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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6/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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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顺着门廊走到客厅。
我穿好衣服,锁好房屋后半部。等我走到客厅,他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头歪向一边,脸上毫无血色,整个身体累得松松垮垮的。他看来真可怜。我碰碰他的肩膀,他慢慢醒来,仿佛从他置身的地方到我置身的地方隔着好长一段路。
等他注意到我,我忙说:“带个行李箱如何?那个白色的猪皮箱子还在我衣橱的顶架上。”
他兴味索然地说:“那是空的,而且太醒目了。”
“不带行李箱更醒目。”
我走回卧室,站在衣橱内的阶梯上,把白色猪皮箱子由顶架上拉下来。方形的天花板活门正在我头顶,我把它往上推开,手尽可能伸进去,将他的皮制钥匙丢进某一根灰蒙蒙的小梁柱后面。
我拿着手提箱爬下来,拍掉上面的灰,在里面塞了一些东西:一件从没穿过的睡衣、牙膏、备用牙刷、两条廉价毛巾和洗脸巾、一包棉手帕、一条十五美分的刮胡膏,连同整包购买的刮胡刀。没有一件是用过的,没有一件有记号,没有一件引人注目,当然若是他自己的东西会更好。我又放了一瓶八分之一加仑、仍裹着包装纸的波本威士忌。我锁好手提箱,把钥匙插在一个锁孔里,拿到前面。他又睡着了。我没叫醒他,打开门,把手提箱直接拿到车库,放进敞篷车的前座后面。我把车子开出来,锁好车库,爬台阶回屋里叫醒他。该锁的门窗统统锁好,我们就出发了。
我开得很快,但没快到被开罚单的程度。一路上我们几乎没说话,也没停下来吃东西。没有那么多时间。
边境的人没跟我们说什么。到了蒂华纳机场所在的那个多风的台地,我把车子停在机场办公室附近,坐着等特里买票。DC-3的螺旋桨已经慢慢转动热机。一位穿灰色制服、体形高大、恍若梦中情人的飞行员正和四个人聊天。其中一位身高约六英尺四英寸,带着枪套。他身边有个穿长裤的姑娘、一位个子小小的中年男人,以及一个高得把男伴衬得更弱小的白发妇人。还有三四个一望而知是墨西哥人的人站在附近。看来飞机搭载的就是这些人了。登机扶梯已架在机舱门口,但似乎没有人急着上飞机,这时候一位墨西哥空服人员走下扶梯,站着等候。好像没有扩音设备。墨西哥人登上飞机,可是飞行员还在跟那几个美国人聊天。
有一辆大帕卡德①车停在我旁边。我伸出头去,看了一眼那辆车的牌照。也许哪一天我会学乖不管闲事。我把头伸出去的时候,看见那个高个儿女人往我这边瞧。
这时特里穿过灰蒙蒙的石子地走过来。
“都办好了。”他说,“我就此道别了。”
“登机吧。”我说,“我知道你没杀她。所以我才会来这儿。”
他强打起精神,全身变得很僵硬,慢慢转过身,回头望。
他静静地说:“抱歉。这一点儿你错了。我要慢慢地上飞机。你有充分的时间阻止我。”
他走过去。我望着他。办公室的家伙正在等,但是不太急。墨西哥人很少失去耐性。他伸手拍拍猪皮手提箱,对特里咧嘴一笑,然后侧让一边,让特里穿过门口。过了一会儿特里由海关那一边的门口出来。他非常缓慢地走过石子地,走到扶梯前,停在那儿,朝我这边看。他没打信号或挥手。我也没有。接着他上了飞机,扶梯就收走了。
我上了奥兹莫尔比车,启动,倒退,掉头,驶过停车场。高个子女人和矮个子男人还在停机坪上。女人伸出一条手帕挥舞着。飞机开始滑行到停机坪末端,扬起大量尘土。机身在那一端转弯,马达加速转动,吼声如雷,飞机开始慢慢加速。
后面尘烟漫天,然后飞机升空了。我望着它慢慢飞进刮着台风的空中,消失在东南方的蔚蓝天空里。
然后我离开那儿。边境大门处没有人看我一眼,仿佛我的面孔平凡得像钟表的时针。
我回到家已是两点钟,他们坐在深色轿车里等我,车上没有警察标识,没有红灯,只有两条天线——天线不只警车有。我爬阶梯爬到一半,他们下车对我大吼,两个人照例穿着平常的制服,动作照例懒散,仿佛全世界都压低了嗓门静静等着他们吩咐。
“你叫马洛?我们要跟你谈谈。”
他向我亮了一下警徽。没看清是什么,若以为他是防疫人员也不为过。他是灰金发色的白人,看来很讨厌。另一位搭档个子高高的,俊美整洁,有一种考究的猥鄙相,像是受过教育的暴徒。他们的眼神充满守候、耐心和警觉、冷淡和不屑,警察才会有那种眼神。从警察学校毕业游行时就有了。
“我是格林警官,中央凶杀组的。这位是戴顿警探。”
我走上去,把门打开。你不会跟大都市的警察握手。那样太亲密了。
他们坐在客厅。我打开窗户。轻风徐来。说话的是格林。
“有个叫特里·伦诺克斯的人,你认识他吧,嗯?”
“我们偶尔会喝上一杯。他住在恩西诺,娶了有钱人。我没到过他住的地方。”
“偶尔?”格林说,“那是指多久一次?”
“那是含糊的说法。就是偶尔嘛。可能一星期一次,也可能两个月一次。”
“见过他妻子?”
“匆匆见过一次,在他们结婚以前。”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
我由侧几上拿起一根烟斗,填上烟丝。格林身子向我这边倾。高个儿坐在后面,手拿圆珠笔和一本红边便条簿,等着记录。
“现在该我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而你说‘由我们发问’了。”
“你只管回答。”
我点烟。烟草太湿。我花了一段时间才点燃,用掉三根火柴。
“我有时间,”格林说,“不过我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在附近等你。先生,赶快说。我们知道你是谁。你也知道我们不是闲着没事来培养食欲的。”
“我只是在思考,”我说,“我们以前常去维克托酒吧,不常到绿灯笼和野猫与熊,就是落日区尽头那家想装出英国客栈风味的——”
“别拖时间。”
“谁死了?”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