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 尾 狼

作者:佚名 字数:6969 阅读:321 更新时间:2009/05/10

断 尾 狼

在一个天气闷热的夏夜,中国北方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大地震使一条被囚禁的狼逃出了动物园。这是一条公狼,还很年轻,长得高大健壮,浑身充满了野性。

  大地晃动了一下,又颤抖了一阵,随着惊天动地的雷鸣,天空这里那里闪烁着可怕的蓝光和紫光,接着又突然下起瓢泼大雨。城市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公狼乘着混乱,在大雨中乱冲乱撞,还真让它冲出了城。对狼来说,这些住着许许多多人的街巷是可怕的,它要远远离开城市,回到它的荒原野岭去。不过,这座城市地处大平原,在短时间里要找到一个土丘也是难上加难的,公狼拼命奔跑了半夜,展现在它眼前的依然是望不到边的庄稼地。公狼浑身精湿,心情沮丧而且又累又饿,再也跑不动了,就钻进一座废砖窑想躺着休息。

  巧的是废砖窑里躲着一头避难的小猪。倒霉的小猪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被这条凶残的饿狼咬断了脖子。

  公狼吃饱之后就躺在窑洞口的草丛里休息。它要在这儿躺到天黑,然后再继续去寻找荒山野岭。狼基本上是夜行动物,不习惯在白天活动。

  这时候,有一条狗走近了废砖窑。这条狗名叫阿克,主人是一个卡车司机。大地震发生时,那辆卡车从桥上掉到河里,使阿克和它的主人都受了伤。

  阿克主人摔断了腿骨,趴在河滩上动弹不得,就叫阿克赶快跑回家去叫家人前去救援,阿克明白了主人的意思,不敢怠慢,急急往回跑。它的一条后腿也受了点伤,跑起路来一刺一刺的痛。

  就这样,一条狼和一条狗在废砖窑相遇了。它们彼此发现对方时相距有四、五丈的样子。这个距离对它们来说只是二、三个纵跃的事。

  阿克从小生长在人烟稠密的大平原,从来没有看到过狼。但是它还是一眼就认定了对方不是一条狗。狼的耳廓、尾巴、特别是眼神和狗有很大的区别。阿克明白自己受了伤,又跑得精疲力尽,根本不是这条高大健壮的独狼的对手,再说,自己正身负主人的重托,不能在中途横生枝节,耽误时间,得赶快摆脱才对。

  阿克强忍伤痛,掩饰伤腿,装出没兴趣和对方纠缠的神态,悄悄地改变了奔跑的方向。当跑到砖窑挡住狼的视线的地方时,阿克来了个急转弯,拼命地向一片杂树林子冲去。它熟悉这一带的情况,杂树林那边有一座不小的轮窑,那儿有很多的人。

  因为长期囚禁,公狼窝着一肚子的怨气。眼下吃饱了,喝足了,它正想找个对手厮杀呢!它猛地一蹬后腿,一个纵跃就是一丈多远,然后尾巴一扫,认准了方向,迳向阿克追去。

  阿克跑近了轮窑,却发现没一个人在。因为地震,人都走光了,这下子阿克就着了慌,呼叫着逃进了一个虚掩着的屋子。狗在危难时,都懂得寻求人类的帮助和房子的庇护。

  屋子里没有人,只有几个坛子。窗子上有铁栅栏,而狼已堵住了门。狼一时不敢进屋,原因是窗子的铁栅栏使它联想起动物园囚禁它的铁笼子。

  阿克在无路可逃时,反而变得镇定了。它正对公狼,收拢后腿,奓开颈毛,露出牙齿,准备拼死一搏。

  狗的挑衅反而使公狼抛开了疑虑,它尾巴一划,直向阿克扑去。

  就在这一瞬间,余震发生了。这幢摇摇欲坠的房子轰隆一声倒塌,把狗和狼一齐埋在废墟里。

  由于屋子里有不少空坛子,狼和狗并没有被砸死,只是被一起困在一个由水泥板和砖瓦组成的“洞穴”里。

  阿克并未受伤。公狼的尾巴却被两块水泥板死死夹住,痛得不得了。阿克明白自己正处在双重的危险之中。它不顾一切地向各处冲突,有几次撞到了狼的身上。

  过了一会,狗和狼才镇静下来,它们各据一角,紧张地对峙着,谁也没有发起攻击。阿克是无心恋战,只一心思谋着冲出去完成主人交付的任务。

  狼是无法进攻。它想咬断自己的尾巴却办不到,因为尾巴是被齐根夹住的,无法下口。

  阿克见狼并不向它进攻,就用爪子和嘴巴拼命地扒拉瓦砾。它扒啊,挖啊,啃啊,咬啊,弄得爪子和嘴巴鲜血直流。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阿克终于鲜血淋淋地爬出了瓦砾堆。它一刻也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向主人家的方向奔去。

  狗一走,狼就不再掩饰它的困境了。它忍着剧痛不停地翻滚身体,直到把尾巴齐根绞断。它血淋淋地爬出瓦砾堆时成了一条没有尾巴的狼。它喘息了一会,低下鼻子,循着阿克留下的气味追踪而去。狼是一种报复心很强烈的野兽。它对阿克恨得不得了,它以为是狗设计使它丢了尾巴。它要找到那条狗,把对方撕个粉碎。当然,它也会凶残地咬死它所能遇上的所有活物。

  再说阿克。

  阿克主人的家是泊在岸边的一条大驳船,用一条跳板连着岸头,阿克跌跌撞撞赶到大驳船边时,主人已经被过路人救送回来了。见主人业已回家,阿克高兴地吠了几声,想从跳板走到船上去。主人一家人听到狗叫,一齐回过头来,每张脸上都显出了怨忿。狗是大致能看懂人的表情的。

  主人指着阿克恨恨地叫道:“打死它!打死它!”他以为阿克在危难之中背叛了他,使他忍受巨大的痛苦困在荒滩上受了一天的罪,要不是偶尔有条船经过救了他,他这时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主人的弟弟抓起一柄鱼叉,无情地向阿克掷去。鱼叉嗖的一声擦过阿克耳尖斜立在岸头泥地上。主人弟弟通过跳板奔向鱼叉,准备进行第二次打击。

  阿克明白了人的意思,叼起鱼叉一纵身跳到河里向对岸游去。它从小受到驯教:如果对方是人,那么它只能把人手里的武器夺走而不能伤害人。它游到对岸,趴伏在河岸的草丛里,默默地注视着主人家。它明白主人误解了它,但它不能说话,无法向主人申述返家途中的遭遇,它只能等待主人,慢慢平息怒气。

  过了一会,一条救护艇驶来把主人和另外一些人带走了。大驳船上只剩下了一个男孩子。这男孩有十二、三岁的样子,是主人弟弟的儿子。当然,对阿克来说这是一个陌生的孩子。男孩子啃着苹果,寂寞地等待大人们回来。

  断尾狼就在这个时候追踪而至,出现在岸头。

  男孩子看见了狼,却以为是阿克又回来了。他高兴地呼唤着:“快过来!

  快过来!”

  断尾狼对漂在水上的大船存有疑虑,一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几乎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狗的。见狗不肯上船来,男孩子就走上跳板向岸上走。断尾狼的眼睛死死盯住男孩子的脖子,收拢后腿,准备着扑杀对方。

  就在这危急的关头,忠贞的阿克已经泅水过来,出现在狼和男孩之间。

  阿克狂吠着,警告狼别靠拢男孩,同时也警告男孩赶快回到船上去。

  断尾狼一声没吭,只是改变了一下身体的姿势。男孩子根本不听阿克的警告,还是继续向岸上走。他想:来了两条狗就更有趣啦!他不知道他正一步步走向死亡呢!复仇的狼是可怕的死神。

  男孩子已经走到了跳板中间。阿克狂叫着作出向断尾狼进攻的姿态。它自知不是狼的对手,想以佯攻迫使狼的退却或者男孩的退却。可是它的佯攻一点儿也没起作用。断尾狼毫不理睬,甚至还打了一个呵欠。男孩子站住了,想看看两条狗有趣的打斗。

  阿克冲着男孩子大叫,好像在喊:快回去!快回去!

  就在这时,断尾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阿克猛扑上去。阿克就地一滚,避过狼的一扑。断尾狼要的正是阿克的闪避,它乘机窜上跳板迳向男孩子扑去。

  紧迫间,阿克顾不得任何策略,奋力跃起,向狼的臀部追扑。不料这正是断尾狼的声东击西之计!断尾狼以前爪为轴心,迅疾地转过身子,使扑空的阿克的颈部正好处在它的嘴边。断尾狼何等凶残!一口就咬住了阿克的脖子,锋利的狼牙“卡嚓”一声切断了阿克的颈动脉。这就是狼著名的“死亡之吻”。阿克在失去知觉之前一口咬住了狼的一只前爪,死死不放。狼和狗扭作一团,一起从跳板上跌落到河里。

  这一场血战把男孩吓懵了,他逃到船上大喊大叫起来。

  大人们闻声赶到时,阿克已经死去,死了还紧咬狼爪不松口。这个死死的纠缠使断尾狼无法逃脱,被人们雨点般的棍击打得昏死过去。

  断尾狼从昏迷中醒来时,它已经在六牛山顶一个铁丝笼子里了。

  有一个叫阿麦的年轻人从棍棒下救下了断尾狼。当然,阿麦和其它人一样都以为这是一条受了伤的狼狗。大平原上的人是不会想到身边有狼的。

  六牛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丘,山顶上有一个六、七亩面积的鱼塘。阿麦在水塘边搭个小屋,养了一条母狗,承包了这个鱼塘。阿麦养的母狗名叫拉拉,是一条日本种狼狗。

  母狗拉拉很威武地坐着,警惕地看着铁笼子里的狼。拉拉和阿克一样,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条狼。拉拉一点也不怕断尾狼,用凶狠的眼光逼视着对方,好像在说:你得老实一点!

  自从遇见阿克,断尾狼再也不敢小看狗了,它装作搔痒,掉过头去。这么做是一种不失体面的求和表示。

  笼子外还站着一个高大强健的人——阿麦。断尾狼就是被一个强健的人徒手逮进动物园的,所以它知道这种“大人”的厉害。经历过动物园的囚禁生活,这条狼也知道铁笼子的厉害,知道自己的牙齿、爪子根本不是铁笼子的对手。阿麦还故意在笼子边上用斧子劈树柴。那些粗大的树桩,在阿麦的斧子之下噼里啪拉四分五裂。这使断尾狼胆战心惊。

  由于这些原因,断尾狼在笼子里表现得还算驯顺。

  阿麦为这条新来的狼狗取名为灰灰。

  灰灰的体力一天天恢复起来。这一天,阿麦把灰灰从铁笼中放了出来。当然,阿麦对这个凶狠的动物也是有戒心的。当灰灰走出铁笼子时,阿麦手里握着一根结实的短棍子,非常警惕地防备着。如果灰灰稍有不规,阿麦就会给它狠狠的教训。母狗拉拉像压缩的弹簧一样蹲在主人身边,喉咙里滚动着带有威胁性的低吼。

  断尾狼不敢轻举妄动,出于本能,缓缓向后退走。

  拉拉看出狼要逃窜,纵身一跃,拦住灰灰的去路。狼很气忿,奓开颈毛,嘴唇向上蜷起,露出尖利的牙齿。

  看来狼和狗之间马上会发生一场殊死的搏斗。就在这时,阿麦举起了手里的短棍,大喝一声:“灰灰!”

  狼注意到了人可怕的“长手”,忽地想起那些噼里啪啦四分五裂的树桩,它收落奓开的颈毛,而且还闭上了尖嘴。这臣服的样子是假装的,狼决定重新寻找袭击或者脱逃的时机。狼是一种有计谋的野兽。

  事实上,阿麦并没有让灰灰获得自由,因为灰灰的脖子上还拴有一根铁链。阿麦认识到这条狼狗还远远没有被驯服。

  阿麦并没有迫使灰灰进入笼子,因为他希望灰灰和拉拉能为他生育几只优秀的小狼狗。犬科动物发情的季节已经到了。

  铁链给了断尾狼一片园形的领地,比铁笼里的天地要大得多。这片领地在山顶鱼塘的边上,和阿麦的小屋隔塘相望。

  有一天深夜,睡在小屋里的阿麦被一声凄厉的狼嗥惊醒。

  阿麦到这时才怀疑起灰灰。又是一声狼嗥。阿麦跳下床来,遥望鱼塘对面。他在想:难道真是灰灰对着月亮在嚎叫吗?

  阿麦实在是一个胆大的汉子,他抓过一柄鱼叉,要去看个究竟。他呼唤着拉拉,拉拉却不知去向。

  这时辰,拉拉正和灰灰亲热着呢。这使阿麦又惊又喜。惊的是狼和狗这对老冤家居然成了伴侣,喜的是他将会得到几条很有野性的优秀狼狗。啊哈,奇迹即将发生啦!

  如果不是节外生枝,发生了下边要讲的事,奇迹说不定真会在六牛山产生呢。

  那是一个月色迷蒙的夜晚,六牛山上来了一个偷鱼贼。说起来,这个偷鱼贼还是阿麦的熟人呢。他亲眼看见阿麦喝酒过量醉倒在山下小酒店里,他知道山上鱼塘只有一条狗守着,便起了偷鱼的邪念。

  偷鱼贼在上山之前也喝过一点酒。这酒昧掩护了他,因为阿麦身上也是常带着酒味的。当拉拉发觉来者并非主人时,偷鱼贼已经离它很近。没等拉拉表示什么,偷鱼贼知道拉拉的名字,就亲热地招呼起来。拉拉听出这声音挺熟的,一时拿不定主意作出何种反应。这么一犹豫,偷鱼贼手里的短棍子就上来了。拉拉被打昏了过去。

  偷鱼贼熟门熟路地在屋檐下取了鱼网,熟门熟路地走上水栈,要上船去撤网。可是小船并没系在水栈上,哪儿去了呢?偷鱼贼提了网沿着塘岸走。

  他猜到小船被风吹漂到对岸去了。果然,走不多远他就看见了那条小船。一切顺利,他好高兴,只要一上船一撤网,几十斤大青鱼就到手啦,值几百元钱呢!

  这个倒霉的家伙就这么想着,高高兴兴地走进了断尾狼的领地。

  窥视和伏击是狼的拿手好戏。断尾狼悄没声响地到了偷鱼贼的背后,收拢后腿,把注意力集中到人的后颈部位。人在听到背后的声响时一定会转脸的,到时后颈这个部位就会换上喉头部位。狼会腾空而起,非常利落地咬断人的咽喉。这是狼袭击人的家传绝招,几乎没有不成功的。

  偷鱼贼正要上船,忽听得一个可怕的低沉的吼声在背后响起,便回头去看..

  断尾狼等待的正是这个!它后爪猛地蹬地,狼身腾地跃起,“死亡之吻”

  贴近了人的喉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拉拉赶到了。这个人打过它,可拉拉还是不能容忍狼对人类的侵犯。拉拉腾空跃起,不顾一切地猛撞在跃起的狼身上。狼和狗一齐跌落在地,撕打成难分难解的一团。

  人、狗、狼的这一场冲突,纠结了许许多多的恩怨情仇。

  狼在混战中受了伤。狗受的伤更重。吓得灵魂出窍的偷鱼贼逃上小船再也不敢上岸来。

  拉拉退出狼的领地,趴伏在塘边,死死地监视着小船上的偷鱼贼。

  拉拉的伤口在不断地流血。拉拉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快要飘起来了,眼前的狼,人,小船..一切都在模糊起来。拉拉一次又一次地迫使自己从混沌状态中清醒过来。它拚命地抓住生命,它还不能死去,它要守卫这片鱼塘,直到主人回来。

  (金曾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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