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长安街》海翔
《雪夜长安街》海翔
雪夜长安街
海翔
雪,对于生长在炎热南国的我来说,是遥远而又有点神秘的东西。说不上是喜欢还是敬畏,只要想起雪,我的眼前就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雪人在落了叶的树旁,孤独地睁着两只果核做成的黑眼,希望来一个顽童,把它推倒,免得那凄厉的北风,在暗夜中对它滥施淫威。
但雪还是可爱的。我是在二十岁上到了北方,才看到几场真正的大雪。在枯寂的严冬里,雪纷纷扬扬地款款而来,会使人心中掠过一阵欣喜。你看,树枝上、屋檐下,雪花凝结着,形成有趣的抽象图案,地上则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如果这时再捧卷读上几首前人描写雪景的诗句,象什么“燕山雪花大如席”,或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之类,也颇有几分意思呢。
但那情趣似乎总也有限。经历了那么几回带有点淘气的折腾后,我对天是否下雪渐渐不大在意。我对在雪地里打闹,扔雪球堆雪人也慢慢失去了兴趣,连在屋外,也是行路匆匆,急着要躲进温暖的室内。
然而,记得有一天,当我和她听完音乐会从北京音乐厅出来时,都惊讶地叫了声:“下雪了!”是的,下雪了,地上已洒上一层白地毯似的大雪,路灯好像畏冷似的打着抖,若明若暗。脚下不住地打滑,我们便在风雪中依偎着同行。
夜已深了。雪夜的长安街空无旁人,和熙熙攘攘的热闹白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我们才有机会从容地进行心灵上的交流。仿佛每一次相依、每一个眼神,都包含了丰富的含义。地上的雪厚了,我们踩出的每一步,都让雪地发出“喳喳”的声响。茫茫天与地之间,好像只有我们这对年轻人,顶着风雪在那种时候出门。其它一切都消失隐去了。我在行进中,在飘落飞舞的雪花中,体会到一种静态感,并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间,意识到时间的停滞。我真想在空旷的长安街上,唤醒这沉睡的城市;或以铺了厚实白雪的大地为纸,写出我内心的愉悦,然而,我不忍心打破这默默的时刻,而她也用微笑,向我传达她的爱意。
雪越下越大,甚至灌进了我围得严严实实的衣领,我呵出的热气暖化了雪片,使我的脸部都潮湿了,刚开始还觉得冰凉,不久却觉得热乎乎的,仿佛青春与爱情所赐予我的那颗火热的心,能融化任何冰雪。
那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多,我以为它预兆着我们的爱情,将有丰硕的收获。我想起,自己过去年少时,看着中老年人过的平平淡淡的日子,以为那是混混噩噩的生活:经历过挚热的恋情,还有什么能给他们带来心的悸动?望着他们日渐衰老的面容,我曾推想:上了年纪后,每一天该都是多么暗淡无光的日子,而我也将会面临这种日子。但我没想到,光是年轻时的爱情,就能使人充实地享受一辈子,更何况中年人也会有深沉的情怀、老年人会有象晚霞般美丽的黄昏恋呢。我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当一个人有了爱时,世界会是这么的美丽--那怕是在下雪的夜晚,那怕是在寒冷的北方。
这就是雪夜长安街给我的启示。现在,在多年过去后,身在遥远的美国得克萨斯荒原,每当我想起那一夜的风雪,看着已是我妻子的她,心中有的只是一片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