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冰层下面》作者:C·W·约翰逊

作者:C·W·约翰逊-中学生读书网 www.fox2008.cn< 字数:21177 阅读:13 更新时间:2011/04/24

《在冰层下面》作者:C·W·约翰逊

[作者简介]
  C·W·约翰逊现在西雅图华盛顿大学攻读理论物理,他即将完成学业获得博士学位。他二十多岁,风华正茂,在他专修物理学之前,他对古生物学颇感兴趣。他的丰富阅历,他对西北太平洋的热爱和对美洲大陆土著居民以及因纽特(“爱斯基摩”)人文化的研究都可以从《在冰层下面》中略见一斑。
  这部作品先得到了名家的指点。他们是未来作家写作组的克拉·坎彭尔和卡伦·乔福勒,以及出席于西雅图“哈勃德奖”颁奖仪式的金奖获得者罗伯特·里德,约翰娜·贝斯,彼得S·比格尔和金·斯坦利·罗宾逊。有天赋的人总能从有天赋的人那里得到帮助的。约翰逊的写作天赋己达到了非凡的专业水平,在末来作家写作组的帮助下,他给大家奉献出他的第一部作品。

  冰层大概在玛雅上方三十米处,虽然她无法看到,但她却感到了冰层的存在,一想到这儿,玛雅觉得心头好像被重重地压着。
  北冰洋的严寒也让她有如感受。她穿着干燥温暖的衣服不再受到冰冷刺骨的海水所包围,但头盔里输氧管里的气泡声和凝结在头盔壁上的潮湿呼气,又驱散了她的想象,直到她又一次感到寒冷和黑暗的压抑。
  她两侧还有两名潜水员,他们头上的探照灯射出的光束交织在一起,这是海底惟一的一丝光亮。强烈的光线穿透他们踏在海底污泥上所荡起的混浊的海水。玛雅停下脚步,让灯光对准海底,海床是平坦的沉积的,泥砂在海流的冲积作用下呈现出波纹状。几个甲壳动物在悠闲地侧行,一条鲈鱼闯入了光亮中,似乎惊恐万状,一下子跑开了。玛雅叹了叹气,这太难了。
  但是她触摸到了灵感,在这儿这种灵感似乎很强烈,比前几个海底现场更强烈。玛雅对着话筒说:“好吧,路德,再试一下。”她熄灭了灯光,其他两名潜水员也分别熄掉灯光,好让她呆在黑暗里。微弱的水流像一只无形的手在拉着她。
  路德平静的声音传到她的耳边。“慢慢打开P-amp装置。”
  玛雅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灯吹灭了。她全身放松任由手臂在水中飘浮,她开始倒计数,试图回到那个熟悉的朦胧状态。她竭力想象着自己来到了几千年前的一个冰冷荒漠般的苔原,那儿寒风刺骨。
  虽然说不明白,玛雅却感到灵感出现了。她觉得眼睛和喉咙被猛地一拽,一个声音在说着什么,在迷蒙之中她仿佛看到,这个海床曾经是一片荒原,自从上一世纪冰川起就已经存在了。苔原上满是被风卷起的雪堆和僵硬的植被。
  她好像透过放大器看到一个扭曲的空间,电子,夸克及其他的量子微粒聚积在一起,以至于玛雅的意识也随之进入到另一种思维,另一个时代。
  即使路德小心翼翼地拿起P一amp装置这一幕,还是让玛雅联想到洪水一泻而出的情景,她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她又回到了现实中,想象中断了。
  她蹲在一个皮帐篷外面,帐篷看上去像是驯鹿皮做的。冰冷的北极风吹到她身上像被鞭子抽了一下。太阳矮矮地挂在天上,透过云层显得模糊不清。白雪覆盖着大地,透过兔皮靴子底儿,她可以感到裸露着的地表面上的鹅卵石大小的石子儿在脚上窜动。玛雅,或者是她的女主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正在忙着手中的活计,她拿着一个形状特别的骨制工具,用它刮一张小狐狸皮,她能感觉到手上的油脂。
  她的脑子里满是用奇异的语言表达的思想,也许这些思想还没成形或是一闪即逝,玛雅总是无法理解。
  那个小妇人停下来,向后拢拢眼前一绺油亮的黑发。这时有个声音在说:“伊纳拉”。玛雅抬起头,她意识到这是女主人的名字,一个上了年纪、牙齿脱落的老妇人站在面前,她的出现使玛雅的思绪一下涌了上来,老妇女人叫哈尼,是伊纳拉丈夫的姑妈,“InalaaqivaluShaaLiaLiaat‘ua-niuula,”她说。玛雅明白了她的话,伊纳拉把那只狐狸收拾好。她又接着说,“男人们很快就会捕猎回来”。
  玛雅、伊纳拉点头表示知道了。有一个猎人当天早晨回来了,据他说,他们捕了两头海豹,并把骨头给送了回去(玛雅至今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们很快就会回来,其中也有她的丈夫阿瓦鲁。他们结婚刚刚一个月。她绝不能因为干活拖拉而让自己的丈夫在别人面前丢脸的。她更加倍努力地除去上面的每一块油脂和缔膜。
  当伊纳拉干活时,玛雅又确定出了垃圾和储藏肉类的地窖的位置。与此同时,她又听到了自己在头盔里呼吸的声音。
  因为此刻是一个微妙的平衡,没有现代社会意识的干扰也不能完全陷入她不熟知的女主人的个性包围之中。
  当玛雅清醒时,她觉得身体特别虚弱,幸好海水的浮力支撑着她,另外两名潜水员挽着她的胳膊向几米外的潜水艇走去。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听玛雅回忆刚才的情景。话中有时还夹杂着某种古老的语言,“在皮帐西面两米处有一个草棚好像是搭好不久,紧挨着草棚有一个骨丘那是驯鹿骨胳。”
  “菲力浦”水下探测舱不过是一个便携式的潜水基地。它由四个球形壁锻组合而成,上面的球形壁满是探照灯,照相机推进器,压舱器及操纵臂等装置。三人来到扶梯拐弯处,这儿的水很浅,而且被照得通亮,从这儿他们进入了潜水舱。黑水的海水很快地退下,他们露出水面走进了内舱。
  在舱里,人们帮助玛雅脱去头虾似的头盔和潜水服,另一些人扶着她又来到一个舱门诊查室。她躺在床上喃喃自语,医生注视着监测仪观察她的状况,这个具有母系氏族成份的父亲社会,人们根据打猎技术和社交能力来选拔部落首领。
  最后她终于安静下来,睁开眼睛,医生告诉他一切正常,路德·秦正站在医生的后面,他是一个寡言少语的年轻的黑人技术师。他主修可能性物理,路德笑着说:“看来收获不小!”她点点头。她坐了起来,看到纳斯密斯·A·鲍特瑞低着头走了进来,他大腹便便,灰白头发稀疏地盖在头上,下面是一张胖墩墩的脸,几年前他就不再潜水了,而是作为主要调查员监督初期研究工作。即便潜艇里23度,也舒服不过了,鲍特瑞穿着一件甲克衫,也许同玛雅一样,在他上面的北冰洋的冰层也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干得不错,玛雅。”鲍特瑞说,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吉木生正在着手计划初步开展挖掘工作,这个地点也许会有收获的。
  玛雅点点头,然后给他讲她的女主人。估计她的丈夫(一想到她丈夫,伊纳拉就会有些紧张)很快会捕猎回来。是驯鹿迁徙季节吗?鲍特瑞问道:“还是猛犸?我本人希望是后者。”他说话很快,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他也不看玛雅。那个粗俗的阿巴托夫刚刚出版了一篇论文,他认为在这么远的北方不会有人迹的,我倒要证明他是错的。
  玛雅紧锁双眉沉思道:“不,是海豹”。她抬起头“是一次海豹捕猎返回。”
  鲍特瑞的表情变得严肃了:“哦,是吗?”他不经意地耸耸肩。但他的目光很热切。这位老考古学家冲着自己点点头,又摇摇头,低头走出舱门,嘴里嘟囔着稀奇古怪的话。
  路德走到玛雅身边。她对他说:“好像我们的工作还在继续。”
  “对!”路德说:“他看了一眼尾舱的方向。“上帝!你看没看到他刚才对你的表情?”
  “路德……”她开始说道。
  “是的,我知道。”路德压低了声音。“他比以往更爱抱怨这个粗俗,那个无知,看他怎么证明他们是错误的。记住他以前是怎么做的”。玛雅点头称是。“当你回学校的时候,我只跟他到过一次现场,谢格娃做推测,那个地方是一个竞技场,当他让她回来参加现场挖掘时,我听到她大笑,他让她发疯,她叫他咕哝鲍特瑞。
  “上帝,我希望他没有咕哝过我。”
  “他只不过希望他们别把你给毁了。”
  玛雅站了起来,“我不想为此而担心了,让我们喝点热东西,说着她打了个寒颤,还在想着那冰冷的海水。
  一个多月以后,全体组员被召集到一起,并在距挖掘点4O米外的海底建起6个临时水下舱,两个用来睡觉,一个用于吃饭和活动,两个用于分析挖掘出来的物质,一个用于装设备和补给物质。
  在3号舱里,玛雅坐在她的床上,看着她贴在床边的压膜地图,在西伯利亚和阿拉斯加的好望角之间的大陆架上标他们的位置,在被淹没的白令尼亚地带。
  玛雅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潜水时间到了。她走下床,穿过连接3号舱和5号潜水舱的低矮的通道。她穿好潜水服,等着吉松--一个毕业于汉城国立大学考古学专业的学生,他游过外面的舱门通道露出水面,“你准备好了吗?”他问道,她点点头,然后他帮她带上头盔检查好封口。“好了!”他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随着他身体的下降,海水开始没过她的膝盖,接着是她的胸部,直到将她全部吞没。他们经过水下舱口,进入到对光明永远也不能完全取代的深蓝的黑暗中。一出舱口,吉松便取下脚蹼,并加上重量,然后他示意玛雅先走。他们一步步走向挖掘地点。这片方圆20米的区域用一米见方的格线作标记,人们已预先挖了几条壕沟。由于海底的淤泥和沉积物质,挖掘工作难以进行。工作人员已经在每一层沉积物上镶上冷冻线来解决这一难题:一旦这一层被冻僵后,便被取走送回潜水舱进行研究。
  在最表层一米左右的海底是海洋沉积物,但挖掘工作进行才不过一个星期,希望还是很乐观的,而且玛雅的实地工作表现不错。返校之前,她已经到过印度、美洲、英格兰的几个考察现场。
  她的心里一阵紧张。鲍特瑞并没想让她回到学校去,尤其不是在理论考古学方面,更何况是他的嗤之以鼻的劲敌罗贝尔了。鲍特瑞几乎很少信任其他领域的考古学家,对理论学家们更是不屑一顾。罗贝尔后来也曾劝说过玛雅不要再回去为鲍特瑞工作了。玛雅却认为鲍特瑞有雄厚的资金,而且他也并不是徒有虚名的。的确,有一次罗贝尔也承认,鲍特瑞尽管很傲慢,但他还是很优秀的。但是,现在她的顾问以极富特色的夸张又补充道,鲍特瑞就像他挖出的那些废墟一样陈腐不堪。
  可是鲍特瑞打算去白令尼亚,正好是玛雅的博士论文研究课题。而罗贝尔不去那里,而且玛雅在考古方面的敏锐直觉是很少见的。不管你喜不喜欢,玛雅和鲍特瑞彼此都需要对方。
  吉松拍了拍她的肩膀,玛雅转回身,穿着这样笨重的潜水服,这并不轻松。他手里拿着通向“菲利浦”号潜水舱的光纤电缆的另一端,“现在我要为你接通联络。”
  “我准备好了。”她感觉到青松在她头盔后面摸索着,然后手拿开了。“路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既洪亮又清晰,玛雅”。路德在干燥温暖的潜艇里说话。“我想要接近那个帐篷”。她又止住了话,发现自己意用伊纳拉的惯用语“靠近挖掘点”。
  “罗杰。”
  她身体前倾顶着海水的浮力,一步步向前走,当她走近时,那些在挖掘点周围的黑衣身影主动退到两侧为她让路。
  玛雅向右边挖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这就是那条小路。她告诉路德打开P-amp。然后她屏住呼吸,倒计算数回到了恍惚。
  一个冰冷的海浪向她冲刷过来,她一身轻装沿着一条小路走向皮帐篷。当时是年底,太阳离开地平线很近,虽然没风,却冷得刺骨。玛雅、伊纳拉在帐篷前放慢了脚步。出于恐惧她一下变得忐忑不安。可是怕什么呢?玛雅在寻找原因,觉得伊纳拉右臂上隐隐作痛,伊纳拉自言自语道:“一个下贱的女人,一个糟糕的皮毛清理工。”两天前,阿瓦鲁便捕猎回来了。他对伊纳拉清洗的海豹并不满意。她收拾得虽然很彻底,但阿瓦鲁却认为他活干得不够快,玛雅听到了她怒气冲冲的声音“你--你真让你的丈夫丢脸!阿--你这个没用的女人!”
  玛雅搜寻着她女主人的记忆,认为伊纳拉并没有错,她的轮理奥米塔其实比她干得还慢,但她丈夫并没有打她。而且伊纳拉的母亲,外祖母,一再强调毛皮一定要刮得净--即使费点时间也值得,一定不要留任何脂肪在皮子上面以防皮子腐烂。
  猎人们在捕到海豹后,要把海豹骨摘出后还给大海,因为海豹女神希望孩子们的骨头能留在海里。这样它们的灵魂能返回到她的身边。其实,阿瓦鲁在剔骨时并没做得很干净,而他割皮技术很糟。很难用来做上好的皮衣。但玛雅知道伊纳拉怎么也不敢冒着触怒她丈夫的危险告诉他实情。
  伊纳拉站在草棚的过道里瑟瑟发抖。她不理解阿瓦鲁,也许有一两次爸爸因为妈妈让他出丑而打她,但她妈妈一向邻居们大喊求助爸爸就伸手了,妈妈身上从没留下过瘀伤。而且一小时过后,妈妈爸爸就会在皮褥子下面开怀大笑了。阿瓦鲁总是怒气冲冲,他从来没有跟她笑过。
  在草棚里,她在黑暗中隐隐约约看到阿瓦鲁庞大的身材,“你怎么这么慢”。他咕噜着,“你脚是石头吗?你这个倒霉的女人。”
  伊纳拉感到脸颊上发烧般的疼痛,她绊倒在地上,满嘴鲜血和泥土,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犯了这样一个错误,为什么上天会把我交给这样一个男人来做我的丈夫?
  这间小休息舱只能容纳五到八个人舒服躺在里面,所以当十二个工人--几乎是在现场的全部工人都挤进来围在显示屏周围时,这里的空气令人窒息,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在一处嗡嗡的谈话中,“对赌博我早就厌烦了”。“嘿,这对你有好处,”路德说,有几个哄堂大笑。
  玛雅对路德说,“我对这次采访感到奇怪。鲍特瑞一直很谨慎的,他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决不会理会新闻界的。”
  路德摇了摇头,“在你返校那几年,他变了很多。他很少在现场停留。他好像对在纽约时报上发表文章比在考古报上更感兴趣。我猜这就是名誉和年纪对人的影响吧。”
  有人嘘了一声:“开始啦”!
  考古栏目短小主题曲开始了。这是一段短小的合成音乐,一个走了调,电子模仿的鼓点,人们的情绪马上被调动起来了,几个人还和着音乐。“咚、咚--踏踏、咚--踏”,然后哄然大笑。
  记者是一个温和有见地的女士,她很快地介绍了白令海峡大陆桥的一些基本资料,在一万二千至二万多年以前,那时正值维斯康新冰纪,大量的水还被冻结在冰层中,以至于大洋的水面要比现在低95米,于是白令海峡从冰冷北冰洋中露出水面,人们可以从这里到达北美洲。
  用一张白令海峡的古地图,她向人们解释为什么大多数理论认为古人类横穿的地点是在白令海峡气候比较温和的南部海岸。“但是今天我们请来密歇根大学纳史密斯·鲍特瑞教授。他提供了在非洲和南极大陆有人类定后达三千年之久的依据,从而成就斐然。”鲍特瑞面带微笑,点头示意。
  其余的介绍对他们来说是老生常谈。鲍特瑞是怎样违反传统想法而在气候恶劣的北海岸寻找人类居住的遗迹的。接下来挖掘现场,休息等一组镜头都出现在显示屏上,“我在那儿,我在那儿,”休息舱里,人们大叫着,指着,玛雅笑道,“我的上帝,我这么难看。”鲍特瑞得意地谈论着一些初步发现,包括驯鹿贝丘前克罗维斯定居点,和人类胫骨。他极为简短地提到玛雅帮助确定了现场的位置。没有像玛雅这样敏锐的人我们是不可能找到这些埋藏在海底的考古依据的。他也没有忘记提起三十五年前,P-amp一问世,他本人便是率先运用灵感在考古中奠定了基础。
  “那么这里白令尼亚人什么样子,教授?”记者问道,“他们很像阿拉斯加和格陵兰岛的因纽特人吗?”
  嗯,他们很相像,但更是具有原始人的特征。比如,他们的工具结构不那么复杂,采集食物的手段也较少。
  “他们吃什么呢?”
  “我们只发现他们捕食驯鹿的依据,他们也许还捕猎毛茸茸的猛妈,猛妈现已绝迹,”他瞥了一眼摄像机又接着说,“同现代的因纽特人一样他们不捕猎海洋中哺乳动物。”
  房间里一片沉寂,玛雅可以感觉人们向她投来目光,任何一个挖掘现场都是一个小的社团,而且每个人都知道她报告的内容。
  记者对鲍特瑞步步紧逼,但圣·让博士的报告中说他们只捕猎驯鹿吗?据我所知……
  鲍特瑞突然打断了她“我很重视敏锐的直觉--离开直觉,考古工作将无法开展--然而人们不能对她的报告完全相信。”
  “什么?”路德大叫道。
  鲍特瑞接着说,“这是一项很细致的工作,而且很容易受外界影响。人们往往能遇到我们称之为灵感,它能对事实上不存在的人或事物进行心理观察。这只不过是一种心理推测,玛雅觉得脸上一阵发烧,再者,请记住在白令海两边的达纳里文化没有任何海洋捕猎的依据。”
  “简直是胡说!”玛雅气愤填膺。
  记者仍坚持,“但是难道没有理论研究表明他们可能有个捕猎海豹和鲸的技术,后来又失传了?”
  鲍特瑞摇了摇头,脸上显然露出一丝不悦,那些只不过是自行其事的人得出的理论。恐怕都是些不可靠的想法,我对理论不感兴趣。我只承认以事实和物理依据为基础的真理。正基于这一点,考古记载确实可信的。在古时候北冰洋地区,人们不猎食海豹。如果还有人提出异议的话,这真是太可笑了。
  房间里鸦雀无声。
  “放屁!”有人说,又有人发出冷笑。
  人们静静地离开了,玛雅忍住了泪水。
  当阿瓦鲁下一次打猎回来时,他领回一个伊纳拉从未见过的人。外面的风暴疯狂地咆哮着,像很嚎一般。潮湿的大雪片漫天飞舞,一堆堆地覆盖在地上。伊纳拉听到了外面说话声,终于阿瓦鲁和那个陌生人擦过皮门市低头走了进来。最初他身上裹着厚厚的皮袄,他上衣的兜帽遮住了他的脸,伊纳拉看不清他的长相。他比阿瓦鲁高,站在那儿有一种威严。
  他们脱去了外衣,虽然伊纳拉悄悄的把衣服靴子拿去烘干,但他们好像没有意识到伊纳拉的存在。那人并不很漂亮;他的鼻子高高翘出脸庞,头发乱蓬蓬。但透过它棕色的皮肤,可以看到他健壮的肌肉,在灯光下油亮亮的。他显然是一个好猎手:健壮吃得很好,有很多好皮毛。可是,他的衣服却从来不修补,伊纳拉知道他没有妻子。
  “海豹女神今天对我不大好”,阿瓦鲁轻声说。
  “可海豹女神这一月来对我颇为关照。”那陌生人说,“但今天对我也例外。也许她很生气。”阿瓦鲁点点头。海中的海豹女神分发动物供我们狩猎,我们的生存离不开好的恩惠。遇上捕猎不顺利,人们便请来萨缪登上他旅到她海下的家里,为她梳头抚慰她,海豹女神没有手指,因此讨她欢心的一个好办法,就是梳理好她的长发。
  终于阿瓦鲁认同了伊纳拉的存在。“这就是我的笨手笨脚的丑媳妇。”这些并不伤伊纳拉的心。因为礼节上这是谦虚。“但女人吗,没有她,夜晚会很冷。”伊纳拉没说什么,她正补他们衣服上的洞。
  那陌生人说道:“她像是一朵美丽的鲜花,但是人们不得不注意到你的衣服保养得多好啊。”唉,我曾有过一个妻子,她没有您妻子这样美丽、聪慧,不幸的是她死了。”
  阿瓦鲁咕哝道:“没有了女人太令人伤心。现在这里这个女人虽然不算什么,但今晚会让你的被子更暖和,这种谦让也是传统的友好方式。”
  “哇”,陌生人笑道,像我这样一个猎人不配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女人相伴。
  于是他们彼此推让着,最后当然是友好礼节被接受了,伊纳拉害羞地和陌生人一起钻进皮被子里。奥图他轻轻地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他的身体很暖,体内好像有一团火,他的皮肤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细腻柔软,他轻柔地温柔地抚摸着她,从他的抚摸中,她想她能感受到一种忧郁,丧妻的酸楚,北冰洋漫长寒冷的冬夜里那份孤寂。
  但是他的热情如此强烈,他的欲望如此轻易让人感受得到,很快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发自心底的笑声。她从未与阿瓦鲁的其他朋友这么开心过。这个男人却与众不同,但伊纳拉尽力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阿瓦鲁就躺在不远的角落里,独自感受黑暗沉寂。
  “我没干那种事。”玛雅抗议道。
  “那么,一定是有人告诉了那个记者,”纳斯密斯不动声色地说。他刚回来不到5个小时便把玛雅叫到他的临时办公室。她不会凭空提出捕猎海豹的问题?”
  威斯博得是一名好记者。玛雅为她辩护说:“我以前见过她,她调查得很仔细,她可能采访过在这一领域所有专家,包括罗贝尔。
  嗯,记者就爱问那些自行其事的人。鲍特瑞抱怨道,至少她没有提出投骨怨神的禁忌。
  我的天啊,那并不是荒唐,这么做很有意义,把兽骨留给海豹女神,这样新的海洋动物会接踵而来的。
  “这只不过是故事发展的需要而已,”鲍特瑞说,“我们并没发现海豹贝丘,这不足以告诉别人除非你甘愿被人嘲笑,他摇摇头,我希望你不要和那些理论家呆在一起了,牵扯不清。他们只能浪费你的智慧,让你的头脑装满无稽之谈,他叹了口气。我希望,只是希望而已,你通过实地工作解释清楚这一切的。”
  “克利斯!”玛雅起身大喊。她穿过舱口向坑道走去。一听到脚步声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她看到是路德“怎么样?”他问道。
  “求你了”,她说道:“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
  路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他还是点点头转身走开了。
  在通道里面设有暖气,玛雅加快了脚步,尽力不想透过金属壁传来的寒意,回到休息舱里。她一头趴在床上,泪水如泉水般地涌了出来,落在枕头上。她知道罗贝尔被人看成自行其事的人,即使那些不像鲍特瑞那么教条的科学家都这样看他。但她还是认为他很出色。他曾给她一个别人不曾给过她的机会,由于她和鲍特瑞的特殊合作关系,别人会认为她也主张实地考察,罗贝尔却让她做理论研究。
  我的天,她想到,鲍特瑞一定是正确吗?鲍特瑞很高傲教条--但是他正确的时候很多。玛雅很纳闷,“我正在做这些是为了证明我的观点吗?”证明我是一个理论家?以前其他的感知人也有过这种处境,事实和臆想的混合体。
  不、不,她不能有这样的想法,缺乏自信对于她是致命的毒药。她翻过身子举起双手。她碰到一只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她不停地转动手指上的戒指。
  这枚戒指是埃文给她的,她的一个朋友,他也很有灵感曾一度是她的。他曾在一些执法机构工作过,偶尔也破获一起恐怖的谋杀案,但更多处理一个庸俗的案件。像玛雅一样他不想自己仅仅是一种工具。他想攻读犯罪学并加入警方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一名警探,他具备才干,用顽强的意志来实现自己的理想。但当同他工作过的警察嘲笑他时,他丧失了自信。你看侦探小说读得太多了,人们告诉他。后来他们竟腆脸说他现在的位置够抬举他的了。
  玛雅愤愤地哼一声转过身去,多么令人荣幸的职业啊。看到这里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他辞职了,自己从这一境地解脱出来。“如果他们不平等地待我”他在两年前给她的信中写到,“惟一的结局就是我不干这一行了。”
  她理解并尊重他的境遇。但玛雅却拒绝退出,即--
  她突然停下来,退出。她的确对可怜的路德很友善,玛雅从床上坐起来。她想马上找到路德。
  他的床铺在二层休息舱里,当她穿过敞开着的舱口通道时,她听到路德吹奏单簧管,调子很高而且刺耳(调子又细又高),她驻足倾听,路德是个很有造诣的单簧爵士演奏家。音符在音阶上来回跳动时而低沉的颤音,时而发出的音调,玛雅被这美妙的乐曲打动了。
  终于玛雅出现在他的门口,屋子里没有别人,只有路德在吹奏他的单簧管,当他看到玛雅时,便停了下来放下单簧管。玛雅指着空空的房间,“怎么,你把他们都撵走了吗?”
  路德笑道,“即便是我撵他们,我也不是在责备他们。”
  “别介意,我在开玩笑。你干得不错”。他耸耸肩。玛雅坐在了他对面的床上,“对不起,刚才我对你态度不好,我需要一个人静静。”
  他的下巴动了一下,“当然,没关系。你还打算留下来吗?我可不想再呆下去,如果你不想离开的话,我们都不会责怪你的。”
  “是的,在中学里我有一个田径教练,他教我,即使你是最后一名,你也尽力跑完比赛,这次我也要坚持到底。”
  在他周围的地板上散放着几页纸,几本被翻开的书。
  玛雅拿起其中的一张,上面写满的潦草的方程式。“这是什么?我可以问一问?”
  路德抬起头,看着她热切的一双棕色的眼睛里流露出热切的目光,“哦,一些物理方程式。空间可能性的联系系数。”
  “一定是重要事件,是地震。”
  路德又耸耸肩,“也许是,谁知道?”他低头看着单簧管。“如果我们能够准确地解出这些方程式,我们就能集中研究--算了,别谈这些了,也许根本无法解答。”
  我相信你一定能。
  他抬起头,看到玛雅冲他微笑。路德说,“也许,我在这多留一阵,我希望……”他把单簧管放到唇边,吹了几个低音符,又把它放下,摇摇头。“或许这次会有收获的,我希望、我希望很多。”路德坐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把单簧管放在身旁,两只手交叉放在脑后,他看着屋顶继续说道,“我发现这些天来我寄托了太多的希望。”
  “我们大家不是一样吗?”
  “为实现自己的目标,你好像做得很出色。”
  “只不过有些挫折。”
  你是指纳西?密执安的那个怪物?玛雅笑了。路德兴致勃勃,继续说,“那个老东西,他担心有了灵感,一旦了解考古学后,你没人会需要他,他只得闷闷不乐地卷铺盖走,快快地滚蛋。”
  “我不那样认为。”玛雅若有所思:“尽管他有过错,我认为他不愧为一流的野外考古专家。我得承认我从他那学到很多。”
  “是的,也许,不论怎样,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指的是希望。”
  玛雅皱皱眉。“但是你一直做得很好啊--一哦,”
  “是的,”“他说虽然我不在乎,”他叹气道,“但我得承认你很有感召力。”
  “我们是好朋友。”玛雅轻轻地说。
  “的确,我们是好朋友,我荣幸。很感激这段反情。”
  接下来是沉默,玛雅说,“看这儿,你很有天赋。--”
  他突然打断了她的话,“我的天赋是来自哪里呢?哼?的确,是寂静,大海的寂静,独处的寂静。有时我又意识到,你知道,”他咽了口唾沫,“我也许错了。我解这些方程式,吹单簧管,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努力攻克我的物理,单簧管将成为通向未来的钥匙。也许我的努力能给人们一些启迪。”
  “我看到了你的价值所在。”
  “看得不清楚,”他说,“见鬼,不够清楚”。
  “路德,”玛雅慢慢地说,“既然你这么想实现自身价值为什么不放弃这些无关紧要的规划,而全力以赴地实现你的目标呢?”
  “我知道,”他叹息道,“我经常想我的错就在于此。而且这归咎于我的受数学思维训练的影响。”他侧过身子,面对玛雅用肘部撑起头部,小臂翘起,用手托起头部。“你知道,在证明定理时,先证明一个含有你想证明更普通的定理,以它推论这样会使论证更容易些。我现在正在试图这样做。从此较普通的问题入手,若是你解决了那个问题,发现我,或者别人,从中受益,难道这不也是那个推论吗?”
  路德大笑起来躺在了床上。他搓着自己的脸,“伙计,那么我一定会了不起的!”
  奥图刚一出门阿瓦鲁就按捺不住了,他转过身打了伊纳拉一记耳光:“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他大叫道:“你让你丈夫丢尽了脸!”他又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她倒下去,碰翻了毛皮,篮子和工具。“如果你跟他在一起这么高兴--……”
  “我会的!”伊纳拉奇怪自己竟敢顶嘴,阿瓦鲁也很惊讶。他犹豫了一会儿,伊纳拉乘机抓起自己的靴子,冲出了房门。
  奥图已经把自己东西堆放在雪橇上,正要离开,这时伊纳拉通过地上积雪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
  她半裸着身体,在严寒中瑟瑟发抖,她紧紧抓住他的皮衣,“请把我带走吧。”她恳求他,“阿瓦鲁会杀了我的,你需要女人为你缝补衣服,暖你的皮靴,请把我带走吧!?”
  阿瓦鲁从帐子里冲了出来,他咆哮着,挥舞手中的长矛,附近帐篷里的人们被外面嘈杂声所惊动都伸出头来看个究见。
  奥图从雪橇上取下一件皮衣,把它被在伊纳拉裸露的肩上。“阿瓦鲁,有人想要借用你妻子一段时间。”奥图大声说道,“一个可怜的猎人比像您这样能干的人更需要一个女人。”
  阿瓦鲁瞪着眼睛看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喘着粗气,那是一团团白色的水气。邻居们鸦雀无声地看着他,然后,他的确气急败坏地扔下长矛,走回了帐子,他的确无能为力。伊纳拉有权选择可以收留她的另外一个男人:奥图出现之前,伊纳拉不知道会有比阿瓦鲁更好的人。阿瓦鲁为了保存面子,他不能不把伊纳拉借给他过一夜,然而此时此刻,一个邻居的友好之举,将意味着此刻生与死的抉择,他可丢不起这个脸。
  奥图点点头,然后拖着雪橇启程出发了。雪橇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一条路。伊纳拉穿上奥图的皮衣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昨天晚上的乌云早已散去,她此刻的心情像头顶上的蓝天一样开阔。
  当玛雅告诉路德她要沿着伊纳拉走过的路北上时,他说,“纳西不会赞成那样做的。”
  “我必须试一试。”
  “那好吧。”路德走下床。
  “不,先等一下。”路德停下来抬头看着玛雅。“呆在这儿,我想一个人见见他。”他噘着嘴,“你记住得吗?我要为自己而斗争。”他点了头。
  当玛雅走下通道时她听到路德单管又回响在耳边。开始是“圣徒们”,转而又吹起“基督的勇士们勇往直前。”玛雅笑了觉得特别轻松。
  路德说对了。鲍特瑞只是觉得可笑,“为什么?再进行一次漫长搜索。我看不出整件事情有何意义。这个代价是昂贵的。很幸运我们及时意识到这一点。现在的考古现场马上会有成果时,我们却要花更多的钱,这没有道理。”他坚定他注视着她。“即使这些发现不是你所期望的。”
  “也许伊纳拉会把我们引向一个更好的考古现场。”
  鲍特瑞摇了摇头。“不,考古学并不是一连串无益的搜索。”
  “见鬼,我也是一位考古学家。但难道我说的一点根据都没有吗?”
  “当然,有。”他那双灰白的眼睛瞥着她。“但是你知道重新寻找地点会花很多钱的。你在做出决定之前,最好用你的逻辑思维和理智。”
  “还有直觉,没有我的直觉,你不会很快就找到这个地方,那么你的理论只不过是那脏兮兮的报刊上的几个文字而已。”她怒气冲冲地说,“对于逻辑推理甚至训练,这一切我都懂。所以我得了物理学博士学位。我现在正把这一切同我的直觉融合在一起,这是一种极其微妙的结合。有某种原因使我对伊纳拉有一种强烈的依赖感。这种原因一直存在。我认为她的故事并没有由此结束。--我知道还没有--而且我们的研究要到我们发现她的故事结局,才会真正结束。
  “我会考虑你的请求的。”他最后说,玛雅知道他已经做出决定了。她很快站起身,鲍特瑞又补充道,“玛雅,我知道发现新的地点会很有意义,但我们的经费也不是无限的。”
  玛雅迈步走开了,她脊梁骨直冒寒气。“提到经费,不是有一笔钱我用来返回大陆休假的吗?”她补充道。
  鲍特瑞点点头,“是的,没有错,在你的合约里,我会通知直升机的飞行员的。”他喊道:“玛雅别为此而苦恼,你的工作干得很出色。我的工作就负责管理、协调事务,我希望你能理解。”
  她理解,也不理解。但没关系。
  她找到路德时发现他在笔记夹上划着一些方程式。
  “路德赶快!拿着P-amp仪和那个头盔,到水上去。”
  他跌跌撞撞地跟在她后面,“发生什么事?”
  “我们要到水面去。”玛雅笑道,进行一次徒劳的搜索。
  “嗯?”
  时值下午,他们登上雅克号减压舱浮到水面。减压过程很快,一路上玛雅向路德说出了她的想法。路德一直在摇着头。
  “这好像是一个不大会成功的尝试。”他说,“通常我们反复考察,重新核对。”
  “我知道。”玛雅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鲍特瑞不想尝试的原因。”
  但我对伊纳拉有一种强烈的感情。我想我会尽力找到证据的。潜舱在被热能破开的一个停着处浮出水面。当玛雅走近时,飞行员走下了飞机。没有风但很寒冷。
  “圣·让博士?你们是今天登陆的惟一的人。”
  “很好,只是我们并不是想返回大陆。”
  “怎么一回事?”
  玛雅解释到她可以利用度假施工旅游的特权,沿着奥图和玛雅的路去勘探一下北部,只要飞机一经征用,她可以随意使用。尽管鲍特瑞不愿意这样做,但他无能为力,而玛雅正希望如此。
  飞行员耸耸肩,“你的旅行”,他说着便爬进了机舱。
  发动机逐渐升温,发出刺耳的轰鸣声,路德把头盔带在玛雅的头上,玛雅说,“把门打开但是低点,我需要发出指令。”
  发动机轰响着起来,卷起团团飞雪,飞机一跃升空,盘旋着向北方飞去。
  “飞低点,尽量靠近冰面。”玛雅向前面的飞行员喊了,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白茫茫的广阔冰雪旷野,在下面吱吱作响,偶尔会有一只海豹或北极熊惊异抬起头看看空中这个隆隆作响的怪物。玛雅全神贯注地搜索每一丝细微的存在意思,“向西几度,在那儿,路德,把它调大,可以吗?”她瞥了一眼冰层,就像当时伊纳拉情形,奥图在前面拉着雪橇,伊纳拉跟在后面跑,但那种幻觉总是忽隐忽视。
  他们一直向北走着:二十公里,四十、六十、七十,然后突然一只黑手抓住了玛雅的心。她脸色苍白。
  路德立刻关掉仪器,什么?发生了什么?
  “在这降落,”她嘶哑着说,“在这儿降落。”
  飞机刚接碰到冰面,机身还在被气流扬起,雪还未落定,玛雅便跌跌撞撞地跳出机舱。飞行员停下发动机,他们被北冰洋的沉寂所包围,空气寒冷刺骨,除了他们靴子在雪地格格作响外,一点几声音也没有。
  奥图支起了皮帐篷,在旁边他刚刚打了一个冰口,捉到一只灰色的海豹。然后他又出去继续捕猎了。伊纳拉一个人留下来收拾海豹的皮肉,刮去油脂。
  终于她做了一个正确决定。奥图对她很好也很温柔。直接赞美她,这很正常。但从他的眼光里和发自内心的微笑中,她可以感觉得到他很知足满意。他还送给她一个小礼物,一只海象牙雕成的木梳上面刻有捕猎海豹的情景。奥图说在海面的冰层上很适宜,木梳很精致,她很喜欢。她爱奥图,因为他把木梳给了她。
  当她把其余的海豹皮的油脂都刮净后,她走进了帐篷,修剪烛花,伊纳拉想着今后的日子会有多么温馨舒适,她笑了,盖着皮被,奥图偎依在身旁,她笑了。
  她把一些工具放在了外面,于是她去把它们拿进来。她走到门口时听到了脚步声,一双靴子映入眼帘,她的心一动,奥图这么快就回来了,但她见他回来兴奋不已,也许他这次挺走运。
  于是她定睛观瞧,她的心猛地一沉,阿瓦鲁的脸上掠过一丝狞笑。“想到我会是一个更出色的跟踪者,不是吗?你的男人不在这儿。他应该更清楚你是一个愚蠢的不忠诚的女人。你太坏了。他也会认为你从他的身边跑开了。”
  伊纳拉想逃走,但阿瓦鲁很容易就抓住了她。他揪住她的后衣襟,抓起她又摔到地上,她的脸颊蹭到了锋利的冰块上,她奋力挣扎,手脚在冰地上乱抓,但是阿瓦鲁一巴掌把她打倒在地,撕下她的裤子,她的尖叫声在冰原上回荡。
  阿瓦鲁蹂躏过伊纳拉后,他把她托到冰口。“他会认为你又跟别人跑了。”阿瓦鲁重复说。伊纳拉又奋力挣扎着。阿瓦鲁把她推倒在地,用膝盖顶着她的双臂,一双肥厚起老茧的手抓住她的头,用力向冰上磕,直到她痛得失去知觉。
  她昏迷着没有意识到阿瓦鲁拖着她拖到冰孔,白茫茫的大地,蔚蓝的天空在她头上天眩地转,阿瓦鲁破开水面的薄冰,阿瓦鲁把她推入水中,伊纳拉觉得整个世界在滚动。
  伊纳拉很快沉入水中,刺骨的寒冷包围着她,在黑暗中,她无力地挥动了四肢。她想呼吸但冰冷海水灌进她的鼻孔、嘴里、肺里,接着又是一团漆黑。
  但是在黑暗中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了。甚比水还要暗。那个女人抬起脸,伊纳拉看到一张慈祥的脸庞,可是他的头发就像海草一般纠缠在一起乱蓬蓬的,她的臂像鲸一般大,她的胸膛像一座冰山,当她抬起手臂,她没有手指。
  是海豹女神,伊纳拉,玛雅同时意识到,生活在冰层下面的女神,海豹女神帮帮我。
  “给我梳头吧,女孩子,”那个庞大的身躯说。
  “安慰我吧,伊纳拉。”玛雅请求道。
  “给我梳头吧,孩子。”
  伊纳拉看着她手中拿着奥图送给她的象牙梳子。上面刻着的人物蠕动着。伊纳拉飘过去,把梳子插到她的头发里,她从上到下给女神梳了一遍头发,她的头发一直垂到脚甚至更长。
  海水一阵翻腾,她笑了,知道海豹女神卷起一阵风暴要杀掉她的谋杀者。伊纳拉穿过黑雾又来到了清澈的海水里迅速地沉入海底。女神抬起头,玛雅竟大吃一惊,那是自己的脸庞面孔。
  一连几天,玛雅都在不能从伊纳拉这场浩劫中寻求线索,正如她在瑞士学院所学到的她在把所有的记忆拼在一起进行比较分析,她曾“经历”过强奸和死亡,每当想起这些对她都是一次打击,这次也没什么不同,最初她的记忆只是一些残存的碎片,但是渐渐的,这些记忆融入了她的生活中。
  记忆在驾驭着玛雅的生活,当然它在驾驭着我们大家的生活--正如罗贝尔在一次宣传哲理的场合中曾对她说的,从我们的父母或我们的爱人那里,我们把别人的感情负担带进每一层人际关系中,而他们自己也会受关于人际关系的这些记忆的支配,而最终这些记忆会随着历史而消灭,记忆就是我们用来构筑房屋的砖石。玛雅访煌着,路德是从什么样的一个窗口,以一种什么样爱来看她呢?她知道她对他的看法中,埃文和其他人的细微的阴影?当然还有鲍特瑞,他现在正沉湎于一种正在消失的属于过去的辉煌而且也许之后不会再有的记忆里,他竭力想听到一种他并不很可能得到的赞赏。
  至于玛雅的工作--经历过死亡的那段记忆一直萦绕在她脑海里,就像北冰洋上的浮冰一样,时而被阴黑的冰海所吞没,但一直存在着记忆。对于玛雅来说,比信息工具乃至于罗贝尔的构屋砖石更加意义重大,她认为记忆是情感的动力。她曾在一本小说里读到过我们感受最深的就是我们往往记忆深刻。她也深信反之亦然。只有记住,我们才会感受。玛雅希望通过更多的生活记忆,她能得到更深刻的体会。
  即使如此,当鲍特瑞反对她在新的地点挖掘时,她还是不能理解,尽管她事先已经须料到他会反对。
  但是她在二号舱的会议桌旁神情自若。这是每周的例会,鲍特瑞坐在她对面。这位考古学家怒气冲冲:你是在浪费时间和金钱,她在玩骗人的把戏;她怎么敢提出在一个空想的地方另辟蹊径呢等等。
  她任由他大发雷霆,最后他终于精疲力竭了。然后玛雅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她知道破土的确切地点,分毫不差。她也估计了骨埋藏深度,她明确说明了此举对时间和金钱资金来说更是意义重大,仅此一次机会。雅克号可以继续留在现场,菲利浦号只在新地点停留三到四天,这些花费无非是总预算的百分之五。她又提醒他目前为提前发现现在的考古现场,他们预计节约了百分之七的预算。
  就算是鲍特瑞借以反驳这一事实。玛雅陈述无懈可击。人们可以看得出鲍特瑞在进行思想斗争。无论如何他承受不起玛雅的直觉也可能是错误的代价。也许那微弱声音对他说。他又咽了回去,哼了一声。终于他勉强同意他们试一试。
  在距冰层一百二十五米的海底,他们发现一个年轻妇女的遗骸。经放射鉴定为跟今15000年前,同前一个现场的年代相同。白令尼亚的地图显示她是距离海岸大约三十到四十公里,从冰层上坠入三十多米的海水溺水的。他们也发现了象牙梳子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捕猎海洋哺乳动物的情景。
  消息很快传开了。圣·让博士,而不是鲍特瑞博士被来自纽约时报,有线科技传真的电话所包围。当鲍特瑞被采访,他拒绝发言,甚至同纽约时报,他完全沉默了。
  “祝贺你,”事后路德伸出手对她说。玛雅握住他的手感觉傻傻的。“你干得很出色。”
  “我猜想是。你现在有何打算。”
  路德耸耸肩,“我不知道,在那还是没太多工作要我做,我想我还是做我P-amp技术师吧。”
  “我想你还有潜力做更多的工作的,别低估你自己。”
  “对,还有其他的好处呢,你知道。”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他的脸红了。玛雅觉得从心底涌出一股暖流,也许,她想也许……。
  “鲍特瑞走了吗了”路德问。
  玛雅点点头,“回到陆地上去了。”她意识到,鲍特瑞的沉默是她从那得到的。她是真理的发现者而他。她想象他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那张柔软的椅子上,面前堆放着各类书籍,也许,他再年轻一些会改变过来的,但是现在他太老了。太疲劳了,也太脆弱了。他猜测鲍特瑞再也不会重返考古现场。一时间她突然觉得自己更同情这个老恐龙了。
  经过几个月艰苦的分析后,根据国际考古协议伊纳拉的遗骨又被重新葬回海中。梳子将由主办这场考察博物馆及密执安大学共同拥有。玛雅用另外一只梳子代替了它。那把梳子是威廉国王在位时因纽特人的,梳子是用来给海豹女神梳头的。玛雅、路德和其他的潜水员主持了这个葬礼。伊纳拉的脚被伸直了,她的双臂平静地交叉于胸前。他们把她放在一块冻泥中,然后安放在海底的挖好的洞穴里上面又盖上一层淤泥。
  玛雅开始用古老的语言唱起一支记得不很清楚的挽歌“HaInaalaTaiaaLalliaGiviaQiTuu……”玛雅只理解其中的一半歌词的含义“lapiiAwuuLialikAaiSedncaquIviant……”“海豹女神”,看着她的姐妹入睡了。玛雅的声音中流露出悲哀调子,她真的很伤心,然而有一丝快意。
  他们结束葬礼后又步履蹒跚地走回菲利浦号,好奇的鱼儿被他们的灯光吸引过来,他们脚蹼溅起团团的淤泥。玛雅想知道她是否也会像古时候的牧师,能读懂奇怪的图案而预知自己的命运。她想知道关于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很多事情,她甚至对海豹女神的幻觉念念不忘,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得到了一份礼物。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记得是伊纳拉和奥图那短暂的相聚的,还有那时天空的颜色和水晶般的雪地折射的光芒。在这里冰雪能将曾经有过的和即将产生的记忆一并珍藏,通过这堵记忆的冰墙的她感受到了快乐,和这个世界的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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