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船长
勇敢的船长
勇敢的船长
罗德亚德·吉卜林
哈维的父亲整日醉心于积攒更多的钱财,他的母亲忙于一些令她头痛的事。所以,我们看见的哈维,在他十五岁这个年龄时,是个让多数成年男人一见就不由地想向他扔砖头的男孩。
他是这艘远洋轮船的乘客。轮船正穿过重雾驶过大浅滩。他来到吸烟室里说:“你们听,我们周围到处都是嘎嘎作响的渔船,如果我们撞沉一艘该多棒!”
他向别人要了一支烟,有人恶作剧地给了他一支烈性雪茄。哈维点着烟,走上了甲板。这时他开始感到眩晕,但是他已夸过海口,说他绝不会晕船。于是他朝船尾的龟背甲板处走去。在那儿,他仍克制着自己,吸着雪茄,并没有在意会出什么事。这时,迷雾中一个灰色的大浪打来,将他卷进大海。
后来,哈维便感到自己躺在一大堆鱼上。一个身材魁梧、穿着蓝色紧身针织上衣随人冲他说;“你在我们的平底小渔船上。我叫曼纽尔。”
接着他就被吊上了一艘纵帆船,并被放到前甲板上。几个身穿油市雨衣的男人给他灌了一口烈酒,然后给他盖上毯子让他睡了。当他醒来时,一个名叫丹的男孩微笑着问他是不是感觉好些了。这艘纵帆船是格洛斯特的“归航”号,那个男孩的父亲迪斯科·特罗普是这艘船的船长。
哈维走上甲板去见迪斯科,并要求将他送回纽约,并傲慢地告诉迪斯科,他父亲会酬谢他一大笔钱,接着又说了他父亲还能够做和将会做的另外一些事。而迪斯科恰好是个浅滩老式渔民,熟诸鱼性,但对世俗之事却一窍不通。他断定,这男孩说他父亲有大量的财富难是疯疯颠颠的吃语。他想将这个孩子恢复成一个神志健全的人,于是便在“归航”号上给他派了一个二等练习生的差事,每月十美元五十美分工资。
哈维一下绷起了脸,怒气冲冲。可是没有人理睬,因此他只好干活去了。小船满载着捕获的鱼儿驶向大船。哈维生平第一份工作便是被分派去协助丹用滑轮装置把鱼从小船里吊起来,用拖把拖掉鱼的碎肉,然后将鱼排列在甲板上。当做完这一切,在他吃饭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曼纽尔、彭、龙·杰克和老索特——所有的船员都在那儿处理着鱼儿。
曼纽尔和彭站在深深的鱼堆里,挥舞着锋利的刀。“嗨!“曼纽尔叫道,一个手指抠着鳕鱼的腮,另一个手指抠着它的眼睛。他手中的刀刃闪着微光,鱼身发出撕裂的声音,鱼儿从腮到尾被剖开,然后被扔到龙·杰克的脚边。“嗨!”杰克大声喊道,五指合拢,一把掏出鱼的肝脏,将它们扔进筐里,再猛力拉扯一下,便将鱼头和鱼的内脏全部清除干净了。被开了膛的鱼滑送到老索特手边,他起劲地大声烧嚷着,将鱼的脊柱骨撕掉,然后将无头天内脏的鱼噼噼啪啪地扔进装满水的大鱼盆里。
哈维将洗好的鱼扔进箱中,这时传来了汤姆·普拉特和迪斯科双脚使劲在盐箱里踩动的叽里咕喀的声音。舱里传出粗盐擦在粗鱼皮上的刺耳的声音,与鱼栅栏里刀子剖鱼发出的咔嚓声响成一片。被猛力拉扯、撕下的鱼头和被剖开的鱼又噼噼啪啪地被倒进甲板上的桶里。
一小时过去了,哈维极想休息一会儿,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回成为一伙工作着的男人中的一员,想到这一点,他不禁感到有些自豪。吁是他狠劲地坚持着。在最后一条鱼被处理完毕前,没有一个男人休息。但是,那一刻终于来临了!迪斯科和老索特蹒跚地朝他们船舱的铺位走去,曼纽尔和龙·杰克也径直朝前走去,汤姆·普拉特直等到舱口盖上时才出来。彭将一筐鱼肝全数倒进一只大桶里。
所有的人都进舱睡觉了,除了两个男孩,他们不得不值夜班。这样,不一会儿,月光便洒在一个细高挑的纽约男孩身上,他就是哈维,正蹒跚地徘徊在杂乱的甲板上。他身后跟着挥动着结绳的另一个男孩,那是丹,他呵欠连天,打着盹儿,还不住地挥动着绳索,好让前面的男孩不至于打瞌睡。
“归航”号在把捕到的鱼腌制起来,这说明他们离家已有四个月了。因此,对哈维说来,只要他感兴趣,就完全可以学会许多新奇的事情。过了一段时间,他因为踏实地干活,而且干得很好,心中感到了自豪。他对这份工作深感兴趣了。他学会了从平底小船里吊起鱼,学会了安全地在满载着鱼的大船甲板上行走,懂得了船上的每根绳索和所有的风帆是如何使用的。当风平浪静时,迪斯科允许他操舵,将船从这儿驶向那儿。当他初次感到这艘大船在按照他的操作行动时,他是多么惊喜和兴奋啊!他几乎真的已经懂得了作为一个渔民所应该懂得的东西。那沿岸到处存在的危险——长年不绝的迷雾、潮流、大风和那淘气的大海。他也学会了大轮船的船员们那种渔民式的判断,他们在关掉引擎后会骄傲地双手向天空一伸,全体一致地作出断言。一个粗心的渔夫是从来不会——绝对不会——具备一点儿这样的神采的。
一天,他看见一艘邋里邋遢、从不打理的船缓慢而吃力地从‘归航’号身边驶过,她活像一个肮脏、臭气烘烘岸人作呕的老妪,在嘲笑“归航”号这位体面而正派的姑娘。他看着她驶向一片阳光灿烂的水域,沉没了,带着她所有的船员一起沉没了!他惊恐得毛发直竖。他看见一团白色的迷雾中有一个白色的移动物体,带着一股阴森潮湿的冷气,然后他听见一阵吼叫声、撞击声和喷水声。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冰山。他看见激浪袭向“维金·罗克斯”号,一大群鱼突然涌了进去。许多平底小船竖在船舷的上缘,那些船员奋力挣扎着去抓住它们。这时,一阵大风袭来,来得那样突然和凶猛,海里到处是给刮断了缆绳的平底小船上的男人,他们奋力地向几艘大船划去,但有些人永远也到不了啦。
哈维度过了四个月繁忙而又令人惊异的生活,他的身心每一小时都在趋于成熟。最后,伟大的一天终于来到了、他们离开大浅滩启航回家。现在,辛勤劳作、艰难困苦和危险已大致被抛在了身后。他们已没什么事可做,只需站在那儿观察和留意晨霭逐渐交合又散开。疾风穿过开阔的海面,高悬的太阳发出强烈的光,刺眼地照耀着。他仔细倾听纵帆船下桁磨擦着桅杆所发出的吱吱嘎嘎声和船帆升上桅杆的辗轧声。呼啸的风鼓满了船帆。
现在,当“归航”号载着上千斤的鱼儿驶向格洛斯特时,待在洛杉矶那间红木装饰的办公室里的哈维的父亲却在心里琢磨着,也许不该再无休止地为博取更大的权力和更多的财富而斗争了。如果没有儿子来继承,这一切究竟又有何用?在他仍然拿不定主意时,一天,兴奋的秘书给他送来一份电报。。
那是哈维从格洛斯特发来的一份报告平安的电报。切尼先生激动得一头扑倒在桌子上,好一会儿喘不过气来。接着他紧张安排一番之后,便开始了那趟令许多铁路员工谈论多日的快速旅行。他只用了三天半的时间便从太平洋海滨抵达了大西洋海滨。一路上铁路专业人员获得了大额赏赐。那是因为显贵的哈维·切尼急着从西部赶去见他遇救的儿子,他的妻子也与他一同前往。
待终于见到自己的儿子,他心里却又惴惴不安了。他记得他原是个脸色苍白、行为不端的男孩,而现在他看见的却是个性格坚强、目光敏锐而清澈的男孩。他非常自豪,因为“归航”号船长说,他正正当当地赚得了每月十美元五十美分的生活费。在这个古老码头的尽头,哈维·切尼和他的儿子作了一番四个月前决不可能有的谈话。谈过话后,他们彼此更加了解了。
铁路、木材、矿山——所有这一切都不能引起小哈维的兴趣。他的心真正向往的是,有一天他能管理他父亲新近购买的机帆船,在太平洋沿岸航行。以后时机成熟时,他便能获得这些船。至于丹——迪斯科·特罗普的儿子,他显而易见是付不起那些钱的。他担任其中一艘船的大副,并获得小哈维的许诺,有朝一日让他担当他能建造得出来的最好的船的船长。
“所有这些大船都是我父亲的吗?喔,是的。”哈维说,“不过,回到格洛斯特,那儿有一些很棒的平底小船,‘归航’号便是其中的一艘。我欠她和她的全体船员们的可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