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和人连在一起的不仅仅是血缘,还有人与人之间相互关怀、相互扶助的情义。就如同奶奶和那个小土匪之间的故事…… 奶奶年轻时,长得粗,大脚板,大脸盘,大嗓门子,走路一阵风,根本不像个女人样儿。但奶奶当时这个长相,在土匪横行的长白山腹地涝七山一带,跟别的大姑娘小媳妇比,反倒是安全了。她三十岁就死了丈夫,一个人带着儿子和婆婆一起,住在涝七山下的一个小山村里。 一个秋天的早晨,一家人还在睡觉,门就被人踹开了,进来一帮手持长枪的土匪,有二十几人。为首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胖男人,他用水烟袋磕着奶奶的脑门,翻着个白眼,说他是涝七山上的大当家的,路过这里,让奶奶赶紧起来给他们这帮人做饭吃。 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涝七山上的土匪下山了,眼前这个大当家的,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白眼雕”。奶奶吓坏了,忙赔着笑脸,手忙脚乱地下了地,将孩子和婆婆弄到另外一间屋子里,把热呼呼的炕头让了出来。“白眼雕”往炕头上一坐,“咕噜”了两口水烟袋,吩咐奶奶马上做饭,并让一个叫小黄毛的小土匪,给奶奶打下手。 土匪们不知从哪儿抢来了两桶鸡蛋,“白眼雕”吩咐都炒上。小黄毛边和奶奶一起敲着鸡蛋,边告诉奶奶,他们这帮人,好久没吃顿饱饭了,更别说鸡蛋了。奶奶细细打量小黄毛,瘦瘦的,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头黄色的毛发,乱蓬蓬的。但那双黑黑的大眼睛里,却透着机灵。奶奶觉得这个小土匪不是很凶,就问他家是哪里的?小黄毛摇摇头说自己从小爹娘就死了,早就没有家了。 奶奶把大半桶搅好的鸡蛋倒进锅里炒,小黄毛蹲在灶前烧火。因为鸡蛋太多,奶奶使足了力气,快速地翻炒着,突然,咔嚓一声,锅铲的头和把之间断开了,奶奶猛觉得手中一轻,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糟糕,头儿掉了……” 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干瘦的手一下子捂住了她的嘴,扭头一看,是小黄毛。他脸色苍白,一边把手收回来,一边惊恐地四下张望。接着他迅速抓起断开的铲头和铲把,抬手扔进了旁边的猪食缸里,就手拿起缸里一个用来搅猪食的破锅铲,也不管干净埋汰,就塞到了半锅鸡蛋下面,示意奶奶继续炒蛋。也就在这时,他们身后传来“白眼雕”的声音:“小黄毛,刚才她说什么掉了?” 奶奶和小黄毛回头一看,见“白眼雕”从里间屋里走了出来,一双往外鼓的蛤蟆眼,流露出凶狠的目光。小黄毛慌忙起身,结结巴巴地解释说:“大,大当家,什么也没掉,只是这、这锅太小,她说別把鸡蛋炒掉了……” “哦!”“白眼雕”半信半疑地朝锅里看了一眼,见奶奶正两手握铲,用力翻炒着鸡蛋,点了点头,说了句“快点炒”,便又回了里间屋。 “好险呀!”小黄毛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告诉奶奶说,如果让大当家的看到铲头掉了,非杀了奶奶不可,他们大当家最忌讳的就是人家说“头儿掉了”。他们这次下山,是去和大青山上的土匪开战,在这个节骨眼上,铲头儿掉了,在他们看来,预示着他们这次会出师不利,是不祥之兆呀! 奶奶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她感激地看着小黄毛,小声说:“孩子,你心眼这么好,为什么要当上匪呀?”小黄毛眼圈有些发红,叹了口气,说他也是被逼无奈,为了有口饭吃。 饭做好了,上匪们一个个甩开腮帮子,狼吞虎咽,正吃着,从外面飞奔进来一个土匪,一进门就急急地喊道:“大、大当家的,夫人她肚子疼、疼得厉害,她说是要、要生小当家的了……” “白眼雕”一听,脸上顿显喜色,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略一思索,把小黄毛喊到了跟前,指着在一旁忙碌的奶奶,说道:“你马上带这个女人土山,伺候夫人生崽,告诉夫人,我晚上回去。” 奶奶一听,土匪要带她上山,吓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说,她家老的老,小的小,她实在走不开,求大爷高抬贵手,千万放过她吧…… 见奶奶不去,“白眼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蛤蟆眼一瞪,眼露凶光,刚想发威,小黄毛忙抢前一步,一把抓住奶奶的胳膊,冲她使了个眼色,对“白眼雕”说:“大当家的,我这就带她走,夫人那里,你放心好了!”说完,也不管奶奶乐不乐意,扯着奶奶就往外拽。 直到走到院子里,小黄毛才松开了奶奶的胳膊,告诉她,“白眼雕”从来说一不二,心狠手辣,如她再哀求下去,“白眼雕”会杀她全家的。眼下,她得赶紧跟自己进山,如果夫人有个三长两短,“白眼雕”也会迁怒于她,那后果不堪设想。 奶奶心里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也只好跟着小黄毛上山了。上山路上,小黄毛告诉奶奶,“白眼雕”这个夫人,是从山下抢的农家女子,心眼还不坏,让奶奶过后求求夫人,让夫人在“白眼雕”面前给说几句好话,“白眼雕”也许会放奶奶下山的…… 奶奶听小黄毛这么一说,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她觉得小黄毛虽然是个土匪,但心眼还挺好,便打心底感激小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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