人的盗垒成功率、打击率等数据整理得一目了然,“但上垒率有些一般,他挥棒时用力太猛了。如果改掉这个毛病,当第一棒打者应该够格。算了,既然教练叫他上,那就看看他的表现再说吧。 ”
听老爸的口气,俨然是球队的总教练。
临近比赛时,老爸又摇身一变成了记录员。他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我不知道他是怎样挤出时间的,反正每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把对手的训练情况侦察到手,然后向勇马传授作战策略。
“听好,你要留意那个姓大山的打者。他身材高大,看起来像是擅长拉打,但实际上他拿手的是外角球,擅长把球推打出去。一旦他出场,你就毫不犹豫地投内角球。放心,你投出的球,他连边也休想摸着。 ”
后来听勇马说,老爸的意见有时确实派得上用场,但有时也完全不可靠。比如某选手被老爸评为“就表现来看,是该队最可怕的打者”,其实只是个刚入社的候补选手;有时老爸说“对方投手只会投直球和曲球,没什么大不了”,实际上对方却投出了喷射球,以致不得不疲于奔命。
不管怎么说,老爸的努力毕竟没白费,勇马在本地的中学棒球界已小有名气。证据就是,勇马一升上初三,各所高中的招生人士便登门造访,而且全是棒球实力很强、曾打进甲子园(日本全国高中棒球联赛的俗称,因决赛圈比赛在阪神甲子园球场举行而得名)一两次的棒球名校。勇马在学校的成绩也还说得过去,如果推荐入学,应该上任何一所高中都不成问题,而且无疑会享受特招生待遇。问题在于选择哪一所高中。我和妈妈提出 KK学园不错,原因是这所高中男女同校。多了异性的色彩,勇马的校园生活会过得比较快乐。但这个建议却被老爸一口否决。
“棒球不需要女生!”他说,“如果和女生一起念书,就会光顾着花前月下,无法专注训练。等他进入职棒创造了好成绩,到了适婚年龄,再考虑交女朋友的事不迟。 ”
更有甚者,他还对我说:“有空替弟弟操心,倒不如先担心自己嫁不嫁得出去吧。 ”顺便一提,我当时正立志成为职业高尔夫球手,开始在高尔夫球场工作。向老爸报告这件事时,他只回了一句“哦,是吗”。
老爸替勇马选择了武骨馆高中。这是一所以作风硬朗闻名的男校,棒球社成员清一色留着短发,而且是短到头皮发青的那种。我觉得怪恶心的,老爸却格外中意。
定下学校的那天,我对勇马说:“你啊,也该有点主见吧,什么事都听爸的可不行。如果心里有想法,就要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你又不是爸的傀儡。 ”弟弟的反应让我很心焦。“可是,我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棒球也还不讨厌,可能会有很多问题,但只要照着爸的吩咐做,嗯,应该不会错到哪里去吧。 ”我忍不住想把他揪过来往脑袋上捶上几拳。如此木讷的勇马,进入高中一段时日后竟渐渐起了变化,令人觉得比以前有了活力。原先他打棒球只是遵从老爸的旨意,自从上了高中,渐渐变成自觉自愿地拼命苦练。“勇马真像是脱胎换骨了呢。”我和妈妈谈起这件事时感叹。勇马发生变化的原因,听说是交到了知心好友 —同在棒球社的同学、担任捕手的番野。
“自从和他组成投捕搭档,投球就变得很有乐趣。或许可以说是心有灵犀吧,能明白彼此心意。当我心想‘好,对这个打者要这样攻击’时,番野也总是打出同样的暗号。 ”
听到勇马这番话,老爸自然是喜上眉梢。“交到好朋友是好事,尤其好朋友就是捕手搭档,太理想了!”说完,老爸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宿命的劲敌又是谁?”“宿命的劲敌?”“是啊。对于一个献身体育运动的人来说,并肩作战的好友固然重要,在战斗中彼此磨砺的劲敌也不可或缺。你没有这样的劲敌吗?”“没有。”勇马回答。老爸顿时流露出不满的神色,然后喃喃自语说,得尽快找一个。很快老爸就替勇马找到了。此君是邻县强队的第四棒打者,很受职棒界瞩目。老爸把登有他肖像照的剪报拿给勇马看,同时宣布:“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宿命的劲敌。”我心想,被人自作主张地当成劲敌,这位选手也真倒霉。
此后不久,勇马和该对手在练习赛中狭路相逢。比赛前一天,老爸连夜赶制出“打倒宿命劲敌!”的横幅。然而这一助威并未发挥效用,勇马被他击出两记安打。这位选手一定做梦也没想到,横幅上写的“宿命劲敌”指的就是自己。
勇马高二时获得了当家投手的球衣号码,但终究没能进军甲子园。最接近的一次是高三那年夏天,当时他们打进了地区预赛的决赛,对手正是我和妈妈向勇马推荐过的 KK学园。我第一次去给弟弟加油,老爸则盘算着利用这个机会实现在甲子园的出场,引起职棒球探的注目。从第一局上半局到第九局下半局,他一直站在看台的最前排,双手叉腰、两腿大张,保持着这副金刚力士般的雄姿观看比赛。他全身散发出慑人的气势,整个人如欲喷出火来。这场比赛以武骨馆高中的败北告终,过了好半天,老爸还僵立着一动不动。第二天他请了假,看来受的打击着实不轻。就连往年必看的高中棒球花絮节目,这一年他也一眼都没瞧。
就在这场比赛后不久,我成功通过了高尔夫职业资格考试。但向老爸报告这件事时,他只回了声“哦,是吗”。
这年的选秀会上,勇马没有被任何一支球队提名,选秀当天,老爸特意请了假,期待着球队会打来电话,却继甲子园出场梦想破灭之后,再度跌入失望的深渊。之前他在某体育报“本年度高中生选秀候补”新闻中隐约瞄到勇马的名字,对此寄予厚望。
“职棒球探难道瞎了不成?”老爸咕嘟咕嘟灌着茶,大口大口吃着包子,整整叫嚷了一晚上。附带一提,老爸他不会喝酒。
“算了,既然没选上,就去参加球队的选拔考试吧。”老爸向勇马说,“争口气给选秀组看看,就算是考试生又怎么啦,很多人后来都成了风云人物啊,譬如说……”老爸列举了一串往年的知名选手。
要老爸放弃这乱来的主意倒并不难,因为当时选秀的规则已经改变,选拔考试在选秀前举行,考试合格者也必须在选秀会上获得提名才能入队。
“哦,这样吗?我倒是疏忽了。”老爸一脸打心底惋惜的表情。
结果勇马上了大学,那所大学也曾培养出多名职棒选手。本来老爸不乐意再等四年才能参加下一次选秀,想让勇马直接去找工作,但这次勇马坚持了自己的心愿,他的好友番野也进了同一所大学。
上大学期间,勇马理所当然地加入了棒球社,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抢眼表现。升上大学四年级后,他忽然开始大放异彩,大学联赛里只要有他上场投球,球队就所向无敌,于是他迅速荣升为王牌投手。
同时广受瞩目的还有捕手番野。他投球力强、打击率高,能够最大限度地激发勇马的力量,这一点受到外界很高评价。
投捕搭档同心协力连战连胜类似的报道开始零星出现在体育报的角落。老爸每次都乐得笑容满面,珍而重之地剪下来贴到剪报簿上。
终于,老爸翘首以待的日子愈来愈近了。这次报纸预测的选秀候补名单中,千真万确有了勇马的名字。我想老爸心里应该重又燃起希望,觉得这回十拿九稳了。
番野获得提名的可能性比勇马更高。传闻他肯定会被高位提名,甚至有可能是第一名。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番野拒绝加入职棒,理由竟然是:“我想去自由王国美国。”这委实超出棒球迷的理解范围。他还表示,不想被职棒的狭小世界所束缚。
事实上,早在选秀会之前他便已独自飞往美国,也办理了休学手续。
这一事件显然让勇马颇受打击,他常常一个人若有所思。
但老爸并没察觉儿子的异样,每天照旧过得眉飞色舞。自从有球队打来电话表示“可能会提名令郎,届时还请关照”,他那得意劲儿就更足了。在他心目中,儿子俨然已经成了职棒选手,开始忙着演练向记者发表感想。其实,在前不久举行的高尔夫比赛中,我首次夺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但老爸听到消息时浑不在意,只应了一句“啊,是吗”。
决定命运的日子终于到来了。老爸照例向公司请了假,把电话放在眼前,端坐着静候佳音。
那天我刚好在家,便决定看看结果。勇马闷在屋子里没出来,妈妈在厨房做饭。
选秀会从中午十一点开始,但只有第一、第二提名的选手会立刻接到电话通知,从报纸的预测来看,勇马也不可能早早便被提名。但老爸还是急得坐立不安,双臂抱胸紧盯着电话。十一点五十分时电话响了一次,却是妈妈的朋友打来的,邀她一道去看和服展。妈妈接电话时,老爸站在她面前,屡屡打手势叫她赶快挂断。
之后电话一直没再响起。一小时、两小时过去了,依然毫无动静。因为实在沉寂得太久,老爸几次拿起话筒贴到耳边,检查电话有没有出毛病。我一边冷眼旁观,一边练习推杆。
两个半小时后,老爸起身去了厕所。仿佛是专等着这一刻一般,电话恰在这时响起。我拿起话筒。对方是名男子,确认了我的名字后,他自我介绍是某职业棒球队球探部的副部长。不知何时老爸已抢到我身旁,连裤子拉链都没顾上拉好。我把话筒递给他,他接过时手直发抖。
“您、您好,电话换人听了。对,我是他父、父亲。……咦?第六提名?噢,这样啊……不不,怎么会呢……我们很高兴……嗯,这真是……”
我边听边迈步上楼,敲响勇马房间的门。没人回应。我心生疑惑,推门一看,勇马竟已出去了,房间内空无人影。
不对劲啊。这么想着,我环顾室内,发现书桌上留了张便条。拿起看时,上面是勇马的留言:
对不起,我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番野。从高中时我就喜欢他,他也很爱我。和他在一起非常快乐,因为有他在身边,我才能持续打棒球至今。我将和他在美国携手共度幸福生活,请不要来找我。再见了。
勇马
老爸仍在楼下兴高采烈地打着电话。一想到他看到这张便条时将作何反应,我不禁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