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人生
玲珑人生
尤今
匕首脾气是匕首。
这样的匕首。每个人都有一把。
修养好的人,让匕首深藏不露,非万不得已,绝不亮出它。
然而,涵养不到家者,却动辄以匕首作为保护自己尊严的武器——不论大事小事,只要不合乎他的心意,便大发雷霆,以那把无形的匕首,来伤人,对下属如此,对家人如此,对朋友也如此,一视同仁。
把别人刺得遍体鳞伤,他还理直气壮地说道:“发脾气对我有如放爆竹,劈劈啪啪地放完了,便没事了。”
没事的,是他自己。别人呢,别人的感受怎么样,他可曾想过?脾气来时,理智便去;每一句话都浸在刀光剑影里,寒光逼人。道行高的,也许懂得脱身之道,然而,一般人却只有呆呆木立,任匕首乱刺,痛苦万状地看着心脏淌血。
血流得多了,便偷偷地把自己所拥有的那一把匕首拿出来磨。悄悄地磨,狠狠地磨。磨匕首,也同时磨勇气。匕首越磨越利,勇气也越磨越强。”“终于,那一天来了。
惯用匕首的那个人,又以他的匕首这里那里的乱刺。
伺机报复的这个人呢,静静地抿着嘴,不动声色地将那把磨得极薄极利的匕首取了出来,对准对方的心口,猛猛地丢过去。“嗖”的一声,匕首直插要害。
他应声倒地的那一刹那,才恍然大悟:“哎哟,别人身上,原来也是有匕首的!”所以说呀,出匕首,能不三思否?古井有一类人,像古井。
表面上看起来,是一圈死水,静静的,不管风来不来,它都不起波澜。路人走过时,都不会多看它一眼。
可是,有一天你渴了,你站在那儿掏水来喝,这才惊异地发现,那口古井,竟是那么的深,深不可测;掏上来的水,竟是那么的清,清可见底;而那井水的味道,甜美得让你魂儿出窃。
才美不外露,已属难能可贵;大智若愚,更是难上加难。
世人都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所拥有的抖出来让别人看,肚里有一分的,说他有两分;有两分的呢,说自己有三分;余此类推。
“有麝自然香”已变成了惹人发噱的“天方夜谭”。“无麝放假香”,才是处世真理。
正因为这样,一旦发现了古井,便好似掘到了金山银库,有难以置信的惊喜——以为它平而浅,实则它深又深。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无所不知,知无不言。你掏了又掏,依然掏之不尽。每回掏出来的话语,都闪着智慧的亮光。你从中得到了宝贵的启示,你对人生有了更坚定的信念。
这口古井,不肯、也不会居功,它静静伫立,看你变化、看你成长。你若有成就,它乐在其中而不形诸于外。
古井,可遇而不可求,一旦遇上,是你的造化。
情怀女人的一生,有四个阶段。
少女、少妇、徐娘、老妪。
少女情怀总是诗。现实之于她,不是柴米油盐,而是溪流、云朵、鲜花;色彩绚烂,如诗如画。
遗憾的是:少女时代虽然美如诗,亦短如诗。它几乎是稍纵即逝的。
一纸婚书,让她成了少妇。
少妇情怀似散文。
这时,她不再朦朦胧胧地沉浸于鸟语花香的境界里,现实生活里千样百样有待应付的事儿,使她变得精明能干,成熟踏实。她双手所谱出来的,不再是象牙塔里苍白无血的诗;她以生活之笔写散文,散文里,有泥土朴实的香味。
孩子渐渐长大了,然而,她还未老,她成了徐娘。
徐娘情怀似小说。
丰富的阅历教会了徐娘沉着应变的能力,她有化解宿怨的妙方,有“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的气度,也有“天塌下来当被盖”的豁达。
这时,她白发初来,皱纹未长;外貌与内心世界一样的妩媚动人。
她像小说,人人都想追读。
然后,孩子成家立业了,毫无商量余地的让她升级为祖母。
她听到别人在背后称她为“老妪”。
老妪情怀似论文。
论文初读沉闷枯燥,晦涩难懂,你我他都不爱读。
但是,倘若有人肯耐心的去读——细细的读,慢慢的读,绝对能从那闪着智慧光芒的字字句句中,读出一股隽水难忘的韵味来!饮料与人生饮料与人生,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关系。
少年多喜欢汽水。它甜,它变化多,少年不识愁滋味,人生的甜酸苦辣,他独独只尝到甜味。世界在他眼中,犹如味道各异的汽水,缤纷多彩。
进入青春期,他工作了,他恋爱了。这时,他的口味已由汽水转向了咖啡。咖啡亦苦亦甜,也香也涩,有一种成熟的刺激感,符合了他复杂多变的心境。这时期,山和水在他眼中,非山亦非水。他有奋斗的野心和理想,他有成家的需要和欲望;但是,事业和爱情,都可能带给他一些小挫折;他有时在笑里流泪。有时却又破涕为笑。他患得患失,却又乐在其中。
中年以后,多爱中国茶。中国茶那股若有若无的幽香,是深藏不露的,它恬淡而隽永,沉实而深刻。它绝不肤浅地刺激你的味觉。然而,喝了,缠在舌上的清香,却叫你回味无穷。江山已定的中年人,这时,见山又是山,见水又是水。对生活,他再也没有不切实际的憧憬,然而,他充分领略夕阳的绚烂在黄昏难以久留的道理,所以,他珍惜生活里的每一寸光阴。他的每一个日子,都包裹在一个平淡而又平实的快乐里。
老年人,喝白开水。白开水,不含糖精,没有咖啡因,更无茶碱。它极淡极淡,但若细细啜饮,却也能尝出一丁点儿的甜味来。人生的大风大浪,他看过了;人生的惊涛骇浪,他经历过了;成败得失,都成了过眼烟云。此刻,他安恬地坐在摇椅里,回首前尘,一切的一切,都淡淡如水、如水……善意的谎言每周一次,我总到附近一间小小的理发院去吹洗头发,两个师傅负责设计发型,一个小学徒专门抓洗头发。老实说,我很同情那个瘦小的学徒,看得出她很想学发型设计,但由于工作繁琐,加上两位师傅态度冷淡,她只能默默地在肥皂泡沫中消磨她可怜的青春。
然后,有一天,机会忽然来了。新年前的一个月,两个师傅要求加薪不遂,一齐辞职,一时请不到人,除了亲自上阵外,还给小学徒进行“速成训练”,另外再请个小工负责抓洗头发。
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一日,踏入店内,特地指定小学徒为我吹饰头发,小学徒受宠若惊,拿着吹风筒的手都微微地发着抖。卷吹梳弄一小时后,朝镜一望,哎呀,那发型硬绷绷的,好似戴了一顶不合时宜的帽子,小学待侍立一旁,眼巴巴地望着我,我赶快露了个笑容,说:“梳得真不错呀,谢谢你!”这个“善意的谎言”给这位少女带来了自信心。
再去时,依然指定由她吹饰,她脸上有笑,双手不抖,卷弄梳理,极有韵致,照向镜子时,我不由得真心实意地说道:“你梳得实在很好哩!”她脸若鲜花,灿然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