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少年》作者:[日] 加纳一朗

作者:[日] 加纳一朗-中学生读书网 www.fox2008.cn 字数:41189 阅读:43 更新时间:2011/04/24

《晚霞少年》作者:[日] 加纳一朗

戴天鸣 译

  第一章

  一、新来的小邻居

  贺屋登志子在买充东西回家的路上,突然停住了脚步,出神地望着西边的天空。
  那是美丽的晚霞。闪烁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光芒的天空,在瞬间千变万化。漂浮在空中稀稀拉拉的片片云霞,各自带着不同的色彩,时而发出金色,又时而发出钻石一样晶莹的光,在躲在云朵后面的夕阳映照下,美丽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登志子的家位于东京西南部外。那里地势平坦,又没有高矗入云的建筑物,所以赶上晴天,在西边可以清楚地望见屹立着的富士山。紫褐色的富士山,透着初冬黄昏澄澈的大气层,巍峨耸立在云端。
  晚霞美丽极了。四周已经不知不觉地完全黑下来了。冷风轻轻地拟过登志子的面颊,然而,她却陶醉在这迷人的晚霞之中了。
  “不行。妈妈准该嗔怪我了,‘到什么地方买东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登志子缩着脖颈,重新正了正右手提着的买东西的篮子,朝家走去。
  道路两旁的住宅亮起温暖柔和的灯光,一看见这灯光,登志子立刻感到脚下凉哩哩的,她小步跑起来。
  “啊!已经完全拾掇好了!”
  登志子来到新邻居家的门前,好奇地观望着整理一新的房舍。今天要有新的邻居搬到这里来了。
  上午十点,一辆卡车停在她家附近,人们正在往下卸家具。搬送行李家具的是运送店的青年小伙子们。要是往常,她理应去帮忙干点什么,但新来的一家还未露面,所以她没好意思过去,这新搬来的邻居是怎样的人,她还完全不清楚。
  忘记交待了,今天是星期日。
  “是什么样的人呢,要是和蔼可亲的人该多好呀……”登志子心里想,往后免不了要常来常往了,要是碰上好发火的叔叔和一肚子坏水的孩子那可真讨厌。她看见屋子里灯火通明,堆在大门口外的垃圾已经扫得一干二净,心想肯定住进人了。
  登志子在那家的门前一边张望一边缓慢地溜过去,但门牌(标示户主名的牌子)还没有挂出来呢。
  登志子在篱笆墙前停住了脚步。这是邻居家只有七十平方米狭窄的院子,院子中间站立着一位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地盯着什么。
  登志于是中学一年级的学生。那位小男孩看上去比登志子个子高,体格敦实,但年龄和她不相上下。
  晚霞的余辉照在小男孩的脸上。浓浓的眉毛,紧闭着的双唇,一眼看去显得聪明伶俐。
  “他在想什么呢?”
  登志子从篱笆淌墙外悄悄地追捕着小男孩的视线。登志子站着的地方是道路,所以小男孩没有发现她在偷偷地看他。
  小男孩似乎正在观望着天空,仿佛和刚才的登志子一样,在观赏晚霞。
  “很漂亮呀!”
  突然,这完全是突然,小男孩冲登志子说。不,因为是太突然了,所以登志子还没醒悟过来他这是在说自己,只见她慌张地朝四周看了看。但是,除了自己而外,没有任何人。小男孩望着登志子抿嘴笑了。
  “你呀,你不是方才也在看晚霞吗?”
  小男孩似乎非常清楚登志子在篱笆墙外观看晚霞的事。登志子有些尴尬,笑了笑说:“你好象脑袋瓜后面也长眼睛了。”
  小男孩什么也没说又笑了。这时屋里传出招呼小男孩的声音。
  小男孩走到篱笆墙前说:“我叫寺山亘,请关照。”转身跑进屋去了。登志子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

  登志子回到家里,果然遭到母亲的一顿嗔叨。
  “你到哪里胡闹去了?总也不见回来,想烧菜也不能烧,煤气灶点上又关,关了又点起来。” “对不起……妈,妈妈。” “什么事?” “咱们旁边搬来的人……”
  “啊,方才来过了,叫寺山。”
  “是有一个和我差不多的男孩子吧。”
  “遇见了?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是个相当好的孩子。”
  “啊,听寺山一家说,以前去过外国。”母亲说。
  “外国?”登志子吃了一惊。那么说,那男孩子是在外国长大的了?“外国”,是美国,还是英国,是欧洲什么国家吗?
  父亲下班回来了。登志子的家只有父母和登志子三口人。一家人围着桌子又谈起了寺山家这个新邻居。
  “那个寺山亘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我在那里观赏晚霞,可他冷丁回过头对我说‘真潦亮’,当时真把我吓呆了。”
  “他那是装做不知道登志子在那儿,故意突然吓你的吧?一定是个相当调皮的孩子,也许亘君就要在登志子的学校上学吧。”爸爸说。
  “要是那样可好了。”母亲说。
  “既是邻居,一定会成为很好的学习伙伴的。”登志子说。
  “不管怎么说,搬来的是好人。”母亲说,“寺山的外国生活相当长,孩子的爸爸过来寒喧过了,口音有点怪味,不过可是个相当时髦的绅士呀。”
  “比我还时髦吗?”父亲生气地说。
  登志子一边笑着一边想起亘君的发音并没有异乡口音,她想马上和旦君交个知心朋友。“外国”到底是哪个国家呀。

  二、新同学

  星期六的早晨。第一节课是国语,作完朝礼(在学校里,每天早晨师生互相问候的仪式),大家走进教室。这时,班主任佐藤先生带领一个小男孩走进教室。
  “是新转来的学生。”
  “从什么地方转来的呀?”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贺屋登志子睁大眼睛,盯着新同学。原来是寺山亘。
  “从今天起,班上又增加了一位新朋友,是寺山亘君。他爸爸是由法国转到东京来工作的。”  “啊,是法国?”  “哎,真了不起!”  大家又叽叽喳碴地议论起来。
  “寺山亘君是在法国生的,在法国长大,但日本话说得很流利,大家要关心远方来的朋友,要和睦相处。——坐位嘛,贺屋君的旁边空着,就坐在那里吧。”
  佐藤老师指着登志子旁的位置说。寺山亘君抿着嘴一笑,来到登志子身旁。
  “失礼。”
  他把头一点,然后坐在登志子身旁。
  登志子心里怦怦直跳。然而却故作镇静地什么话也没说。
  下课了,班上的同学也许对来自法国的亘君很觉新奇,十几个同学不约而同地拥到亘君身边,接二连三地问东问西。
  “法国在什么地方呀?”
  “从巴黎来的吧?啊,我多么想到花都巴黎城去看看呀!”
  “会说法语吗?”
  “那还用说。在法国土生土长的嘛!法国面包好吃吗?”
  亘君笑着亲切地回答大家的问题。
  聚集在亘君周围的学生中也有漠不关心,示以白眼的,比如小野崎次郎就是其中一个。
  “哼,什么法国不法国,那家伙真狂!”
  小野崎次郎对自己周围的两三个伙伴说。次即是甲班的小霸王,体格健壮,大家都怕他。他能指挥几个协从,称王称霸。小野崎次郎的家里只有一位母亲。母亲在一家店里当清扫工。微薄的薪金只够母子俩糊口度日,没有余钱买其它的物品。比如说,这个班上四十三名学生中只有次郎一家没有电视。次郎对这很不遂心,所以每当班上谈起电视里的新鲜事,他就胡作非为起来,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怒气。
  第三节课结束时,大家都开始预感到小野崎次郎非得和寺山亘找岔儿打架不可。上完第四节课,午休时,已经再没人敢和亘君亲热了,因为无论谁都不愿意卷进次郎挑起的“战事”中。
  亘一个人躲在宽敞校园的角落里站着,观望着。同学们都在尽情玩耍。登志子看见亘君寂寞惆怅的表情,心里担忧,觉得应该主动和他说话。
  “寺山君,你来和我们一起玩儿吧。”登志子来到他身边说。
  “嗯。不过光是这样看着也很有意思的。”
  亘自嘲似地说,他看见登志子手里拿着跳绳,说:“可以把那绳子给我玩玩吗?”
  “跳绳吗?”
  “嗯。”
  登志子把绳子递给亘。亘好象试试绳子是否顺手似地把绳子甩了二、三下,接着嗖嗖地跳起来。绳子越转越快,越转越快。  啾——  绳子发出呼啸声。而站在中间的巨身子几乎纹丝不动,光是脚尖象机械一样准确地一上一下地跳动着。  “啊呀,真神啦!”  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美枝子叫道。手表的秒针在跳动一秒钟之间,绳子大概旋转五、七圈。由于绳子太快了,所以登志子的眼睛里有时只是亮一下光。登志子没有见过这样快的跳绳。
  “停下!停下!在女同学们面前逞什么能!”
  突然,小野崎次郎叫嚷着,手里拿着又粗又长的树枝就要向旋转着的绳子捅来。登志子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绳子打在树枝上,把树枝弹向空中;绳子被树枝绞乱,同时,亘被摔出老远。可是,登志子下决心睁开眼时,并没有发生这些情景。由于绳子旋转太快,所以给人以错觉,视线看到的是一个大圆圈。绳子在刚要接触到树枝时,就嗖地一下消失了。
  说消失了,有些令人因惑不解。实际上亘收住了绳子、把它收回自己手中了。
  “啊!”陈次郎之外,周围的人无不发出惊叹的声音。
  如果绳子打在树枝上,也许小野崎次郎企图以此为借口寻衅打架的吧。
  这一企图被巧妙地瓦解了,次郎气得面红耳赤。
  亘呢,拿着收到手里的绳子,气不慌心不乱,盯着次郎。
  “真是个狂家伙!”次郎嚷道。那表情就象巨口獠牙的野兽扑向猎物一样。
  “是我狂吗?什么叫狂?”
  “狂就是狂呗!法语里难道没有这样的词吗?怎么,你想比试比试吗?”
  次郎挑衅着,向前迈了一步。女孩子们都躲到后面去。有谁刚想要跑掉,但被次郎一瞪,立刻站住了,象缩成一团的棉花球一样。
  “寺山君哪是次郎的对手啊。”
  登志子攥紧小拳头。什么也不了解的亘真可怜,在转学的第一天就被次郎这样的坏家伙打了,我的学校给亘留下的印象又该有多么坏呀?在以后的学校生活中,他要永远带着这第一次遭受到的心灵创伤的。
  “小野崎桑,住手!”
  登志子勇敢地跨前一步,用强硬的口气去制止。次郎就好象看见了什么怪物一样看着登志子。因为他在班上受到别人,尤其是女孩子的抗议,这还要算第一次。
  “什么,你说什么?”次郎那双喷火的眼睛对着登志子说。

  三、埋伏

  “住手!寺山桑是刚转来的新同学,你知道吗?和从外国来的、什么情况也不了解的人找岔打架,寺山桑会觉得日本的学生都是这样的。你有什么理由打架呢?”
  登志子一个劲地说服着。次郎的双脚从豆那里往登志子那边移动。
  “你也想干一架吗?”
  次郎是不论男女都要欺负的,这个小霸王曾经拽着女孩子的头发,把女孩子打得鼻青脸肿。
  次郎觉得在其他女孩和寺山亘的面前受到了凌辱。在这时要是示弱,放下阵来,那可是太丢面子了。
  次郎装做走近登志子的样子,突然,他猛然转过身,扑向亘。再也不管什么理由不理由了,反正要打败自己不喜欢的人,向所行的人宣告自己是这里的小霸王。
  “哎呀!”传来了揪心的惨叫声。登志子闭上眼睛。这下亘一定被善于打架、体格粗壮的次郎打了。但是,睁开眼睛时,登志子不禁小声叫起来。
  次郎摔倒在地上打滚。次郎的两只脚上用跳绳捆绑着。他红着脸拼命地挣脱着绳索,但怎么也挣不开。他拼命挣扎着的样子活象一条地瓜虫在地上来回打磨磨。
  围着的人顿时沸腾起来。
  亘走上前去,拉起次郎的胳膊。
  “快,起来,给你松绑!”
  次郎就象玩两人三脚游戏(两个人站着,把两个人内侧的脚绑在一起,竞走比赛)的人摔倒了一样,挣扎着向亘爬去。
  “啊呀!”次郎又一声尖叫。
  次郎呻吟着,被亘捏着的胳膊似乎有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亘却若无其事,另一只手轻轻一碰绳子,绳子立刻解开,脱落在地上。
  “你等着吧。”
  次郎再也没心思袭击对方了。他那样说了一句,便一瘸一拐地溜掉了。
  亘把绳子还给登志子说:“他的家很穷,所以觉得比不上别人,有劣等感。”
  亘的话登志子有些不解:“你怎么知道呢?”
  “我是能够了解别人心理的。别人在想什么,干什么,我都会了如指掌。不过谁也不会相信的,我只能和你说说。”
  “我也不相信,一定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寺山亘仰头对天空笑了。

  开始上课了,登志子常常一边偷看着亘,一边想起亘的话来。
  “能知道别人的心理,真是个奇怪的人!这个孩子真是个老实的孩子吗?”
  亘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不是罗马字。简直是什么符号。就那样乱写乱画,教科书一点也不看,可是当老师叫他回答问题的时候,他对答如流。
  “我们班学的课程,肯定他老早就学过了。”登志子心里这样想。但是当她知道亘是生来第一次看到、学习到这本教科书时,吃惊得目瞪口呆。
  放学时亘和登志子一道回家。
  “怎么样?学校有意思吗?”
  “非常有意思。”
  登志子知道他所说的“有意思”这句话的含意时,又是吃惊得张口结舌。
  他们来到拐弯处时,亘说:“你从这回去吧。”
  “为什么要绕远走呢?”
  “可是,次郎们正在前面打埋伏呢。”
  “胡说,你怎么知道呀?”
  亘笑了,没有回答。
  登志子没有理会地跟着他走。这时,突然次郎和他手下的三个人呼拉拉地从石墙后面窜了出来。

  四、败仗

  小野崎次郎站在登志子和亘的面前,紧闭着嘴,翻楞着白眼瞪着他们。两人往右走,次郎便往右拦挡;两人往左走,次郎便往左挡,死活不让过去。
  “让我过去!”登志子忍不住,厉声叫道。
  “你要想过去,那就试试吧!”
  次郎威胁着开了腔。
  “好,过去。喂,寺山君走!”
  登志子气鼓鼓地挡次郎,她想要撞开次郎的肩膀。但是,就在这时,登志子被一股猛力撞向后面。要不是站在身后的亘扶住她,准会摔个四脚朝天。
  “干什么?”
  “不能叫你们白白过去!方才你让我当着大家的面丢丑。这回你要向我道歉!”
  “讨厌!小野崎君,什么时候你能改改这种流氓相!”
  “少啰唆!”
  次郎对女生也决不会心慈手软。他举起右手,尽力地向登志子脸上挥去。
  只听“啪!”的一声。
  登志子顿时缩成一团,条件反射地又闭上了眼睛。但是次即的手并没有够着登志子的脸蛋儿。因为抡起来的手刚要碰到登志子的脸上,一瞬间,被亘伸出的手用力抓住了。  “啊呀呀!”  发出悲鸣的是次郎而不是登志子。  “上,给我上呀!”  次郎向部下命令。三个小喽罗对这声命令如大梦初醒,立刻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喊声,朝着亘一拥而上。
  好虎架不住一群狼。亘就是再强,但终是四对一呀,他无力抵挡象雨点般向他打来的小拳头。不一会,一缕鲜血从他额头上流出来。登志子两脚发软,在一旁呆看着。虽说她性格倔强,但见亘被打成这样,心里格外难受。  “住手!”  突然,传来粗喉大嗓的声音,把登志子震得一楞,定神一看,那里站着一位四十岁左右、体格健壮的大汉。大汉大步流星地跑到斗殴圈里,捏着次郎的脖子把他们和亘拉开。
  “你们一大群打他一个人不害臊吗?”
  大汉宏亮的声音,震耳发聩的斥责声,把次郎他们弄得呆头呆脑。
  “啊,爸爸!”
  亘无力地叫了一声,他的额头上面被打了个大包,大包上面裂着个大口子,口子还在往外渗着殷红的鲜血。被打肿了的嘴唇在艰难地一动一动,好象还要说什么。
  次郎知道眼前的这位大汉是亘的父亲,立刻如惊弓之鸟,慌慌张张地逃窜了。
  “要紧吗?”亘的爸爸说着,调出手帕擦去额头上的血。
  “我没关系。我想狠狠地教训教训他们,可是,一想起爸爸的话,我忍下了……”
  “那就对了,耳。用暴力粉碎暴力,最终是什么也解决不了。我刚才都看见了,你做得对。这是邻居的小姑娘吧?”亘的父亲扭向呆呆站着的登志子。登志子点点头,父亲又微笑着说。”这回就不用担心了。你害怕了吧?浑身发抖。小霸王什么地方都有。你无所畏惧地同他们斗,是个勇敢的姑娘。关于你,我从亘那里听说过——好,回去吧。”
  登志子被说得脸蛋有些发红了。
  “那伤口只有回去包扎了。”
  父亲搂着亘和登志子的肩膀,慢慢地走起来。
  登志子完全喜欢亘的父亲了,他那亲切的话语和高大的身躯,给她既和蔼可亲而又威严的感觉。他那语调在日本人听来稍微有些怪,一定因为长期在法国生活才变成那样的吧。
  “学校的第一个印象就不好了。不过,可不都象小野崎次郎那样的人啊!”
  登志子以一种歉意的心情说道。那是一种代表学校向新学生赔礼道歉的心情。
  亘朝她笑了,嘴唇好象很痛,脸上浮现起痛苦的神情,说:“没关系,无论哪个世界,都有嫉妒的人,不干好事的家伙,我不放在心上。”
  他们分手时,亘的父亲对登志子说:“登志子,要是可以,把书包放下就来吧。我请你吃点心。”
  “啊,太好了,我一定去。”
  登志子高兴地回答着。倒不是因为她想吃点心,那是因为访问新朋友家的好奇心在驱使着她。

  五、奇怪的钟

  门铃按下之后,比来开门的是亘。
  “啊……”
  登志子不由得张大了嘴,直勾勾地望着亘的脸。事先准备好的话全忘在九霄云外去了。
  “你怎么了?我的脸上挂着什么东西吗?”
  亘奇怪地问。然而登志子还在目不转睛地望着亘的脸。多怪呀,方才打架时,亘的头被打裂了口子直流血,眼睛周围也肿起了大包小包,嘴唇也肿了。在登志子放下书包重新走出来仅仅过去几分钟的工夫,这些伤痕却一点也没有了,脸上和往常一样漂亮。
  “伤……伤口?”登志子结结巴巴地说着,指了指亘的前额。
  “噢,是说这个。我家有特效药,爸爸给我上了一些就好了。这种药专门治打伤和刀伤。上了以后,伤口立刻好了。我切除盲肠时,也是上了这种药,立刻既能走能跑了。”亘得意地说。
  “是法国的药吗?多方便呀!”登志子惊叹地说。不过,登志子稍微有大人的知识的话,那她一定会意识到,那种把盲肠手术的伤口就家用浆糊贴合一样贴起来的药,目前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的,并且用十分钟治愈肿疱和嘴唇肿起的药也是没有的。
  总之,真的脸上是一点也没有打架的伤痕了。
  “亘,是谁来了?”屋里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亘转过脸去说:“是邻居贺屋桑。”
  “快,别在门口说话,请她进来吧。”声音又传了过来。
  “噢,进来吧。”
  亘把登志子让进大门的客厅里,并告诉登志子说:“是妈妈。你稍等等,我就请她来。”
  “寺山亘没有兄弟吗?”
  “我一个人。”
  亘把客厅的门关上走了出去。
  登志子一个人留在房间里朝四周看着。无论谁家的客厅都一样,寺山亘家的客厅也没有特殊之处。风景画是登志子非常熟悉的哥霍画的复制品,室内的装饰品好象是主人从法国带来的,除外国的东西很多外,也并没有特殊的地方。但是对登志子说来有些奇怪。她感到不知什么地方和别的家庭完全不一样。这间屋子里的陈设有点奇妙。
  “究竟什么奇特呢……”
  当她看见装饰架上摆着的钟时,发现了这个异常。对,就是这座钟。当登志子坐在椅子上时,那座钟斜着对着她,而那座钟没有厚度。
  不,当然不是完全没有厚度。有是有,但是,那是文字盘的厚度。那后面应该有的发条啦,机械部的腔体是没有的。开始她没有发现,也许她突然发现的钟使她产生了奇怪的心情。
  钟就象放在饭店餐桌上的菜谱盘一样,摆在桌子上。登志子站起来,心想,这样的构造究竟是怎么造的呢?她顺手拿起了装饰架上的钟。
  非常轻。放在耳朵上听,听不见嘀嘀嗒嗒的声音,只有“啷……啷……”的很细微的声音。在后面和下面都没有能上弦的机械部分。
  这架钟没有动力装置。
  登志子害怕起来,把钟又放回原处。没有动力装置,可是钟却招着正确的时刻,它正在走动着。
  门开了,亘和一位漂亮的妇女走进来。
  “这是贺屋登志子桑,这是我的妈妈。”亘介绍说。
  登志子行了礼。巨的母亲很年轻。
  “噢,十分欢迎。我们亘不懂日本国的习惯,请你多多教给他。”母亲亲切地向登志子寒喧。
  “我这就去给你们倒茶来。”
  母亲走出去后,登志子把方才涌现在脑海里的疑问立刻提出来问亘:“寺山君,这钟靠什么走动的?”
  “这个吗?这是靠时间振动源走动的。”亘不以为然地说明着。
  “你说什么?时间什么源?”
  “时间振动源。啊,对了,你还不明白呢。”
  “不懂呀,告诉我吧。”
  “马上讲给你听。”
  “法国造?”
  亘放声大笑起来。登志子好象被嘲笑了一样,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这时亘才收敛笑容,说:“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法国造。待会儿,我慢慢告诉你。先吃茶和点心吧。”
  门打开了,母亲端来红茶和点心。接着穿毛衣的父亲也进来了,四个人坐在一块天南海北地说起来。
  呆了将近两小时,登志子离开寺山亘家。在这期间,除了钟以外,还有一件奇怪的事。登志子并没有十分挂在心上,那是寺山家的三个人把在法国照的影集拿给她看时。
  其中有一张照片是全家三口人站在街头上照的。如果登志子仔细地看那远景,她一定会发现在那里的商店门口挂着好几面纳粹德国的“卐”字旗。在巴黎飘扬那样的旗的事儿离现在已有三十多年了,可是,照片上的年龄和现在是一样的。
  登志子的年龄和学龄决定她的眼力。她终于没有发现这些,完全给忽视过去了。而登志子感到奇怪的是——当她问:“没有更早的,在日本时候的幼年时代的照片吗?”这句话时,寺山家的三口人互相望了望笑了一阵,寺山回答说:“都弄丢了。装影集的行李包裹都丢了。”这种回答她不能不觉得是在说谎。
  不过,这且不说,反正登志子和亘由于和小野崎次郎的一场打架,变得更加亲密起来,这是确实无疑的。

  六、可怕的拉拢

  同学的家里,无论是谁都有电视。大家时常谈论电视节目里的漫画呀,现代剧呀,游戏呀,电影呀……在学校里由于电视的影响,隐身术的游戏呀和在树林捉迷藏十分盛行。
  那个小野崎次郎家没有电视,无论怎么样,不能不使他恼火。
  “要一台电视……”
  但是,母亲在一家公司的大楼里当清扫工,她拼死拼活地干,把次郎送进学校,光是两口人的生活费用就把钱花光了。根本没钱买电视。
  次郎绞尽脑汁想弄一台电视。
  于是他终于产生可怕的念头来。
  “从什么地方偷一台来,就说妈妈给买的,不好吗?什么地方好卜手呢……”
  次郎那一天满脑子装着电视,走在夕阳斜照的大道上。
  突然,他发现一家电器商店,摆在橱窗里的电视正上映着杂技节目。
  次郎的双眼就象被电视机吸引进去一样,朝电视走去。这个淘气鬼十分喜欢看杂技节目。他经常在朋友家里观赏这样的节目。
  “家里有电视该多好,想看的时候就可以看,再也不会被人认为‘来个捣乱的’,看一整天都可以……”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橱窗(电视)里的大格斗,这时后面有人拍他的肩膀。
  “没精神了,您么的?”
  回头一看,次郎立刻低下了头。这是他在街上闲逛时认识的叫户村的野孩子。
  “唉!要有个那样的电视多好。”
  “怎么搞的,你家连电视也没有?”户村问。
  次郎难过地点了点头,嘴里哼了一声,说:“我想从什么地方偷一台来。”
  “算了,别干那种事。自己挣钱买一台嘛!”
  在这一带以手脚不干净出名的野小子户村这句话,使次郎睁大了眼睛。
  “挣钱?搞什么能赚钱?”
  “我有个好主意,你能帮忙吗?要是能稍微帮帮忙,我就让你赚到买电视的钱。”
  “真的?”
  “啊,这里不方便,你到这边来说!”
  户村拽着次郎,把他带到黑暗的胡同里。
  ‘其实我们——我和我的伙伴们——要撬开前边的‘和光电线’公司的仓库。”户村压低嗓音说。
  “撬仓库?”
  “嘘!明天晚上动手。就是需要一个打眼的。你要是能为我们干这个差事,我们就给你买一台电视的钱。”
  小野崎次郎的脑海里掀起了漩涡。听户村的意思,可以拿到能买电视的钱。可是,这撬仓库——
  “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你站在那里,如果有人过来,吹下口哨。只是这些,不会被抓着的。这样简单的差事就能赚三万元的呀!”
  户村的声音就象魔鬼嘟囔一样在小野崎次郎的心里回响着。次郎的心七上八下地斗争起来。
  “谁也不会抓到。”
  “不能干,要是干了这第一回,今后就摆脱不掉了,这事太见不得人了。”
  “别人不会知道的,就这一次。我需要电视,不就是光在外边站站吗?”
  “不能干,不能干,要是干了……”
  次郎望着户村点了点头。
  “干,真能给三万元吗?”
  “傻小子,放心吧!一言为定。明天晚上十点半在仓库后面的空地上碰头!别忘了!”
  户村的身影消失了。小野崎次郎把手揣进口袋里,木然地朝家走去。

  第二天上午,寺山豆抓住贺屋登志子说:“你知道小野崎次郎君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呀,他在想什么。”
  “这对小野崎次郎的前途来说,事关重大。这里边有关于电视的问题。我无论如何,要他不能于那种事。”
  “什么事?你越说越使我糊涂!”
  “你暂时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忘了吗?前几天我不是说过,我能知道人们的思想,我必须帮助小野崎次郎君!”
  “你不要和那种人交往了!你被打得那么严重,可是你……我不相信精神感应!”
  “不相信可以,反正得帮助他。”
  ……

  七、发光人

  晚上十点半——
  商店街灯火辉煌,可是一迈进胡同里,就使人感到恐怖了。这里被黑暗笼罩着。小的铁工厂啦,汽车修理厂啦,仓库啦,一家挨一家,堆放着遍体红锈机器的空地,处处可见。白天在那些空地上,许多孩子在那里打球,笑语声声,一片喧哗,到了晚上,可就没有人打这里路过了。
  和户村约定的时间到了。小野崎次郎胆战心惊地出现在这块空地上。说真的,他在来这里之前,是思想斗争了好长时间的。
  帮忙橇仓库——这和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动手殴打女同学可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儿。“不能干那种事”,他的良心几次三番地把他要迈向这片空地的腿拖了回去。然而,三万元的钞票和电视机里的格斗、隐身术等一连串的诱惑又把良心挤到天涯海角。
  在社会上经常有被戴上“非行少年”(行为不端正的少年)帽子的儿童。这些儿童多半是出于某种动机,突然陷入罪恶的泥坑。并且这些儿童在被社会指为“非行少年”以后,因此就破罐子破摔,更加不断地干着坏事——。
  小野崎次郎现在正来到这危险道路的十字路口上。这以前他是班级里的淘气包,而一下犯下撬仓库的罪,社会上的人会叫他罪犯的!说得严重些,他正站在人生的十字道口上。他终于没能克服掉那种诱惑,来到了黑夜笼罩的空地。
  “嘘——嘘——”他吹起口哨。
  口哨声刚落,从一地钢材垛的背后站起一个男人。
  “小野崎次郎君!在这儿!”
  “啊,户村桑。”
  这个男的正是拉小野崎次郎下水的户村。
  次郎转到钢材垛的背后,那里除户村外还有两个,好象是户村的伙伴,比他大几岁的男青年。
  “今晚,这小家伙为咱放哨!卡车准备好了吗?”户村对两个男的说。
  “我把公司的车偷偷地开来了,必须早点还回去才行。”一个男人说。
  “一个小时也用不了!就在‘和光电线’的仓库里……”户村指着位于空地尽头的漆黑的仓库说,“有三百万元以上的东西。要把它贱卖也能卖五十万的。一小时赚五十万元够他妈上算的了。”
  原来这三个家伙是想用卡车装上仓库里的电器用品拉走的。
  “来,快动手!”户村说着,从放在地上的口袋里取出钳子和扳子。
  小野崎次郎在户村他们撬仓库期间,站在几米之外的过道上四下门张望着。
  这时冷风嗖嗖,正是气温急剧下降的季节。而且又是夜间,次郎浑身直哆嗦。
  户村他们拼命地企图撬开上了锁的厚厚的仓库门。在铁的门闩上锁着大铁锁,并且还有一个暗锁。所以要想打开门,必须费二道辛苦。
  “哗啦!”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格外清脆的钢铁撞击声。铁锁被打下来了。
  “真他妈的费事。打开了,打开了。”
  户村他们打开手电筒,从打开的仓库门里把身子钻了进去。
  三个人的手电只照着宽敞的仓库中的极小一部分。黄色的光柱东晃西摇,随着光线移动,开始看见堆得高高的电线——铜线和漆包线。
  “真是到了宝山呀!”户村说着,低声笑了。
  “来,把这个抬出去。”
  那两个人刚要伸手抬眼前的那捆电线。正是在这时,奇怪的事发生了。
  成捆成捆的电线就象虾抬起带镰刀的头一样,开始向上伸长。
  在印度古老的传说中,有一段讲魔术的故事,说是绳子能自动地高高地伸向天空,有个孩子倾着绳子向上爬,在半空中被云彩吸了进去,看不见了。当然真正看见这魔术的人是没有的。
  电线就象这个故事里的魔术绳子一样,自己开始伸展开了。
  “啊!”正要去搬电线的那个人悲惨地惊叫起来。
  “怎么啦?”
  “这个,有电!”
  “扯淡!哪有那样的事!不就是电线捆吗?”
  伸长的电线急速地转下采,就象有人在上边扯着一端,象绕螺丝圈一样,一圈一围地把两个青年人捆绑起来。
  “哇!”
  户村扔掉了手电筒,张着嘴,傻痴痴地看着这般光景。在这黑暗的仓库里发生了世界上用常识无法解释的事件。

  八、另一个世界

  不良青年户村浑身战栗,双腿发软。并且另一个粗粗的漆包线自动地伸长起来朝他飞过来。他再也呆不下去了,拼命朝门口跑去。
  他猛力打开刚被撬开的门,跑到外边,不禁惊叫起来:“妈呀!”
  门外已不是夜。好象是一个雾蔼弥漫的阴天,朦朦亮,是任何景物也看不清的世界。
  户村慌张地企图跑回门口。那里已经没有什么门了。
  这是什么地方?——他在惊楞之余,企图喊叫,但声音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他喘着粗气,睁大惊呆无神的眼珠子,就象要马上突破眼窝弹射出的一对弹子,直勾勾地望着四周。
  “救命!救命啊!”
  他终于惨叫起来,但是那叫声好象被沙石吸去了一样毫无反响地消失了。
  “救命啊!”
  户村想自己是不是疯了。或许真的变成疯子了吧?

  小野崎次郎这时仍站在外面的黑暗中,并不知道已经发生了这种奇怪的事情,继续放哨。
  次郎的耳朵里响起了警笛的声音。他不禁一惊,竖起耳朵静听。
  “是巡警车。并且朝这边来了。”
  警笛的声音越来越近。次郎慌起来,吹起联络口哨。但是仓库里没有任何回答。警笛越来越近。次郎跑到仓库门口往里观望,睁大了眼睛。
  被青白光包围着的两个人被电线捆着手脚,正在地上打滚。户村连影子也没有。  “快跑,快逃跑!”  有人在小野崎次郎的耳朵里喊叫。次郎朝四周寻找,谁也没有。但奇怪,那声音又重新出现了。
  “快跑,快!”
  好象在什么地方听过的声音。没工去控索记忆了。次郎连头也不回地朝外跑去。

  几乎就在次郎的身影消失的同时,车顶上旋转着红灯的巡逻警车停在了仓库前面。
  从车里面走下三个警官,呼拉拉地跑向仓库的进口。
  “确实,锁被砸坏了!”
  “根据110号得到的通知,说两个人在捆绑着呢。好,进去看看。”
  警官们走进仓库,发现了被电线捆绑着的两个年轻人。那时,两个人的身体己不再发光,电线里也没有电流通过了。
  “可是把这两个男人捆起来,给110号发去通知的,究竟是谁呢?”
  警官们把两个男的铐起来以后,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喂,把你们捆起来的是准?”
  两个男人浑身战抖地回答:“是,用那个电线……”  “知道是用电线捆的,我们问是谁捆的。”  “那,就是……是电线自己。”  “电线能自个儿把你们绑起来吗?不要开玩笑了!”  “真……真的。电线自己伸长……”  警官们哪里能相信他们的话。
  再说进入了奇妙世界的户村,当他终于摆脱了那奇妙的世界而重新站到原来的地方的,那里并不是和原来的地方完全一样了。先前木造的“和光电线”的仓库已经变成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了。在他自己看来这一进一出只不过逝去几分钟,而事物的变化告诉他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同天晚上,寺山君的家里,亘被父亲训斥了一顿。
  “不是一再讲不能无休止地玩弄时间吗?我们的事情一定要保守秘密。再过一年,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真对不起,爸爸。不过,我是想拯救小野崎君,次郎觉得自己比别人低一头,性情太怪僻了。因为这,他差一点就要加入犯罪的行列了,可怜呀。”
  “你的心是好的,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嗯,你想想,小野崎君的犯罪原因究竟是什么?”
  “电视!”
  “电视?”
  “唉,自己家里没有电视,就不能加入别的同学谈话,所以……”
  “是那么回事吗?要是那样,你给他做一个电视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唉?啊,不过,即使我做了,他也不会要。”
  “小野崎次郎这孩子他不会是存心学坏的,这要看你怎么做了。”  “那,我试试看。”  从他们的谈话内容上分析,在仓库里发生的事情,似乎是寺山君的把戏。

  九、点心匣子电视

  明亮的阳光洒在宽敞的校园里,下课了,学生们互相追逐着叫声、欢笑声此起被伏,连成一片。
  午休时间,贺屋登志子来到寺山亘身边——寺山亘没有到外边去,在他的座位上摆弄着什么——望着他手里的东西。
  亘手里拿着二十厘米见方、深四厘米金属制作的点心匣子。盖子部分的中心,用剪刀剪了个方框框,四周留着,他在那上面贴上了白白的塑料薄膜。
  “那是什么?”登志子问。亘朝四周看了看,见没人就说:“秘密,这是给小野崎君的电视。”
  “电视?”
  “不错,在金属框上贴上白白的塑料想膜,真象显像管了。不过……”
  “这种象孩子玩具似的东西,你给次郎?”登志子想说,“你给他,他会退回来的。”
  “这,不是玩具,是真能映电视的。这个膜起着一般电视的显像管和集成电路的作用的。”
  亘把点心匣子立在桌子上,在旁边安上小调节盘。
  “电波控制和声音控制可以了,现在只剩下电子回路的调整了……”
  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安上一个小电钮。
  登志子因惑不解地望着亘的操作,她发现寺山君有些阴阳怪气的。她想起了在他家的客厅里看见的没有厚度的时钟的事。据说那是以时间振动源驱动的时钟,但登志子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回家以后曾经偷偷地查问过百科辞典,但没有找到“时间振动源”这个词。
  总之,亘是个奇怪的少年,就是这个亘,现在又在利用旧点心匣子制作电视,凭这简单的装置能看电视吗?——
  “做完了!”亘说。
  “哎,那你试试看,插座在黑板旁边。”
  “不用电的。这电视是靠电波本身发动的。”
  “咔嚓!”开关打开了,膜上立刻显像。接着响起一阵电视语言。
  “……压缩面条,营养丰富,味道在日本第一……”
  这熟悉的CM和映像一起由那奇怪的旧点心匣子里飞了出来。
  只利用这个旧点心匣子装起来的电视,没有电源,没有天线,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登志子睁大眼睛十分惊讶,同时心里不住地跳。
  “这电视真棒!甚至连天线什么的也不用,为什么呢?这不是大发明吗?你该是诺贝尔奖的获得者!”
  亘放声笑了,然而他又突然收住笑,皱起眉头,喃喃自语道:“是呀,现在还不能做这种电视的——糟了。”
  “咦!”登志子又愣住了。
  “不成!这种电视不行哇。难道爸爸也疏忽了……”亘的心情十分慌乱。
  “为什么?”登志子追问道。
  “这不能告诉你,反正不行。”
  “奇怪,这不是很清楚吗?并不用电,造电视的公司也会吃惊的呀!”
  “不管怎么样,反正不行……”
  亘忍着难舍的沉痛心情,把刚安好的调节盘拆了下来。
  “呀!你想干什么?”
  “拆了——不过,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要讲。你能保守秘密吗?”
  “好的,一定保守秘密。可这有多可惜呀。”
  “要是这种电视被人们知道了,非闹出乱子不可。要是泄露了秘密,我们就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我认为这是很好的发明呀。这下子不是要发大财了吗?”
  “不行啊!”
  亘把洁白的薄膜撕了下来。
  “哎,亘君……”登志子压低了声音说。
  “秘密我替你保,可要有条件的。”
  “条件?”亘转过脸来。
  “噢,为什么你能做这个电视呢?我现在开始认为你不是普通的少年了。我保守秘密,但你要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亘久久地盯着登志子,接着又低下头去,把视线移开。
  “好吧,今晚能去我家吗?到那时我告诉你。”他无可奈何地说。
  “我去,我一定去。”
  “我就是告诉你,你也不会相信的……”寺山把视线移到窗外,望着校园一边喃喃地说。他的脸色不知为什么那样凄凉。

  十、亘的秘密

  贺屋登志子那一天下午的课没能上好。
  寺山亘组装的电视——那个没有电源没有天线的点心匣子给她带来的震惊,直到放学还没有平息下来。
  仔细想来,不光是电视,寺山亘的许多行动都是无法解释的。她想:“对我登志子一个女孩子来说,想解开这个谜,那是无法想象的。”
  所以,晚饭时她向爸爸说:“哎,爸爸,人能猜出别人的心思吗?”
  “你这是说什么傻话呢?”父亲一边把手伸向茶碗,一边睁大眼睛望着登志子。
  “就是……怎么说好呢?这样我和爸爸是面对面坐着的吧?这时,爸爸想的什么,我能猜出来,能知道,爸爸一定会吃惊的吧?”
  “那当然吃惊。”
  “就象这样,可以随便猜到别人在想什么……”
  “精神感应吗?”
  “精神感应。”
  “不能说任何人都能够吧?在这世界上的确有人会传心术的,是不是就是具有那种能力的人呢?”
  “哎?……
  “到底你想说什么?”
  “那么您知道时间振动源吗?在电波作用下而放映电视,您听说过吗?”
  爸爸眨眨眼,把端起的茶一口喝干。
  “你是怎么了?怎么尽说些奇怪的事?现在的中学理科课程有那样的问题吗?”
  登志子微笑了。因为她想,如果在理科时间,老师能给讲讲精神感应的知识啦,或利用点心匣子做电视的方法啦等等,那该多有意思呀。于是她脑海中呈现出理科老师在课堂讲课的情景。但这又与亘的特殊行为有何相干呢?
  “不是理科的问题。”登志子又把话拉到正题上,说:“我是想问在现在的科学上有没有那种事。”
  “很遗憾,我不知道。现在是宇宙飞船的时代,所以,或许在物理学的语言中会有的吧,但我不懂啊。”
  “噢。……”问父亲也不顶用,还得问亘。
  晚饭过后,登志子对母亲说到隔壁去一下,便去了亘家。

  按了电铃,呆了片刻,亘的母亲来打开了门。
  “晚上好,亘君在家吗?”
  “请进吧。”
  登志子被让进客厅这是第二次了。她在椅子上坐下了,可是双眼却不停地在屋子里四下打量起来。那只时钟——没有机械部分的薄薄的时钟仍在走着。
  当她刚感觉到说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时,已经有人进门来,回过头看时,寺山亘背靠着门站在那里。
  “啊,亘君!”
  “到底还是来了呀。
  “不是说好来的吗?一直在考虑着,可还是一点也不懂。”
  “什么?”
  “什么,那个电视呀,还有关于你,好奇心充斥我的心底都快冒出来了,你告诉我吧,我绝对保密。”
  “我和爸爸说起了这件事,可又叫他克了一顿,说我没事找事。你知道我费了多少口舌,请求爸爸呀,我说我出于无奈,不告诉你是如何对不起你,我爸爸终于同意了,并且亲自——啊,爸爸他来了。”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亘的爸爸进来了。
  登志子站起来问候。
  “呀,欢迎。亘看样子被遇得很紧呀!”
  父亲一边笑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
  登志子想他是不是在怪罪自己太过分了吧,但从这位魁梧的长者的神色看,一点也看不出嗔怪的意思。
  “那不可思议了!亘君既有精神感应的能力,又有了不起的理解的天才呀……”登志子大胆地开了口。
  “要是不讲真话看来是不行了!好吧,告诉你吧!——实际上,我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们是距今天向后……六百年左右未来的人。”
  “什么?”
  登志子楞住了。她也许在说,如果你说是六百年前的人,那是相当长寿的人啦。但是,六百年后的人,是怎么回到现在来的呢?
  “简单地说,现在是一九七五年,昭和五十年,四百年后的二三○○年,人类就征服了时间。自从爱因斯坦时代起,在理论上就已经阐明:对于三维的是空间,四维就是时间。而征服空间的人,接着研究时间,自由操纵时间——我们把这个物体……”巨的父亲把桌上的烟灰缸从放着的位置移动到桌子的一端。
  “象这样,就可以由A点随便拿到B点。自由操纵时间,就是说象这个烟灰缸这样,物体由时间的A点,自由地移动到B点。”
  “制造了时间机器吗?”登志子惊叫道。
  “伊普西伦理论。”
  亘的父亲微笑了。
  “时间机器吗?那个机器是十九世纪的英国小说家威尔斯空想出来的——实际上不能够作出时间机器。而我们有一种叫做时间振动源的发生器,时间是一种能源,通过操纵这个能源就能够去自己喜欢的时间系。就是这样一个装置。
  “这里面有个很难懂的时间系理论——伊普西伦理论。我讲你也听不道。总之,离今天六百年后的人要是想回到过去,那么就可以回到任何地方,任何时代的。请你先记住这一点吧。”
  “那不能去未来吗?”
  “不能。未来是流动性的,不确定的因素很多。未来会发生什么不清楚。时间旅行只能追溯已经流逝的过去。”
  “呀,那么说亘君是从法国来的,那是说谎了?”
  “不是说谎。”亘从旁说。
  “不是说谎。我们来日本之前,是在一九四○年的巴黎。”
  登志子立刻想起了在第一次来访时看到的那张照片,照片的背景是巴黎的大街。大街上到处飘着德国纳粹的卐字旗。
  “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从未来走来,住在过去呢?”登志子认真地询问。
  “我们的真正的职业是历史搜集家。”的父亲说。
  历史搜集家,多稀罕哪。要是邮票搜集家,登志子的周围有许多。要是货币搜集家就更多了。
  “人类的智慧永远超越不了自己的想象力的。从现在开始过一百二三十年,会发生战争的,当然你们是不会遇到的。通过那次战争,人类由七十亿将减少到只有三亿五千万……”
  “啊,多么可怕……”
  “的确是可怕的。人类正领略了战争的可怕。人们从那时开始谋求和平,着手建设。遗憾的是有助于人类文化发展的图书馆和博物馆全没有了,人类失去了认识自己的历史的线索。据伊普西伦理论,‘时间旅行’被人类掌握了。于是,我这样的历史搜集家便接受政府的命令飞向各个世纪,开始了调查、撰写人类正确历史的工作。就是说,我的任务就是你们这个世纪。我粗心大意地要亘利用我们那个时代的科学制做了电视,但是你们这个时代怎么会能有那样的电视?所以,我们犯了一个顶大的错误。我们的电视如果制成了,正确的历史不就要改变了?”
  登志子就好象在梦境里一样,她想不到今天竟能听到这样的真相,她是难以相信的。但是,无论是从已所具备的神奇的力量来看,还是那些结构从简、效力惊人的物品来看,贺屋家新来的邻居们是从什么别的世界来的这一点,这是确信无疑的了。
  “但是……”亘的父亲重新说下去,“我们在这个世界上的事被别人知道是不行的。然而我们的秘密,却在你面前暴露了,怎么办?必须让你忘掉。”
  “忘掉?”登志子有些惊慌。
  “是的,还象以前一样做为巨的同班同学和我们交往就可以了。请你看一下这个。”
  亘的父亲拿出一个胭脂盒一样的扁平的盒子,“咔嚓”一下打开了。
  “是什么呢?”
  登志子被吸引着观察。象化妆盒,但不是化枚盒。在小匣子里赤、绿、紫、黄的各种颜色的条纹互相盘旋着,格动着。就好象理发店门口咕噜噜旋转着的幌子,然而比幌子更复杂,转得更快、而且转动的方向是不固定的。
  登志子一见这个,眼睛再也离不开了,仿佛感到自己被那光彩夺目的旋涡吸进去一样。
  接着,亘的父亲把盖子盖上了。
  登志子立刻清理过来。
  在这一瞬间,登志子的记忆又回到进到这个房间和亘及亘的父亲问候的时刻,再往下的事情完全忘记了。
  并且她感到对亘抱有的疑团不知为什么一下子云消雾散了,脑子和心都非常爽快。
  “今天留作业了。”登志子说。
  “喂,你告诉我吧。”
  “一块做吧。”
  “好,我告辞了。”亘的父亲立起了魁梧的身躯,说:“我叫妈妈给你们拿点心和茶来,你们慢慢做作业吧。”说完,他大步走出屋子。

  贺屋登志子做完作业回家了。
  “时间振动源是什么,你弄明白了吧?”父亲见登志子回来了,急忙问。
  “什么?”登志子漫不经心地反问一句,头也不回地进自己的屋子去,父亲直愣愣地看着登志子。
  “这个登志子!自己说的事都忘了。父亲把烟头拧在烟灰缸里,连连摇头。
  风吹打着门斗,发出呜呜的响声。

  十一、入院

  冷风嗖嗖地从窗户缝中吹进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堆积如山的纸箱被风吹得晃动起来。
  “天气真冷啊!”
  正在做手工造花的内职(在家里为外面加工东西)小野崎美裕一边搓着冻僵的手一边说。她强打精神眨眨眼,肩膀有些酸痛。她伸直了腰,望着熟睡的次郎。次郎打着轻轻的鼾声,香甜地睡着。
  她站起身,开始拾掇零乱的纸盒和涂抹浆糊的工具。
  当她走到次郎身边,想铺好自己的被子时,立刻觉得头昏目眩。她把手贴在额上,晕得更加厉害,就好象身子被地吸去一样,浑身无力,眼前一片昏花。
  “啊……”
  她想大声叫喊,但这声音没有出来,她只呻吟了一声就再也不知道什么了。
  次郎因为感到一个很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当他睁开眼看到这情景,不由得跳起来。
  “妈妈!”
  次郎顾不上寒冷,跳出被窝来。
  “怎么啦,妈妈!”
  他摇晃着母亲。母亲脸色苍白,双唇紧闭
  “这是怎么啦,我的妈妈!我找医生来!”
  小野崎次即披上大衣,跑出屋外。大街上北风刺骨。
  在第一个医生家,不管怎么按铃也没有人出来开门;到第二家,睡眼惺忪的女护士冷漠地拒绝说“不出诊”;第三家的医生总算请来了。
  这位医生一看这象个小窝棚一样的窄小的屋子,不禁眉头紧锁,简单地诊了一下躺在地上的病妇,说:“必须住院,是心脏病。”接着又紧了紧眉头。
  “没关系吗?大夫!我妈妈不会……”
  次郎纠缠不休地问。因为母亲从来没说过心脏不好之类的话呀。
  次郎踟蹰地整理好母亲入院时需要的东西,一、二件换穿的衣服,洗漱用具,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医生叫来车,把母亲抬到车里,当夜就住了院。

  一连几天次郎没有去上学。他守在母亲身边,寸步不离。
  第二天,母亲能说话了,第一句话就说:“次郎,住进这里,可要花许多钱的!”
  “不用担心,会有办法的。”
  “会有办法?咱家连一点积攒也没有。”
  “不用担心,你安心住院,养好病比什么都好。”
  “……你去和我们公司的经理说说,借些钱来吧!”
  美裕喋喋不休地重复着,直到次郎说去为止。

  次郎来到母亲做工的都心的大楼。
  这座大楼是位于丸之内附近的二十层商的漂亮楼房,大楼的所有者不动产公司就设在一楼。母亲就是被这个公司雇佣的。
  “我想见一下公司的经理……”
  这个被称为小暴君的次郎在这种地方可不能随随便便了。就好象借来的小猫一样,胆怯地走向收发室。
  “什么,美裕心脏病发作病倒了?那真可怜……”
  收发室里的老头说着,就领他去见公司经理。
  不大一会,经理来了。他瘦骨嶙峋,长着一副狐狸嘴巴。鼻子上架着一副无框的眼镜。
  “你就是美裕的儿子吗?听说她病了,真叫人伤脑筋,她不来上班可真给我们添麻烦了。”
  “对不起。我母亲病了,已经住院了。”
  “真够呛!算了,我再雇人吧。让你母亲慢慢养病吧。”
  “我有个事要求求您。”
  “什么事?求我?”
  “请借给我们些钱吧!妈妈让我来找公司帮帮忙的。病好以后一定还您。三万元就够了……”
  经理的无框眼镜闪了一道光。
  “三万元?开玩笑!美裕在这以前早把工资预支去相当多了。如果再要借钱,以后能还清吗?再说,我们公司不景气,也没有多余的钱,就连我也没有多余的饯,穷得叮当响了。”
  一个事务员从门后探出头来招呼经理。
  “就这样吧,你回去吧。如果小野崎美裕不在本公司干了,退职金可以给你。除此以外,是没有办法的。你回去告诉你母亲,要是不能干活了,还是辞掉工作好,我们也算得救了。”
  经理打开门走了。
  次郎抬起方才一直低着的头。他狠狠地咬一下嘴唇,泪珠夺眶而出。
  “混蛋!”次郎小声嘟哝着。“我不是讨饭的。”对于那个经理大人把他母亲当成蚂蚁,随随便便地赶出公司,他是何等地仇恨满胞网。
  这时他的视线落到眼前的桌子上。上面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书,有一个信封夹在杂乱无章的书堆中,从信封里露出一叠钞票来。
  用眼睛一扫就看出有十多张,而且都是一万元一张的。小野崎次郎向房间里环视了一周,他看房里没有人,便悄悄地将右手伸向信封。

  十二、十二张纸币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
  小野崎次郎已经把手伸向信封,突然又缩了回来。
  脚步声慢慢地从门前走过去。
  次郎再一次把手伸向信封。他一抓起装着十多张一万元钞票的信封,机敏地向四周看了看。
  当然谁也没有来,也没有人看见。
  次郎把信封塞进口袋里,走出房门。走廊又长又干净。两只不听摆布的脚总要打滑。因为次郎双膝已经象打架一样颤抖起来。浑身渗出油汗。
  他走到外面,灰朦朦的天空下着雨。雨水冲刷着柏油马路,泛着黑亮的光。人们为了避开这雨,匆忙地走着。
  小野崎次郎违心地一边控制着欲要飞跑起来的双腿,一边故作镇静地走着。他想回过头看一看,然而这无论如何也不能做到。只要他转过脸去,也许追赶上来的那个公司的人,正要怒气冲冲地把他抓住——不,即便不是这样,追上来的脚步声也许会听得格外清晰。
  小野崎次郎就象被追赶一样,从一条胡同钻进另一条胡同,拼命地逃窜,然而谁也没有追来。他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心仍然在激烈地跳动着。在他惊6A稍定之后,鬼鬼祟祟地朗四周看了一看之后,便悄悄地躲进一条羊肠胡同。这条胡同的两旁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就好象昏暗的峡谷一样。他掏出衣袋里的信封。
  没错,一万元一张。三张、五张、七张,共有十二张。十二万元。小野崎次郎从未见过这样一笔钱。
  他一边把钱重新塞进衣袋,一边想:“只要有了这个……”是的,只要有了这笔钱,母亲就用不着发愁了,就可以安心治病了。
  “就说经理借的钱。”
  开始只拿三万元。如果太多,反而叫妈妈怀疑。当治病钱不够时,我再拿出几万元,说这是经理借给的钱。
  次郎心里踏实下来,同时也感到无比气愤和忧虑。气愤的是那个长着狐狸嘴巴的经理冷言冷语拒绝了他的请求,一分钱也没借他,反而叫他母亲辞退工作;他忧虑的是偷了经理的钱,事态将会怎样发展,又会引起什么祸事来呢?
  也许他们已经察觉了钱被偷走,正在兴师动众四下查找。也许他们会立刻猜到这小偷不是别人,正是来找经理借钱的小野崎美裕的儿子。经理要给警察打电话吧?
  次郎回到医院时,母亲已睡下。病房里飘溢着消毒药液的气味、与往常温有两样。警察现在没有来,经理的人也没有来。
  小野崎次郎为了不惊醒母亲,绕过床头,站在窗前,向外了望。雨不知不觉下得猛烈起来。雨点打在柏油路面上,溅起银色的飞沫。
  突然,门被敲响了。是谁?次郎不由得浑身紧张。他扭过头来直盯盯地凝视着白色的房门。“是抓我来了吗?”他想。
  敲门声又轻轻地响了两三下,门打开了,露出一张脸来。
  “次郎君在吗?”原来是贺屋登志子。
  次郎转的心如释重负,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想:“她来干什么呢?莫非……”他象生气—样地大声地问;“怎么回事?你来……”
  “是来看望你的,大家都来了。”
  “大家?”
  “进来可以吗?”
  “进来吧。”
  “听说你妈妈病了,大家替你担心,商量着来看你了。”
  登志子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走进病房里。紧跟在她后面的是寺山亘。接着五六个同学走进病房里。登志子拿出地带来的花束。
  “次郎君,喏,把这个摆在什么地方。最好用脸盆装点水,把它养几天。”
  登志子拿来放在窗台上的遍体污垢的脸盆。
  “你没上学,老师也为你担心哪,真是叫你为难啊!”
  “没有你也不行啊,妈妈由谁照料啊?”
  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慰着次郎。这一来,次郎反倒发觉,在这以前,同学们从来没有对他这样亲热过,从来没有说过这样体贴温暖的话呀。因为次郎尽撒野,称王称霸,同学也惧怕他打人,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不愿意靠近他。
  次郎感到一做暖流传遍全身。同学们的话真挚热情,深深地打动了他的心。然而这样的心情瞬息即逝。一刹那,次郎的心被以前更坚硬的壳禁锢起来。
  “说着好听的话,还不是都来看我为难,幸灾乐祸!”次郎想到这里,便冷冰冰地对大家说:“我妈在睡觉,太吵了,请都回去巴。”
  小野崎次郎的话太叫人伤心了。大家吃惊地望着次郎,大夫所望地呆立着。
  “是的,咱们呆在这儿不好,回去吧。”一个同学说着,大家都点点头。
  寺山亘从进屋以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凝神地注意次郎。当谁提议要回去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反对的表示,和大家一齐走出走廊。
  “真讨厌,次郎这家伙!人家好心好意来看看他,他倒好,把人家赶出来。我可再也不来了!”
  “对,再也不来了。”
  “那家伙永远不上学来才好呢!”
  大家一边朗大门定,一边埋怨着说。
  走到外面时,寺山亘撑起伞说:“我还有点别的事,在这告别了。”
  “好,再见。”
  “再见。”
  当他目送同学走了以后,不知想起什么,又折回医院里来。

  十三、超慢镜头

  睡醒了的母亲说:“睡得真香。谁来过了?方才好象有人说话似的。”
  “是我们班的家伙!”
  “啊,多么漂亮的鲜花!是他们给拿来的?你好好谢过人家吗?”
  美裕看见水盆中的花束,眯缝起眼睛。在没有任何摆设的病室里,温室里栽培的花,鲜艳绚丽,增添了春意。
  次郎没有回答母亲的问话,他把话题岔开说:“妈妈,我去公司了。”
  “怎么样?经理借给钱啦?”母亲小声地问。她好象急得火烧眉毛。
  “啊。”次郎把分开放着的三张一万元的钞票取出来放在母亲的毛毯上。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母亲用两手夹着举在胸前,低下头。
  “经理可真是菩萨心肠的人。这下就能应付一阵子了。往后我要拼命于活,还给他。”母亲喃喃自语道。次郎猛然间把目光从母亲的身上移开。
  次郎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走出屋想去喝水。在走廊的拐角处有饮水箱,一踩下面的踏板,冷水就会冒出来。
  次郎刚走到走廊的拐角,寺山亘微笑地站在那里。这情景使次郎心中一怔。
  “怎么?你还没回去?”
  “在等着你呢!”
  “啊!”
  “你还渴吗?”
  说也奇怪,寺山亘这么一问,次郎发觉自己想喝水的欲望全然消失了。嗓子一点也不发干了。
  “我叫你到这儿来一趟。”
  寺山亘说着让人费解的话。
  “你要做什么?”次郎心里很不快。
  “你的心情我理解,但偷人家钱可不好,还是把钱还回去的好……十二万元,我替你把钱还回去。但是母亲的事,你也用不着担心。”
  自己偷盗的事被亘知道了。次郎瞠目结舌地望着重。那疲倦的小脸一下变成了土黄色。盗钱的事本来谁也不可能知道的呀,可他怎么知道的呀,而且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呢?
  “你,你……”次郎瞪着亘,目光愈发暗淡。
  “我谁也不告诉,一定替你把事情办妥。”
  次郎紧咬了两下牙根,恨不能马上扑过去,把亘打翻在地,但不知道他又怎么抑制使了自己,燃烧着的心又镇静下来。
  “母亲的事你放心好了。去,把三万元取来吧!”亘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袋里取出个黑色的扁扁的小匣子,只听“喀嚓”一声。
  次郎立刻觉得好象堕入五里雾中。接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次郎果真按着亘的命令,开始走向病房,并且清楚地知道这奇怪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儿。
  他简直象在无重力的空间一样,走也走不稳,宛如在空中飘浮着一般,脚底无力,内心忐忑不安。不光是自己。病院里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万籁俱寂。匆忙来去的白衣护士,互相闲聊着的男女患者,以及胸前挂着听诊器急忙奔走着的医生,这些充满活力的景象,现在就象电影里的超慢速镜头一样,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活动着。
  护士刚刚迈开的一支腿,在空中停止着。但是,并非完全停止着,而是相当迟缓地向前方迈出去。如果在正常的状态下,出现这个姿势,那一定会失去平衡而跌倒的。

  十四、蓝色的药片

  小野崎次郎腾云驾雾一般地回到病房。只有次郎的动作是正常速度。
  在病房里,母亲美裕把三张一万元的钞票折成四折,放在枕边,她又好象睡着了一样闭上眼睛。
  次郎从母亲的枕边拿走那三万元,又来到过那里时,护士的一条腿还没有着地。
  “全部拿出来给我!”亘命令着。
  次郎犹如在梦幻中,把十二张钞票如数交给了亘。
  “好了,下面的事情我来干了。你也好,你母亲也好,马上就会忘掉了钱的事的。”
  亘按了一下小匣子的什么地方。在再一次响起“喀嚓”一声时,一切动作和声音又恢复了正常。
  护士小跑着走去,医师说话的手势在敏捷地舞着,一切都和原来一样,没有恢复原状的是十二万元钱的事,己从小野崎次郎的记忆中完全磨灭了。
  他用莫名其妙的目光凝神望着寺山亘,好象在说:“寺山亘为什么站在自己面前呢?”
  “大家都……”他不好意思地问起同学们。
  “都回去了。我忘了一样东西在病房里。忘了东西呀。”寺山亘一话双关地说,微微一笑,举起一只手。“好,再见,请多保重。”说完,他敏捷地转过身走了。
  “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次郎摇着头,但是刚才发生的事情一点也记不起来。十二万元的事已经从次即的脑海里,从母亲的脑海里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次郎回到病房。母亲睁开眼睛,想要吃药。
  “药……”次郎清楚地记着的只有吃药这件事。母亲正要服用的蓝色小药片是以前病房里没有的。第一剂药已经通通吃完,所以理应四点钟到药局抓药的。
  “这药是什么时候给的?”
  “这?”母亲看着手里蓝色的药片,“这么说,也许是谁给送来的吧?和水一起放在这里的。一定是在我睡着那会儿,护士给送来的吧。”
  母亲没有迟疑,一口气把蓝色药片和水吞下了。
  次郎四点钟到药局的时候问起药的事。但是,药局的人告诉他,没有任何人给他拿去蓝色的药片,更何况医院里根本没有蓝色药片!

  四点刚过,医生开始给病房的患者巡诊看病,在来到次郎母亲这里时,医生阴沉着脸,眉头紧锁,反复地移动听诊器。
  “大夫,是病情有变化吗?”母亲担心地问。
  医生没有回答,只说要作心电图。
  做完心电图,医生又让去透视、照像。透视后,他又仔细地重新听诊检查,最后他叹了一口气。
  次郎母亲更加不安起来,忙问:“大夫。究竟怎么了?大夫,请您告诉我。”
  美裕挣扎着抬起身,紧紧地缠着医生问。
  “奇迹,奇迹!——您原来的心脏病是相当糟糕的。我原想不动手术是不行的,心瓣膜不能很好地闭合。血液得不到净化就进入动脉中去了。——然而,现在却完全正常了。心电图,X光透视,完全是正常的,竟然有这种事情!严重的心脏病患者仅仅一天工夫就恢复了健康!”医生不胜惊异地叫嚷道。
  “真的,全好了吗?那么说,我不会有什么痛苦了吗?”美裕激动地抽泣起来。
  次郎也为母亲病情骤然好转感到惊喜。他抱着妈妈的双肩,明亮的目光不时地打量着妈妈。
  他母亲一遍又一遍地说:“那蓝色的药片是谁送来的呢?”
  次郎意识到这是吃了蓝色药片的缘故。这是谁送来的神奇的药呢?小野崎次郎默默地站在窗前看着外边出神。他拼命地搜索着记忆。
  “是啊。我可能做了什么相当坏的事。但是,那是怎样坏的事呢?似乎又有谁制止了这种坏事,并且替我救了母亲的性命。到底是谁呢?”
  小野崎次郎望着外面,努力地追逐着往事,在他的脑海里,那被忘掉了的事渐渐地清晰起来。但是,关键情节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

  亘走出医院,向美裕工作的公司大楼走去。

  十五、亘的失败

  风吹着雨,一阵比一阵猛烈地横扫着街道,寺山亘没有打雨伞,任凭雨点朝自己脸上打来。
  迎面匆忙走过来的人们看着这位若无其事地走在雨中的少年,都要用视线跟踪他片刻,似乎要在他的背影中寻找出神经错乱者的行迹。但是,豆没有把他们狐疑的目光放在心上。他此刻正忙于去把小野崎次郎偷的十二万元钱还回失主。
  亘来到雇佣小野崎美裕的大楼前,停止脚步,检查了衣袋里的十二万元钱,然后走向大门。
  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接待室,一位女事务员坐在那里。
  “我想见见经理。”亘对她说。
  女事务员抬起头,上下打量了亘一番,心想,这个小孩会有什么事呢?
  “你是经理的亲戚吗?”
  “不是,不过我有要紧的事。”
  “好吧,我给你打听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寺山。”
  值班的女人拿起电话,要经理室,在电话里说了两三句之后,放下受话机说:“从这儿往里走,走到顶头,就是经理办公室。”
  然后,她又站起身冲着豆背后喊着:“爷爷!客人就是这个孩子。说要见经理。”
  亘回过头去一看,一位将近六十岁的老人走过来。看样子,这位老人是门卫兼接待员。那位女事务员是临时帮他代理一下工作的吧。
  老人看见亘说:“今天总是小孩找经理呀!”
  亘微笑着,走近经理办公室,敲了经理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出声音久厘轻轻推开门。
  一张大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人,他便是经理吧。
  “就是你要见我吗?”
  “是的。”
  “你是谁?这里可不是小孩来的地方呀!”
  “我是小野崎次郎君的朋友。”
  “小野崎次郎……就是美裕的儿子吗?方才他来了,是来向我借钱的。这次又是他朋友,好,我先把话说明白。美裕要是想辞去,本公司可以给退职金,除此以外,要是有什么事情,我是一分也不能借。没事就快回去吧!”
  “经理先生,如果小野崎次郎的妈妈要退职,能给多少退职金?”
  “什么?”经理有些感到突然。“噢,是这样,退职金按在本公司服务年限定。一年付给一个月的工资。小野崎美裕以每月一万八千元的工资干了七年,所以顶多是十二万五、六千元吧?”
  “是吗?”
  “喀嚓。”亘的衣袋里又响起了声音。
  经理正要从大写字台上抽出一支香烟,他的手却立刻停止了动作。说确切些,就象在那个医院里时间突然变慢了一样,经理的手一毫米一毫米地向烟盒缓慢地移动着。
  亘似乎一点也没有受到时间的慢速流动的影响。他敏捷地转到写字台文件堆里抽出了曾经装着钱的那个信封。
  经理似乎还没有发现次郎偷钱的事。从次郎作案到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半小时了,而经理一定是由于许多工作缠身,没有发现吧。寺山亘放心地将装有十二万元的信封照原样夹在文件堆里。
  当他重新回到写字台前时,大约时间过去了三十秒钟。这是现实的时间,包围着经理的变慢了的时间只不过是0.1秒左右。经理想要拿烟的那只手刚刚触到烟盒上。
  “喀嚓!”
  时间又恢复了原状。经理抽出一支香烟,拿起桌上的打火机。
  “你到底有什么事?”经理急不可待地问。
  “我是来打听退职金的。大概,我想她不在这儿干了。好,再见吧。”
  寺山亘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
  “哼,我看,这是嘲弄我来了。你回去告诉她,不来公司也行!我可不想见到她!”
  经理在亘的身后咆哮着。
  “清扫妇到处有,不怕雇不着。小野崎美裕从今天解雇!”
  亘在门前停下来,转过脸来坦然一笑说:“清扫妇也许随处可以找到的,但能够顶替小野崎美格阿姨这样的清扫妇是没有的。失礼了。”
  亘慢悠悠地打开门,走出去。
  寺山亘还钱的事是成功的,然而,他却使小野崎美裕丢掉了工作。美裕是靠干请扫工作来维持母子俩的生活的,但这下子,这个生活之路被亘堵死了,今后该如何生活呢?

  十六、幸福

  风和雨直到半夜还没有停止。病房里的窗户呼啦啦地响着。小野崎美裕和次郎相对坐着。
  “这么说蓝色药片不是这家医院的药吗?”
  “是啊,谁都说不知道有这种药。人家笑话我说,一个严重的心脏病人,不须动手术,只是一颗药片就恢复健康,这种药是没有的!”
  “可是我到底好了呀。就连我自己也不相信,说也奇怪,吃了那粒药可完全好了呀!都说不是医院的药;到底是谁给我送来的呢?是谁救了我的命啊?是神?还是菩萨?”
  “我也不知道啊。”小野崎次郎拧着眉头。
  门响了。次郎站起来,出去开门。
  一个穿着西服的体格强壮的人站在那里。此人好象在哪里见过面。次郎眨了眨眼睛,哦!想起来了。
  “寺山的……”
  “是的。寺山亘的爸爸。我来稍微打搅一下。”
  亘的父亲微笑着走进室内。
  “我是次郎君的同学寺山亘的父亲,亘经常受到您的关照……”亘的父亲恭敬地向美裕鞠了一躬,美裕慌忙地频频还礼。
  “听亘说您病了,我想看看您,今天就来了……看样子完全好了呀!”
  “啊,啊,我也觉得好象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奇迹一样,您看,我这不是都好利索了吗?以前上楼梯,刚爬五、六个阶就喘的上不来气儿,可是方才我登上了三层楼没一点事儿。这不,我们娘俩都蒙做梦一样在庆贺呢!”
  “那太好了,那比什么都好……现在您想辞掉公司的工作吗?”
  “啊?”美裕不由一愣,抬头望着亘的父亲,“我在公司里当清扫妇。挣得很少,可是要是不干,怎么和这孩子过日子呀!”
  “不,我不是说不让您干工作呀。我是想,您能不能换个地方,到我社识的地方工作。我从亘那里听说了您的情况,觉得有个非常适合您工作的地方,要是您可以去那里,人家也会欢迎您的。”
  “谢谢。不过,如果同样是当清扫妇,现在这个地方因为熟人多了,所以……”
  “不是清扫妇。我想介绍您去某个母子宿舍工作。也许还要看看小孩子的,但是,那里只有母亲和孩子们。都是和您家一样很早就失去了父亲那样境遇的人。您就做一下那里的管理工作就可以了。工作省心,不累。工资也能给您足够供养次郎进上一级学校的了。怎么样?您下决心去吧!好吗?”
  “我,在作梦吧?……心脏刚刚好利索了,这回又有了这样的好事,不是在作梦吧?我相信您说的就是了。”
  “唉,好的。——方才我临时来,听药局的人告诉我,医生为了向医学会报告心脏瓣膜症瞬息痊愈的奇迹,明天要对您做仔细检查的。检查完,您就会立刻被批准出院了。要是那样,请您到我这里来一下。你们必须搬家,新的工作单位会给您预备下房子的。”
  寺山先生掏出名片,递给美裕。
  “就在学校附近吗?”次郎凑近名片问道。
  “对,就在次郎君读书的学校附近。不转学也可以,搬家也方便啊!啊,对了,”寺山先生从钱包里取出几张钞票,“这点钱,请您做搬家费用吧!”说完,他把钱放在床边。
  “这叫我怎么感谢您才好呢……啊!谢谢。”
  美裕含着泪水低下了头,深深地鞠躬道谢。
  “那好,就这样说定了。拜托您了。我这就告辞了。”寺山先生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走了。
  小野崎母子俩面面相觑。
  “世上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啊……次郎,刚才那位先生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可以上更高一级的学校了。我也要振作精神,加劲干活,你要好好用心学习。
  “我们总以为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可是,只要安分守已的过日子,就有人看着,向我们伸出亲人般温暖的手来。次郎,你要争气啊!”
  次郎默默无言地望着母亲。泪水从母亲脸上流下来。母亲那为难的表情好似在说,这接二连三来的好运气,怎么解释才好呢?她思虑着,疑惑着,仍然不大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次郎猛然站起身。母亲问:“你到哪去?”他连头也没回径直朝外走去。

  十七、雨中

  次郎想,我作了什么坏事。而且是有谁制止了坏事,又救了我母亲的性命?并且,现在,仍然在继续拯救我们——就好象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支援着我们……这是为什么?我是全班最被厌恶的人,在这以前,没有任何人愿意理睬我。那是因为我嫉妒大家的缘故。但是,今天,班里同学拿着鲜花来探望我们。我那不是错怪同学们了吗?我怎么满脑子乱七八糟的怪思想呢?
  夜晚,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在楼梯口不大的一块空地上放着长椅。现在一个人也没有。次郎独自坐在那里,思索着。
  这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是一位护士走过来了,这是次郎认识的护士。
  护士看见次郎一个人坐在这里,上前问:“怎么啦?坐在那里,在……”
  “在想事情。”
  “想事?”护士奇怪地笑了,“啊,对了,刚才小野崎阿姨的住院费都结完账了。人家让我告诉你们呢。”
  “谁,谁给结的账?”次郎抬起头吃惊地睁大眼睛。
  “名字不知道,是一位穿着茶色西装的绅士……”
  “是寺山先生。”
  “你认识,太好了。”护士走了。
  “寺山……寺山……寺山……”次郎默默地重复念着这个名字。那个名字逐渐从浓雾中浮起来。封闭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的片断,象气泡一样浮上来。
  次郎觉得寺山亘说过“你母亲的病你不必担心”。对,确实是那样说的。
  “寺山,我是个坏蛋呀……”
  次郎嘟哝出声来。
  他站起身,发疯一样跑下楼梯,跑到外面。
  大雨滂沱。冰冷的雨水霎时把次郎全身淋湿。水珠飞进他的眼帘,使他睁不开眼睛,这些他全顾不得了。他一直拼命地奔跑着。
  “要见到寺山,要向他道歉……”次朗心想。
  狭窄的道路,坑坑洼洼,他仰望着高处亘的家,睁大了眼睛看了片刻,又继续朝坡上跑去。
  被挤在次郎心灵深处的一颗纯洁的心复活了,开始从流氓少年这个坏名声中向右转,回到普通少年的行列。就象这猛然的雨水从他的心里把污秽荡涤掉一样。
  登上山坡,来到寺山亘家前,他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窗子里亮着灯,次郎按了门铃。
  “是谁呀?”从屋子里传出亘的声音。
  “我是……小野崎。”
  门打开了,亘探出头来。
  “这不全身湿透了吗?快进来吧。”
  “算了,我马上回去。——我,是来向你赔礼道歉来了。上次的事情,请你原谅我吧。说什么好呢,我也不知道……谢谢您。”
  亘一直注视着次郎。
  “你很顽强。至于我,这没什么关系。”
  “我实际并不顽强。我以前不想叫人知道我的弱点故意硬装出坚强的样子。”
  “不能那样说。正因为顽强,你才跑到我这里来赔礼道歉的。”
  亘伸出右手,次郎紧握住他的手。两人一握手,次郎的周身顿时象流入一股暖流。
  亘的母亲拿来毛巾,看见浑身湿淋淋的次郎,不由得叫了一声:“哎呀!浇成这样子!”
  次郎接过毛巾用力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脸。他鼻子一酸,眼泪涌了出来。这眼泪和着雨水……
  “进屋吧。”亘说。
  “不,我只是来道歉的,这就回去的。”
  “借给你伞用吧。就这么淋雨,要感冒的。”
  “没关系,我跑着回去。那么,再见”
  小野崎次郎说完转身就跑向外面。
  亘慌忙跑出来,叫道:“把雨伞拿着!”但次郎已经在密雨中跑走了。
  雨伴着风还在横扫街道。小野崎次郎几乎是闭着眼睛跑着大雨太猛了,他睁不开眼。
  “这雨正好,……这样浇浇太好了。”
  小野崎次郎跑到大街十字路口时,只听见“当啷——”的一声响,随着这声音,次郎的身体在刺眼的汽车灯光中跳起来。

  第二章

  一、失踪

  贺屋登志子和寺山亘在认真严肃地交谈着。
  昨夜的倾盆大雨停了。天放晴了。校园里,金光灿灿的阳光映在积水的花坛中,两人坐在花坛上已经谈了好久,午休己经过去大部分时间。
  两人的表情与秋高气爽的景色截然相反,他们忧心忡忡,神色抑郁。
  “照这么说,他自离开你家以后,就断了一切消息吗?”
  “是的,次郎君在离开我家时,我想给他拿上一把伞,可他执意不肯,掉头就跑了。今天早上八点二十分……他妈妈从医院里打来电话,这我才知道,次郎从昨晚就一直没有回家。”
  “上哪儿去了呢?……你若不知道,我更无从谈起了。”
  “次郎君的妈妈病刚好,而且又有了新的称心的工作,偏偏在这时次即失踪了,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登志子有些惊慌失措。
  “我们在这里空发议论说多少也没有用。登志子,次郎君的失踪我也是有责任的。我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你来协助我好吗?”
  亘好象要驱走他心中不祥的预感似的,以坚定的信心谈着自己的打算,征求登志子的意见。
  “那当然。”登志子深深地点点头。
  小野崎次郎昨晚失踪的消息很快传到班里,同学们正为此议论纷纷。佐藤老师也满脸愁云,给次郎母亲打了电话询问究竟。但是,次郎的母亲还不能获得行动自由。她的身体在蓝色药片的神奇效力作用下,已经获得了全面健康,但医院方面坚持让她做完仔细检查以后才能出院。
  下了第六节课,寺山亘和贺后登志子立刻跑出学校,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了亘的父亲。
  “爸爸,怎么样?”亘走到父亲跟前问。
  亘的父亲表情严峻,轻轻地摇了摇头:“一点线索也没有,我几乎找遍了全城。”
  看样子,亘的父亲得知次郎失踪的消息更早些。
  “没找到吗?……”亘失望地低下头去。
  “美裕能想起的,她认为可能去的地方都联系过了。次郎君不是从家里逃走的,这一点很清楚。那么是不是被诱拐走了呢?从年龄上说,他已经太大了,再说也没有被诱拐的理由。我到警察局要求调查次郎的下落,顺便在那里查找了昨天晚上以来的事故和死亡案的材料。但没有一个是与次郎的失踪有联系的。”
  “怎么办呀,真叫人担心。我觉得好象在次郎身上发生了十分可怕的事件似的……”贺屋登志子说着,不由得把脖子缩到毛衣领子里。
  “登志子,次郎君活着。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健康地活着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也就会笑嘻嘻的,难为情地挠着头出现在咱们面前的。爸爸已经调查过了,他说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这不就是很好的证据吗?”亘安慰起登志子来了。
  “是呀。也许亘说的有道理,登志子就不必担心了。”亘的父亲为了让登志子振作精神,以轻松明朗的声调安慰她,并亲切地把手放在她肩上。
  “唉……”登志子点了点头,但是她心里明白,他们父子俩的心情决不是真正的轻松。
  当他们各自回家一趟后,登志子和亘又见面了。
  “怎么寻找呢?”
  “是啊……我们沿着他昨天从我家回去的路线找找看。”
  两个人走下土坡。
  秋天的黄昏来得很早,这时四周已经暗淡下来。晚霞将一幢幢房合染成紫色,屋子里黄色的灯光从暗影里射出来。好象家家户户都在做饭,饭菜的甜香味飘到大街上。
  “他往哪个方向跑去了呢?”
  亘在大道的交叉口停止了脚步,向四周看着。医院和次郎的家都在同一方向。
  “哎,这是真纪。”登志子看见提着菜篮,从拐角走过来的女孩说。那女孩是她小学的同学,比她低一年级。
  “晚上好……”小女孩看着他俩,微微地低下头。
  “真纪,我问你一件事,你不会觉得不方便吧,昨天晚上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说什么事?贺屋?”小姑娘眨了眨大眼睛,应答着。她的家在交叉路口的南边。
  “唉。我们班有个男生昨天晚上失踪了,下落不明,我想他是经过这里的,但是天又黑,又下着大雨,所以,我问你,也不一定会知道的吧。我们正在寻找他呢!”
  登志子原来并没有对这位小姑娘抱多大希望,只是看见她走来了顺便问问。
  “你的同学我不认识,但昨天晚上确实发生了一桩奇怪的事。”小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二、漆片

  “奇怪的事?什么事?”寺山亘眼睛立刻亮起来,问小姑娘。
  “嗯,我刚要做作业,就听见‘当啷——一声,好象什么东西相撞发出的声音。在这个交叉路口,经常有车在拐弯时撞架的。我想肯定是撞车了,就往那里一看……”
  “看见什么?”
  “我从窗户往外一看,有一辆车停在这里,司机冒着雨从车里走下来,把什么东西放在坐席上,又开走了……”
  “什么东西,你没看清楚吗?”
  “没看清明,早晨我到这里来看,没有任何反常的情况,所以我想不会是车祸吧。”
  “哎,那时是几点?”
  “嗯,我正好看完电视里的‘大众音乐节目’以后,所以……八点稍过一点吧。美国的‘大众音乐’你知道吧?是格林·格拉斯主演的节目……”
  “八点多……”亘小声地重复着,深深思索。
  “谢谢你。”登志子轻声道了谢,真纪又轻轻地点点头,回家去了。

  “你怎么想?”登志子问。
  “次郎回去的时刻和发生奇怪的声音的时刻,几乎是同一时间。”
  “发出声音车停下了,司机冒雨走下车,把什么东西拾到座席上……这是什么东西,也许这是次郎君吧?”
  登志子正在苦思冥想着可能发生的情节,却被亘说出口,不由得使她浑身颤抖起来。
  “走下土坡的次郎君,没有打伞,是跑下去的,你想想昨天的大雨,奔跑着的人是不可能睁着眼睛的。当他跑到交叉路口时,被车撞倒,司机停下车,把次郎君抱进车,又开车跑掉了。”
  “假如是那样,现在会在医院,也许一定会住进了哪个地方的医院。”
  登志子立刻来了精神。但是亘的脸色比以前更加不安起来。
  “要是能住院当然不错……”
  “咱们调查一下。”
  “好!”
  两个人又朝家跑去。

  听了两个孩子的报告,亘的父亲立刻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要求调查一下住院的患者。然后他又和两个孩子一起,拿着手电筒,跑到发生事故的道路交叉口。
  “路都是柏油铺的。汽车轮胎的痕迹没有印上。假如,汽车在这里撞了人,闯了祸,那么,会有汽车的漆片剥落下来的。不过照昨天这么大的雨,就是有也会被雨水冲定的……”
  亘的父亲把整个交叉路口象篦头发一样篦了一遍。
  在登志子看来,道路上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现象。用亘的父亲的话说,昨晚的大雨把一切都冲刷得干干净净了。
  这时一辆巡警车停下来,从里面下来一位穿着便衣的警官。
  “呀,立原先生,你特地……谢谢。”亘的父亲向便衣警官寒喧着。
  立原警官,看上去三十四五岁,微胖的身躯,笑时眼睛眯成一条线。从警官这个职业来说,他显得格外亲切温柔。他戴着带沿帽子,身穿雪白的风衣。
  “接到您的电话了。谢谢——在这里吗?”
  警官把交叉路口的四周望了一遍。
  “次郎君的事,我已经和这位立原警官说了许多了,请他帮忙。”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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