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辗转他乡吾志何在
第四章辗转他乡吾志何在
1. 两位将军的提携
1929年11月,艾森豪威尔被派到陆军部助理部长办公室工作,而他的全家也搬进华盛顿宽大的怀俄明公寓。
接着,美国历史上最为糟糕的经济大萧条开始了。所有的人,包括军人,都在集中精力与经济危机展开一场殊死的搏斗。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况下,没有多少人相信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还会打一场战争。
与经济危机时期的动荡相比,怀俄明公寓里的生活却显得愉快、安详。“艾森豪威尔俱乐部”重新开张,旧知新友一齐聚会,好不热闹。艾森豪威尔的儿子——约翰在学校里成绩很好,这使他的父母深感放心。
每逢星期天,艾森豪威尔便头戴圆顶礼帽,打着领结,身穿条纹裤,带上玛咪和约翰,驱车挨家挨户地向他的上司们作礼节性访问。艾森豪威尔从不掩饰他对这类事情的厌恶——但他又不得不如此。他的上司中,就有巴顿中校,不过小约翰对巴顿非常害怕。据约翰说,他之所以害怕见巴顿的原因是“他的军衔比爸爸的高”,而且巴顿家“有着显赫的财富,墙上布满了赛马获胜的银质奖品”。他们全家的访问结束后,艾森豪威尔往往约上三五知己,一起去打高尔夫球;玛咪则和约翰一同回家。
在这种悠闲而愉快的生活里,他们平静地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小约翰也一天天地长大起来。
1930年秋,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担任参谋长。艾森豪威尔对新上任的参谋长颇具好感,并为新参谋长对自己的“热情”以及“鼓励和指点”感到高兴。
的确,艾森豪威尔忘我的工作态度、与各行业人士和谐的合作、对各种情况的详尽掌握,以及流畅的行文风格,都给麦克阿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麦克阿瑟开始注意这位颇具才华的少校,并请他为自己起草一些演讲稿、信件及报告,这些都收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
在一次批语中,麦克阿瑟对艾森豪威尔赞不绝口。他写道,“亲爱的艾森豪威尔:你非常出色地完成了工作,稿子远比我本人写得精彩,在此深表感谢。……我之所以写信表扬你,是为了使你充分理解,你的才华横溢和出类拔萃受到了充分的赞赏。”
在艾森豪威尔的考绩报告中,麦克阿瑟高度评价说:“在军队中,在该军官的同辈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胜过艾森豪威尔……他在精力、判断能力及接受任务等方面尤为突出。”
而反过来,艾森豪威尔也非常欣赏麦克阿瑟。他在回忆录中把麦克阿瑟描绘成“机智果断、风度翩翩、知识渊博、记忆超群”的“怪人”。而对于麦克阿瑟闻名的自高自大,艾森豪威尔评价说,“他决不能见到天上还有另一个太阳”。当然,麦克阿瑟的自大毕竟不能成为实质问题,艾森豪威尔曾不遗余力地赞扬过这位参谋长:“他确实才智过人,表现突出,颇具头脑,他能把讲稿或报告读过一遍后,便逐字逐句地背出来。”
麦克阿瑟从不掩饰自己的政治野心。人人都明白,他期望着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他想当总统的愿望比艾森豪威尔要强烈许多倍,却从来没有当过总统,这对他也许是个莫大的讽刺吧!麦克阿瑟是美国最喜欢搞政治的将军之一,然而他从未在政治上取得成功。而美国历史上三位不搞政治的将军,华盛顿、格兰特、艾森豪威尔却先后坐上了总统的宝座。
艾森豪威尔认为,他一生中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个是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另一个则是乔治·C·马歇尔。能够结识这两位杰出的将军,并且在他们手下工作,可以说是艾森豪威尔的幸运。
艾森豪威尔在37年的军事生涯中,有11年是直接在这两个人手下工作的,其中在麦克阿瑟手下7年,在马歇尔手下4年。这两位将军都是有权威的名人,美国的著名历史人物,然而他们的领导方式截然不同。
麦克阿瑟喜好夸夸其谈,善于吹捧、奉承人;马歇尔则说话平稳,不轻易赞扬人。麦克阿瑟常常身穿华丽服饰,胸前挂满各种五彩缤纷的勋章;而马歇尔则衣着保守朴实,从不显山露水。麦克阿瑟很喜欢介入政治争论,有着强烈的党派观念;而马歇尔则为人谦逊,严格地超党派,不愿意介入任何政治争论。
两人对军队首脑与总统关系的看法也大相径庭。麦克阿瑟认为他们的关系应是对抗的;马歇尔则认为他们的关系应是互相支持的。结果,军队和参谋部便分成了“麦克阿瑟派”和“马歇尔派”两大派别。
不过,他们两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两位将军都很喜欢并敬重艾森豪威尔。他们这样做是有充分理由的。艾森豪威尔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总是按时完成。而且,艾森豪威尔有着一种揣摩上司心理的本能,他能够根据上司的观点来思考问题,他对什么事情可以自己决定、什么事情必须由上司决定把握得很有分寸,无论麦克阿瑟还是马歇尔都对他这种本领赞叹不已。麦克阿瑟在一份报告中赞扬艾森豪威尔说,“他是军队最好的军官。当下一场战争来临时,他应当立即登上领导岗位”。后来,马歇尔也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2. 服役菲律宾
1933年,麦克阿瑟让艾森豪威尔担任他的私人助理。艾森豪威尔给麦克阿瑟起草了许多精彩动人的演讲稿和信件,让他到国会游说,企图打动那些对军队并无好感的议员们。他们明白,他们的军队正在走下坡路,目前的状况已经到了不得不改进的时候了。
当时,军队处于非常困难的时期。美军1933年的军费预算为3.04亿美元,而1934年则降至2.7亿美元。艾森豪威尔在一份报告中指出,在一个全世界都在迅速武装自己的时代,美国军队却几乎毫无准备。打第一次世界大战剩下的装备,不仅陈旧不堪,而且在不断地老化和损坏;陆军由于没有钱,无法订购新研制的半自动步枪,部队仍在使用1903年的老式步枪;而装甲武器更为匮乏,军队只剩下12辆第一次世界大战用过的坦克在服役。
在这种情况下,麦克阿瑟恳求、哄骗,甚至恫吓罗斯福,申请更多的装备,然而罗斯福丝毫不为所动。他说,军队是他决定实行节约的地方。
艾森豪威尔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6年后,美国以低劣的装备、笨拙的训练和不足的人力参加战争,用美国人的生命作为代价,偿付了30年代中期的疏忽。
艾森豪威尔机敏的反应、流畅的文笔,以及敢于直陈自己观点的性格,渐渐受到了新闻媒体的注意。他的智慧与才能,使他能够不偏不倚地、客观公正地对美国军事及海外威胁作出评价,一家报纸瞄上了他。这家报纸力邀他出任军事编辑,这个工作能够使他继续留在华盛顿,留在玛咪喜欢的怀俄明公寓里,留在熟悉的朋友身边。而且,报纸每年付出1.5至2万美元的报酬,这对于一个每年仅有3000美元工资的军官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艾森豪威尔放弃了这一次可能使他的生活变得富足的机会。他决定仍留在军队任职。福克斯·康纳曾对他说过,另一场战争即将爆发,而且规模要比上一场战争要大。
他暗暗下定决心:他不能去报道或评论那场战争——他要亲身经历那场战争!
尽管当时并没有战争爆发的迹象,然而参加战斗的想法一直激荡着他的心扉。在许多场合,他都向麦克阿瑟提出,他要到野战部队服役。麦克阿瑟怎么能把这么优秀的一个笔杆子放走呢?他对艾森豪威尔的要求不予理睬。
1936年,菲律宾完全独立。曼纽尔·奎松和国民党领导的菲律宾新联邦政府需要一支军队,奎松便邀请麦克阿瑟到马尼拉去当他的军事顾问,麦克阿瑟欣然应允。他一再坚持要艾森豪威尔一起到菲律宾,继续出任他的助理。
过惯了大都市生活、养尊处优的玛咪对这个决定非常不满,但艾森豪威尔又无法提出拒绝。于是,艾森豪威尔没有能够调到野战部队,而是到了千山万水外的菲律宾。玛咪出于约翰没上完小学的考虑,没同丈夫一起到菲律宾。
尽管菲律宾仍非常贫困,艾森豪威尔等人在菲律宾的生活却是相当奢侈及豪华的。艾森豪威尔与麦克阿瑟一起,住在马尼拉的大饭店里,除军官工资外,每月菲律宾政府还给他近1000美元的额外补助,并负责一切开销的费用。如此的高收入,在生活水平较低的菲律宾,无疑是当地军官可望而不可及的。
这年等约翰从学校毕业后,玛咪和约翰便乘船到了马尼拉。早在巴拿马时,玛咪就厌恶了热带生活,现在又要去远离美国本土、气候人文迥然不同的一个陌生国度,心里非常地不情愿。而且,她的健康一直有问题,胃经常疼痛,医生无法确诊。她根本没有指望在“如此炎热”的地方有什么值得高兴和有趣的事。
事情比预料的还要糟糕。当玛咪和约翰经历了漫长的海上之旅,到达菲律宾港口,走下跳板时,疲劳过度的她竟然昏过去了。当她悠悠转醒,睁开眼睛时,她大吃一惊——自己正躺在一个中年男子的怀抱里。定睛一看,那个男子不正是艾森豪威尔吗?他身穿白色便服,满头大汗,正冲她笑呢!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别扭。
“你醒来了?刚才可把我吓坏了!”艾森豪威尔一边抹着汗一边庆幸地说。
“你……”玛咪张口结舌,怔怔地盯着他。
艾森豪威尔见到玛咪这种表情,一时间也愣了。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会有这种生疏的感觉。
半晌,玛咪指着艾森豪威尔的脑袋说:“你……你怎么剃了个光头?”
艾森豪威尔恍然大悟,他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帽子刚才被挤掉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咳,这儿是菲律宾,不是美国,剃光头多凉快啊!”
小约翰在一旁也嘻嘻地笑了起来。
玛咪住进了艾森豪威尔的豪华套间里。她一到来,就把佣人的工作安排得满满的:他们要保持木质地板时时刻刻都像桌面一样闪闪发光;房内每天要插上当日的鲜花;日落时,在挂蚊帐前要喷射驱虫药,以免臭虫和壁虎溜进来。
玛咪仍不喜欢这个炎热而潮湿的国家,过分地怀念美国使她患了幽闭恐怖症。她不愿意睡在蚊帐内,不愿意整天让百叶窗挡住太阳的光线,她只是长时间地躺在床上,几乎没有进行什么娱乐活动。
她的儿子约翰,却打心眼喜欢上了这个群岛国家。他写道:“我把我在菲律宾的岁月当成我一生中最快乐、最值得怀念的时光。”约翰上的是专门为美国人开设的比晓普—布兰特学校,这所学校坐落在吕宋岛上,离马尼拉有175英里。这儿气候宜人,风景秀丽,加上周围都是金发碧眼的美国儿童,约翰几乎意识不到他是在异国他乡。
1937年,玛咪去吕宋岛看望约翰,由于行车条件恶劣,到达吕宋岛后,她的胃大出血,昏迷不醒,差一点就送了命。她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出院后过了半年才渐渐康复,那时她的体重下降到不到100磅。
菲律宾对玛咪来说,绝对是一场可怕的经历。
3. 郁闷度日
艾森豪威尔曾对幸福下过一个定义:“只有在工作中感到幸福的人,才能在家庭中、在朋友间感受到幸福。所谓工作中的幸福,是指工作的人必须知道工作是值得去做的,工作适合他的脾气、他的年龄、经验,以及执行高要求任务的能力。”
按照这个定义来看,艾森豪威尔在菲律宾的工作没有一件符合他所规定的幸福生活的标准——尽管他在经济上可以得到补偿。他的工作没有给他带来好处,也不适合他的年龄或能力。他发现,他很难与菲律宾同僚共事。
他这样评价菲律宾人:“他们极少实现他们大量的诺言。他们的智力并不低,但是在我们看来,他们好像过分拘泥于习惯的行政套路。会议期间,他们似乎很了解该怎办,而且答应马上去办,但事后很可能什么事都不干。于是情况往往成了,菲律宾军官们根本没有同意过。这样一来,整个事情不得不重新讨论。……我们正在学会把这些奇怪的特点考虑进去,但是显然这些特点妨碍着事情的进展。”
艾森豪威尔的日子过得不太愉快。他与麦克阿瑟的关系也有些紧张,这是由于他们对菲律宾政府的不同立场,以及性格作风迥然不同造成的。艾森豪威尔工作踏实细致,而麦克阿瑟则轻浮草率。艾森豪威尔每天认真地与奎松一道工作,而麦克阿瑟却高高在上,脱离菲律宾政府及他的手下。
1938年初,麦克阿瑟突发奇想,想搞一次盛大的游行活动。他认为,如果菲律宾人能够在他们的首都看到正式建成的威武之师,将会振奋起整个民族的精神。于是,麦克阿瑟开始命令他的助手们着手调集各岛部队,把这些部队集中到靠近马尼拉附近的一个场地,驻扎三四天后,最后打算以大规模通过首都的游行活动作为结束。
艾森豪威尔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在估算费用后提出:“在我们的预算范围内,这样做是行不通的。”
麦克阿瑟对艾森豪威尔的意见不予理睬,命令他的手下:“你们只要执行我的命令就行了。”不过,他仍对艾森豪威尔保密。
不久,奎松得知了这一消息。他把艾森豪威尔叫到办公室,询问道:
“听说,你们最近要搞一个横穿首都的游行?”
“哦,本来有这么回事,但预算太大,恐怕行不通。”艾森豪威尔回答道。
奎松皱起了眉头:“我怎么听说麦克阿瑟将军正按部就班地在准备这次活动呢?”
艾森豪威尔非常惊讶:“是吗?有这种事情?他怎么没有告诉我?我得马上与将军谈谈!”
艾森豪威尔马上回到马尼拉旅馆的办公室。当他进入麦克阿瑟的房间时,看见他正在大发雷霆。原来奎松已经打电话给麦克阿瑟,告诉他游行的费用太大,希望取消这次活动。艾森豪威尔对麦克阿瑟也非常气愤,他对麦克阿瑟说:“我说将军,我不想再被愚弄下去了。我想立即回美国去。”
麦克阿瑟见艾森豪威尔生气了,脸上马上绽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唔,艾克,看到你这种火冒脾气,真有意思……”他把手放在艾森豪威尔肩上,非常亲切地说,“这是误解,让我们忘记它吧”。
然而艾森豪威尔绝不会忘记。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艾森豪威尔仍满腔怨气地说:“也许没有人和上级有过比我和麦克阿瑟之间更多、更为剧烈的争吵。我一再告诉他,到底为什么你不把我解职?”
艾森豪威尔是那么强烈地希望被解职,希望回到美国去,但麦克阿瑟却没有让艾森豪威尔达到目的。这是因为,他需要他。艾森豪威尔是他和奎松的联络官、优秀的参谋人员、精彩的演说辞和报告的起草者,他怎么能轻易把这样一个优秀人才放失呢?
这个时候,特罗伊·米德尔顿来征求艾森豪威尔的意见,想听听这位高参对自己职业的看法:“艾克,我已经得到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审计员的职位。要是我接受,我就必须从军队退役。你认为怎么样?”米德尔顿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从士兵擢升为团长,是远征军中最年轻的上校,可以说,前途非常远大。
艾森豪威尔对米德尔顿提出的这个问题考虑了半晌,然后回答说:
“特罗伊,我的结论是——不要退役。”
“为什么?”米德尔顿奇怪地问。
“快要发生战争了,我们将卷进去。”艾森豪威尔皱着眉头说。
“发生战争?”米德尔顿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发生战争?多么有趣的一个假设啊!”
“是的,我们将卷进战争。战争一旦爆发,你肯定最起码当一名师长。这是你的极好机会,而如果你现在离开了我们,你就丧失了机会。”
米德尔顿一脸不屑的神情,摇着头离开了。最后,他还是退了役,接受了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的职位。不过,1941年,他重返军队,1944年在诺曼底指挥一个军,立下赫赫战功。由于他的出色战绩,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马歇尔将军想授予他美国部队“终身二星将军”的称号。马歇尔征求艾森豪威尔的意见,艾森豪威尔不同意。艾森豪威尔大声地说:
“不,他在情况最艰苦的时候离开了我们。”
艾森豪威尔以他独特的眼光及敏锐的洞察力,已预感到一场规模空前的风暴即将到来。
4. 离别马尼拉
果然,1939年,希特勒悍然入侵波兰,拉开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序幕。接着,英法对德宣战。
9月3日宣布战争的当天,艾克在给弟弟密尔顿的信中慷慨激昂地说:
“经过月复一月极力安抚这个统治德国的疯子之后,英国和法国看来被逼进了死胡同。他们别无选择,只有背水一战。对欧洲和整个文明世界来说——尽管长期以来把这个世界称为文明世界是荒谬的——这是个不幸的日子。如果这场残酷的战争拖延下去,我相信战争中残存下来的国家,将破碎得难以恢复。”
“无政府主义、犯罪、混乱、个人自由的丧失将降祸于有过战争的地区。”
“至于希特勒,那是一个权力狂,一个罪恶的疯子,一个8900万人的专制统治者。除非他用暴力征服整个世界,否则最后的结局将是德国被肢解。”
1939年12月,艾森豪威尔下定决心要回到美国。麦克阿瑟与奎松总统都苦口婆心地劝他留下来,然而艾森豪威尔去意已定。他一脸的倔强表明,没有人能够阻止他的决定。见挽留不住,奎松使出了最后一招。他交给艾森豪威尔一张空白的工作合同,充满真诚地说:“我们将把旧的合同撕掉。看,这是一张你留下来继续工作的合同,我已经签了字,只有一项我没有填——你的薪金。你可以自己填进去。”
艾森豪威尔的眼睛微微地湿润了。在菲律宾的日子里,与奎松的合作还是相当愉快的,在许多事情上,奎松给了他大力的支持。然而艾森豪威尔仍是拒绝了他:“总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钱再多也不能使我改变主意,我已把我整个一生献给了我的国家和我的职业。如果我担心的事果真发生了,我要留在美国。”
12月12日,在马拉卡尼扬宫举行的欢送宴会上,奎松授予即将离开菲律宾的艾森豪威尔以“菲律宾卓越功绩星”勋章,以表彰他“非凡的才能,超群的专业造诣,广阔的见识,热忱以及具有吸引力的领导”。
授勋后,奎松发表演说。他恋恋不舍地说:“每当我向艾克征求意见时,我总能得到回答。他的回答很可能是我不愿意听的,可能使我不高兴的,但他永远是坦率的、真诚的。”
“呜……”客轮拉响了悠长的汽笛声,慢慢地离开了码头。看着渐渐缩小的为他送行的人群,看着翻滚着流向船尾的蓝色海水,看着最终消逝的菲律宾岛屿,艾森豪威尔长吁一口气,默默在心中说道:“别了,马尼拉……”
身旁,一直沉默的玛咪潸然泪下。
他们在菲律宾4年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回到美国加利福尼亚,面临的首要事情是儿子约翰的学业问题。一天早晨,全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饭时,约翰对父亲说:“爸爸,我想和你谈点事情。”
“说吧,孩子。”艾森豪威尔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快速翻阅着报纸。
“我已经17岁了,我想去西点军校。”
艾森豪威尔听了大吃一惊,放下手中的杯子,眼睛从报纸上抬起来。
“什么?”他从未听到过儿子要上军校。
“我想去您的母校——西点。”约翰有些惴惴不安地说道。
艾森豪威尔严肃地说:“约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你去西点,你了解你将要从事的事业吗?”
“知道一些,爸爸。对于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了很久。我不想总是像刚出生的小鸟一样在你们的羽翼下生存。”约翰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艾森豪威尔眯起眼睛,点了点头。他非常欣赏儿子的这句话。他接着提出警告:“西点军校绝对不像你所见过的地方学校。在那里,你没有自由,没有个性,有的只是严格的纪律和统一的行动。我对此深有体会。”
“但是我渴望那种生活。”约翰着急地说。
“就事业方面来讲,如果你成为律师、医生、或者商人,你的品格、能力和雄心可能会得到最大的发展。然而在军队中,事情就完全不同了”。艾森豪威尔意味深长地说,“一个军官不管他多么优秀,也不管他的工作做得多好,他的提升受到资历的严格限制。拿我来说,1911年起,我一直呆在军队里,而且在过去29年中,我一贯受到上级表扬,并且无一例外地被列入同级军官中最优秀的一类。我上过军队的进修学校,并以优异成绩毕业于指挥参谋学院,然而这一切,对我的职位不起丝毫作用。资历严格地限制着我的晋升,直到成为上校。我到上校级别时,已经60岁了,而陆军部是不会把那些离规定退休年限只剩下几年的老家伙们提升为将军的。所以,我获得星级军官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那么,”约翰不解地问,“您为什么还一直留在军队里呢?”
艾森豪威尔想了一会儿,解释说:“我发现军队的生活非常有趣。它能够使我与有能力的人、高尚的人,以及对祖国有高度献身精神的人接触,这些接触带来的满足要远远超过军衔给我带来的快乐。”
这时,艾森豪威尔有些动情了。他盯着约翰说:“我不为提升问题而苦恼自己。我说,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做的人才会得到真正的满足。我在军队里的愿望是,使每一个我的上司在我调离时感到遗憾。”
约翰深深地点了点头。清晨的阳光从宽大的窗户照射进来,映到父亲刚毅的脸上,他发现,父亲在说这一番话时,是那么执着而坚定。他暗暗地下了决心。
几天后,埃德加叔叔来电话,向约翰提出,如果他愿意学习法律,并在毕业后在他开设的律师事务所工作,他将供约翰上大学,并答应付给约翰起码两倍于一个军官的工资。
约翰考虑了这个建议,并对埃德加叔叔的好意表示了感谢。但是他没有接受,他已下定决心,西点是他的惟一选择。
艾森豪威尔第一次发现,儿子体内竟蕴含着这么深的勇气和决心。他问儿子:“约翰,你为什么只选择西点?”
约翰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回答道:“选择西点,那是因为前几天你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当你谈到,你在军队中得到了许多满足,而且你与品德高尚的人在一起非常快乐时,我就下了决心。”
望着稚气未脱、然而目光坚定的儿子,艾森豪威尔欣慰地笑了。
“战争并不是温情脉脉的,没有时间去沉溺于甚至是最深沉、最圣洁的感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