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六章无可奈何花落去
撒切尔夫人在其第三届首相任期内,与欧洲共同体维系着一种若即若离、捉摸不定的关系。她既想坚持自己的固有立场,又刻意要在特定时刻(为英国下一届大选准备和出于对英国经济利益的考虑)表现出一定的灵活性。她一方面坚持不列颠的主权,维护英国的“自由”和捍卫英国的利益,不甘心英国就此迅速融入欧洲共同体政治经济的一体化中,而执意要在英美“特殊关系”的基础上重新树立大英帝国的形象;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面对英国已丧失“超然”于欧洲共同体之外的历史条件的现实,被迫参加欧洲共同体的一体化进程,并在国内外反对她奉行对欧洲共同体政策的强大压力下,不得不在一定范围内和在一定程度上与欧洲共同体其他成员国进行合作和协调。这样,她的政策便不可避免地出现左右摇摆,令人难以捉摸。
撒切尔夫人的这种矛盾多于合作、僵硬多于灵活的政策,在她于1988年9月布鲁日欧洲学院的一次演讲中,已表露得一清二楚。在那次演讲中,她明确反对共同体委员会主席德洛尔关于建立联邦主义的统一欧洲观点。她认为欧洲的统一应是在独立主权国家的联合,而且不能损害民族利益和国家主权这样双重原则。
后来,撒切尔夫人又抨击联邦主义者说:我也许在欧洲共同体内会被孤立,但从更广泛的前景来看,联邦主义者才是真正的孤立主义者。当欧洲作为整体被解放时,他们却冷酷地坚持半个欧洲联合;当真正的全球市场正在出现时,他们仍游戏于保护主义之中;世界上最集权的苏联已经垮了,他们却还被集权的方案所束缚。如果说有一种意识已经过时了的话,那就是靠人为的力量来创造一个巨大的国家。”
正因为撒切尔夫人坚持如此铁定而又鲜明的观点,所以她先是在1989年6月马德里欧洲共同体首脑会上,不让英国加入欧洲货币联盟的第一阶段——欧洲货币汇率机制。后来在外交大臣杰弗里·豪和财政大臣奈杰尔·劳森的积极劝说下,她总算勉强作出了承诺。继而在1990年10月罗马欧洲共同体首脑会上,她又不顾其他11国一致同意从1994年1月1日起实施欧洲经济与货币联盟第二阶段计划的立场,反对建立统一的欧洲中央银行和设立单一的欧洲货币。
撒切尔夫人对欧共体的立场如此僵硬,使英国在多数情况下在欧共体内处于1票对11票的绝对孤立境地。英国在重新安排欧洲的进程中始终成游离状态,在很大程度上成了个局外人。
撒切尔夫人的这种僵硬立场还激化了保守党内的矛盾和分裂。紧接着内阁进行了第一次调整,1989年7月,外交大臣杰弗里·豪因与首相在欧洲货币联盟方面的意见相左而被调出外交部。同年11月,财政大臣劳森也由于同样原因而挂冠离去。1990年11月杰弗里·豪又由于反对首相在欧洲问题上的观点而主动辞去了副首相的职务,由此触发了撒切尔夫人的领导危机。这位对首相一贯言听计从,对工作任劳任怨,但仍保留着副首相头衔的杰弗里·豪已经为撒切尔夫人效忠了15年之久,这次之所以拂袖而去,坚决辞掉副首相一职,是因为撒切尔夫人1990年10月30日在英国下院答辩时,曾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如果有人要求我们放弃英镑,那我的回答是:“不!不!不!”这三个“不”字,使一贯忠顺的杰弗里·豪忍无可忍,便于11月1日向首相正式递交了辞呈。
副首相杰弗里·豪的辞呈固然震动了撒切尔夫人,但这还不足以构成对“铁娘子”权威的挑战。要命的是这位在撒切尔内阁中历任财政大臣、外交大臣、下院领袖、枢密院长和副首相等要职的老臣,在撒切尔麾下立过汗马功劳,如今他也开始了“背叛”。他在11月13日发表的辞职演讲中说了这么短短几句发人深省的话:“我为党和国家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现在该轮到其他人考虑他们对忠诚的悲剧性冲突作何种反应了。我本人与忠诚较量的时间也许太久太久。”他最后还吁请大臣和议员们把国家的利益摆在对首相撒切尔夫人的忠诚之上。
杰弗里·豪这样振臂一呼,虽然还没达到那种天下“云合”和“景从”的地步,但至少在保守党和下院内是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动摇了撒切尔首相的根基,也震撼了英国政坛。从此,撒切尔夫人在人们心目中的威信已江河日下,颓势难挽。
就在杰弗里·豪发表辞职演讲的第二天(11月14日),素怀异志且1986年初在韦斯特兰事件中敢于跟首相分庭抗礼的前国防大臣迈克尔·赫塞尔廷即抓住有利时机,正式宣布了竞选党领袖的声明。他由尼尔·麦克法伦提名、彼得·塔普尔担任副手,向由道格拉斯·赫德提名、约翰·梅杰担任副手的撒切尔夫人挑战,竞选保守党领袖。双方决定11月20日为第一轮投票日。
可是,撒切尔夫人大意失荆州,她万万没有料到自己这艘“蒙冲战舰”竟会翻在阴沟里。结果“铁娘子”与赫塞尔廷的第一轮决选,就为她自己的政治生涯画上了终止符。
不错,中国的名言“大意失荆州”,用在此时的撒切尔夫人身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这是因为,在保守党领袖的第一轮选举中,这位“铁娘子”犯了两大错误:一是她把首轮大选安排在欧安会期间,她远在巴黎,鞭长莫及,不仅无暇顾及国内竞选的准备活动,而且对下院中的幕后变化也懵然无知;二是她对竞选小组的成员挑选不力,行动无方,远不如赫塞尔廷一方的竞选小组那么得力,尽是些“精兵强将”。撒切尔夫人甚至认为“要一名执政11年半的首相像首次入闱的政治家那样去拉票是荒唐的”,“只能‘托付’别人去代表我进行”。也许在第一轮选举时,“铁娘子”压根儿就没有把挑战者放在心上,满以为小蚯蚓翻不起大浪来。到头来她却栽在对方手里,已是悔恨莫及,徒呼奈何了。
11月19日,当伦敦威斯敏斯特宫中的两派保守党人正在为竞选保守党领袖而磨砺以须、即待拼杀之际,撒切尔夫人却盛装淡抹、雍容闲雅地含笑走上台阶,同等候在爱丽舍宫门前的法国总统密特朗握手言欢。11月20日,巴黎欧安会如期举行,撒切尔夫人端坐在克莱贝尔会议中心,正在侃侃而谈、滔滔雄辩、满面春风的时刻,在伦敦唐宁街下院12号会议室里,选举保守党领袖的投票作业即将开始。选举工作由“1922年委员会”主持。在投票箱前敛声屏气地端坐着主席翁斯洛和3个选定的监票人。上午10时,保守党议员们鱼贯入场。由于撒切尔夫人与外交大臣赫德远在巴黎与会,特由其指定的代表代行投票。当天下午6时投票结束,议员们悉数退场。会议室双门密闭,翁斯洛及3名监票人开始计票。半小时后,议员们又鱼贯进入会议室,翁斯洛朗声宣布选举结果:“撒切尔:204票;迈克尔·赫塞尔廷:152票。16票弃权。第二轮投票定于27日进行。”
按照保守党选举制度的规定,撒切尔夫人必须以超过第二位候选人15%保守党议席的票数才能在第一轮决选中获胜。亦即在赫塞尔廷得到152票的情况下,撒切尔夫人的得票数应不少于208票,如今她还差4票才能达到标准。如果投票前“铁娘子”不是远隔英吉利海峡,而是亲临议会督战或在投票前能将支持赫塞尔廷的下院保守党议员再争取过来哪怕两个,她就足以渡过难关,稳操胜券了。惜乎这已成定局,是嗟悔无及的遗憾了。然而,恰恰是这关键的两票(注意,当时还有16票弃权)在两天后便结束了撒切尔夫人15年党魁和11年半的首相生涯:由于投票之后反对首相的声浪高涨,冲击着保守党的后座议员,以及“撒切尔时代已经结束”的观点在他们中间日益传播,加上昔日忠于首相的内阁大臣纷纷背叛或多持保留态度①,撒切尔夫人眼看大势已去,被迫于1990年11月22日宣布退出竞选,同时宣布辞职,并提名梅杰参加竞选。紧接着,在这场“宫廷政变”中被迫辞职的撒切尔夫人便厉兵秣马,全力支持梅杰参选。在11月27日梅杰、赫德、赫塞尔廷三马并逐的第二轮决选中,梅杰最终以185票的多数票击败了另两位竞争对手。撒切尔夫人于是与约翰·梅杰的夫人诺尔玛·梅杰热烈拥抱。
①1990年11月21日上午10时,撒切尔夫人待欧安会散会后,旋即飞返伦敦,并决心“继续努力,参加第二轮选举”;为此,她还改组了竞选班子。但在当天晚上接见的19位内阁大臣中就有12位要她退出第二轮决选,其中3人甚至以辞职相要挟。至此,撒切尔夫人不得不哀叹:“被抛弃的是我,抛弃者则是历来被我视为朋友的人……他们貌似坦诚,像是在为我的命运操心,实则是无情的背叛。”
论者以为,撒切尔夫人在任英国首相11年半之后,在政治的旋涡中激流勇退,不能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尽管颇感“冤枉”也罢。政治,毕竟是最残酷的职业!
1993年10月30日,撒切尔夫人在卸任近三年之后,意气风发地飞抵巴黎,出席她那回忆录《唐宁街岁月》一书的首发仪式。在巴黎,她接受了法国《费加罗报》对自己的采访。当记者问到她在“管理英国达10年时间”里,“什么事情”最使她“感到自豪”时,这位英国前女首相不假思索地朗声答道:
“我使英国恢复了声望,使其经济得到复兴,并削减了税收。我清除了行政管理方面的繁文缛节,大力推行国家企业私有化计划。最后,我还谋求对工会进行改革,这是当年丘吉尔都不敢做的事情。”
卸任辞职后,离开唐宁街10号首相府的撒切尔夫人仍然不甘寂寞,不仅经常发表言词,议论英国“朝政”,而且还不时扮演她还想“重新塑造世界事务”的角色。
卸任之后,撒切尔夫人很快就迈入“古稀”之年,但她仍然精力充沛,活动频繁,直来直去,能言善辩,议论中仍不乏辛辣味和攻击性。请看她在1993年10月25日接受德国《明镜》周刊记者专访时的一段答问。当访谈接触到她的回忆录出版后遭到一些人的“消极反应”时,这段对话颇耐人寻味:
记者问:“您的读者中也有联邦总理科尔。他的印象是:您以您的回忆录实现的惟一东西是,拆毁了您给自己树立的纪念碑。”
撒切尔夫人答:“这是他说的吗?我反对他的意见。您告诉他,我不是纪念碑,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卸任以后,撒切尔夫人还经常出国访问,例如,1995年3月对中国和香港的访问;1996年11月,她又因香港问题来中国专访,并受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荣毅仁等的接见。
本小传最后要加上一笔的是:如果说,撒切尔夫人是一位名扬四海的政治家、“铁娘子”,还是一名不乏蛾眉风韵的女人,也许是不为过分的。
参考书目
《撒切尔夫人传》(潘尼·尤诺)
《玛格丽特·撒切尔夫人政治传记》(罗素·路易斯)
《撒切尔夫人的革命》(彼得·詹金斯)
《撒切尔夫人》(陈乐民)
《撒切尔主义》(王振华)
《撒切尔夫人传》(刘德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