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古力:绝杀·困兽
朱古力:绝杀·困兽
这个故事讲的是挣扎,野兽的挣扎。
绝望的恐惧,青面獠牙的野兽最后一次的劲爆、反扑,流尽最后一滴血。
可怕的敌人,必须用血、用命去拼。即便死,也无遗憾。
他知道有那么一天的,放多少血就应该还多少,用自己的血还。
只是没想到那天,来得那么早。
挣扎,真的有用吗?
一。
杀!杀!杀!
只有杀了眼前的人,自己才能活下去。
盛荣比任何时候都明白这个道理。此时他的八大手下,只剩下了三人。而双眼,也被自己的血染得通红。
伤口像心中的怒意,不断喷涌。血溅飞花。
手下又倒下了一个。
拓鳞刀盛荣一直是江湖上排得上号的恐怖刀客,那把舞得如快刀切鱼鳞般的拓鳞刀更是让人毛骨悚然。麾下八大刀客,每个都有过硬的功夫,这九人一起出动的时候,所过之处,必定腥风血雨。
而平常,盛荣割的是别人的脑袋,削的是别人的肉,溅的是别人的血。
他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却没想到对手居然如此可怕。更没想到自己会伤得如此狼狈。
那个人,简直不是人。
手下又倒下一个。同样残忍的死法,肝脏被撕扯成碎片,人体器官的腥臭充斥密林的整片树木。
树梢上的露珠滴落。
焦鸦笑了,右手甩落手中的碎肉,血浆。
那已经不像是人的手,指缝间没有一丝赘肉,全部是精弹有力的骨,和黑色突长的指甲。这根本就是鸟类的利爪。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在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一爪一个,一爪一个,连连杀了七个用刀高手,抽出他们的肝脏,让他们痛不欲生,猝然而亡。
这是何等残忍的杀人手段,却是焦鸦最为得意的杀人方式。
最近江湖风头最劲、最为神秘的杀手组织“亡冥”,头等的杀手焦鸦,两只利爪般的魔手已经不知道抓破了多少高手的肝脏。这种血腥的感觉,最为直接地刺激焦鸦的神经,令其更加残暴,而更让人无法抵抗。
盛荣的额头早模糊到黏稠,冷汗和头上的伤口流淌的血液混搅成难闻的味道,浸湿他的双眼,世界变成更为狂躁的红色。
他的手,早已经握不住刀了,那把杀人如麻的快刀。
“快!快!杀了他!替我杀了他!”盛荣声嘶力竭地喊向最后一个刀客。
那个刀客却早不知道身在何处,如此关键的时候,他居然弃刀逃跑,禽兽!
一直笑的焦鸦停住笑意,扫视一遍四周。转而又将目光停在盛荣身上,还是那样轻蔑的笑。
妈的,老子就是死也绝不让人看不起!
拼了!
颤抖的手勉强握紧刀,所有的余力转为最后的劲道,刀锋再次化做凌厉的幻影,盛荣身边幻出一片刀影。
瞧瞧,这便是老子天下无敌的拓鳞刀!
一片刀光下,盛荣看不到焦鸦的表情。
他当然这辈子都不想看到那种恶心到死的讥笑。
所以他再也看不到了。
拓鳞刀自盛荣手中抛出,抛至高空,砍落一段树梢,又斜晃着下降,稳稳插入地面。
树梢的露珠再次滴落,滴落到错愕永远的盛荣的脸,一片血污。
刀光中,焦鸦的利爪还是轻易插入了盛荣的胸,现在又强力拔出,让其流尽最后的血水。
闻着那股血腥的味道,焦鸦变得更加亢奋。这次杀得真的很爽!任务完成得也极其圆满。
那么,该走了?
焦鸦消瘦的身影停在了前方一棵高大的老树前。
隐约的风声,夹着寒意。
一滴露珠,孕育自天地交集的清新,缓缓滴落下来。
吧嗒,滴在焦鸦的脚上,干枯的脚。焦鸦从不穿鞋。
什么事也没发生,焦鸦转身似乎要离去。
风,还是风,轻轻地飘过。
老树并未有明显的变化,隐约的只觉老枝抖动了些微,些微到根本无法察觉。
焦鸦再次笑了,笑得更为得意。
甚至在这个笑完全凝固之前,他的身子再次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转到老树面前,双爪齐出,一下子伸入树干,像刚才抓那些人的心肝一样,拼命旋转。
老树的缝隙居然流出了殷红的液体,一样的腥臭。
最后一个刀客也搞定了。
焦鸦这才有了些许的懈怠,任务这才圆满地完成。
“还没人能从我的眼皮底下逃走,你算厉害的了。”他像是自言自语,脸上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自得。
这样的手段,才能让自己在杀手排行榜上居高不下。
这次的赏金好像超过五万两,够一段时间挥霍的了。
焦鸦习惯性地搓手,搓去残留的液体。偶尔还用嘴舐。
滴答。
还是露珠。
该死的天气。
等等。
露珠?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露珠?
焦鸦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整个身体自脚底传入冰凉的气息,甚至绵延到自己的双爪。那爪可是杀尽天下高手的武器!
焦鸦的心跳似乎停了。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太过强烈,也太——熟悉了。
每次杀人的时候,猎物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就是那种感觉吗?
不!
风!
只是风。
焦鸦还是忍不住抬头了。
抬头的瞬间,他只看到无数的星星,亮闪闪照得人目眩。
要人命的星星。
二。
八月十五,中秋节。
月圆人团圆,家家张罗喜庆的夜晚。
黄昏的霞光柔美,淡然。风却有点寒,毕竟入秋了。
今年格外冷。
小亢的身上依旧还穿着单薄的白衫,灰旧的颜色证明至少有数十日没有换洗了。可这白衫的布料却是最精致的丝绸,价值不菲。
同样的,小亢的鞋、头巾都是城内最为名贵的布料,却同样脏乱不堪,不见洗涤。
寒意让小亢不停地哆嗦,坐在一群孩子中尤其显眼。
城内最僻静的莫过于这片阁楼了,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府邸,却在一夜之间被人杀尽,烧个精光。目前长遍杂草,却成了孩子们的乐园。
一群孩子围着一个漂亮的玉罐叫嚷着,罐里头正恶斗着两只大蟋蟀。
红头的蟋蟀远远占着上风,总能轻易放倒扔进来的选手。
小亢的脸上一直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
其他的孩子显然十分不服,不断抓新的蟋蟀进来。好在附近都是杂草,蟋蟀众多。战斗一直持续。
红头蟋蟀越战越勇,竟然一场不败。
别的孩子不服,叫嚷着要放两只蟋蟀斗。
小亢冻得红肿的脸倒是一脸笃定,任别的孩子放两只蟋蟀进去。
而那红头蟋蟀也嚣张地挥舞双爪,十分自得。
还是赢。于是放进三只,四只,五只……
到第七只的时候,红头蟋蟀依旧赢得有条不紊。别的孩子早都泄了气。只有领头叫嚣的李员外的少爷还是骂骂咧咧。
“妖孽!这根本是妖孽!”李少爷大叫着,一边踩死自己没用的蟋蟀。
小亢并无多大的反应,隐约的一丝笑意,很宝贝地逗着自己的红头将军。
骄横的李少爷顿觉受了莫大侮辱。他跳起来抓过玉罐,倒出红头蟋蟀,想一脚踩死。
“妖孽!让你猖獗!”
李少爷的脚还没抬起,就被小亢一推摔了个嘴啃泥。
红头蟋蟀趁机躲到小亢的脚边。
别的小孩扶起一脸狼狈的李少爷,从未受过如此屈辱的李少爷大声尖叫着,那帮孩子就全部冲向了小亢。
六七岁孩子的打斗,有时候并不比成人仁慈。
那群孩子没想到单薄的小亢有如此大的力气,竟然一连推倒了好几次群攻,但毕竟寡不敌众,小亢最后还是被压倒在了地上。
李少爷兴奋地将臭鞋踩在小亢的脑袋上。
小亢被压制得无法动弹,却依旧将头抬得很高。
眼神,那种眼神凝聚的力量,有一种特殊的压迫感——直直瞪着李少爷。
李少爷竟被瞪得打了一个冷战。
他心虚,踩得更猛:“奶奶的,叫你看,叫你看!”
血流过小亢苍白的脸,而眼神,却更加冷,冷过刀锋。
“妈的,妈的……反了,这臭小子,没妈的野种,我今天……我今天……”有钱人的孩子,多说几句话都会累坏腰子,一旁早有仆人的孩子帮着捶后背。
没妈的野种!
没妈!
妈!
“啊!”
小亢突然奋力地尖叫,拼命地挣扎,那个样子,活脱脱便是愤怒的小野兽。
压住他的孩子一下子承受不了那种兽一般的蛮力,挣脱后的小亢狠狠咬住了李少爷的耳朵,抵死不放。李少爷再次杀猪般地号叫。
周围的人更加野蛮地毒打小亢,小亢浑身是伤,却抵死咬紧。又一记重拳下,嘴角已全是血,门牙粘在了耳朵上。
李少爷的耳朵已不再像是耳朵。他既怕又痛,一时也不敢再次上前。
光止疼就让这富家儿子一阵忙活。
此时歹毒的念头突然晃过脑际,李少爷一激动,当即下令:“快,踩死那只蟋蟀!快给我找!”
“不!”
挣扎,再次被毒打。伤痕累累,还是挣扎。
红头蟋蟀逃得再快,还是被发现了。
“给我狠狠地踩,往死里踩!”李少爷嗓门如丧钟长鸣。
“不!”
小亢的眼已有泪。
这个七岁的孩子,从出生以来,一直一直地,没哭过。这次,再也忍不住了。
有时候奇迹就出现在人落泪的那刻。无论哪个年代,男儿的热泪,永远宝贵过身上流淌的血液。
无论多小的男儿,只要够胆,都是真正的男子汉。
“真的需要如此吗?”
柔美的声音,像一阵清风飘过。给清寒的黄昏带来别样的暖意。
春风。
三。
焦鸦倒下去的时候,身上甚至没有特别的痛楚。
那把刀,实在太快,力道,又实在控制得太完美。在神经还没传达痛意的时候,他的意识已经游离了身体。
当他正式躺倒的时候,头颈、前胸、双手、大腿,都从平静中猛地爆裂出巨大的伤口,鲜血如注喷射。
枯黄的落叶飘舞,都溅到了这些腥臭的液体。
这才是真正的拓鳞刀!
焦鸦的双眼还亮挺挺地睁着,却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了。
身后的刀客这才放下了手中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刀。集市中卖的话也许不过五两银子。
他却杀死了焦鸦,天下第一神秘杀手组织的头号杀手焦鸦。
刀客笑了,正是刚才那个逃掉了的刀客。摘掉斗笠,乱发飞舞。
“你以为你杀掉了我!却没想到吧,树中的并非是我,而是你杀过的一具尸体而已。”
“你太自信了,你以为拓鳞刀真的那么容易对付吗?”
“我能从你眼皮底下逃走,自然也可以偷龙换凤,偷一具尸体转移注意力。你果然上钩了。当然不这样做,你也死定了,天下谁能挡得过我的刀法呢?”
“你只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杀人工具。派你来杀我的人实在够笨。他以为我盛荣当真如此无知吗?哈哈……这江湖,永远只有聪明人才能活得久!”
面对尸体的演讲永远是胜利者最大的快感。
原来他才是盛荣。
为了生存,他假扮刀客跟着替身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这样隐匿的生活。那些日子,也必定充满血泪。
而至少,他还活着。
拓鳞刀永远不败!
盛荣并没有兴奋多久,老江湖知道此时离开才是大计。
滴答,滴答,滴答。
还是露珠。
三滴。
突然起了笛声,悠扬。
白衣飘飘,丝巾缭绕。
周围的血腥气突然间不存在了,隐约的居然有种说不出的幽雅。
然后是一把剑。
闪电!
四。
“真的需要如此吗?”
柔美的声音,当然配上婀娜的身段,姣好的面容。
仙女,有时候也可以在凡间的。
而当如此柔美的声音出现,周围的一切瞬间静止,所有的眸子都盯住了眼前的美丽,再放不开。
李少爷忘了痛,困住小亢的孩子也早忘了用力,至于小亢,甚至忘了要爬起来。
“娘!”
内心强烈的呼唤。
多年以后,小亢每次回忆起那种感觉,心头依旧荡漾一丝久远的甜蜜,回味孩童般的笑。
有的人天生一见,便是一种宿命的缘分。这话小亢一直深信不疑。
但这样的缘分,究竟会转化成什么?
多年以后,对于这次相见,小亢究竟是悔恨,还是欣喜?
天知道。
仙女再美都有一种潜在的冷艳,那种冷,让人向往却又高不可攀。永远保持着距离感。
仙女便是仙女。
此时她正一步步款款走向小亢,对周围的人群、孩子仿佛视而不见。
小亢还趴在地上,额头还冒着血,沾着泥。
仙女蹲下身子,凝凝的眼波流动。
洁白的纱巾就这样一点点擦去小亢脸上的泥和血,一点点擦。
小亢的脸却红了,比流血时候还红。
他根本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只知道,梦里,依稀有这样一个人,依稀,有更小的自己。
李少爷从错愕中惊醒,疼痛顿时回复,呀的一声喊出来,又有一帮仆人的孩子照顾。
“去!”李少爷推开别的孩子,怒火反而胜过了刚才。
现在,他恨不得杀了小亢。
仙女,居然帮这样一个野孩子擦脸?
仙女已经扶起了小亢。
不光是李少爷,周围的孩子,眼睛都红了。妒火。
仙女当然察觉了,隐约她的嘴角翩然一动。浅浅的一笑就这样荡漾开,回味无穷。
小亢的脸更红了,他正拉住仙女纤细的手指。
当仙女轻轻挣脱他的时候,小亢简直感觉天旋地转,什么都不重要了。
“那么你便是李少爷了?”仙女面对李少爷。
“啊……”受宠若惊的李少爷一时间说不出任何一字。
仙女轻轻地伸出食指,轻轻地点过李少爷的大蒜鼻。
李少爷的脸也红了,红成猴屁股。
他只觉得鼻子处微微地痒,却一动也不敢动。
天色暗淡了,夜来临。中秋之夜终于来到。
李少爷的下人都赶来迎少爷回去,李少爷本不肯走,拗不过从小养大自己的老管家,恋恋不舍地看着仙女,一步步被拉走。
“李少爷!”
“啊……”李少爷只觉得鼻子更痒了。
“谢谢!”仙女说道。
谢谢?谢自己什么?李少爷一片懵懂。
奇怪,鼻子越来越痒,越来越难忍。李少爷终于忍不住用手去碰。
一片血肉模糊。
“啊~~~”
“现在,你开心了吧?小亢。”仙女说。
手再次被仙女握住。小亢充满了疑惑,却同样说不出话。
不远处,传来阵阵痛苦的尖叫,是李少爷!
“少爷!少爷!少爷!你怎么了?这是……天哪……”一阵手忙脚乱。
小亢惊住了,他想跑上前去,却被仙女牢牢地拉住了。仙女还是那样甜美地笑着。小亢出了一手汗。
周围涌动的人群越来越多,已经传来了哭声。
“少爷!呜……这究竟是怎么了?少爷……”
仙女还是纹丝不动地站着,小亢也跟着不能动。再看那张秀美的脸庞,突然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诡异的笑,诡异的手。
她,真的是仙女吗?
而自己,真的高兴吗?
五。
像闪电一般快的剑!
还好盛荣的反应快过闪电,他还来得及意识到这些,却未必来得及躲。
不躲,他必死无疑。
只要缓一缓,缓一缓,他也许躲得过。
盛荣闭上了眼睛。
在双眼紧闭的那刻,他稀松的胡子居然猛地挺拔竖起,嘴角抽动,似乎在吸气。
闪电闪过!
那刻,盛荣一呼,竖直的胡须居然弹出,像根根利箭,刷刷刺出。
紧跟着气势,盛荣连连退了三大步。这才算勉强脱离险境。
但闪电的攻势毕竟不是任何招数能破的,盛荣的脸上一阵钻心疼,极深的剑疤,永留。血水流过嘴角,腥涩一直酸到肠胃。
隐隐的几阵剑风,那些胡须暗器就这样被挥得烟消云散。
这一招怪得离奇的功夫,正是盛荣多年隐匿般非人生活的最高领悟。有时候怪招才足够出奇,足够躲过像刚才这样的危险。
他本就没有胡须,那些都是原本设计好的暗器,尖处根根有毒。
看来这样根本不够,转瞬间,盛荣就出刀了。
星光闪烁。
拓鳞刀。
看家的本事,一连挥舞二十五刀。
很少有人撑得过二十刀。
刀停,冷汗直冒,全身麻痹。
敌人不见了?那把快若闪电的剑。究竟在哪里?
滴答。
还是露珠。
露珠跌落过剑,剑光一闪。
盛荣觉得喉头一阵阴凉。他突然很想笑。
这辈子东躲西藏,一直不敢出示真面目,好久没有爽快地笑过了。
他终于笑了,一笑,喉头便发出咔咔咔的声响。血液如箭射得好远,射断了一棵大树。
“丁……丁……”盛荣最后吐出的两个字,轻到只有他自己听到了。
他却也听到了,丁丁。
银纱杀手,比焦鸦还要恐怖神秘的亡冥首席杀手。
杀人的时候,他的左手永远绑着银色的纱布。身上却不再有那把快若闪电的剑。九年前便是极端可怕的人物。
再次起风,天更寒了,居然下起了雪。
银色的雪花,飘落,今天便不再有月光了吧。
任务结束。
隐约的气喘,头疼,很少有的怪现象。
小亢呢,该给他买什么好吃的?
不管如何,今天是中秋节。
六。
下雪了。
小亢打了个大大的寒战,身上的衣服根本不够取暖。
周围的人群散去。每个人临走的时候都像看鬼怪般看着仙女,也看着小亢。小亢一直在发呆,反而并未怎么留意。
一个胖女人吵嚷着去骂仙女,十足的泼妇。
仙女依旧只是笑着,倾城之笑。然后非常有礼貌地对那个胖女人说:“谢谢!”
胖女人走出十步后,莫名死亡。脸上有着和李少爷死前一样诡异的神情。
还有一个显然会点武功的道士,手拿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不断烧着符咒。
还是一声谢谢,还是一样,十步,暴毙。
再没有人敢上前。
小亢打第二个寒战的时候,感觉到了阵阵暖流传入自己的体内。
那只手正被仙女握着。
“今年的天气真反常呢,中秋便下雪了。”仙女说,小亢似乎什么都听不到了。
“你的红头将军不要了吗?”
“啊~~~宝贝!”小亢这才想起蟋蟀,挣脱开手。在慢慢覆盖上的雪地里寻找,还好常胜将军也未曾想离开自己的主人,小亢小心地将蟋蟀放入罐内。
不握仙女的手,身上便没有一丝暖流,雪花带来的冷意再次让小亢哆嗦不止。
仙女遥望着天际,天已全黑。果然,没有月。
“你该回去了,你爹该回来了!”
抱着罐,小亢看了一眼仙女,毅然转身要跑远。
“等下。”
小亢停步。
“这个,有名字吗?”仙女点着蟋蟀问。
小亢摇头。
“给他取个名字吧。取最想取的人的名字。你说不好吗?”
飘忽间,迷人的身影,柔美的声音,都不见了。光线暗淡,雪地一片白色。
小亢愣住了,冷风依旧令其哆嗦不止,小脑瓜却又在灵活地转动。
“取名字……取最想取的人的名字……”
“谢谢!”
早没人影的雪地,再次传来犹如鬼魅般柔美的声音。好戏开场。
天地暗合。
七。
丁字坟场。
雪花飘舞,掩盖住了破败的景象。
这里许久未曾有人来了。
自王斩夜闯坟场,夺得兕亏玉后,这里曾是幽灵局巢穴的秘密便彻底揭穿。丁字帮再无颜面存于江湖,旗下门人纷纷自立门户,掌门则被幽灵局的诸多仇家五马分尸。神秘的幽灵局自然而然消失,这丁字坟场也便成了一片废墟。
丁一字的百年威名,也因此烟消云散了吧。
只有一片皑皑白雪。
还有蝙蝠。
大群的蝙蝠,奇迹般聚集作一堆。没有月光的夜晚,蝙蝠们的舞动更似地下的怨灵,涌动。
地下没有怨灵,却有比怨灵更可怕的人。
江湖中谁又能够想到,自幽灵局撤出丁字坟场以后,这里反而成了“亡冥”的老巢。
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亡冥。
在亡冥的字典中,没有杀不了的人,只有出不起的价钱。各地需要暗杀的名单纷纷通过蝙蝠传递,再经亡冥领袖审查传达给各个杀手。价钱合适,马上行动。
因为亡冥,江湖莫名地多了好几具尸体。
他们死前,也许是赫赫有名的大侠,前途无量的朝臣,威震一方的枭雄。他们死后,便什么也不是了。看客户的要求,亡冥有时候甚至连尸体也不留下。
爆秃每次来坟场的时候都迫使自己处于最兴奋状态。他会先去青楼找最好的女人,喝最好的酒,然后暖暖地泡上一阵温泉,请最好的师傅全身按摩,直到臃肿的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彻底放松,精神从未有过的愉悦。
然后,将神经绷紧。进坟场以后,就绝不能犯任何一丝微小的错误。
而今天,爆秃什么也没做,便异常兴奋。
脚步也比平常快了许多。双手些微地颤抖。
开启各种机关,躲过各个陷阱,最后再由蝙蝠艰难地引路,方能进入亡冥组织的核心。
那个地方,曾经放过兕亏玉,现在却改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宝座。
座上的人当然就是亡冥真正的主人。
大姨妈。
大姨妈一点都不老,反而是绝代的佳人。
说不出的冷,说不出的艳。高贵,这个词汇天生便是为大姨妈而存在的。
她的长发自然垂下,慵懒的眼神,傲视一切。所有的争斗,所有的阴谋,在她眼中都不过是孩童的游戏,不值一提。
没人看得出她的年龄,岁月非但没有摧残她惊人的美丽,反而成为一种恩惠。
美丽,有时候也是一种霸道。
爆秃每次看到都有同一种感觉。
上天何必如此厚待大姨妈?厚待这样一位操控他人生死的女魔头呢?
他自然更想不通为何大姨妈非要别人称呼她为大姨妈,这样一个称号,已经成了顶尖杀手内心的圣旨。
他又不自觉地搓起了肥手,在大姨妈面前,人总会觉出自己的渺小。
宝座上一条巨大的蟒蛇慢慢地蠕动着,滑过大姨妈的身体,微微缠绕。大姨妈的玉手轻轻抚摸,蟒便更为乖巧地缠绕。
巨蟒是大姨妈的宠物。爆秃亲眼看到它一口吞下了三个武林高手的脑袋,还喜滋滋地喝着血浆。然后悠然地爬入地底。
永远都不想惹这条蛇!
“那么,丁丁成了吗?”大姨妈的声音略粗,更似男性。这或许是作为美人唯一的缺陷,却更具难得的霸劲。
“成了!蝙蝠刚传来的消息。”
面无表情,只有巨蟒缓缓地爬动。
大姨妈不说话时最让爆秃紧张。该死的巨蟒总让爆秃极端烦躁。
“有什么疑惑?尽管说出来吧。”大姨妈闭上了眼睛,却依旧能看透爆秃的想法。
爆秃擦了把汗:“属下不明白。拓鳞刀固然厉害,直接派丁丁去也可搞定,为什么还要浪费焦鸦。毕竟……他也是难得的高手。”
“三天前,他调戏了小翠。小翠是我新任的女仆。”
这便是答案,谁要惹大姨妈的人,都是死,即便是自己人。
“还有一个时辰。”大姨妈突然睁眼。
“啊……”爆秃一脸诧异,一个时辰后要干什么,他一点也不知道。
“中秋节,是时候了。”
爆秃不敢问,他懂得什么时候说话,什么时候装傻。
大姨妈满意地看着爆秃:“知道幽灵局为什么会让出这个地方吗?”
爆秃摇头。
“因为他们怕我,他们的蝙蝠现在也归我们所用。亡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便已经是最可怕的组织了。”
爆秃点头,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们还是存在,那帮老不死的。以为靠一些邪术,便可以继续混下去。是时候结束这个闹剧了。”
爆秃这才知道,今晚将有一场大战。
干掉幽灵局,必然要出动亡冥所有最强的杀手。
关键是,没人知道幽灵局会落脚在什么新地方。
大姨妈显然已知道。
“盛荣便是幽灵局的干将之一。这是第一步。”
爆秃的手又开始颤了,都是汗。
他吸一口气,隐隐闻到一股淡雅的香,大姨妈身上的。
“今天对丁丁很重要。”
爆秃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的儿子是叫小亢吧,应该九岁了。会是个好孩子。”
大姨妈再次闭上眼睛。
蟒蛇换了更为暧昧的姿势,依偎着大姨妈。
有蝙蝠飞过,因着今晚的大战,它们也分外兴奋。
八。
夜黑透,雪更大了。
很多人家挂起了灯笼,火光温暖,人却漂泊。
丁丁感到从未有过的疼痛。
浑身燥热,一种难忍的痛楚,自头部慢慢渗透全身,直接钻入骨头,一点点像细蛇慢慢地啃噬。
那根刺已经拔下来了,在自己的右耳上,未曾察觉,直到现在。
原来刚才的躲闪,还是中招了。
当真是极端霸道的毒!
丁丁割开自己的手臂,血早成了黏稠的黑色。
脑子空白。
没力气擦药了,即便擦上,也未必有效。
已经不怎么痛了,麻木,甚至有一种飘飘的快感。
这便是死吧!
只是,干吗要死在家中?
不能让小亢看到!宁肯死在这一片白雪中,早可以死了。
他勉力迈出第一步,便晕了过去。
蒙眬中,一张秀美的脸。一双纤细的手似乎搀起了自己。
“谢谢!你还不能死。”
不省人事。
好冷!
小亢哆嗦成一团,一点点走向那个叫家的地方。雪地留下一排斜斜的脚印。
手中还牢牢抱着罐,蟋蟀可别冻着了。
“谢谢!”那两个恐怖的字。比寒冷还可怕。
取名字?究竟叫蟋蟀什么呢?
小亢看着蟋蟀。
隐约有了些星光。
九。
飞过的蝙蝠带来各地的消息。爆秃像往常一样报给大姨妈听。
“别样客栈暴毙三人,涉及到神捕铁通的忘年交小鬼,死因不详。分别是司徒亮,烂和尚,杜放。并非我们所知的杀手所为。据说是受了绝杀岛的召唤……”
大姨妈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从未有过的凌厉。
巨蟒被惊动,抖动了一下。
爆秃马上领悟般讲道:“这件事我们得到的消息极端少,照理十分反常,天下无名有名的杀手都在我们的消息网中,但关于绝杀岛的事,我们一无所知……”
沉默。大姨妈的眼睛依旧睁着,闪着凌厉的光泽。
巨蟒似乎很不满这种不舒服的姿势,依旧动个不停。
大姨妈脸上突然有着从未有过的烦躁。
然后,爆秃看到了根本无从想象的场景。
当巨蛇再次变动的时候,大姨妈突然伸出了迷人的右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扣住了巨蟒的颈。
眨了一下眼,巨蟒便如一根绳子一样被大姨妈甩出,摔得老远。脑袋明显被扭得走形,再也不动一下。
就这样死了。
可怕的手法。但这不是最让人疑惑的事。最让人疑惑的,那可是大姨妈最爱的宠物。
说杀便杀!
没沾一滴血,大姨妈还是圣洁的大姨妈。
一只蝙蝠乖乖地在爆秃的手中,爆秃的冷汗竟将它湿透。
“半个时辰。”
爆秃一愣,蝙蝠飞动,带动其他的蝙蝠。
“通知所有人,行动提前,半个时辰后进行。”
十。
一桌好菜。
小亢已经换上了最暖和的衣裳,丁丁的钱足够他穿得起任何服装。
丁丁摘掉了手中的银纱,现在他已经不是一个杀手,而是一个父亲。
并不称职的父亲,他知道。
毒都已经消失,很诡异的一刻。很模糊的感觉了,只记得一声谢谢。好奇怪!
好在小亢回来的时候,客栈便送来了最好的饭菜。小亢什么也没看到,那便好。
小亢还是手不离罐。罐内的蟋蟀在叫。
丁丁想给小亢夹菜。选了半天也不知道夹什么好,九年了,他反而不怎么知道儿子喜欢吃什么。
小亢很乖地夹起碗中的肉,很用力地吃着。
丁丁也开吃,却根本没什么胃口。
小亢将肉吃完。并没为自己夹菜。
丁丁拿出了红蛋。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丁丁便发现跟儿子的谈话反而比杀人更难。
七岁那年,自己去杀人,一场不想再提的浩劫,将一切都改变了。
如果他的娘一直在世,肯定不会有今天的问题。
小亢乖乖地吃掉了蛋,利索到像完成一个杀人任务。
“九岁了,吃九个蛋吧!”
即便难,丁丁还是继续说着。他朝着厨房方向走去,拿蛋。
“我想问……”
小亢突然开口,在丁丁背身的时候。
“……想问什么……”
“娘……究竟是怎么死的?”
丁丁叹气,却再没如往日般隐瞒。
也许,真的该让他知道了。
“你娘,在生你的时候……难产……爹回来的时候,只有你的哭声……”
沉默,最难受的沉默。丁丁甚至不想转过身来。
他还是转过来了。
“娘,长什么样……”
“你娘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呢!”丁丁笑着,一脸苦涩。
小亢又看向蟋蟀。
仙女?谢谢?娘?
小亢不敢想下去。
丁丁等着小亢问下去,他知道总要有那么一天的,儿子质问自己为什么那天不陪在娘的身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娘死。这样的质问,会让丁丁好过许多。
小亢问的却是:“那天,你杀了谁?”
再次的苦笑。
“算是个极厉害的高手吧,不过,爹没杀他,却死了最好的搭档,是爹害的。”
小亢没有问为什么。
“那天,那个人的妻子刚生了个可爱的女儿,哭声很大,爹的剑快要刺入他胸膛的时候,他的妻子跪在爹面前,让爹放了他们……”
“爹的搭档不饶,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阻止他杀,结果他被爹害死了。爹的剑第一次沾上同伴的血……
“那天,好像也在下雪,很大的雪……
“爹拼命赶到的时候,你娘已经……
“你的哭声也很响亮,你娘最后一刻,爹记得清楚,是笑着的……”
一直带在身边的银纱抖开,是一块翠色的玉。
“这玉,便是你娘留你的,我本打算你十岁的时候给你……”
玉放在了桌上。
丁丁说的时候,手指深深掐入肉中,鲜血滴落。
小亢低下了头,呼吸急促,没有碰那块玉。
沉默。
蝙蝠却适时地飞过,再熟悉不过的信号。
小亢抬头,迎上了丁丁的眼神。
丁丁尴尬地笑笑,却开始绑手上的银纱。银纱杀手。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些道理,丁丁觉得不需要再讲了。
第一次没有在绑着银纱的手中握着妻子的玉,很大的不适应。但没关系。应该让玉保佑儿子了。
“多吃几个蛋吧,爹亲自煮的。”
他就要转身离开。
“我给蟋蟀取了个名字。”
丁丁一楞。
“丁丁,你是天下无敌的,对吧?”
小亢摸着蟋蟀的脑袋,叫丁丁的蟋蟀乖乖地叫着。
丁丁依旧别过脸,笑了。
照例拿过闪电般的剑,出发!
雪停了。
夜色中的一片白。
“娘!”
没人的时候,小亢突然开口。
眼泪。
擦干,不会再流了。
“爹!”
还是不争气,流下来。
“一定要活着回来!”
这些话,当着丁丁的面,小亢永远也说不出的。
可怕的预感,这个生日,这个夜晚,很可怕。
“丁丁,只有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对吗?可惜你再也找不到对手了。”
小亢关上了窗。
烛光下,仙女的笑容。
她不知何时坐在丁丁刚才坐过的位置。
“寂寞吗?我们玩游戏吧?”
临了,还是那句——
“谢谢!”
十一。
随着大姨妈玉指的虚晃,洞穴内的机关开启,爆秃顶头的石柱打开,一个人被铁索高高吊着。
沉重的铁索困住双腿,倒挂。更毒的是,一条细长的铁锁直接穿透了那人的锁骨。
乱发遮掩下,那个人一直没醒。
“他是九年前丁丁放的那个人。”大姨妈解释。
“黑水蛟天霸,当年两江水道真正的总瓢把子,黑白两道都要敬他三分。九年前的今天,丁丁去杀他,却让他活到了现在。”
随着一片迷雾,大姨妈的怀中突然多了一个可爱的小丫头,小丫头浑身不动,显然被点了穴。
大姨妈一触,小丫头睁开了双眼。
澄净的眸子,全是泪水。
“爹!”小丫头大叫。
大姨妈轻笑着,手微微按在小丫头的肩头,小丫头竟疼得根本发不出声。
“丁丁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其实,又有谁的事,能瞒得过我?”
这句话,让爆秃出了一身冷汗。
小丫头的表情,比死还痛苦。
只剩下半条人命的天霸,隐约挣扎着有了反应。
“叶儿,叶儿……是你吗?”
他的双眼早就只有血色。
小丫头依旧不敢发声,泪汗交加。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为什么丁丁这几年一直都是排行第一的杀手吗?”
爆秃只能摇头。
“因为我!我让他当的,比他强的杀手,都被我杀了!”
说这些的时候,大姨妈的表情极端平静,平静得如贵妇人在谈论一朵牡丹的惊艳,仅此而已。
究竟是为什么,爆秃很想问。他却没有问。
还是在搓手。
是时候了吗?是时候了吧。
这样的机会,不能再等了。
“其实,今天我也给大姨妈带来了样好东西。”
爆秃上前了一大步。
这在以前他是万万不敢的,一直不能接近大姨妈十步。今天大姨妈却没有阻止。
于是,又一步。
第三步。
手伸向口袋。
突然撒出满天星花,一片亮晶晶的粉色。
小丫头的眼睛迷糊了。
终于要行动了,杀掉大姨妈!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也许只有今天,可能。
爆秃撒出银粉的时候,自己连连退了六大步。
大姨妈只是轻轻吹了口气。
银粉不见了。
大姨妈摊开手,银粉都在手中。
小丫头像是经历了一场诡异的梦。但是她不再惊讶,更恐怖的事,她也经历了。
“幽灵局的炸药。只要撒向我,我即便有再厉害的武功,也会被你炸得粉身碎骨。”
大姨妈什么都知道。
“你搓手的频率实在过分了。毕竟你还不能灵活应用。为什么要冒这样的险?”
爆秃啊一声尖叫,突然抓起空中悬挂的蝙蝠,一口吞了下去。生生地吞下去。
黏稠的血液刺激灵魂,出手就更会不顾一切。
肥肿的身体突然一下子弹出,飞猪冲天!
冲向大姨妈!
大姨妈的手一挡,一股难以突破的气墙阻挡。
爆秃突然张口,哇,将蝙蝠尸体一口吐出,这才是最关键的一招。
这么恶心的东西,大姨妈又怎么肯接。
她当然不肯,所以小丫头倒霉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蝙蝠的尸体已到了小丫头的嘴中。小丫头被强迫着一口口咬下去。
血流过嘴角,涩。
爆秃被弹飞,吐出一口鲜血。
“还玩吗?”
爆秃极端自信地站起来,狂笑。
“想不到,你还是中招了。”
“哦?”大姨妈不信。
“那些粉,是炸药没错,但同样是毒,我要做的只是让你接,让你运功吸毒而已。”
爆秃每说一句,胸口便如爆裂般疼痛。
大姨妈面无表情。
她再次伸手。
将那些粉,一点点,一点点,倒入一个荷包内,荷包的颜色变成一片浓紫,果然是霸道的毒!
大姨妈的手,也是紫的。她一掌打出。
爆秃连忙躲,勉强躲得过。
倒在巨蟒的尸体旁。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原本死了的巨蟒猛地复活,缠绕住爆秃。
爆秃拿出袖中刀,一刀划开,都是血。
但血水中,巨蟒的身体破裂,居然变成另两条黑蛇,轻易将爆秃的双手缠绕。
轻轻地,蛇嘴咬上爆秃,伤口再次爆裂。
大姨妈的表情也不好受。
汗,也是紫色的。
她毕竟还是大意了。
弄死爆秃,再找解药,她知道自己也撑不了多久。
这些招数,并非爆秃能够掌握,她知道,一定是那个贱人教的。
她必须运功抗毒。紫色蔓延得很快。
突然,一把刀,抵住了她的咽喉。
小丫头。
颤抖的手。
“放了我爹!放了他!”
大姨妈很聪明,她用眼神示意小丫头按左边宝座的按钮,那些铁链果然一点点开启。
爹从高空跌落。
“爹!”
然后,很自然地,那把刀留在了大姨妈的手中,小丫头明亮的双眸,再也不存在。
“叶儿……”
同样瞎了的天霸挣扎着,却做不了什么,他早被废了武功。
大姨妈身上的紫色也早传过了小丫头的身体,小丫头根本无法承受那种毒,竟忘了尖叫。
那种沉默,更让天霸担忧。
“帮我!咳……帮我……才能……救你……女儿……”
爆秃的身上已有四个伤口,四个伤口都喷着黑色的液体。
瞎子在爬行,一步一步,血水飘零。
大姨妈也在气喘。
她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这个贱人!”
天霸抓紧了其中一条蛇。远远地扔出去。
另一条已经缠紧了爆秃的脖颈,越来越紧。爆秃的眼睛也要弹出。
蛇头还在寻找能够咬的地方。
“咬,是吧!好,你咬!”
疯了般的爆秃将蛇头直接带入自己的咽喉,一点点吞。
他想起了江湖上已死的一个怪人,蛇人。
他可不是,他肯定会死。
但也好过现在的疼痛。
小丫头晕了过去。
大姨妈还在逼毒,越来越气喘。
天霸正向这边爬来,但被他扔出的蛇又爬了回来,正咬向他的腿,满是血液的腿。
咬上,肯定死定。
他早不想活,只想,救女儿。
“叶儿!”
他却没有死。
一双纤细的手,已是一片紫色的手,抓紧了那条蛇,紧紧地掐死。
大姨妈居然救了他!
“你还要活着,我留你还有很大的用处,带着你的女儿,滚,滚得越远越好!”
说完这些话,大姨妈的身体也开始摇晃。
那个高贵不可侵犯的大姨妈,也会有怕死的一天吧。
爆秃几乎吞下了蛇头,却反而觉得舒服了许多。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发现伤口反而正在愈合。
以毒攻毒!
他是该庆幸还是悲叹。
因为他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看到大姨妈。
重新换上干净华丽服装的大姨妈,仍旧闭着眼高贵着。
她也好了?那条蛇的毒果然和银粉的毒冲突。
还是和平常一样,高贵的大姨妈,卑劣的自己。
“够了,我知道谁让你如此做的。没有她,你绝对不会笨到出卖我。”
大姨妈不容许爆秃打断。
“你现在杀不了我,我也一样不想杀你。因为,游戏好不容易开始,我不会轻易结束的。”
“好好做好你的本分。”
爆秃失血过多的脸依旧苍白,他只是说:“绝杀!”
大姨妈并无反应。
“总之,我会对得起这两个字的,也对得起你!”爆秃低头说。
等到他抬头时,大姨妈早已不见。
一片空旷的洞穴,只有蝙蝠。
隐隐的,只有最后一句话在回荡:
“无论如何,游戏必须精彩!”
十二。
雪停了,风却没有。
小亢还是打了个寒战。
突然觉得温暖,软软的感觉很陶醉。
仙女居然将他抱入了怀中。
依然脸红,心跳。
却依恋。
娘!
是娘吗?
爆秃还在擦伤口,却依旧威严地坐在一堆杀手面前。
二十七位,亡冥最优秀的杀手。来了二十四人,焦鸦已死。还有两个,不知踪影。
丁丁排在第一。
他的粉巾,飘扬。
他却若有所思。
爆秃走了过来,他走得比较艰难。
“今天,你懂的!”
丁丁点头。
爆秃笑得意味深长。
终于开始了。
爆秃隐约感到大姨妈似乎就在旁边窥看,沉重的压迫感。
不过,看到丁丁,他便心理平衡了。
那没来的两个,应该已去了丁丁的家吧。
“那么,游戏吧。我们来玩丁丁!”
仙女的手一扬,桌上的饭菜消失,变出一个巨大府邸模型。里面隐约地还能听到别的蟋蟀的叫声。
“让丁丁杀光它们,好不好?”
小亢好奇地看向模型上的牌匾。牌匾上小小的字,还好小亢认得。
侯爵府。
侯爵府。
丁丁和众杀手已经站在了面前。
丁丁第一次跟着众人,戴上头巾。
小亢兴奋地将“丁丁”放出。
丁丁等终于推开了大门。
冲入大院。
“丁丁”早在小亢的指引下冲入“大院”,兴奋地叫着,面对头一只大敌。
第一关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