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平关
阳平关
阳平关
侯宝林整理
甲 解放以后比解放以前在艺术上有很大的改变。
乙 可不是嘛！
甲 是啊！现在继承传统，大力地挖掘，推陈出新，好的东西都保留下来。是不是这样？
乙 对呀！
甲 你看京戏舞台上也有很大的改革。
乙 是啊！
甲 首先说没有饮场了。
乙 饮场的没有了。
甲 它不合理嘛！过去不管演什么角色，旁边来个穿大褂饮场的。演员喝水还挡着哪！（用袖子挡着嘴）
乙 这是怕人看见哪！
甲 你说他挡什么哪！也就挡那小茶壶。
乙 挡那茶壶。
甲 你怎么挡人也知道。
乙 是啊！
甲 来一个人给送水来了，挡着茶壶挡着嘴，决不能连送水的一块挡上。
乙 挡不住。
甲 过去就这样，可是看戏的也习惯，不过外国人不大习惯，因为外国没有饮场这一说。
乙 噢。人家没有这饮场。
甲 没有。外国演歌剧没有说在台上喝水的，这儿唱了一段儿：（学外国味儿）：“嗳，嗳，来点水。”
乙 好嘛！来点儿水也唱出来了。
甲 外国人要是看见这饮场的，一定要问一问。
乙 问问旁边的翻译。
甲 这是什么戏？
乙 这是《武家坡》，这是王宝钏。
甲 “王宝钏，什么意思？”“王宝钏她丈夫出去了十八年没回来，自己在家里没饭吃，就在武家坡那儿挖苦菜。”“那么给她送水的那个人是王宝钏的什么人？”
乙 这翻译也得跟他说明白了呀！
甲 他为难了。
乙 怎么？
甲 翻译也不知道啊！本来饮场的跟剧情没关系嘛，翻译在胡诌：“这送水的人哪！”
乙 谁呀？
甲 “大概是王宝钏她邻居的二哥。”
乙 怎么说出这么一句来。
甲 就说是嘛！现在没有了。检场也没有了。
乙 噢，检场也没有了。
甲 检场也不合理呀！你看着艺术不完整，舞台上也不干净，老有那么一个人跟着起哄，那儿见跪下了，赶紧送垫子；跪那儿了。起来以后，把垫子拿起来再扔给他。
乙 来回扔这垫子。
甲 那个要坐下，得搬个椅子，有时候左手拿着文房四宝，右手拿着印，还带着椅子，怎么办哪？
乙 怎么办哪？
甲 没法拿呀，拿胳肢窝夹着就走了，你……你说这好看吗？
乙 是不美观。
甲 不好看，不美观，还耽误事哪！
乙 怎么个耽误事哪？
甲 有一次我听《阳平关》，那曹操不是上山嘛，在山上晃摇着令旗，指挥全军作战哪。
乙 对呀！
甲 就因为有检场的，那曹操上去了又掉下来了。
乙 掉下来了。
甲 从桌上掉下来了。
乙 怎么会掉下来了？
甲 其实这曹操唱得蛮好。曹操不好演。
乙 是呀！重要的角色呀！
甲 《阳平关》的曹操，念那段大引子，你得表现出曹操这个人物，非常傲慢、奸诈，大引子那个词儿就是介绍那个人物的。
乙 噢，大引子哪词儿？
甲 “只手独擎天，”自己说的，我一只手擎着天，
乙 只手独擎天。
甲 一只手就能擎住天。
乙 嗬！多大劲头。
甲 多大的权力呀！
乙 权力不小。
甲 “奇勋早已建，”我是有功劳的人，“虚名扶汉室，时势魏将迁。”
乙 这是他大引子的词儿。
甲 曹操要篡位嘛！你看出来那派头儿（端着肩膀）。
乙 曹丞相嘛！
甲 你看这架子，吃不吃你老得端着。
乙 就这样儿。
甲 念这引子好极了。（念）“只手独擎天，奇勋早已建，虚名扶汉室，时势魏将迁。”这点儿多大派头儿，上山那点儿也好啊，走那几步非常漂亮，这演员走得也蛮好，就是一样，一上桌子掉下来了。
乙 怎么会掉下来了？
甲 不赖这曹操啊，赖这检场的。
乙 检场的怎么了？
甲 正干着活儿哪，他饿了，回头告诉那管箱的：“谁出去呀！让他给我带一毛钱烤白薯来。”
乙 他要吃。
甲 在台上正干着活儿，这时候买来了，买来后怎么叫他呀，“下来拿白薯来”！那不成。
乙 那怎么哪？
甲 就给他搁桌儿上了。
乙 搁桌儿上了。
甲 那位就走了。检场的他不知道呀，曹操要上桌子了，把桌子就搬过来了，烤白薯在那儿搁着，他也没看出来呀！
乙 他也马虎。
甲 曹操倒霉嘛！这时（导板〕上来了，是这么唱……
乙 怎么唱？
甲 “北山脚下火焰飘。”匡七令七，匡七令七……“满营将官逞英豪，老夫兴兵把仇报，要拿黄忠老儿曹，下得马来我就上山道。”下马上山。匡七令七，匡七令七……（学走台步）走这几步真漂亮。
乙 好看。
甲 后边那蟒袍得甩起来。
乙 得。
甲 往桌子上一站，这个桌子当时不是桌子了。
乙 是什么了。
甲 是山。
乙 那就是山。
甲 唱这最后一句，（唱）“且看那九里山把令旗摇。”这边摇两下，他顺右边摇。右边这脚尖抬起来了，正踩到白薯上，他也不知道，他往左边一转身，这重心就到了右脚了，一使劲踩，刚要晃摇这令旗呀，啪！掉下来了，台底下听戏的哗——一个敞笑。
乙 那时候的观众不原谅，出了事故就叫倒好。
甲 是啊！“啊！好啊！通，通！”这下儿坏了。
乙 那是呀！
甲 后边的角儿不敢上了，一听倒好了，谁敢出去呀，你出去回头这倒好算谁的。
乙 说的是哪！
甲 台上曹操这儿也着急了，心说：我怎么掉下来了？
乙 他也纳闷。
甲 我唱了三十多年没掉下过呀！
乙 是啊！
甲 这回怎么掉下来了？他脚底下有白薯，他也看不见，他想：我还得上去呀！
乙 还得上去。
甲 不在山上我怎么指挥呀！
乙 对呀！
甲 没词儿了。
乙 那怎么办？
甲 想词儿啊！他冲那打鼓佬一摆手。
乙 噢，这怎么意思？
甲 叫（乱锤），顷顷顷顷……摸屁股（学动作）。台底下看戏的纳闷儿：把屁股摔得够呛！
乙 可以。
甲 他就在这工夫，临时抓了四句词儿。一叫板，匡七台七，匡七台七……“今日上山好奇怪。”他望后一指那桌子，“它把老夫摔下来，二次再把山道上，”匡七台七，匡七台七……往桌上一站，“老夫看你还摔不摔……（学花脸角色生气）嗯嗯嗯嗯……”
乙 唉！这怎么了？
甲 他瞧见那白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