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猩的教皇》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猩猩的教皇》作者:罗伯特·西尔弗伯格
(1982年获星云奖短篇小说奖的提名)
上个月初的一天,我和凡代尔曼斯单独在围地(注①)里和猩猩们待在一起时,他突然冒出一句话:“我要昏了。”这是个灼热的五月天,可凡代尔曼斯从来都没有对热表示出反感的迹象,更别提对热的痛苦感觉了。当时我正忙着跟雷欧和敏茜以及她的女儿玛芬谈话,所以我只是把他的话记了下来而没有采取什么措施。当你在工程(注②)中正起劲的用手语谈话时,你可能不会对口语有很大的注意力。
然后雷欧打手势给我说出了麻烦了,我转过身,看见凡代尔曼斯跪在草地上,脸色惨白,呼呼的喘着气,而且浑身上下满是汗。几只没有像雷欧那么聪敏的猩猩以为是个游戏,开始和他打手势——指关节抵在地面上,身体做柔软状。“我病了……”凡代尔曼斯说道,“不……舒服……”我赶紧叫他们帮忙,于是冈左拎着他的左手,孔拿着他的右胳膊。哎,他可真壮,不过我们还是把他搬离了围地,来到了山上的总部。一路上他抱怨着背部和胳膊下的剧痛,我开始觉察出他不仅仅是热昏了而已。一个星期后诊断出来了。
是白血病。
他们用化学疗法和激素疗法给他治疗,十天后他回到了我们的工程中来了,看上去很自信:“他们已经把病稳定住了,”他告诉每一个人,“只是减轻了,我可能剩下十到二十天的功夫了,可能会多一点。我想把我的工作干好了。”他仍然憔悴不堪,面色苍白,手不住的抖,让他和大伙在一起真是件可怕的事!他可能在自欺欺人,尽管我不肯定,但他骗不了我们中的任一个人:对我们来说他是死的象征,一个走路的骷髅而已。外行人以为我们科学家对这样的事毫不在意,甚至会更关注于对好莱坞的指责。可是每天有个快死的人在你身边,这样是很难让你从事你的活计的,或者算上一个将死之人的妻子——朱蒂·凡代尔曼斯惊恐的眼神让我知道,她对哈尔·凡代尔曼斯的压抑心情的悲伤。她从没有想到过,她就要失去她的最爱了,她还没有心理准备,怎么抛却这样的痛苦呢?另外,凡代尔曼斯就要死的消息特别让大家不安,他是那么壮实、精力充沛,常常在外游荡,他是个幽默的拉伯雷似的人。可是就那么一瞬间他就成了一个鬼魂了。“那是上帝的旨意,”戴夫·尤斯特这样说:“宙斯小手指轻轻一弹,哈尔就像火炉里的玻璃纸一样萎缩了。”凡代尔曼斯还没到四十岁哪!
猩猩们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中有几个,比如雷欧和拉莫娜,是第五代的手语者,由于智力上的杰出,我们称之为阿尔法(注③),他们对于微妙的差别能看的清清楚楚。来访者评价他们是“几乎就是人类”.我们不喜欢那样的名称,对猩猩来说重要的就是他们不是人类,他们是不同的智能种族,但我也知道人们是什么意思。猩猩中最聪明的几个立刻发现凡代尔曼斯大概生了什么病,他们开始说些奇怪的话。一次我在拉莫娜身边时,她对敏茜说:“大大的烂香蕉。”
雷欧看着凡代尔曼斯蹒跚而过,对我说:“他变空了。”猩猩们的隐喻不停的使我感到吃惊。接着,冈左直溜溜的问他:“你要离开了?”
“离开”不是猩猩们对于死的委婉的说法。就我们的动物所知,从没有人类死过。猩猩死,人类“离开”.从一开始我们就坚持这样的原则,并不是有意的,但这样的安排逐渐成为某种习俗。小组里第一个死的是罗杰·尼克松,在工程开始几年的一次汽车事故中,在我来这里不久前。很显然没人打算解释给他们罗杰发生了什么,以免打扰这些动物。我在这里呆了两到三年,蒂姆·列平格在一次滑雪升降机事故中死了,我们也再一次认为不要说出详情。直到四年前威尔·贝屈斯坦在那次直升机爆炸中死了,我们采取了明确的措施:抉择下来我们没有把他的失踪解释为死亡,而仅仅是“离开”,就像他退休了一样。但冈左的提问表明,猩猩们懂得什么是死亡,他们甚至能将死亡与“离开”等同起来。不过尽管这样,他们肯定认为人的死与猩猩的死是不同的,这是转化为另一种生命形式的过程,在燃烧之车上升天。尤斯特相信他们无法理解人类的死亡,他们认为人类是不朽的,他们把我们看作是神。
现在凡代尔曼斯不再装作他不会死了。白血病是急性的,他的身体一天天的恶化。
他一开始认为“这没有真正发生”,现在他有点闷闷不乐,有点生气。病情发作仅仅四星期后,他进了医院。
他想告诉猩猩们他就要死了。
“他们不知道人类会死。”尤斯特说。
“那么现在该让他们知道了,”凡代尔曼斯厉声说道:“干嘛要说些我们不朽的神话似的蠢话呢?为什么要让他们以为我们是神?直接告诉他们我要死了,老艾格博特死了,就会轮到萨拉米和毛提默。”
“但是他们都是自然死亡啊?”简·默顿说道。
“难道我不是么?”她感到很狼狈,“我是说在古代。那时他们的生命周期很显然会走到一个尽头,他们就死了,猩猩们知道这个。但是你……”她的声音颤抖着。
“是在我生命中途患了这个可怕的疾病的,”凡代尔曼斯说到,停了一下,咬咬牙,熬过来了。简哭了起来,这是个难看的景象,通常凡代尔曼斯都会安慰大家不要这样,“假如发现猩猩们是如何对人类的形而上学之现象作出反应的,这将对工程有非常重大的意义。我们已尽可能让他们懂得死亡的本质,现在我想我们该通过我来让他们知道人类也服从于这样的法则,我们不是神。”
“神是存在的,”尤斯特说道,“他们反复无常,深不可测,跟他们相比,我们就和猩猩们一样。”凡代尔曼斯耸了耸肩,“他们不再需要听这样的唠叨了。是时间让他们知道我么们是谁了。或者宁愿让我们知道他们知道多少,用我的死来发现。他们第一次经历一个人的死亡的全过程,其他一些时候都是某些事故。”波特·克里斯坦森说道:“哈尔,你有没有告诉过他们某些……”
“没有,”凡代尔曼斯说:“当然没有。我没提过一个字。但我看见他们互相谈话。他们知道。”我们讨论到深夜,须仔细研究这个问题,以免由于改变我们的动物中的神学知识而发生任何不可赎回的影响。这些猩猩在这杨一个封闭的环境内生活了数十年,我们所选择的教给他们的东西形成了他们的文化,这其中也融合着他们自己内在的东西,加上我们无意间对他们产生的“我们和他们是什么”的观念,任何我们提供给他们的基本概念性的资料都必须彻底得衡量其影响,因为影响不可挽回。假如谁做了蠢事,将是不可原谅的。既然我们的计划是观察人类以前的灵长类动物,并且研究当他们的语言能力增强时,他们的智力容量如何变化,那么我们必须无时无刻的小心,让他们自己去发现,而不是超越他们现有的概念处理能力,直接把数据给他们。
另一方面,凡代尔曼斯就要死了,给我们一个生动的机会,传达给他们人会死亡这样的概念。我们最好在一两个星期内作出选择,不然的话得好几年才能等到下一次机会出现。
“你们在担心什么?”凡代尔曼斯问。
尤斯特说:“你怕死么,哈尔?” “死亡让我愤怒。我不怕,我有工作要做,但我再也做不成了。你干嘛要问这些?”
“因为就我们所知猩猩认为死亡,当然是猩猩的死,看作为事物循环的简单部分,就像白天之后是黑夜。但人类的死亡对他们来说会是重大的启示,他们会震惊的。假如他们从你这看到一点恐惧甚至于愤怒,谁会知道这会对他们的思考方式产生什么影响?”
“确实如此,谁知道呢?那我就给你个机会看看喽!”最后,我们勉勉强强的以微弱的优势投票决定把凡代尔曼斯死亡的消息告诉猩猩们。几乎我们所有人都对此有一点保留。但凡代尔曼斯已经决定了这次有益的、意味深长的死,这是他唯一一个可以面对他命运的方法,把它贡献给工程。到最后我认识到我们投票赞成纯粹是出于对他的爱。
我们安排好进度,让凡代尔曼斯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动物们。有十个人,五十只猩猩;我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调查范围——算术,语法创新,形而上学探索,症候学,工具使用等等。我们选择自己想教的猩猩,自然而然的服从和猩猩社会联系的亚种族转变模式。不过我们答应凡代尔曼斯,他可以把这件事说给阿尔法们听——雷欧、拉莫娜、格林斯基、爱丽斯、阿提拉——不管猩猩现在在跟谁学习。比如说,雷欧正向贝丝·兰金互动的学习季节变换的概念,不过贝丝或多或少地还是欣然同意把它交给凡代尔曼斯,雷欧可是最重要的一只啊。不久前我们知道重要的消息首先得透露给阿尔法们,然后他们会自己把事情告知给其他的猩猩。比起更聪明的人类来,猩猩也更懂得如何把事情传授给他的迟钝的兄弟姐妹。
第二天一早,哈尔和朱蒂·凡代尔曼斯把雷欧、拉莫娜、阿提拉带到一边,和他们谈了很长时间。我在围地的另一边和冈左、敏茜、玛芬、羌溥在一起,不时地我会朝那瞥一眼,看看他们在干什么。哈尔看上去容光焕发——就像刚和上帝谈完话从山上下来的摩西。朱蒂的好心情却好像有点勉强,有点做作,她的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又一次我看见她转过脸,手指抵着牙齿,要哭出来的样子,但忍住了。
后来雷欧和格林斯基在橡木林里开了个会。尤斯特和查理·达米亚诺用双筒望远镜监视着他俩,但他们说不清猩猩们在干什么。猩猩们之间用手语交谈的时候,用的不是非常精确的修改了的手势;我们始终不知道,这是否标志了猩猩们已经进化成了某种特殊的猩猩之间的不被人类了解的暗语,或者这只是表明了猩猩们对于附属的非口语化的交流方式的某种依赖性。不过事实是,我们不了解他们之间交流用的语言,特别是阿尔法们所用的。接着,就好像雷欧他们知道我们在监视他们并且不想让我们偷听,他和格林斯基一直在林子里闲逛。稍后,拉莫娜和爱丽斯以同样的方式进行了会谈。现在我们的五个阿尔法生物已经差不多就要了解事实了。
我们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渗入其他猩猩之中的。
我们无法观测到确确实实的观念传播的行为。我们只是注意到第二天凡代尔曼斯受到了比以往更多的关注。当他缓慢的、明显十分困难的在围地里走动时,小群的猩猩们出现在他身边。冈左和羌溥俩斗了几个月的嘴,突然肩并肩的站在凡代尔曼斯身旁,目不转睛的看着凡代尔曼斯。契柯丽平常是很怕羞的,突然出现要和凡代尔曼斯谈一谈关于树上苹果的成熟的问题,凡代尔曼斯就跟她讲了起来。安娜·李维亚的双胞胎子女闪和尚则爬上了凡代尔曼斯的肩头。
“他们想知道垂死的神到底是什么样的。”尤斯特静静地说道。
“不过你看那。”简·默顿说。
朱蒂·凡代尔曼斯也有了一帮随从:敏茜、玛芬、克劳迪斯、巴斯特,还有孔。他们入迷的盯着朱蒂,眼睛睁得大大的,嘴也大张着,好几个口水流出来,吹出了小泡泡。
“难道他们认为她也会死么?”贝丝惊愕地说道。
尤斯特摇了摇头。“大概不是。他们知道她没什么毛病。但他们正在学习悲伤与死亡的气氛。”
“可不可以假设他们知道哈尔是朱蒂的配偶吗?”克里斯坦森问。
“这无关紧要,”尤斯特说:“他们看得出她很不安。这就是他们的兴趣所在,即使他们无从了解为什么朱蒂比我们任何一个都不安。”
“那边好像有什么事。”我一边说,一边指向草地。
格林斯基独自站在那儿,似乎在考虑着什么。他是猩猩里最年长的,白发苍苍,开始谢顶的样子,而且还是个沉思者。他差不多一出生就在这儿了,有三十多年了吧,没有什么东西会逃过他的注意力。
远远的左侧,在山毛榉树林的阴影里,雷欧也以同样的方式独自陷入了沉思。他有二十岁了,群落里的雄性阿尔法,最强壮的更是最聪明的。他们俩在各自的领域里,就像两个哨兵,或者是复活节岛上的雕像,陷入了各自的幻想中,这看上去真是太奇怪了!
“哲学家。”尤斯特咕哝道。
凡代尔曼斯昨天回到了医院,永远的去了。离开前,他和五十只猩猩的每一只说了再见,甚至包括幼猩猩。过去几个星期里他的病情显著的恶化了,他现在瘦得不成样子,非常虚弱。朱蒂说他只能活几个星期了。
她也请假离开了,可能得等到哈尔死了以后才会回来。我不清楚猩猩们会怎么理解她的“离开”,以及她最终的重新回来。
她说雷欧问过她,她是否也要死去。
也许现在事情会好转的。
克里斯坦森今天早上问我:“这几天你和他们谈话时,有没有注意到他们言语中表现出的对死亡的理解?”我点点头。“有一天敏茜问我,是否太阳升起时月亮就死了;月亮出来了,太阳死了。我一开始不能理解,这似乎就是一个标准的原始的隐喻。可对敏茜来说,她年纪太小,不可能那么容易的使用隐喻,况且她不是很聪明。肯定是老家伙们谈得太多了,慢慢就传开了。”
“契柯丽正和我学习减法,”克里斯坦森说:“她突然打手势道:‘有五个人,两个死了,还剩下三个。’后来她把死用为了动词:‘三个死了一个就是两个。’”
其他人报导了类似的事情。可是猩猩们并没有在讨论凡代尔曼斯以及他发生的事,他们也没公然地问到关于死亡的问题。就我们所感觉到的是,他们把整件事情转化成了某种隐喻。这完全象征了他们的巨大的困惑。就像绝大多数的困惑的人类一样,他们试图把引以他们兴趣的东西隐藏起来,他们还可能以为干得不错呢。我们能够猜到他们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并不是他们哪里错了,而是,毕竟我们都保持着这样的观念,他们只是猩猩。
橡木林子里的一处小溪潺潺,他们就在那开会。似乎只有雷欧和格林斯基在说话,其他的只是围在那儿,静静的坐着,听着讲演。每次大概有十到三十只猩猩不等。我们无从得知他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当然我们脑子里有一点想法。
每当我们中的一个走到这样一个集会中去时,猩猩们总是装作很随意地样子,突然四散开来,三四个聚在一起,显出一副很天真的样子——“主人,我们只是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
查理·达米亚诺打算在橡木林里装个窃听器,不过,我们怎么监视这些用手语交谈的家伙呢?摄像机可比麦克风难藏多了。
我们费力的尽可能用双筒望远镜观察。不过我们观察到的少有的丁点东西更让人费解。他们用了一种比先前更模棱两可的手语来交谈,就好像他们正用猪式拉丁语交谈着,也许是某种反语,或者正使用某种全新的原始语言。
明天会有两个技师来帮我们在橡木林里安装摄像机。
哈尔·凡代尔曼斯昨夜死了。是朱蒂给戴夫·尤斯特打的电话,她说他死的很安详,最终得到了解脱。早餐过后,我和尤斯特把消息直截了当地说给了阿尔法们听,用最直接的言辞。拉莫娜叫了几声,好像要哭的样子,不过她是唯一一个看上去不安的猩猩。雷欧意味深长看了我好久,眼神里带有深深地同情,接着他猛地抱了我一下。格林斯基独个儿走开了,好像自言自语着什么。现在,猩猩们又好像开始在橡木林那儿集合起来了,这是一个多星期以来的第一次。
摄像机准备就绪。即使我们破解不了他们的新语言,至少能录下来,让电脑来分析一下,也许不久就可以搞明白了。
此刻我们正观看着橡木林的第一盘带子,可我觉得我们还是毫无进展。
首先,他们已经搞坏了两架摄像机。阿提拉发现了它们,派冈左和克劳迪斯上树把它们给扯了下来。我猜剩下的摄像机还没被发现,不过或许是凑巧,又或许是猩猩们故意的狡诈行为,这些摄像机没有一个拍到了什么东西。尽管我们确实记录下雷欧的一些言语以及爱丽斯和安娜·李维亚的你推我让的几句话,也从中得知,他们用的是标准语和某种新语言的混合语,但是我们对于目前的情况一无所知,要想理解某句话也难上加难。几个手势,比如“衬衫”、“帽子”、“人类”、“变化”、“香蕉飞了”,和一些不知所云的词语混合起来,好像为了增加什么东西,没人知道那是什么。我们观察到他们一丝没提到过哈尔·凡代尔曼斯或者是死亡的直接表述。或许是我们自己杞人忧天。
或者不是这样。我们记下了他们的新语言,然后我在今天下午问了拉莫娜其中一句的含义。她开始坐立不安,嘴里发出响声,并不是简单的因为我问了她一个名词解释之类的困难的深奥的问题。她有点闷闷不乐,四处找雷欧,当她看见他时,她用那个手势向他招呼。他跳着跑了过来,把拉莫娜赶走了。然后他夸我多么的聪明、好心、文雅。
也许他是个天才,不过即使是天才他也只是只猩猩,然后我告诉他,我可没有被他的奉承话给愚弄,我问他这个新手势是什么意思。
“跳得高高,再跑过来。”雷欧打手势道。
难道这只是简单的指猩猩们的嬉戏玩乐?起先我就是这么想的,包括我的好多同事。可戴夫·尤斯特说:“那为什么拉莫娜那么得不想去解释呢?”贝丝·兰金说:“名词解释对他们来说并不简单。”
“拉莫纳可是五只最聪明的猩猩之一,她肯定会的。尤其是这样的手势可以通过使用其他的四种已经确立的手势解释,雷欧就会。”
“戴夫,你发现了什么?”我问道。
尤斯特说:“‘跳得高高,再跑过来’可能是某种他们喜欢玩的游戏,不过也可能指的是一种来世论,某种宗教的话语,一种对死亡和复活的简明的隐喻,是不是?”迈克·法肯伯格嗤之以鼻:“老天,我的戴夫,真是狂热的耶稣似的乱弹琴——”
“是吗?” “你的分析有时实在太敏感了,” 法肯伯格说道:“难道你想说猩猩们产生了神学么?”
“我是指他们可能正在进化出某种宗教信仰。”尤斯特回答。
这可能吗?
就像迈克所说的,有时我们真的理解不了这些猩猩,有时会高估了它们的智慧。不过我想我们经常是低估了他们。
跳得高高,再跑过来。
对此我感到惊讶。是隐秘的宗教性的言辞?猩猩们的神学?死后复生的信仰?某种宗教吗?
猩猩们知道人类有一系列的仪式以及信仰,他们称之为宗教,猩猩们了解多少,我们不得而知。猩猩们是很久以前从戴夫·尤斯特那儿得到这样的概念的,当时雷欧和其他几只阿尔法正和他讨论形而上学。戴夫为了让他们能够理解生物链,给他们描绘了一幅层次图,以神为始端,往下是人类,猩猩,到猫和狗,再往下是昆虫,青蛙。猩猩们看见过虫子,青蛙,猫和狗,他们想看看神是什么模样。戴夫不得不这样说:神是不可即的,他高高在上,但又无处不在。我拿不准他们是否领会到了更多的东西。雷欧的聪敏和钻研一直对我们有所启发,这次他想叫戴夫解释一下既然神不在我们身边,那么我们和神之间是如何交谈的。戴夫说我们有个叫宗教的东西,我们以此和神交流。雷欧一听转过身便走了。
现在,我们都在细心观察着猩猩们发展出宗教意识的蛛丝马迹。甚至连当初嘲笑戴夫的迈克·法肯伯格,某种程度上包括贝丝,以及查理·达米亚诺,都在仔细的留意着。一句话,这个工程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弄清楚,起先的原始人类是如何跨越发展出智力的分界线的,通常我们以这个分界线来区别动物和人类。我们无法重建一群更新纪灵长动物来研究他们,但是我们能观察被赋予了语言能力的猩猩,看他们是如何建立起准原始人社会的,比起返回原始社会这样的提议,这是一项我们可以完成的任务。尤斯特认为,我也认为,波特·克里斯坦森也开始认为,让猩猩们看到他们心目中的神——我们——也会被打倒,被更强大的力量摧毁,我们已经潜移默化地燃起了他们对于神的意识,这个他们必须顶礼膜拜的超自然力量。
目前还没有明显的证据。对凡代尔曼斯和朱蒂的注意;雷欧和格林斯基的单独的沉思,小树林中的大汇集;在汇集中的越来越广泛使用的修正的手语;从雷欧对于“跳得高高,再跑过来”这句手语的解释中看到的潜在的来世论观点。就是这些。我们中有些人认为这些事是宗教的奠基石,所有的这些都预示了我们想到的某些东西;对其他人来说,所有的都只是巧合和幻想。问题是我们是在和非人的智慧打交道,我们必须小心的不要把我们自己的所想强加到这些动物身上。我们从没有肯定过我们的这个猩猩社会的系统是否有价值。和猩猩们所使用的手语的语法是那么的不确定,使得整件事情很复杂。考虑一下雷欧在橡木林中的演讲——还是布道?——中用到的一个词组“香蕉飞了”,想一想拉莫娜把生病的凡代尔曼斯形容为“烂香蕉”,在“香蕉飞了”中,我们把飞当成动词,这句话就可能是把凡代尔曼斯理解为升入天堂的隐喻性描述。假如把飞看成是名词,雷欧就可能是在指以腐烂水果为食的果蝇,这是一个对死后肉体腐烂的比喻。另一方面,他也可能只是在简单的描述我们的垃圾箱而已。
到目前为止,我们一致同意对猩猩们不要进行任何的直接审问。海森堡法则是我们这里的永久性的法则:观测者也极其容易的打扰被观察的东西,所以我们只能进行最精细的测量工作。即使如此,我们待在猩猩中也会带来某种影响,不过我们尽可能减少这种影响,我们只是静静的观察他们,避免提出任何问题。
今天发生了两桩不同寻常的事。假如把这两件事分开来看,它们并不重要,只是有那么点引人好奇的;可是假如把两者放在一起,两者之间互相阐释,我们也许开始前所未有的得到了启示。
一件事是几乎被我们每个人所注意到的:猩猩中发声的迹象开始增加。我们知道野生猩猩具有某种未开化的口语——某种问候的叫声,挑衅的叫声,某种意味着“我喜欢这味道”的咕哝声,还有雄性猩猩在自己领土上的大声叫嚣,如此种种,没有哪句话特别复杂,事实上在质量上并没有非常超过鸟或狗的语言。他们也拥有相当丰富的非口语化语言,这种语言包含了大量的手势以及面部表情的词汇。不过直到几十年前第一次对猩猩们教授人类手语的试验中,我们才开始认识到猩猩们也具有明显的语言能力。在这儿的这个试验站里,猩猩们几乎全部用手语交谈,几代以来他们一直被这样训练,他们也教他们的幼儿这样做。只有在最基本的情况下,他们才转用吼叫和咕哝。当和猩猩们在一起时,我们人和人之间一般也是用手语交流的,甚至在只有人类出席的会议上,我们也由于长期形成的习惯而更多的使用手语。但是突然之间,猩猩们互相之间发出某种声音,奇怪的、不熟悉的声音,有人会说,这是对人类语言的笨拙的模仿。事实上我们听不懂一句话,猩猩们的喉想模仿人类使用的音素简直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些新的咕哝声,这些疼痛时脱口而出的声音,似乎确实是在模仿我们的语言。在我们观看小树林会议的录像带时,达米亚诺向我们指出了阿提拉在使用手语时,她的嘴微微动了几下,毫无疑问是想发出人的声音。
为什么?
第二件事是雷欧开始穿起一件衬衫,戴起帽子来了。本来猩猩穿衣没什么大不了的,尽管我们从没有教他们这样的人性化的东西,但是不少猩猩还是热衷于从他们主人那儿要件衣服,不时地穿上几天,甚至是几星期。这件事的不同之处就是衬衫和帽子是哈尔·凡代尔曼斯的,雷欧只在橡木林会议上才穿上它们(戴夫·尤斯特最近开始称小树林为圣林)。雷欧是在蔬菜房那边的工具房里找到它们的。凡代尔曼斯这么壮实,他的衬衫有十码那么大,不过雷欧把袖子围在胸脯上,其余的部分就摆在后背上,就成了斗篷似的。
我们怎么解释这样的事呢?
简是猩猩口语化进程这方面的专家。今晚在会上她说道:“我觉得好像是他们想要模仿人类的语音,尽管事实上他们不可能产生这样的声音。他们在扮演人类。”
“讲‘神’的语言。”戴夫·尤斯特说。
“你说什么?”简问道。
“猩猩们通过手来交流。人类在和猩猩们交谈时也一样,但是人与人之间谈话时用的是口语。对猩猩们来说人就是神,这一点我们得记住。以神的语言进行谈话,是一种把自己重塑成神的化身的方式,是使自己具有神的品质的方式。
“简直是胡说。”简说道。“我不可能——”
“穿人类的衣服。”我兴奋的打断她的话,“也是一种使自己具有神的品质的方式。尤其是这件衣服是——” “——是凡代尔曼斯的。”
克里斯坦森说道。
“死去的神。”尤斯特说。
我们惊愕的瞅着对方。
查理·达米亚诺说道,口气中没有带着他通常的无神论的观点,却透着惊讶之情:“戴夫,你是不是想假设雷欧正行使着某种类似于牧师的职责,那些衣服帽子是他的宗教服饰。”
“不仅仅是牧师,”尤斯特说,“我想是主教。教皇。猩猩的教皇。”
格林斯基突然变得很虚弱。昨天我们看见他缓慢的独自走在草地上,在那走了一圈,远到小池塘和瀑布那儿,然后严肃地一边想一边蹒跚到了小树林的集会地上。今天他静静地坐在小溪旁,不时地前后摇摆几下,偶尔把脚蘸进小溪里。
我看了一下纪录:他四十三岁,对猩猩来说是时候了,尽管有些猩猩能活到五十多岁。迈克打算把他送进养老院,我们一致反对。假如他就要死了,看情形也是如此,我们必须让他自个儿做好自己的事。简跑到小树林里,看望一下他,回来后她说没有明显的生病的迹象。眼睛清澈,面容冷静。岁月不饶人,他的时间即将到来。我感到巨大的失落感,他可是非常聪明啊,记忆力也特好,天造地设的家伙。多年来他一直是群落里的雄性阿尔法,十年前,雷欧成年了,格林斯基自动退位,没有去竞争过。头发斑白的格林斯基肯定有着丰富的敏锐而且神秘的理解力和洞察力,对此我们实际上是一无所知,不久我们也会失去这一切。我们只能期望他能把他的智慧传授给雷欧,阿提拉,爱丽丝以及拉莫娜。
今天又有了怪事:分配肉食的仪式。
肉在猩猩们的餐食里并不十分重要,不过他们确实喜欢吃肉,我记得星期三是这里的食肉日,这一天我们会给他们一肋牛肉,或者几片羊肉等等类似的东西。分肉的程序把他们的野性显露出来,首先是阿尔法们吃饱了肉,这时其他人都看着,然后是稍弱一点的雄性祈求吃一点,得到允许后蜂拥而上,最后是雌性和小辈们得到些零碎。今天是肉食天。就像通常一样雷欧首先吃了起来,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实在不可思议。他让阿提拉吃了,然后叫阿提拉分点肉给格林斯基,格林斯基今天变得更虚弱,被众猩猩拉在一边。其后雷欧戴上凡代尔曼斯的帽子,开始把包好的碎肉分给其他人。按着现在的排行猩猩们一个接一个地走上来,还有一套标准的乞求动作,手摆在下巴下面,手掌朝上,雷欧给了每人一片肉。
“好像是宗教活动,”
查理·达米亚诺嘀咕着。“雷欧就是主领弥撒的神父。”除非我们的假设大错特错,今天这儿真的在进行宗教活动,可能是由格林斯基创立的,由雷欧统领着。哈尔·凡代尔曼斯的褪色的蓝色工作帽就是教皇的三重冠。
拂晓时贝丝·兰金叫醒我说:“快点来。他们正对格林斯基做着怪事。”
我赶忙叫醒自己,起床穿戴好。我们现在有了一个闭路系统,可以把小树林的事传送到我们这儿。我们都等在屏幕前,我可以看到正发生的事。
格林斯基跪在小溪的边缘,闭着眼,一动不动。戴着帽子的雷欧站在他身边,巧妙的把凡代尔曼斯的衬衫系在格林斯基的肩膀上。十多个其它的成年猩猩围成一个半圆,蹲坐在那。
波特·克里斯坦森说道:“这是在干什么?雷偶想让格林斯基担任教皇的助手吗?”
“我想雷欧是在给格林斯基进行最后的仪式。”我说。
这还会是什么呢?雷欧戴着圣帽。最后他用了新的手势——牧师之语,有如拉丁文,希伯来文或梵文的猩猩语,当他的讲演一点点继续,与会的猩猩们不时地爆发出阵阵——我想是回复以及赞同,有些用手语,有些是咕哝作响的非人非语的声音,戴夫·尤斯特认为这些声音就是他们所认为的神的语言。整个过程中格林斯基一言不发,尽管有时他会点点头,呻吟几声,拍几下双肩,我们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仪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接着格林斯基倾倒在地,孔和羌溥把着他的手,安放好他,他的下巴磕在土上。
二分钟,三分钟,五分钟。所有的猩猩都静默不动。最后雷欧走上前把帽子摘了,把它放在格林斯基身边的地上,他小心翼翼的解下围在格林斯基身上的衬衫。格林斯基一动不动。雷欧把衬衫披在自己肩上,重新戴好了帽子。
他对着围观的猩猩们,打着手势,用的是我们完全理解的旧手语:“格林斯基现在成为人类了。”
我们惊讶的面面相觑,有几个啜泣起来,没有人出声讲话。
葬礼看样子结束了。猩猩们散了开来。
我们看到雷欧慢步走着,帽子随手拿着,另一只手拿着衬衫,拖在地上。
留下格林斯基单独在小溪旁,我们观察了十分钟,便去了橡木林。
格林斯基看上去很平静的睡着,可他死了,我们把他搬起来——波特和我带着他,他似乎轻的没有重量——我们把他带到实验室进行解剖。
仲晨时分,天色变暗了,闪电在北方的山麓间忽隐忽现,几乎同时炸雷轰鸣,暴风雨突然而至。
简指着草地那儿,雄猩猩们跳着古怪的舞蹈,叫着,左右摆动,双脚捶地,双手则击打着树干,摘下树枝,捶打着泥土。悲痛?恐惧?还是对于格林斯基进入神域的欢欣鼓舞?谁能说清呢?
以前我从来不怕我们的动物——可现在他们让人害怕,这样的景象让人摸不着头脑,冈左、孔、阿提拉、羌溥、巴斯特、克劳迪斯,甚至教皇雷欧自己也在暴雨中四处捶打,显示出这项深不可测的仪式的中间环节。
闪电停止了,暴雨移向了南方,来得快去的也快,舞者们也溜走了,每个都跑到了自己的爱树上。中午时分天爽气和,就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什么与众不同的事。
格林斯基死后两天,我又在天亮时被叫醒了,这次是迈克·法肯伯格,他摇着我的肩膀,大叫着叫我醒来,我坐在床上,睡眼惺忪,他说:“契柯丽死了。我今早外出散步在格林斯基死的那地方发现了她。”
“契柯丽?可她只有——”
“十一,十二岁,差不多就那数,我知道。”
迈克把其他人叫醒后,我也穿戴好了,众人走向小溪。
契柯丽平躺着,可情形很是不堪,她嘴角留着血滴,眼睛大睁,很害怕的样子,手扭曲成冰爪一般。她周围的溪岸遍布足迹。我搜寻着脑海,猩猩社会中是否有谋杀之例,可毫无迹象,是的,除了争吵,宿怨,争斗,暴力行为,偶尔会发生严重伤害外。谋杀可是史无前例的。
“祭祀的杀牲。”尤斯特喃喃道。
“或者是献祭?”贝丝·兰金暗示道。
“无论是什么。”我道:“他们也学得太快了。宗教演变的重点全给他们学会了,甚至是最差的那部分。我们该和雷欧谈谈了。”
“这明智吗?”尤斯特问。
“怎么不明智?” “我们放手不管这么久了。假如我们想知道事情的发展——”
“昨晚,”我说道,“教皇以及他的顾问们联合起来对付一只雌猩猩,还杀了她。现在他们可能在哪里琢磨着把爱丽丝或拉莫娜或者安娜·李维亚的双生子送到猩猩们的天堂去。我想我们得衡量一下事态的发展:观察猩猩宗教的发展较之于弥补猩猩群落中不可替代成员的损失,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我说我们还是叫雷欧来,告诉他乱杀无辜是不对的。”
“他知道这个,”尤斯特说:“他肯定知道。猩猩们可不是凶残之物。”
“契柯丽死了。”
“可假如他们把这视为神圣之为呢?”尤斯特问道。
“那么,我们将一个个的失去我们的动物。到最后我们将只剩下一对圣洁之幸存者。你要这样的结果吗?”
我们和雷欧谈了话。
猩猩们可能很狡猾,他们事事处理得当,可即使最聪明的,像雷欧这样的猩猩中的爱因斯坦,也不懂得如何撒谎。
我们问他契柯丽去哪了,他告诉我们契柯丽现在已经成为人类。听完我背脊发凉。
雷欧说格林斯基也成人了。
我们问他他怎么知道他们成人了。他答道:“他们去了凡代尔曼斯去的地方。人离开后,他们成为神。猩猩离开后,他们成为人类,对吗?”
“不对。”我们回答。
猩猩的逻辑没那么容易驳斥。我们告诉他所有的生物都会死,死是自然而神圣的。
但只有神可以决定死的时辰。我们对他说,神,一次只会召唤一个生物,神召唤了哈尔·凡代尔曼斯,神召唤了格林斯基,某天神也会召唤雷欧还有这里的其他人。可神没有召唤契柯丽。雷欧想知道提前送契柯丽去神那有什么错。这不会改善契柯丽的情况吗?
不会,我们回答。不会,只会伤害她。契柯丽更高兴和我们大家待在这儿。
雷欧不服,他说,契柯丽现在可以用嘴说话,可以穿鞋了。他可非常羡慕契柯丽。
我们告诉他假如还有猩猩死,神会生气的。我们告诉他我们也会生气,残杀猩猩是错的。神可不愿雷欧干这种事。
“我会跟神谈话的,也会知道他要什么。”雷欧说。
今晨我们在池塘一角发现了死去的巴斯特。又一桩祭祀的杀牲。
雷欧平静的注视着我们下了山,他解释说神命令他要尽快让所有的猩猩成为人类。只能用对待契柯丽和巴斯特的方法去完成神的嘱托。
雷欧现在被囚禁在惩戒室。我们暂停了这星期的肉食分配。
尤斯特反对这两项提议,他说这样的话我们会让雷欧冠上宗教烈士之名,这是冒险,这会提高他的相当的权柄。可谋杀得停止。
雷欧当然知道我们对他们感到不安。可是假如他执著于他所认为的正义之举,我们所说的和所做的都将无法改变他的意志。
朱蒂·凡代尔曼斯今天打电话来。她已处理好哈尔的身后事,现如今很想念工程以及猩猩们。我尽可能保持温和,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她。她沉默了好久——契柯丽是他最喜欢的一只,而且整个夏天朱蒂已饱尝辛酸——最后她说:“我想我知道该干什么。
明天我搭中午的班机回来。”接近傍晚时我们发现敏茜犹如先前几例那样死了。雷欧仍在惩戒室里——这是第三天。群众们已经可以在没有首领的前提下举行仪式了。敏茜的死让我目瞪口呆,大伙都深受影响,几乎无法继续工作下去。有必要进行隔离来拯救动物们。也许我们该把他们送到其他研究中心待几个月,三个留在这,五个去那儿,直到事情平息下来。可假如事情不止呢?假如分离者们将其他人转为雷欧的信徒呢?
朱蒂一到,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让雷欧出来,我和他谈谈。”
我们打开惩戒室的门,雷欧走了出来,有点局促不安,在强光照射下遮蔽起眼睛。
他瞥了我一眼,然后目光转向尤斯特,以及简,好像在想我们中哪个会骂他,接着他看到了朱蒂,他像看见了鬼一样,喉咙里发出空洞刺耳的叫声,躲开她。
朱蒂打手势与他问好,向他张开双臂。
雷欧全身颤抖着,他很害怕。
我们中的一个请假离开,一两个月后回来了,事实上他肯定认为朱蒂也去了她丈夫去的地方,她的出现吓着了他。
朱蒂显然明白这一切,因为她机智地利用了这一切,她对雷欧说:“我从凡代尔曼斯那给你带来了消息。”
“快说,快说,快说!”
“来,和我一起走走。”朱蒂说。
她抓着他的手,温和地领他出了惩戒室,来到了围地,从山上下去,到了草地那。
我从山顶望着,这个高瘦的女人和这个结识的肌肉发达的猩猩紧紧靠在一起,肩并肩,手拉手,现在停了下来,开始谈话。
朱蒂打了个手势,雷欧回应了一连串的手势。过了很长时间又轮到朱蒂,这回雷欧简明的回答了一下。
然后朱蒂又打了一长串的手势,雷欧蹲了下来,抓着草叶,摇着头,手拍拍肘部,表示疑惑。然后他又拍着下巴,接下来握住了朱蒂的手。
他们离开有一个小时了,其他猩猩都不敢靠近他们。
最后朱蒂和雷欧手拉手地平静地来到了山上的总部,雷欧的眼里闪着光,朱蒂也是。
她说:“现在一切都正常了。是不是,雷欧?”
雷欧说:“神总是对的。”
他打了个解散的手势,雷欧慢慢的走下了山。
他一离开我们的视野,朱蒂就转过身哭了起来,不过就一会儿,然后她要了杯饮料,她说:“作为神的信使,真是不容易。”
“你跟他讲了什么?”我问道。
“我告诉他我在天堂拜访了哈尔。一直以来哈尔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他为雷欧感到骄傲,只有一件事例外:雷欧派猩猩到神那儿,太快也太多了。我告诉他神还没有做好接收契柯丽、巴斯特和敏茜的准备,他们都将以细胞状储存一段时间,直到他们的真正的日子到来,所以那样做可不是对他们好。我告诉他哈尔想让雷欧知道神希望他停止派猩猩来。然后雷欧就答应了哈尔的愿望,我把哈尔的旧腕表给了他,他可以在他为神服务时戴着它。就这样。我想我还对他们正发展的东西添了一大堆的新的神学理论,希望你们不要对此生气。我想不会再有猩猩被害了。还有,我想再来杯饮料。”
这一天很晚时,我们看见猩猩们聚在小溪旁。雷欧把手举得高高的,阳光照在他细长的多毛手腕上,金黄的表带闪闪发光。与会者们以神的语言发出一阵叫声,他们开始在他面前跳起舞来,雷欧戴上圣帽,穿上圣衣,熟练的移动手臂,打着神秘而又神圣的手语。
再没有发生过谋杀案。我想也不可能再有了。也许一段时间过后我们的猩猩对宗教失去兴趣后,会转向其他消遣活动。但现在还没有,的确还没有。仪式照旧进行,而且变得更精细,我们已装订起几大摞的特殊观察记录,神也满意的俯视着。雷欧呢,每当在圣林中赐福时,都自豪的戴着他的教皇权利象征。
注①:围地(compound),文中是指包含有树和水以及人工建筑的小型的模拟自然环境的一块地。
注②:工程(project),小说描写的背景是一项对猩猩进行研究的长期工程。
注③:阿尔法(alpha),希腊字母的第一个字母,文中是对猩猩们中的五只最为杰出者的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