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恭亨联集

吴恭亨（1857-1937），字悔晦，湖南慈利人。近代古文家、诗人，南社社员。以游幕、教读为业，能诗文、工联语。曾任进步党慈利县主任干事、《慈利县志》总纂。所著《对联话》，上承梁章钜《楹联丛话》，保存了道光年间至民国初年不少名人的联作，有较高的史料价值。另有《悔晦堂对联》、《悔晦堂丛书》等。

　　一亭雄楚望；
　　万里见潇湘。
　　　　——题湖南岳麓山望湘亭

　　万响不可静；
　　一层巍然高。
　　　　——题湖南慈利桂香楼

　　母完五福死；
　　儿号万人雄。
　　　　——代卓某挽贺龙母

　　新学阐欧美；
　　深山生龙蛇。
　　　　——题湖南慈利渔浦书院

　　茹澧百派合；
　　太华一峰高。
　　　　——题湖南慈利渔浦书院

　　德邻古善卷；
　　山势小桃源。
　　　　——题湖南常德德山书院

　　夫夫妇妇今日；
　　子子孙孙他年。
　　　　——自撰婚联

　　老僧伫视风雨笑；
　　禹碑耻争岳麓名。
　　　　——题湖南岳麓山云麓宫

　　地球倒转海上立；
　　天汉下垂云横崩。
　　　　——题福建永定望瀑楼

　　彭王香火一千载；
　　山色檐甍十二时。
　　　　——题湖南澧县彭山思王祠

　　桃花流水窅然去；
　　嬴颠刘蹶了不闻。
　　　　——题湖南桃源桃花源

　　我欲写忧无去处；
　　君亦醒眼看醉人。
　　　　——题某酒楼

　　悬门杂有鲤鱼旆；
　　老蚌生此明月珠。
　　　　——贺某氏五十生子

　　许我读崔廘五千卷；
　　随人吊汉景十三王。
　　　　——题长沙定王台

　　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相马以舆，相士以居。
　　　　——集句

　　直木先伐，甘井先竭；
　　贪夫殉财，烈士殉名。
　　　　——集句

　　两山之间，时生云气；
　　溪水无尽，曲似文心。
　　　　——题湖南慈利两溪书院

　　两由一生，文章悬象；
　　溪向川注，学海朝宗。
　　　　——题湖南慈利两溪书院

　　登楼目眩，有水无地；
　　对瀑耳聋，不云常雷。
　　　　——题福建永定望瀑楼

　　清清冷冷，小亭听水；
　　穆穆皇皇，大云出山。
　　　　——题湖南宜章清穆亭

　　但愿和合千百万岁；
　　为歌窈窕一二三章。
　　　　——贺汪吉占婚

　　一览众山，空无所依傍；
　　千秋万岁，最苦此夫妻。
　　　　——题湖南澧县嘉山孟姜女祠

　　耻帝秦，效鲁连蹈东海；
　　俾戬穀，赓天保寿南山。
　　　　——贺李懋吾六十一岁寿

　　小人溺于水，君子溺于口；
　　井蛙以语海，夏虫以语冰。
　　　　——集句

　　厥功首功，武昌响，长沙应；
　　今日何日，专制死，自由生。
　　　　——贺长沙光复。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后，长沙最早响应，吴作此联以贺

　　龙得云斯灵，道在通权达变；
　　潭之水不涸，学须穷委究源。
　　　　——题湖南湘潭龙潭书院

　　饮酒读离骚，也算屠门大嚼；
　　和羹调鼎鼐，不如左手持螯。
　　　　——题湖南长沙饮和餐馆

　　仗卿持家，此因恐来世难续；
　　先我正命，其福之过人可知。
　　　　——挽妾李氏

　　福慧难兼，抛我忽然无语去；
　　因缘太短，怪卿奚事种情来。
　　　　——挽妾傅氏

　　酿酒寿公，我所思多收数戽麦；
　　提刀杀贼，儿之功隐若一长城。
　　　　——贺贺龙父六十寿

　　譆譆出出成灾，趣母死于无救；
　　烈烈轰轰杀贼，愿儿功其有终。
　　　　——代杨怀初挽贺龙母

　　教子成世界人，名满九州四海；
　　哭公屈陆沉日，忧绵万岁千秋。
　　　　——代某挽梁启超父莲涧先生

　　烧泥为瓦，燔木为炭，蜂窠为蜜；
　　冶金以盐，濯锦以鱼，浣布以灰。
　　　　——集句

　　百事悲君，维夫子所吞声曰贫贱；
　　一心杀贼，愿郎君更努力立功名。
　　　　——代杨怀初挽贺龙母

　　今真苏自由魂，当场一出风云气；
　　此莫作假事看，上座诸君世界人。
　　　　——题湖南长沙光复会演剧戏台

　　五族一家共和，小无希腊大无美；
　　九月一日纪念，南向潇湘西向秦。
　　　　——贺长沙光复

　　岷江骇浪雷鸣，犹想象三挝怒骂；
　　汉口夕阳鸟渡，窃唏嘘一鹗荐章。
　　　　——题武汉鹦鹉洲祢衡祠

　　因昨日过去湖南，盼他日未来中国；
　　惟有人流血革命，始成人自由共和。
　　　　——题湖南长沙光复纪念会

　　司法著为特权，孟德斯鸠揭政家创论；
　　沛人古多奇杰，汉萧相国亦法律专家。
　　　　——题安徽安庆地方审判厅

　　宁为袁粲，不为褚渊，掷头颅以报同种；
　　右揽洞庭，左揽江汉，知魂魄常恋故乡。
　　　　——挽武昌起义援鄂湘兵阵亡将士

　　武称三千，项称八千，此即可方行天下；
　　秦得百二，楚得十二，问谁敢直犯颜行。
　　　　——题湖南慈利团练署

　　用讨莽杀身，问天下更谁能议唐李敬业；
　　使臣佗去帝，惜死前不及见流法拿破仑。
　　　　——挽蒋翊武

　　有使君数十辈错布方州，则天下不足治；
　　论今世二千石之勤民事，微我公谁与归。
　　　　——挽刘燡

　　昨送一年去，今迎一年来，法天布新除旧；
　　我尽几分心，人蒙几分福，折狱非佞惟良。
　　　　——1914年代司法署撰春联

　　左抱青山寺，后负黄山人，喜嘉山山有侣；
　　志同衔石禽，身甘化石女，伤恨石石无言。
　　　　——题湖南澧县嘉山孟姜女祠

　　布衣名闻四海，著书风靡五洲，此为儒效；
　　学说深印洞庭，哭声上薄衡岳，吾与招魂。
　　　　——挽王闿运

　　同盟会记日本神田，我与郎君附尾诚碌碌；
　　泷冈阡待庐陵大笔，母之懿德丽性不寥寥。
　　　　——代夏劭存挽林伯渠母李太夫人

　　国初定时推袁，国大定时推袁，总统万岁；
　　日出处无天子，日入处无天子，共和一家。
　　　　——袁世凯就职大总统

　　肯屈洪宪皇帝之威？舌不能柔，头原可断；
　　似惊澹庵先生犹在！懦真与立，寿自无疆。
　　　　——贺李懋吾六十一寿

　　船山称帅，后湘绮一帜高张，横流今哭国老；
　　洪宪窃帝，正长沙群龙无首，定乱长怀武功。
　　　　——挽刘人熙

　　道澧在后，澹澧在前，大川广原，隐然襟带；
　　彭王不终，思王不朽，封建郡县，交有功名。
　　　　——题湖南澧县彭山思王祠

　　世界已非唐虞，近接丛祠，生喜有邻傍舜妇；
　　英雄不及儿女，虚传疑冢，死怜无地葬曹瞒。
　　　　——题岳阳小乔墓

　　作亡命蒙庚子冤，复壁匿人，十日鱼羹感亲馈；
　　遇故夫告辛亥变，横流沸地，九原龙血话新闻。
　　　　——挽安母方太夫人

　　我公关系，岂来歙岑彭等伦，夜中竟被何人贼；
　　领土争执，较澳门香港郑重，海内同悲革命雄。
　　　　——挽宋教仁

　　死沙场是男儿善终，手提头颅，前军忽陨百夫特；
　　举汉帜为种族革命，为扼喉吭，后劲还推三户雄。
　　　　——挽武昌起义援鄂湘兵阵亡将士

　　使者黍陪位备员，过来庆贺国旗，八逢十月十日；
　　共和须顾名思义，此后发扬民治，万莫一人一心。
　　　　——题民国八年双十节

　　撰出一篇文配享此山，当日功臣，应推桃花渔父；
　　耻为五斗米臣事异姓，先生晚节，合谥禾黍顽民。
　　　　——题湖南桃花源靖节祠

　　俾人间薪突无忧，巍巍成功，于国为捍大灾，御大患；
　　与天下文明应象，赫赫专祀，愿神永光此土，牖此民。
　　　　——题某火神庙

　　百日独逢天刑，见其出不见其入，示寂须臾，君亦太忍；
　　四年三送妾死，无可悲更无可言，悼亡连续，我将安归。
　　　　——挽第三妾李氏

　　铜雀算老瞒安乐窝，卖履晚无聊，一世雄尽，美人亦尽；
　　洞庭是夫婿战利品，埋香兹有托，三分鼎亡，抔土不亡。
　　　　——题岳阳小乔墓

　　流血武昌，喋血亦武昌，革命后先，庚子七月，辛亥八月；
　　殉名烈士，无名尤烈士，成仁彪炳，苏州五人，长沙九人。
　　　　——题湖南慈利烈士祠

　　当年有痛苦流涕文章，问西京对策谁忧？惟董江都后来居上；
　　今日是长治久安天下，喜南楚故庐无恙，与屈大夫终古相依。
　　　　——题长沙贾谊故居

　　瀑从何来？人言较冀盘山，越天台，赣匡庐，其倒海翻江尤诡；
　　楼不在大！我愿携晋庚亮，齐谢朓，唐崔颢，为赋诗载酒之游。
　　　　——题福建永定望瀑楼

　　古人舞台与今人舞台都应作如是观，唤甚么本头，任列位想想；
　　喋血革命不流血革命恰已成昨日事，扮出些角色，清当场看看。
　　　　——题湖南长沙光复会演剧戏台

　　创共和似华盛顿，善战阵似拿破仑，遥遥东西，生见英雄造时势；
　　椎祖龙惊博浪沙，造罗马惊嘉富珥，赫赫声绩，死为人类壮模型。
　　　　——代段荃第挽黄兴

　　麋鹿竟游姑苏，倾国倾城，隐然作卧薪尝胆奥援，咄咄，吴其为沼；
　　湖船晚逐范蠡，功人功狗，空付于盲女村翁乱说，嗟嗟，汉实寡恩。
　　　　——题浙江诸暨西子庙，祀春秋时代的美女西施

　　辛亥汉口南北停战，谁操纵之，有儿三寸舌胜百万兵，国乃由此立；
　　泷冈庐陵死生特书，称仿佛也，壮我一家言系十数事，文竟藉人传。
　　　　——挽胡经武母

　　丁巳护法，起西南师，喜谢家玄建旗，儿亦并辔驰驱，财政长沙记手莞；
　　庚申纪年，逢浩荡劫，痛孟母仉捐馆，人皆束刍吊唁，楚辟涔澧续招魂。
　　　　——挽林伯渠之母李太夫人

　　九澧此楼，点缀以洗墨池、囊萤台，更一部弦诵声，有大庇万千间广厦；
　　四郊多垒，经过了龙蛇战、虫沙劫，剩再来笠屐影，快登临八百里洞庭。
　　　　——题湖南慈利澧浦楼

　　守险说一丸泥封关，由汉而晋而唐而宋而明，阅二千年割据兴亡，独此山无恙；
　　登高看五大洲变局，日亚与欧与美与非与澳，合九万里纵横扫荡，倘我后有灵。
　　　　——题慈利亚门关

　　生难逐一日欢，死偏后一日归，综亿万数世界无母之人，恨奚似我，痛奚似我；
　　朝出听孤儿哭，暮入看孤儿长，绎三百篇鸱鴞毁巢所咏，恩实如天，勤实如天。
　　　　——挽其素母王太孺人

　　风云抟抟，匪冤即亲，世界抟抟，匪竞即争，天若有情，化竞争使大同，冤亲使平等；
　　过去种种，曰贫与贱，未来种种，曰老与病，吾亦何怼，喜老病可驰力，贫贱可骄人。
　　　　——自撰寿联

　　以迹阻承教未能，太公竟道山归去，三晋白云，二分明月，觉今夕满目凄凉，瞬驰千里；
　　展讣音泪痕犹漾，孝子之哀思如闻，四年劬劳，百日承欢，愿及时植身建树，告慰重泉。
　　　　——挽友人父

　　革满清之命，为成功英雄；续革袁氏之命，为失败英雄；失败旋成功，算我公造因，众人食果；
　　与专制同生，痛过去中国；不与共和同生，怅未来中国；未来将过去，付铜像表德，石柱铭勋。
　　　　——挽黄兴

　　使项城先我公亡，则无洪宪，或我公先项城亡，亦无共和，稍缓须臾，洪宪不生，我公不死；
　　缺英雄为中国哭，故盼伟人，救中国为英雄哭，又盼改制，都辜愿望，伟人之陨，中国之衰。
　　　　——挽蔡锷

　　试放眼观，天下托迹处，何必仙，何必桃花，皆逍遥游哉，窃尝读陶先生记文，高士病，太守迷，离离奇奇，隐自明，胜国无二心臣子；
　　作洁身计，此中避秦人，不知汉，不知魏晋，亦等闲事耳，请与看武陵郡今日，车书同，赋税简，灏灏噩噩，穆然见，圣清大一统版图。
　　　　——题湖南桃源桃花源

　　附

　　师旷之聪，公输之巧；
　　范围不过，曲成不遗。
　　　　——吴恭亨、田金楠题湖南常德师范学堂

　　《对联话》摘录：
　凡对联出幅略平淡无碍，惟对幅则不可不求压倒出幅。对幅一奇警，出幅虽平淡亦被衬好。
　凡文之工者，无他谬巧，曰肖题，作联亦然。
　凡对联能作疏隽轻婉语，往往耐人讽诵，此亦如演剧家之有诨白也。
　以联语谈理，作一般之鼓吹针砭，其益人较登台演讲感化尤速尤切。
　对联嵌字似少落下乘，然亦有二佳点。一、甲题不能移用乙题；二、悬一鹄嵌字，思路易入，不至于泛滥失归。
　以格言入对联，最能发人深省。
　题署联语以五七言为最佳，亦以五七言为最难工。
　凡祠庙题署，贵有词采，尤贵有思想。
　衙署对联最忌板滞语、谀颂语及了无身分枯寂禅语与一切语录中陈语。又衙署联能作规劝道德语，却为正宗。
　题佛寺联能为彼教说法，每易发人深醒。题祠庙联难在雄浑称题，尤难在贴切肖题。凡祠庙题联，虽狭小题目，亦必有一题之分际与界限，甚不可草草放过。
　题署联之长者，全视气魄骨骼何如。若一味贪多，堆垛故事，味终同嚼蜡。
　学校对联最不易着笔，以高者失之迂远，低者又失之陈腐也。
　以联庆贺人易工，投赠人难工。投赠联八字以上易工，七字以下难工。
　对联贺寿，较贺婚易于着笔，亦易出色。盖人既称寿，事实搬演较初婚者为多。
　寿联用数目字纪年月，虽曰敷衍，然要是靠题立论之法。
　挽联之工，以使典为难，使典而毫发无恨为尤难。
　挽联以言情为上，言情而奇气轮囷，尤为诣极。
　挽女妇联言贫苦易，言富厚难，且言哀易，言富又难。
　—挽妇女联，除言哀言情、琐屑家常外，他皆不能空空涉笔，若稍有特别事故，竖笔摛言，亦往往见为异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