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草原上》端木蕻良

作者:佚名 字数:5247 阅读:210 更新时间:2009/04/17

《在草原上》端木蕻良

在草原上
  端木蕻良
  
  我站在草原上,看着初升的太阳,露水沾在碱草上面像粒粒珍珠挂在白珊瑚枝上。
  内蒙古大草原呀,人们都说你辽远,是呀,太阳从东海出来,它的光线要在一个半钟头之后,才能照遍整个内蒙古大草原!但是,毛泽东的阳光却无日无夜永远普照在草原上人们的心中……这就使我不禁会想到你离北京又多么近呀!
  我站在草原上,向着晶莹的露珠喊道:“山伯奥!”向着璀璨的朝霞喊道:“山伯奥!”向着蔓蔓的碱草喊道:“山伯奥!”我要问候草原所有的一切:“山伯奥!”“您好!”
  在这顷间,远处一支牧笛正送来《草原之晨》的歌声,笛声追着阳光的波浪飘向远方,人们都会听出这笛声是从这里来的,因为只有草原的笛声才会这样清新明媚。
  刚刚拍动着翅膀的百灵鸟,翅儿还带着宿露,所以它飞得不远便落下去,才又飞起来……
  百灵鸟早晨第一声的歌唱,也正唱着:“山伯奥!”
  草原上的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分群放牧的母牛、种马、羔羊都出圈了。打草队挥舞着长镰在割草了。猎狩队骑着骏马在深山密林里出围了。林海中传来急剧的电锯的扑扑声,拉长音的:“顺——山——倒!”的放木声,在山谷里传得特别悠远。
  白云鄂博的劳动的欢歌在晨曦中荡漾,包钢的钢花和朝霞争彩。水库发电了,多少条干渠开闸给水了,黑水正在灌田,辽河两岸的稻香伴着荷香随着湿润的空气飘来……
  黄河古渡头前现代化的糖厂正在炼制颗粒晶莹的砂糖,牙克石乳品加工厂的离心器正像粉雾似地飞落着乳粉……
  这时,草原上刚飞起的第一只百灵鸟正在唱着:“山伯奥!”
  记住百灵鸟的最初的歌声吧!它对着你最先唱的,总是一声:“山伯奥!”这就是蒙语问候的意思,因为这是它的家乡话。当你再碰到百灵鸟的时候,你细细的听吧,它是从不会忘记向你致送这最亲切的问候语的。
  数不尽的花草
  草原上有数不尽的花,万里草原上开遍了万里的花,这么一幅漫无边际的草毡铺开去铺开去……简直没有尽头。
  草原上的野花随着星辰转换,室女座当令的时候,粉蒸玉琢的大朵的山芍药到处开;天琴星当令的时候,野罂粟花开了;狮子座当令的时候,金针花开了。
  呼日伦花放蕊,草原上羔肥圈满,紫苹苹化放蕊,初生的三河马小马驹像梅花鹿似的跳跃着,僧帽花放蕊的时候,那西莫特母牛每天可以给榨奶姑娘六十多磅美乳。
  草原上有两个湖泊,一个是呼伦池,一个是贝尔湖。传说她俩原是两姊妹,呼伦是姐姐,贝尔是妹妹,她俩把草原上的雨水储藏起来,然后再舀给牧民们,为他们饮牛饮马。在苏木布勒山还是一块石头的时候,松棕赉海还是一滴水的时候,这里就铺了青草,开了野花,但是从来没有今天这样妖艳,就像草原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牲畜群一样。
  那仿佛用绸片缀起的黄色的花朵,像一个小小的金碗似的倾斜在亭亭的长茎上,这是野罂粟,花落了结成果子,果浆有一种特有的香气。那长得像翠鸟嘴儿似的,一串串的紫色的花,它是百步根,牧羊人都认识它,而且常常在背包里采集着一些百步根,因为用它煎的水,可以把生病的羊治好。那轻盈得比得上一只只小燕子的小蓝花,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叫作天仙子。老农都认得它,因为它是最好的农药。那像放大了白高粱花一样的花儿,生得启蒙地都是,这就是人们都知道的韭菜花。它那几何形的花序别有一种诱人的风致。那开得最茂密的蹿得最高的,就叫柳蒿芽儿花,它一开就是一大片,像翠蓝的云片一般覆盖在草原上面……
  草原上到外都是草,有草就有一切,草的丰收就是牛羊的丰收。我们这里有多少英雄打草队,他们用光荣的英雄名字来命名,黄继光队,邱少云队,还有更多的队,他们就是要收割更多的草。
  俄勒特鸟开始鸣叫的时候,夏天来了。雨水渐渐多了起来,草儿几天就催起来。盘错的草根下都蓄着雨水。草儿水气重了,显得花叶都沉甸甸的,不愿抬起头来。风儿来了,也只能是在草顶上掠过,草棵则纹丝不动。空气是湿润的,嫩黄色的黄鹂在飞鸣,来到这里的人都说:“风光恰比江南好!”
  是呀,任什么地方也没有这么大的草毡,任什么地方也没有这么多的花。它明媚秀丽,而又宽阔雄浑。从它心中涌出来的歌声,是色拉西的马头琴的声音,是哈扎布唱歌的声音……
  草原的花儿永远在我的心头盛开着,不管我在天安门前参加那万人歌舞的夜晚,或者是在我独坐案前静静的工作的时候……
  鹰
  据说,草原上的鹰,它栖息在哪儿,它尾巴翎毛的花纹就像哪儿地上的景象。据说,草原上的鹰的羽毛的颜色按照季节随着草色变换。
  蓝天,白云,多么邈远,鹰在飞翔。
  平铺的草地多么宽阔,鹰在飞翔。
  鹰在俯视着草原。当它两翼并拢,由空直下,张开它的利爪的时候,正是它看见了那黄鼠出动的时候。
  黄鼠是草原上人民第一号敌人,它撒播的病使这儿成了世界知名的病疫区。
  十年来草原上的人民用鹰一样的敏捷和准确的行动,消灭着黄鼠。
  鹰在俯视着草原。海东青的名字多么响亮!想想看,蒙族健儿,骑着枣红马,臂上架着海东青,在草原上骑猎的光景,该是何等有声有色!
  鹰呵,据说你的心脏可以跳动一千年。鹰呵,现在你受到人民的保护,愿你任意的飞翔吧!
  鹰呵,你不是听见蒙族青年唱的《雄鹰》的歌声了吗?
  不怕暴风和骤雨,
  年轻人你爱生活吗?
  愿你展开翅膀飞翔吧!
  虹
  七色的虹从达赉湖上扯起来,它恰好在饱含着水珠的天空上划了半个圆圈。它大既有三百时长吧,因为它这头在达赉湖的北岸,那头跨上达赉湖的南岩,达赉湖南北恰好是三百里。
  饱含水珠的天空是透明的,七彩虹在环内天空上还映照出一道七色虹来。云气有的重了,还在下移,轻的,还在上扬。天空上湖光的倒影,彩虹的反光,还在瞬息变幻不定。
  彩虹是幸福的桥。从它上面会联想到多少光辉的故事呀……
  草原上没有水果,但是今年葡萄挂枝了,林檎树一棵结了七百多斤。草原天天在变样。北京鸭在达赉湖边安家了,南来的雁因为天气转暖而不愿回去。
  木兰到过的黑水头,现在稻香洋溢。昭君睡着的地方,出现了一座新城。
  这里的牧民传说虹是龙吸水。虹的一端是龙头,一端是龙尾,龙把头插到湖里在吸水呢!
  我的眼前出现了天上双虹,这就是古人所说的虹霓。古人把内环叫作虹,外环叫作霓,内环也叫正虹,外环也叫副虹。这里的人则说正虹是雄的,副虹是雌的,只能看,不能指的。
  天空出现这七色的双重的环,一半在地平线上面,一半在地平线下面,现在我从湖面上面望去,在湖中的倒影里也会看到另一半的双环,这的确是一种奇观。
  达赉湖上的彩虹是瑰丽的,瑰丽得像大草原上人们的事业一样。刚洒过雨滴的草,娇绿娇绿的,就要随着水珠流去,彩虹桥下青春的河在流着……
  墨尔格勒河
  我走过多少河,没有趟过这样的河;我看过多少水,没有风灾过这样的水。
  在碧绿的草茵上面,墨尔格勒河宛转萦回地流着。它像中国古典图案的云子卷,它像锦袍上的绣花绦子,它像一线嵌银的银丝,镶嵌在碧玉的冰盘上面,它又像春天里一缕晴丝,系伴着从它身畔走过的行人。
  有人说,墨尔格勒就是对流水的意思。因为它简直是九转回肠,百结相思,水路纠曲,辗转翻折,这段儿向东流,那段儿向西流,这段儿向南流那段儿又向北流。
  有人说,墨尔格勒就聪明河的意思,因为这条水,含情脉脉,顾盼生辉,流动着一副令俐巧慧的眼波的原故。
  也有人说,墨尔格勒是交结的意思,因为它曲曲弯弯,缠绵不断互相纠结的原故。
  墨尔格勒河没有好好宽,窄窄的一幅绦带,尽是任情折转,成为全国第一条曲水。历来人们都艳称兰亭曲水,但是兰亭的曲水怎么能比得上墨尔格勒河的百转千回!
  墨尔格勒河有二百多里长,它从不忘记打转盘旋。恋家的孔雀一步一回头,滋润着草原的河水,一步一转弯……
  这一带草原就是蒙古族的发源地。现在这里仍然是纯牧区。这里河流多,水土肥,所以牧草丰美。墨尔格勒河就像母亲的襁褓衣带似的萦绕着草原上的儿女。
  现在陈巴尔虎旗的二十八万只牛马,都正在饮着同一条河的流水……沿着墨尔格勒河都是牧民的夏营地,牧民们都临时在这里搭上轻便的蒙古包,在两岸丰腴的划旬上放牧。
  清泉细水流过的地方,
  流动着可爱的羊城群。
  像那吐蕊的韭菜花,
  随风马牛不相及飘散芳香。
  在翠绿的草原上,
  饲养着无数的羊。
  像那“纳林花”一样,
  一年比一年开的旺。
  墨尔格勒河清楚地记得,在最早的年代里蒙族建儿骑着马背着箭袋在它的两岸狩猎的光景。墨尔格勒河更清楚地记得,在过去的年代里,这里曾经受过大风雪,夺去他们的牛羊和马群。墨尔格勒河更清楚地记得,牧民幻想着一位苍天赐给的英雄,阿斯尔查干海青,他征服了可怕的牛半的瘟疫。墨尔格勒河也清楚地记得,人们传说聪明的“朝代”坐着勒勒车到处传播舞蹈,用欢乐的舞蹈和慰抚的歌词来消除病痛女人的苦恼……
  只有今天,墨尔格勒河才流出幸福的奶汁哺育着草原上的儿女,看到他们在社会主义的大道上骑上快马飞驰……
  只有今天,墨尔格勒河的美丽才全部焕发出来。蒙族姑娘穿着绿色库缎的袍子,要是不系上一条彩绸的腰带,那怎能行呢!呼伦贝尔草原要不流过一条宛转轻盈的墨尔格勒河,那怎能称得上美丽呢!
  也只有今天,草原上的儿女才能报答以满天星斗般的牛羊,清泉般的马奶酒和牛奶酒,还向她奉献了那欢乐的歌舞。
  也只有今天,墨尔格勒河的名字才传遍了南北东西……
  而且,只有今天,也唯有今天,墨尔格勒河岸边才成为改良三河马的基地。
  看呀,粟色的三河马,游龙似的沿着墨尔格勒河奔驰着。
  蒙族人民自古是喜爱马匹的,他们在蒙古包的进中上面,总是画着一匹奔驰的宝马,腾空飞驰,用这来代表他们对于幸福的向往。蒙族人民相信幸福的紫气一定会从东方来。果然,东方红了,太阳升起来了,紫气果然从东方来了。也只有今天,这沿着墨尔格勒河飞腾的宝马才有了现实的意义。
  让宝马飞腾吧,在革命的大家庭里,幸福永远会像墨尔格勒河一样萦绕着大草原!
  1961年9月
  摘自: 选自《远域新天》,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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