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星探险》作者：[美] 安德逊

王新春　译

　　又一批探险人员乘坐“赫德逊”号飞船出发了。第一艘探险船“达伽马”号没能返回太阳系，到底出了什么事，人们不得而知。建造第二艘太空船的工作更是拖拖拉拉，几次搁浅，幸亏探索协会的首脑，还有韩密敦船长等人顽强地坚持下来，尽管如此，从开始计划这次探险到“赫德逊”号升空，已经花了５年时间。
　　飞船以超光带进入曲线的飞行，这次飞行在很大范围内，使星际之间的距离几乎变得没有什么意义。太阳系已人满为患，人们需要找一个跟地球相似的星球，它必须是可以居住，但又没有土著，没有致命的疾病。在将近一代人的岁月里，搜寻毫无结果。
　　以前只有韩密敦船长和一两个技师曾飞过星际航道。“赫德逊”号的船员们虽然都是各学科的精英，但在品格、爱好方面却各不相同。这不，为了一点芝麻小事，船员们又动手打了起来。探险队心理医生艾维尼表面上息事宁人，实际上却在煽动大家的肝火。船长韩密敦出现在门口，他魁伟结实，一头浓密的灰白发，严厉的目光铁一样冰冷。他呵斥大家：如果这样下去，只有靠上帝救我们了。要想活下去就该理智，同心合力地对抗杀死了第一支探险队的不管什么东西。他命令所有人都关禁闭一天，不给饭吃。
　　这是拉格兰治空间的大力神星群，双子星座旁的特罗亚星就是“赫德逊”号的目的地。在船的两侧，天空像一片硬水晶似的，镶满了星星，有一些甚至在双子座这两个太阳的照耀下也光芒四射。现在地球上看到它们的光，是人类还在穴居的时候就发出的，这多么不可思议，又多么令人感到孤寂。现在他们看到的光亮到达地球时，可能地球早已不再有人类了。特罗亚星在窗外充塞了半个天空，可以看到上面的云层、冰雪和海洋。赤道地带一片葱绿，湖泊和河流两岸有高大的山脉。
　　四艘着陆船落在特罗亚星上。一笼猴子被放置在船外，大家遵从船长的指令呆在船里。通过分析机器人采回的样品，人们发现，这里的大多数植物可以食用，那味道有点像姜，还有点像肉桂。一星期后，宰掉了那些猴子，没有发现能构成危害的细菌。韩密敦带大家踏上特罗亚星，建立了营地。青色和红色的两颗日星昼夜照耀，另一个巨大的伴星反射着它们的光线。在两个太阳照耀下，人有两个影子，有点怪，但不会令人发狂。这儿的环境相当舒适，说到野兽和疾病，看来比目前地球某些地方还要安全得多。那么，“达伽马”号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过了１２天，外星人出现了，一共８个，慢慢向营地走来。主枪炮手奥斯丹立即用话筒布置了防御。一小时后，韩密敦率领武装船员走出掩体，挡住了外星人。外星人身高跟人类相仿，长得一条袋鼠尾巴，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他们的手有三只手指，面部有些像猫。他们穿着植物纤维织成的罩衫，挂着刀斧，手上握着火枪。其中一个开始讲话了，嘴里露出蓝色的长犬齿。韩密敦指派艾维尼尽快弄懂他们的语言。
　　外星人被留了下来。艾维尼和天文学家罗兰辛一连好多天都跟着他们，相当努力地研究他们的语言。他们自称为“罗尔万”。其中首先弄清的三个名字是：西尼斯，扬伏萨兰，阿拉士伏。艾维尼猜测他们可能是官方的使者，也可能是浪人或强盗。罗兰辛认为这些土著可能生活在地下，不在乎谁在星球表面上殖民。
　　一天，初步弄懂外星人语言的艾维尼告诉韩密敦船长，罗尔万人要走了，他们拒绝了艾维尼提出用飞行车送他们回家的建议，但并不反对宇航员们陪他们同行。韩密敦船长让艾尼、罗兰辛、物理学家唐敦、工程师凯玛尔、地质学家菲南迪兹和奥斯丹同他们一起走，因为这是人类同土著政府接触的唯一机会，另外，还可以考察他们的科技发展水平及其它一切情况。
　　旅程极为单调乏味，他们一路上打猎吃兽肉，罗尔万人用指南针和地图带路。一到晚上，艾维尼就坐在篝火边跟外星人谈话。罗兰辛要求他把已学会的罗尔万语教给自己，艾维尼总是推说待全弄懂后再说。罗兰辛只好边走边指着实物向阿拉士伏请教。一块岩石上躺着一只颜色鲜艳的蜥蜴样的小动物，罗兰辛指着它，阿拉士伏犹豫了半天才说出了一个词。罗兰辛边走边在本子上把这词记下来。忽听一声惨叫，只见菲南迪兹被那蜥蜴咬着了，唐敦一把捉住蜥蜴，摔在地上，用脚把它的头踩碎。菲南迪兹几乎立刻就死了，罗尔万人对此根本无能为力。大家沉痛地将菲南迪兹就地埋葬，用石头立了一个墓碑。罗兰辛心中忽生疑窦：那外星人指出那动物的名称时为什么犹豫？他并没有警告说它会咬死人。
　　他们走进了一片岩石的山岗。一直监视他们位置的韩密敦通过无线电询问，为什么罗尔万人不走直路回家，而是拐来拐去？艾维尼回答说，是为了绕过危险地区。罗兰辛把空中拍摄的地图拿出来，他们避开的地域，没有什么危险的特征，罗兰辛内心的疑团加重了。罗尔万人的语言决不会像艾维尼说的那么难懂，必定有一种跟他们的科技水平相适应的语言结构。艾维尼每晚都跟外星人长谈，假若他们不只是研究语言呢？为什么在这星球上见不到理应和罗尔万人共存的其它哺乳动物？为什么在太空观察不到人工的痕迹呢？联想到第一支探险队“达伽马号”的失踪，罗兰辛不觉一阵恐惧。这些天来，他已经掌握了罗尔万人的一些语汇，摸出了这种语言的一点规律。但这些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他们在一片雪岭前扎了营，不储备足食物没法继续前进。奥斯丹和唐敦前去狩猎。奥斯丹对唐敦说，罗尔万人是有意让他们疲于奔命的，这帮家伙说不定从哪儿来，很可能也有太空船，却装成很原始的样子来迷惑人。他想把营地里的罗尔万人一梭子干掉，他知道有人会支持他，但有些人会拿不定主意。他俩在追逐猎物时，不慎滚进一个深坑。奥斯丹诅咒罗尔万人故意把他们引到这危险地带来。这时那几个外星人却出现在洞口，拿长绳把他们救了出去。
　　唐敦把内心的忏悔对罗兰辛讲了。他承认罗尔万人并非想谋杀他们，自己却几乎相信了奥斯丹的话。他们行进到海边，悬崖下只有一道狭窄的沙滩可以通过。外星人轻盈地跳跃前行，这是他们特有的步态。走到半路，只见一道白色的大幕突然从海口礁石处升起，陡起的巨浪向悬崖下压来。人们大惊失色，撤腿狂奔。浪涛冲倒了他们。大家拼命扑向悬崖边的一道岩墙，爬了上去。待海潮平息，扬伏萨兰却不见了踪影。罗尔万人跪在地上，排成一行，向大海伸出他们的双手。罗兰辛听出他们在唱丧歌，他已可以将这些歌词大部分翻译出来了。
　　晚上，大家疲惫地睡去，只有艾维尼和往日一样还在同一个外星人侃侃而谈。躺在他们附近的罗兰辛并没有睡着，他在静静地偷听他们的谈话。以前他一直弄不懂他们在谈什么，不过有时偶而能听懂一两句，现在他所掌握的罗尔万词汇已大大增加了。突然，他发现自己听懂了他们的话，悟出了罗尔万语的规律。艾维尼在说，探险队已有人在怀疑罗尔万人了，外星人叫艾维尼尽快消除人们的怀疑。艾维尼说，这些人会听他的，情况再坏，也可以像对付第一支探险队那样对付他们，但他不希望这样，不过如果需要，也只能如此，这个大计划可不能因几条人命就被破坏掉。外星人说，在这件事上，艾维尼更得依靠他，他要艾维尼听从他的指挥。后来他们的谈话声压得很低，几乎听不到了。不过，罗兰辛已听得足够了。他躺在睡袋里，浑身发抖。
　　群山突然向内伸展，变得低矮了。前边出现了一片起伏的草地、树林和平原。走在前面的罗尔万人步伐加快了。在山地的边缘，他们种族的另一个人出现了，跟他们穿同样的衣服，带同样的武器，前来迎接他们。那人和队伍中的罗尔万人迅速交换了意见后跑开了。艾维尼对同伴说，到目的地了，村里人要欢迎地球人；和船员在一起的这些外星人是到另一个市镇的代表团，在回家路上偶然碰上了探险队；他们的天文学知识跟人类在１８世纪时差不多；这些人生活在地下，不过从来也没有发展起农业，而是靠资源茂盛的野生瓜果为食，也牧养大批吃草的动物作为肉食；一亿多罗尔万人都是分散生活的，这儿只是一个小村落。听着艾维尼的谎言，罗兰辛默不作声，觉得没有必要暴露自己。
　　巨大的人工洞口中走出了５０多个罗尔万人，雌性的穿着短裙，胸前垂着四个乳房。他们把队伍引进走廊，这里空气清凉新鲜，墙壁上有空调管道，一长列荧光灯管熠熠发光，外星人的科技不完全是人类１８世纪的水平呢。长廊旁边有很多通道，可以看到门，猜测得出是罗尔万人的房间居室。整个地方有一种荒芜的气氛。领头人讲了几句什么，艾维尼解释说，这儿是一处新的移民区兼军事哨站，大陆上并非只有一个国家，而是分裂成多个国家。可怕的战争刚刚结束，目前是和平时期。
　　一个向导带领大家去参观全村。这儿有设备精良的化学实验室，军械库里有自动炮，火焰投掷机，还有即将完工的真正的滑翔机。从一些印刷书籍中发现，罗尔万人显然已弄懂了无线电。奥斯丹很是光火，说经过３００光年到这儿来看这吊儿事太不值得了。
　　晚上，探险队员们应邀到村公共食堂赴宴，这儿的家具都是水泥的。艾维尼在门外和一个似乎是领导的罗尔万人谈话。他回来说，他们已把探险队的来意转告政府，政府会同其他国家的政府商量，等他们派来科学家，探险队就可以和他们进行科学交流活动。不过，移民计划恐怕是行不通了。餐桌上，罗尔万人问了各种各样有关人类的问题，艾维尼用罗尔万语一一作了解答。罗兰辛异常紧张，他尽可能装出听不懂他们讲什么，显出一付百无聊赖的样子。梦魇似的宴会终于结束了。
　　探险队员们被一队守卫护送着来到他们的卧室。这是对贵宾的保护，还是软禁？大概只有罗兰辛知道。罗兰辛和凯玛尔同住一个套间。所谓卧室，其实只是一间空空的洞穴。在罗兰辛看来，这是比坟墓更可怕的地下巢窟。
　　四周静悄悄的，在寒凉的灯光下，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样东西，全村都像睡死了似的。罗兰辛肯定，这里并不是那么平静，在某个地方准有些清醒的头脑正在策划新的阴谋。他迫不及待地抓住凯玛尔的肩头，把自己几天来的疑惑，一古脑地倒了出来。他激动地对凯玛尔说，罗尔万人没有农业，不使用星球的地面这很反常。他们的一亿人口能靠打猎和吃野生植物生存吗？一个狩猎的种族，竟认不出毒蜥蜴，这是说不通的。在离他们家不远的海湾，海潮卷走了他们中的一个，他们竟会不知道海潮的时间？答案只有一个：他们不是这个星球的土著！
　　他们带探险队绕那么远的路，是为了争取时间，在这儿建立基地。那些罗尔万人都是从他们的太空船上来的。如果人类发现这儿有了土著，自然会对特罗亚星失去兴趣，罗尔万人就可以把他们的移民送来。而艾维尼就是这阴谋的策划者之一。他是政府的心理学顾问，这类顾问越来越能左右国会和人民的意志。他们很可能不希望人类进入星际空间，所以才搞掉了第一支探险队，接着又设骗局来蒙混第二支探险队。罗兰辛把他偷听到的那番对话，一一讲给凯玛尔听。凯玛尔紧张得浑身哆嗦。
　　他们面对面地站在那儿，汗水在他们的脸上闪闪发光。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消息立刻传给大本营，让韩密敦船长及早知道这一切。洞穴里金属太多，会挡住电波，只有冒险到洞外发报。他俩拿起发报机，提着枪，悄悄地向洞外摸去。
　　他们刚在发报机上进行调试，警报就响起来了。隧道口闪出一些蹦跳的身影，像热锅上的蚂蚁在跳动。
　　一个罗尔万人大声吼叫，让人类停止发报，否则将杀掉他们。
　　凯玛尔毫不理会，开始拍发电讯。罗兰辛离开凯玛尔，朝树丛跑去，他边跑边叫，以便把敌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让凯玛尔有足够的时间把电讯发完。现在，他已经顾不得害怕了。
　　十几支火枪打响了，罗兰辛把自动枪架在一个粗树桩上还击，自动枪的火力封锁住了洞口。
　　罗尔万人狂叫着纷纷倒下。他们退到黑暗中，改由四面八方包围上来。一阵机关枪似的声音响起。罗尔万人拿出他们真正的武器来了！
　　罗兰辛盲目地还击，等待死亡。
　　突然，洞口喷出一阵火光，一群罗尔万人在爆炸中倒下，另一些在奔逃。火光中跳出两个人，是唐敦和奥斯丹，他俩听到枪声跑出来战斗了。子弹在飞舞，像蛇一样乱窜。罗尔万人包围了小树林。奥斯丹在火光中旋转着倒了下去，唐敦冲进了树林。
　　这时凯玛尔已发完电报，韩密敦船长很快会派武装飞船来。罗尔万人的进攻又一次被打退。微寒无风的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刺鼻的硝烟味。
　　忽然，有人用人类的语言在黑暗中喊：“谈判吧，好吗？”这是艾维尼的声音。凯玛尔让他一个人过来。
　　艾维尔显得十分惊慌，他问船员们是否向大本营作了报告？
　　罗兰辛回答说该讲的都发回去了。唐敦向艾维尼挑明，罗尔万人要是蛮干，基地来的武装船决不会放过他们。
　　艾维尼听了暴跳如雷，骂大家是蠢货，他说罗尔万人是宇宙的主宰，他们的科学技术比人类进步一万年。他要大家赶快编出一个故事来骗过韩密敦，以补救造成的破坏。
　　他的话差不多要把大家说服了。凯玛尔已经放下枪，要去拿发报机，只有罗兰辛不为所动，他质问艾维尔：“如果那些罗尔万人真那么了不起，为什么不用死光枪来歼灭我们？为什么不干扰我们的无线电？为什么他们竟愚蠢得只会用火枪、机关枪和手榴弹？”
　　罗兰辛步步紧逼，指出这不外是地球老家政府中那伙心理顾问阴谋计划的一部分。他喝令艾维尼把事实真相说出来。艾维尼只好坦白。
　　原来外星人是在“赫德逊”号到达时刚巧到这儿的。他们的家离太阳系有一万光年，是个和地球相似的星球，他们的文明也和地球上的人类发展得差不多，他们同样也在寻找星球移民。当他们发现地球人在特罗亚设立大本营时，便先派了几个罗尔万人化装成土著出现，以使探险队相信这星球已有人居住，不能移民。
　　艾维尼在学习他们的语言时，察觉到他们的企图正好与他的“大计划”相吻合，他主动要求跟罗尔万人合作。艾维尼自称他这样做是为了解救“赫德逊”号，使它免于“达伽马”号的命运。
　　唐敦听了咆哮起来，他要艾维尼交代，他们是怎样谋杀第一个探险队的。
　　艾维尼惊慌地回答说，那些人并没有死，只是被安顿到非常遥远的塔西迪星球去了。７年前，“达伽马”号发现了特罗亚星，它辽阔富饶，适宜移民，但飞船返航经太空巡查站接受检疫时，被忠于那个小集团的人缴了械，弄到别的星球上去了。而这一次，罗尔万人的出现，在艾维尼看来，是一次机会。这样探险队可以用正常的途径回家去，报告探险失败，特罗亚星就会永远被忘却。
　　罗兰辛问艾维尔，他们这个控制操纵国会的幕后组织为什么要反对人类向外星移民？
　　艾维尼脸上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回答说：“因为人类的心智还没成熟。”
　　他说，几千年来，人类在物质上已经发展得够远了，但在精神上却进展得太缓慢，政府的心理学家们认为，当战争、动乱还萦绕人类的时候，是不适于向星际发展的，只有通过潜移默化的教育、进化，当人类不再是盲目、贪婪、冷酷的动物时，才能够走向宇宙，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那些不满分子会在新星上给太阳系政府制造麻烦，数不清的新文明将对太阳系文明构成威胁，安宁将会被战争所代替。艾维尼声嘶力竭地讲到这儿，停住了。
　　面对未来的选择，大家犹豫不决。最后，还是罗兰辛讲话了。
　　他雄辩地反驳了艾维尼的理论，他说任何一个小集团都没有权利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人之所以发展到有今日的成就，就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强迫全人类变成他的复制品，人类自古以来就是有变化，有反叛和异端的，尽管人类有很多错误，很多罪恶，但比起在丛林里奔跑的野兽仍要好上几千倍，如果人全都变成一种模样，像艾维尼想象的那样，他也就不再是人啦！人类应该走向星际，没有必要为一些不切实际的理论裹足不前。两个同伴举双手赞成罗兰辛的选择。
　　艾维尔脸色苍白，扭过头不再看他们。他们看到他在哭。
　　“我本该叫罗尔万人把你们３个宰掉！你们这些蠢才破坏了人类真正的未来！”艾维尔尖声叫着，跌跌撞撞地回到罗尔万人那里去了。
　　远处传来韩密敦的火箭船迫近的雷鸣。罗尔万人在退却，回到他们的太空船去。
　　罗兰辛想，“赫德逊”号将直接飞回地球，用无线电向世界讲出这次探险的全部真相。到那时，政府想制止，也来不及了。
　　不管怎样，没有谁能阻止人类去探索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