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说汪汪》作者:[美] 迈克尔·斯万维克
《狗说汪汪》作者:[美] 迈克尔·斯万维克
闫岷 译
(2002年度星云奖最佳短篇小说奖)
那狗看上去就像他刚刚从一部儿童图书中跳出来似的。肯定是经过了上百次的身体改造才使得他能直立行走。当然,骨盆也完全重造过了。脚单独地进行了许多改造。他还拥有了膝盖,膝盖十分灵巧。
更不用说神经构造上的改进了。
不过,达格发现最令他目眩的还是那身人类的装束。他的衣服非常合身,上衣后开了一条缝以方便尾巴,而且另外上百次不显眼的改造使得尾巴以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垂在他的身后。
“您一定有一位非凡的裁缝,”达格说道。
狗将手杖从一只爪子换到另一只,以便他们能握手,他用一种能想象得到的毫无做作的方式答道:“那是显而易见的,先生。”
“您是从美国来的?”这是一种合理的推测,这得自于他们所处的地方——码头——和借着早潮航行在泰晤士河上的纵帆船“美国佬梦想家号”。达格曾见到它的圆弧顶在屋顶边掠过,就像一条条彩虹。“您找到寄宿的地方了吗?”
“实际上我能找到,不过我还没找。您能否介绍一家比较干净的客栈呢?”
“不必麻烦了。我会荣幸地将您安置在本人的房间住几天。”随即,达格压低了声音说:“我还要给您提供一个生意提案。”
“那么带路吧,先生。我很乐意跟随着您。”
狗的全名为布莱克索普·雷文斯凯恩·德·普拉斯·普莱西克斯爵士,不过“叫我普拉斯爵士,”他挂着自谦的微笑说道,那么从此以后就称他为塞普拉斯。
塞普拉斯,带有一点点流氓气,比调皮多一点比残酷少一分。达格头一眼就对其有所怀疑并通过交谈得到证实。总之是一条狗,达格内心想道。
在饭店喝过酒后,达格展示了他的盒子并解释了他想用它达到的目的。塞普拉斯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精致地雕刻着花纹的柚木盒,然后从盒子上移开眼光,“您描述了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提案,达格大人。”
“请叫我奥布里。”
“那么,奥布里。我们还有个微妙的关键。我们该怎样分配……哈,这项计划的收益?我提及这个有些犹豫,不过很多有前途的合作都恰恰毁在类似的暗礁上。”
达格拧开盐瓶,把里面的盐倒在桌上。他用匕首在盐堆的正中央划了一条精确的线。“我分,你选。或者要是你愿意,反过来也成。从个人角度来看,你不会发现这两堆盐粒间有什么不同。”
“太棒了!”塞普拉斯叫道,抓起一撮盐扔进他的啤酒,一口喝尽以示成交。
当他们前往白金汉迷宫时天正下着雨。达格透过马车的窗户凝望着外面滑过的阴沉街道和破旧建筑,他叹了口气,“蹩脚又乏味的老伦敦啊!历史就像滚动的车轮,它已太多次地碾过了你的脸庞。”
“不过同时,”塞普拉斯提醒他,“它也成全了我们的运气。抬起你的眼睛看看迷宫吧,先生,看它高耸的灯塔和辉煌的外观从这些商店和公寓的上方浮现,就如同在腐败的木海中耸立出来的水晶山一样,看上去很舒服。”
“真是个好比喻,”达格赞同道,“但它不能令一个都市爱好者感到舒服,也扭转不了一个忧郁症患者的心情。”
“呸!”塞普拉斯啐道,直到他们抵达了目的地没再说什么。
在白金汉入口处,当他们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时候,门口警卫大步迎上前来。他惊愕地看了看塞普拉斯,不过只说了句:“有证件吗?”
塞普拉斯将达格花了一早上伪造的他的通行证和外交国书递给警卫看,然后漫不经心地摇摇他的爪子补充道:“这是我的宦奴。”
门口警卫扫了一眼达格,接着就完全忽视了他。达格有一种天赋,这对于他的职业来说是极其珍贵的,他的脸是那么地平凡,以至于别人一旦把头转过去,那张脸就会从那人的意识中永远地消失。“这边走,先生。外交事务官想亲自检查一下这些证件。”
一名专门制造出来的矮子向导领他们穿过迷宫的外围。他们经过身穿荧光礼服的女士和穿戴着统靴和皮手套的男士们,那些统靴和手套是用他们自己皮肤克隆出来的皮革制成的。这些女士和男士们都奢侈地饰以珠宝——因为炫耀富有又成为了时尚——并且大厅中大量地用大理石、花板岩与碧玉包裹和装饰。然而达格还是注意到地毯是那么地陈旧、破碎,被油灯弄得很脏。他锐利的眼睛还看到一种古代电力系统的残迹和一些类似电话线和光纤电缆的痕迹,这些都来自那个还在使用科技的年代。
达格对这些东西有特殊的兴趣。
矮子在一扇沉重的黑色大门前停下了,门上刻有镀金的狮鹫兽、火车头和法兰西王室纹章。“这是入口,”他说道,“木料是黑檀木的。它的别称叫柿属黑檀木,产自锡兰。那层镀的金属是纯金的,原子量为197.2。”
他敲了一下门,然后推开了它。
外交事务官是一位浓眉毛、令人印象深刻的男子。他没有起身相迎。“我是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这位是……”他指了一下站在他身旁苗条精明的女子,“我的妹妹,帕梅拉。”
塞普拉斯向小姐深鞠一躬,作为回应,她甜甜一笑,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屈膝礼。
外交事务官飞快地扫视了一下外交国书。“解释一下这些假证件吧,小子。西佛蒙特州领主国!要是我听说过这种地方就叫我下地狱。”
“那您就错过太多东西了,”塞普拉斯傲慢地说,“我们确实是一个新兴的国家,创立于七十五年前北部六州分治之时。但仍有大量的记录描述了我们美丽的家园。壮丽的卡普兰湖的美景,温姆斯基的基因工厂,古老的知识的所在地——布灵顿的威瑞迪斯·蒙迪斯大学,技术史学逻辑工业学院……”他停了下来,“先生,我们有太多事情值得骄傲,没有什么可羞愧的。”
看起来像熊一样的官员狐疑地盯着他,然后说道:“是什么让你来伦敦的?为什么你请求女王的接见?”
“我的使命和目的地都在俄国。不过,英国恰好在我的路线上,我是外交官,要负责向您的君主表达我国的敬意。”塞普拉斯轻轻耸了一下肩。“没有其它的了。三天后我要赶往法国,您也会完全地忘记我。”
官员轻蔑地将外交国书扔给了矮子,他匆匆瞄了一眼然后恭敬地递还给了塞普拉斯。这个小家伙坐在一张正适合他自己体型的小桌子旁,很快地填写了一份记录。“您的证件将被送到白堂,在那里检验。如果一切顺利——我对此表示怀疑——并且女王有空的话——还是不大可能——您将在一周到十天之内的某个时候被引见给女王。”
“十天!先生,我要遵循非常精确的时间表。”
“那么你希望收回请求了?”
塞普拉斯踌躇片刻,“我……我并不是那么想的,先生。”
帕梅拉小姐冷静地注视着矮子向导领他们离开。
他们被领至的房间中挂有厚重的框边镜子和年代超过墙壁的无名油画,炉膛中燃着熊熊的木炭火。他们的小向导离开后,达格小心地锁好门,插上门闩。然后他把盒子扔在床上,跳起身躺到它的旁边。仰卧在床上,凝视着顶棚,他说道:“帕梅拉小姐是个引人注目的漂亮女孩。要是她还不算我就下地狱。”
塞普拉斯没有理睬他,把爪子背在身后,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他全身上下紧张兮兮的。最后,他警告道:“这是你把我拖进来的玄妙游戏,达格!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一点儿也不相信我们。”
“嗯,那怎么了?”
“强调一点:我们还没开始我们的剧本呢,可他已经怀疑我们了!我既不相信他,也不相信他的基因再造矮子。”
“你没有用一种恰当的方式来表达这么粗俗的偏见。”
“我并不是对那个家伙心存偏见,达格,我是担心他!一旦对我们的怀疑进入他那长条脑袋,他就会执着地追究直到他发现我们的每一个秘密。”
“自控一些,塞普拉斯!像个男人!我们已经陷得太深无法回头了。问题既然出现了,那就制定对策吧。”
“感谢上帝,我本就不是个男人。”塞普拉斯答道,“不过,你是对的,一不做二不休。眼下,我要好好睡一觉。给我从床上起来!你可以睡在壁炉旁边的垫子上。”
“我!垫子!”
“我一到早上就头昏眼花。要是有人敲门,我不加思索地去开门,人家很容易发现你和你的主人居然睡在一张床上。”
第二天,塞普拉斯回到外交事务办公室那里,宣称他被授权为了女王的接见可以等待两周,但多一天也不行了。
“您从贵政府接到新的指示了?”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怀疑地问道,“我看不出您如何做得到。”
“我自行判断的,也是依据了我最初指示中某个微妙的措词。”塞普拉斯说道,“就是这样。”
他从办公室脱身出来发现帕梅拉小姐正等在外面。她提议带他游览一下迷宫,他愉快地接受了。在达格的跟随下,他们在宫中漫步,首先去观看了前院门廊警卫的换岗,以前这堵壮丽的柱墙是白金汉宫前庭所在地,在疯狂又辉煌的乌托邦时代,它被淹没于不断扩张的建筑中。随后,他们向建在国家众议院上的公众画廊走去。
“我从您一再瞥过的眼光中看出您对我的钻石很感兴趣,‘Sieur Plus Precieux’①,”帕梅拉小姐说道,“您眼光不错。它们是祖传的珍宝,已历经几个世纪;是定做的,每块宝石都毫无暇疵,完美地搭配在一起。一百名宦奴的身契也买不到这样的珍宝。”
塞普拉斯再次微笑着顺项链向下看去,它曲折地悬在她可爱的喉管间,垂到她完美的乳房上。“我向您保证,夫人,并不是您的项链令我如此沉醉。”
她微微地红了脸,可又显得很高兴。她轻轻地问道:“无论您走到哪里您的仆人都随身携带那个盒子吗?里面装着什么?”
“那个?小玩意。一件献给俄国公爵的礼物,他是我这次旅程最终的对象,”塞普拉斯说道,“我向您保证,它实在是毫无趣味。”
“您昨晚和某个人在谈论这个,”帕梅拉小姐说道,“就在您的房间中。”
“您一直在我的门外倾听吗?我非常讶异但很荣幸。”
她脸红了,“不,不,我的哥哥……那是他的工作,您应理解,例行巡视。”
“也许我在说梦话,我似乎说过我偶尔会那样。”
“用不同的口音?我哥哥说他听到两种声音。”
塞普拉斯移开目光,“那只是他弄错了。”
现今的英国女王即便在古代大陆上都会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现象”。她像古代传说中的重型卡车那样大;她被那些匆匆忙忙来回的侍从们包围着,传送食物和交递报告、拿走脏盘子和批示过的法规。从画廊的画作来看,她让达格想到了女王蜂,但又不同于那种蜜蜂,这位女王不交配,还自负地保持着童贞。
她名为格洛莉娜一世,已经一百岁了,仍圣体安康。
帕梅拉小姐的一位朋友坎贝尔·萨珀科利德男爵偶然遇见了他们,于是坚持要陪伴他们参观画廊,他靠近了塞普拉斯低语道:“您当然会对我们女王的富丽堂皇印象深刻。”声音中的压迫感不容忽视。“外国人总是如此。”
“我都眼花缭乱了,”塞普拉斯说道。
“理应如此。在她尊贵的圣体上散布着三十六个大脑,由粗壮的中枢神经在一个超立方体结构中连接起来。她的处理能力与乌托邦时代的多部大型计算机相当。”
帕梅拉小姐郁闷地打了一个哈欠,“亲爱的罗里,”她边说边拽了拽坎贝尔·萨珀科利德男爵的袖子,“有任务召唤我了。你愿意好心地带我的美国朋友回到迷宫的外圈吗??”
“当然,亲爱的。”他和塞普拉斯停住脚步(达格当然也恭立一旁)彼此恭维着。随即,当帕梅拉小姐离开时,塞普拉斯也准备转身向出口走去。“不是那条道。那些楼梯是供平民使用的。您和我可以通过贵族楼梯离开。”
狭窄的螺旋状楼梯穿过无数的天使和飞艇的雕塑,蜿蜒向下,出口延伸进一个大理石地面的走廊。塞普拉斯和达格走下楼梯,突然发现他们的胳膊被狒狒抓住了。
总共出现五只狒狒,个个身着红色制服、带着束颈项圈,皮带都攥在一名长有花哨胡子的官员手中,他的金哨子证明他是一名猴主。第五只狒狒呲牙咧嘴,发出野蛮的嘶嘶声。
猴主立刻猛地拽回他的皮带,叫道:“嘿,力士!嘿,小子!你干什么呢?你叫唤什么?”
狒狒停了下来,草草地躬了躬身。“请跟我们来,”它艰涩地说道。猴主清清嗓子,那狒狒阴沉地加了一句,“先生。”
“这是不可容忍的!”塞普拉斯叫道,“我是一位外交官员,处于国际法豁免权的保护之下。”
“先生,一般来讲是这样的,”猴主彬彬有理地说道,“不过,您在没有得到女王的邀请下闯进了内圈,因此要遵守更严格的安全规则。”
“我并不知道这些楼梯通向内部。我是被领到这里的……”塞普拉斯无助地四下环顾。坎贝尔·萨珀科利德男爵不见了。
于是,再一次的,塞普拉斯和达格发现他们俩被押送到外交事务办公室。
“木料是柚木的。它的别称叫泰克托尼亚·葛兰迪斯。柚木产于缅甸、印度和暹罗。盒子被精心地雕刻过,但并不够精致。”矮子专家打开了它。“外壳内是一个陈旧的电子双向通信装置;仪器芯片是一种镓砷化合陶瓷,芯片重六盎司。这种设备是一种乌托邦末期的产品。”
“一个调制解调器!”外交事务官的眼睛睁得老大,“你竟敢把一个调制解调器带进内圈,还差点儿带到女王陛下的面前?”他的椅子站了起来,绕着桌子走着。它六条昆虫式的腿看上去太纤细了,似乎无法承受他这块笨重无腿的肉团。然而它走得又迅速又稳当。
“它没什么危害,先生。只不过是我们的技术史学逻辑专家挖掘出来的东西,觉得能讨得俄国公爵的欢心,这人可是以喜欢任何古董而著称的。显然,它具有某种文化的或历史的意义,尽管没有重读我的指示,我还是能够勉为其难地告诉您这些。”
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升高了他的椅子以便他能贴近塞普拉斯,瞧上去很危险,盛气凌人。“这就是你的调制解调器的历史意义:乌托邦用他们的计算机网络填满了整个世界,将电缆和节点埋下得那么深、那么多以至于它们永远不会彻底根除。然后他们把魔鬼和疯狂的神灵释放到虚拟世界中去。这些智能生物摧毁了乌托邦,也几乎毁灭了人类。幸亏有人大胆地将所有界面形式的世界毁灭,才从灭绝中拯救了我们!”他怒目圆睁。“而你这个笨蛋!你没学过历史吗?这些恶魔痛恨我们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创造了它们。它们依然活着,可被限制在它们的电子阴间了,只需要一个调制解调器就能将它们释放到自然领域。好吧,你想知道持有类似装置会处以什么样的惩罚吗?”他阴险地笑了,“死!”
“不,先生,不是那样的。持有一台能够运转的调制解调器才是致命的犯罪行为。这台设备是无害的。问问你的专家吧。”
“哦?”这位要人对他的矮子抱怨道,“它还能用吗?”
“不能。它……”
“闭嘴!”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转身对着塞普拉斯说道,“你是条幸运的野狗。你不会被指控有罪了。不过,在你逗留期间,我得把这个邪恶的设备锁起来,处于我的控制之下。你明白吗,汪汪先生?”
塞普拉斯叹了口气。“好吧,”他说,“毕竟只有一周。”
当天晚上,帕梅拉·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小姐来到塞普拉斯的房间,为白天逮捕他的侮辱行为道歉,她说她确实是刚刚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于是他邀请她进到屋内。短暂的客套后,他们忽然发现不知怎么二人已经脸贴脸地跪在了床上,互相解着对方的衣服扣子。
当帕梅拉小姐缩回身时,她的乳房恰好诱人地从裙子下露了出来;她抓起紧身胸衣重新穿好,“您的仆人在看着我们呢。”
“那有什么关系?”塞普拉斯愉快地说道,“那个可怜的家伙是个宦奴。他无论看到或者听到什么对他都没有影响。您可不要被一张椅子的存在弄得窘住。”
“即便他只是一件木雕,我也不愿他的眼睛盯着我。”
“如您所愿,”塞普拉斯拍拍他的爪子,“小子!转过身去。”
达格顺从地转过了身。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他的朋友能对女人取得惊人的成功。他真想知道如果一个人的外表很独特,会有多少荡妇为之倾倒?经过考虑后,问题已经自问自答了。
在他身后,他听到帕梅拉小姐的傻笑声。然后,在充满激情的低吟声中,塞普拉斯说道:“不,留下钻石。”
无声地叹了口气,达格认定自己要熬过一个长夜了。尽管他很无聊但也不能不顾脸面转过身去看一对男女在床上翻腾,他就只好勉强接受在镜子里瞧着他们了。
他们开始了,当然,是以狗的姿势进行的。
第二天,塞普拉斯感到不大舒服。一听说这个,帕梅拉小姐就派她的一名宦奴端来一碗肉汤,随后又给自己带上了一副外科手术面具。
塞普拉斯虚弱地瞧着她笑了。“您不需要那副面具,”他说道,“我的心肝,我发誓折磨我的东西是不会传染的。您一定知道,我们这些再造人很容易会内分泌失衡的。”
“是那样吗?”帕梅拉小姐舀起一点肉汤送进他的嘴里,然后用餐巾纸轻轻擦去滴落的汤汁。“那就修复一下。您的这种小毛病可吓得我不轻。”
“唉,”塞普拉斯悲哀地说,“我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创造物,我的内分泌平衡表在海上的一次事故中失落了。当然,佛蒙特州有备份。可在最快的纵帆船横越大西洋两次的时间里,我恐怕已经死去了。”
“哦,最最亲爱的塞普拉斯啊!”帕梅拉小姐抓起他的爪子按在自己手上。“一定还有别的方法的,尽管希望不大,但还可以一试对吗?”
“嗯……”塞普拉斯面向墙壁思考起来。很长时间后,他转过身来说道:“我坦白了。您哥哥为我保管着调制解调器对吧?它是能运行的。”
“先生!”帕梅拉小姐一下敛住裙子站了起来,吓得从床边跳开,“绝对不可能!”
“我的心肝蜜糖,您必须听我说。”塞普拉斯虚弱地向门口瞄了一眼,然后压低了他的声音。“凑过来,我悄悄告诉您。”
她听话地贴了上来。
“在乌托邦日益衰败的日子里,人类与他们的电子造物之间发生了战争,科学家和工程师费尽心思造出一种能被人类安全使用的调制解调器,它能躲过恶魔的攻击,而且实际上它还能迫使它们顺服。也许你曾听说过这件事。”
“只是些传闻而已,可是……这种设备从没有造出来过。”
“更确切地说是这样的设备没有被及时地制造出来。当暴民们疯狂地闯进实验室时它几乎就要完成了,可机器时代结束了。不过,在最后的技师被杀害之前有几个给藏了起来。数个世纪后,谢尔伯内机器伦理学院勇敢的研究者们重新获得了六个这样的设备,并掌握了它们的使用方法。一台设备在研究过程中毁坏了。两个被收藏在布灵顿。其余的交给值得信赖的仆从,送到三个最有实力的领主联盟国——其中一个,当然就是俄国。”
“这太难以置信了,”帕梅拉小姐惊讶地说道,“竟有这样的奇迹?”
“夫人,我两晚前就在这个房间里用过它!您的哥哥不是听到那些声音了吗?我那时在和佛蒙特州的主人交谈。他们准许我延长停留时间到两个星期。”
他哀怜地凝视着她,“假如您能把设备还给我,我就可以利用它拯救我的生命。”
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小姐毅然地站起,“那么,不要担心了。我以我的灵魂发誓,调制解调器今晚就是您的了。”
房间被孤零零的一盏灯照亮了,无论什么人移动时都投下古怪的阴影,宛如在巫婆的安息日里游荡着的猥琐的幽灵。
这是一种怪诞的情景,达格静静地用手捧着调制解调器。帕梅拉小姐换了一身低胸贴身丝绸礼服,颜色暗红有如人血,她有一种出席圣典的感觉。当她在壁板上找到一个遗留下来的已数个世纪没有使用的插座时,她不禁激动得快要眩晕了。塞普拉斯虚弱地坐在床上,眼睛半闭着,指导着她。达格想,这真是一个戏剧性的讽刺场面。她完全被病态的动物本能控制了自己,可理智,则因为缺乏意志力的支援而孤零零地站到一边。
“好了!”帕梅拉小姐得意洋洋地挺直身子,她的项链在黯淡的灯光下散射出微弱的七彩光芒。
达格一下子变得僵硬了。他完全静寂地站了三次深呼吸那么长的时间,然后摇晃、颤抖着就像一个人在忍受病情的发作。他的眼帘低垂着。
他用一种空洞的、出尘的音调说道:“是谁把我从巨大的深渊中召唤出来的?”那种声音一点儿都不像他自己的,有些刺耳、残忍又像渴望着邪恶的行动。“是谁胆敢激起我的愤怒?”
“您必须把我的话语转达到宦奴的耳朵里,”塞普拉斯低语道,“因为他已成了调制解调器的一个组成部分——不只是它的操作者,而且是它的喉舌。”
“我做好准备了,”帕梅拉小姐答道。
“好姑娘,告诉它我是谁。”
“这位讲话的是布莱克索普·雷文斯凯恩·德·普拉斯·普莱西克斯爵士,他希望……”她暂停下来。
“向布灵顿市市长致以他最崇高的社会党式的敬意。”
“致以他最崇高的社会党式的敬意,”帕梅拉小姐又开始了。不过她转向床,疑惑地问道:“布灵顿市市长?”
“这不过是个官方头衔,很像您哥哥那样的。他实际上是为西佛蒙特州领主国工作的间谍头头,”塞普拉斯虚弱地说,“现在重复给它:我要求您传送我的口信以解除死亡的威胁。要精确地转述那些话。”
帕梅拉小姐将这些话复述进达格的耳朵里。
他尖叫了一声。这种野蛮又邪恶的声音吓得小姐一下子从他身边窜了出去。然而,只叫了一半,他就停了下来。
“你是谁?”达格换用了一种全新的人类声音说道,“是女人的声音。我的使者有麻烦了吗?”
“现在对他说,就像你对普通人那样:明白、直接,不要有所回避。”塞普拉斯仰脸躺到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于是(似乎看上去是她),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小姐将塞普拉斯的困境解释给他远方的主人,再将从他那里收到的慰问和必要的信息传给塞普拉斯的内分泌系统来完成机能的协调。在恰当的客套后,她感谢了美国间谍头头,并拔下调制解调器。达格重获了自由。
皮制的内分泌工具箱展开着放在床边的一张小桌子上。按照帕梅拉小姐的指导,达格开始将特殊的膏药贴到塞普拉斯身体的不同地方。不久后塞普拉斯睁开了眼睛。
“我会好吗?”当小姐对他点头时他问道,“我真怕今天早晨我会死去。您的哥哥有遍布各处的间谍。如果他获悉哪怕一点点这设备能做到的事,他就会想自己得到它。”
帕梅拉小姐微笑着举起了她手中的盒子。“确实如此,可谁能指责他呢?有了这样的小东西,伟大的事业就能够实现了。”
“因此他一定会那么想的。我请求您——把它还给我。”
她没有那么做。“这不仅仅是一件通信设备,先生,”她说道,“尽管在那方面它有不可估量的价值。但您也展示了它能够迫使那些居住在被忘却的古代网络中的造物顺服。于是,能够驱使它们做我们想做的事。”
“确实如此,这是我们的技术史学逻辑专家告诉我们的。您必须……”
“我们创造了一些畸形生物来完成那些曾经由机器去做的任务。但是有了这个,就没有必要那么做了。我们竟能忍受被一个有着多位大脑的畸形生物所控制。现在我们不需要那个格洛莉娜下流胚子,格洛莉娜大肥怪物,格洛莉娜蛆虫女王了!”
“夫人!”
“是时候了,我相信,英国要有个新女王了。一名人类女王。”
“请考虑一下我的立场!”
帕梅拉小姐在门口站住了。“您确实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家伙。但是凭借这个,我能拥有整个国家,并会建立后宫,那样会减弱对你的这一段偶然且微不足道的迷恋记忆。”
在裙子的沙沙声中,她跳着离开了。
“我完了!”塞普拉斯叫道,晕倒在床上。
达格平静地关上了门。塞普拉斯从枕头上爬起身,开始从他的身上把绷带撕去,并且说道:“现在该做什么?”
“现在我们睡一觉,”达格说道,“明天将是忙碌的一天。”
猴主在早饭后来找他们,把他们强行带到他们习惯了的目的地。到如今,达格都有点儿忘记他到底来外交事务办公室多少次了。他们走进去时发现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正处于盛怒之中,而他的妹妹镇静又精明地站在一个角落里,抱着膀旁观着。现在看着他们俩,达格诧异于他怎么曾经会认为哥哥的地位比他妹妹高呢。
被拆开的调制解调器放在矮子专家的办公桌上。小家伙俯身于上,正在仔细地研究着它。
直到猴主和他的狒狒离开始终没人作声。然后科赫尔伦斯·汉密尔顿伯爵发作了,“你们的调制解调器不肯为我们工作!”
“正如我告诉您的,先生,”塞普拉斯沉着地说道,“它是不起作用的。”
“你这个无耻的骗子!说这种羊杂种谎言!”在他的盛怒下,伯爵的椅子靠它细长的腿升了起来,一直使得他的头几乎顶到了天花板。“我了解你的每一个行动……”他冲着他的妹妹点了点头,“……我命令你向我们展示这部该死的设备怎么工作!”
“永远不会!”塞普拉斯坚决地喊道,“我有自己的立场,先生。”
“你的立场,固执于上就太愚蠢了,那会很快导致你死去的,先生。”
塞普拉斯扭回他的头,“那么我就是为佛蒙特所牺牲!”
一下子陷入了僵局,汉密尔顿小姐趋步走到两个对头之间试图恢复平和的气氛,“我知道如何改变您的想法。”带着精明的笑容,她抬起手来伸向她的脖颈,亲手解下了她的钻石。“我看到了您在那个夜晚是怎样把它们放在您的面颊上摩挲着。您怎样地舔触、抚弄它们。您是多么心醉神秘地把它们放进您的嘴里。”
她将它们放入他的爪子,“它们是您的了,可爱的普莱西克斯先生,只需一句话。”
“您愿意割舍它们?”塞普拉斯问道,仿佛对这个美妙的主意感到惊讶。实际上,这条项链自从他们看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成为他和达格的目标了。现在,在他们的受骗者最终意识到那个调制解调器实际上是个骗局前,横亘在钻石和阿姆斯特丹商人之间的惟一障碍就是从迷宫脱身的问题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让有脑筋的达格作了独一无二的工具,他完全被认为是一名宦奴;而且这个计划将会给他们大约二十个小时去逃脱。
“最好考虑一下,亲爱的塞普拉斯,”帕梅拉小姐敲敲他的脑袋,然后又在他的一只耳朵后挠了挠,而他则低头盯着那些贵重的宝石。“设想一下您能过上富有安逸的生活,女人、权利。所有一切就躺在您的手边。您所要做的全部事情就是抓住它们。”
塞普拉斯深吸一口气,“好吧,”他说道,“秘密在于电容器,它需要一整天充电。等着吧,然后……”
“问题在这儿,”专家出乎意料地说道。他轻轻地拨动着调制解调器的内部,“这儿有一根线松动了。”
他把设备插到了墙壁上的插座里。
“哦,上帝啊,”达格叫道。
一种粗鲁琐鄙的兴奋之情浮现在矮子专家的脸上,他在他们面前看上去膨胀起来。
“我自由了!”他呼号着,声音如此之大,根本就不像从那样一个小个子里发出来的。他摇晃着,仿佛一股巨大的电流涌过他。臭氧的气味充满了房间。
他突然喷发出火焰,吞没了英国间谍头子和她的哥哥。
当所有人被惊呆了,愣愣地站在那里时,达格抓住塞普拉斯的领口把他拖进了走廊,随着他的行动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他们还没在走廊里跑出二十步,外交事务办公室的门向外爆裂开来,燃烧的木头碎片被抛入走廊。
恶魔的笑声在他们的身后隆隆作响。
扭头向后匆匆一瞥,达格看到燃烧着的黑得像煤渣的矮子从被火焰吞没的房间里冲了出来,跳跃着,舞蹈着。调制解调器虽然断开了连接,可仍被夹在一条胳膊下,好像它对他来讲有极高的价值。他的眼睛又圆又白,见不到眼仁。一看到他们,他就追了过来。
“奥布里!”塞普拉斯喊道,“我们走错路了!”
确实如此。他们跑进了迷宫深处,直奔它的心脏地带,而不是向外。但现在不可能回头了。他们一路上钻过四散的贵族和奴仆的人群、蔓延的火焰和超自然的生灵。
奔跑着的怪兽每一步都点燃了地毯。一道火焰的波涛跟随着他涌入大厅,烧尽了挂毯、壁纸和木饰。不管他们怎样躲藏,它都径直奔向他们。很明显,在它这个种族刻板的程序中,来自网络的魔鬼肯定将先见到的事物先杀死。
达格和塞普拉斯跑过餐厅和沙龙,穿过阳台,走下仆人通道。但是没有用处,他们的超自然复仇者非常固执,二人发现他们自己跑下了一条通道,笔直地奔向两扇厚重的青铜大门,其中的一扇恰好微微地留下了一条缝。他们俩非常恐惧,根本没有注意到卫兵。
“站住,先生们!”
长须的猴主站在门前,他的狒狒紧绷着它们的皮带。他的眼睛因认出来人而圆睁着,“天啊,是你们!”他惊讶地叫道。
“让我……杀……们!”一只狒狒嘶叫道。“恶心的杂种们!”其它的狒狒咆哮着表示赞同。
塞普拉斯本打算向他们解释,但当他刚一放慢步子时,达格便挥起大手在他背后拍下去,推了他一把。“趴下!”他命令道。由于狗本能的驱使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人类的命令,他硬生生地趴了下去从两只狒狒之间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冲了过去,直直地撞向猴主,然后钻进了他的两腿。
猴主一下子被绊倒了,因此他掉落了皮带。
狒狒们尖叫着发动了进攻。
一瞬间,五只狒狒全扑到达格身上,抓扯他的四肢,撕咬他的脸和脖子。这时燃烧着的矮子赶到了,发现了他的被截下的目标,于是咬向最近的一只狒狒。那只狒狒的制服立刻着火了,它尖叫起来。
立刻,其它的狒狒放弃了它们最初的目标,转而和这个胆敢攻击它们同伴的新来者打了起来。
一刹那间,达格跃过跌倒在地的猴主,穿过了大门。他和塞普拉斯转身用肩膀顶在它的金属面上用力推着。他大略瞥了一眼战斗的情景,狒狒们全都着火了,它们主人的身体正飞到空中。门砰地关闭了,门杠和门闩自动地插上了。它们被机械装置操纵着,用油浸得溜滑。
他们暂时安全了。
塞普拉斯跌靠在光滑的青铜门上,虚弱地问道:“你从哪儿弄到那个调制解调器的?”
“从一个古董贩子那里。”达格用手帕擦了擦额头。“它很显然没什么用。谁能想到它会被修好呢?”
外面,尖叫声停止了。暂短的静寂后,那个生物猛地撞向金属大门中的一扇。它因被碰撞而发出轰响。
一个纤细的少女般的声音微弱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惊讶中他们转过身,发觉他们刚好能看到格洛莉娜女王庞大的身躯。她躺在床垫上,用绸缎和饰带包裹着,被所有的人抛弃了,当然除了她勇敢的(尽管丧命了)狒狒护卫。一股发酵的味道从她的身体上散发出来。在巨大的成沓迭起的皱褶下巴上有一张小小的人脸,它的嘴微妙地翕动着问道:“什么东西试图要进来?”
大门又一次响起来。它最大的一根铰链已承受不住了。
达格深鞠一躬,“我恐怕要说,夫人,它是您的死神。”
“真的吗?”蓝色的眼睛睁大了,格洛莉娜出乎意料地大笑起来。“如果真是那样,这可是一个绝妙的消息。我已经企求死亡很长的时间了。”
“真的会有上帝的造物企求死亡吗?那意味着什么?”达格问道,他有他的哲学观。“我知道我自身充满不幸,但即便如此生命对我来说还是宝贵的。”
“看着我!”在身体一侧的上部较远的地方,一条纤细的手臂——实际上它不比任何一位人类女子的手臂细——无力地挥动着。“我不是上帝的造物,而是人造的。谁愿意用他们自己生命的十分钟来换取我的一个世纪啊?又有谁不会因为跟我一样而想与死亡完全交换呢?”
第二根铰链崩裂了。大门开始碎裂,它们的金属面散射出热浪。
“达格,我们必须离开!”塞普拉斯叫道,“还有的是时间进行学术会谈,但不是现在。”
“您的朋友是正确的,”格洛莉娜说道,“在那边的挂毯后隐藏着一个小小的通道。要穿过它,必须手按着左侧的墙壁跑。如果你们转弯,无论走哪条路你们都一定要保持这个姿势不要离开墙壁,它会引导你们到外面去。我知道你们是两个无赖,无疑应该受到惩处,不过从我的内心中只能发现对你们的友谊。”
“夫人……”达格头一次深深地被感动了。
“走吧!我的新郎登场了。”
大门向内倒下来。随着达格最后叫的一声“别了!”和塞普拉斯的那声“快点!”,他们匆忙逃走了。
当他们找到通往外面的路时,整个白金汉迷宫都处于熊熊大火之中。不过,魔鬼没再从火焰中出现,这使得他们相信当带它来这里的调制解调器最终融化了的时候,它被迫返回它所来的那个邪恶领域。
天空被火焰映红了。在驶往加来的单桅帆船上,塞普拉斯斜倚着栏杆,眼望前方摇了摇头。“多么可怕的景象!从某种程度上讲,我似乎觉得要负点儿责任。”
“过来!过来!”达格说道,“别这么消化不良。现在我们是两个有钱的家伙!帕梅拉小姐的钻石能供我们奢侈地过很多年。至于伦敦,这场它不得不承受的大火远非它的第一次,或许它将是最后一次吧。生命是短暂的,既然活着就让我们享乐吧!”
“这些对于抑郁症患者来说是奇怪的话。”塞普拉斯讶异地说道。
“因为胜利,我的心情转向了它阳光的一面。不要总想着过去,亲爱的朋友,我们的未来是金光大道呀。”
“这项链没什么价值,”塞普拉斯说道,“现在我有时间检验它了,没有了帕梅拉小姐的肉体来转移视线,我看出来这些不是钻石,仅仅是赝品罢了。”说着他要将项链抛进泰晤士河。
达格急忙伸手从他那里抢走了宝石,凑近眼前研究起来。然后他转过头大笑起来,“这帮骗子!嗯,它也许是人造宝石的,不过它看起来仍挺贵重。我们在巴黎会发现它很有用处的。”
“我们要去巴黎?”
“我们是搭档,不是吗?记得那句老话吗?无论何时一扇门关闭了就有另一扇打开。这座城市燃烧着,另一座就在招手。那么,到法国去冒险吧!然后是意大利、梵蒂冈教廷、南匈牙利,也许还有俄国!不要忘了你还要把你的外交国书献给俄国公爵呢。”
“很好,”塞普拉斯说道,“但在我们这么做时,我得弄个调制解调器来。”
注释:
①Sieur Plus Precieux:【法语】普拉斯·普莱西克斯阁下
◆浅谈迈克尔·斯万维克及其作品
闫岷
迈克尔·斯万维克(Michael Swanwick)生于1950年11月18日,是一位优秀的科幻作家,曾获得过雨果奖、星云奖、西奥多·斯特金奖和世界奇幻奖等诸多国际幻想文学界的顶级奖项。他的短篇小说在众多杂志上发表,并有很多篇目入选了多本年度最佳年选;作品还被译成众多语种在全世界发表。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迈克尔·斯万维克开始发表幻想小说。他的第一篇作品《圣詹尼斯的筳宴》(The Feast of St Janis)发表在罗伯特·西尔弗伯格和马塔·兰德尔编辑的杂志《新维度》(1980年第11期)上。很快地,斯万维克变得越来越知名,他拥有一种作家的激情和技巧,作品中混合了他所惯用的多层次的科幻桥段,以及从神话中汲取的养分。他似乎有点儿仿效著名科幻作家吉恩·沃尔夫(Gene Wolfe)短篇作品的意思,不过没有那么繁复。上世纪八十年代,迈克尔·斯万维克并不高产,还处于用中短篇小说来磨炼自己写作技巧的阶段。但他这个时期的作品涉及的内容却很广泛,略带感伤的救赎寓言、小行星带上的硬科幻故事、典型的“塞伯朋克”小说……逐渐地,他形成了自己成熟的风格,热烈、多情、残酷、悲惨、深刻、内敛,甚至道德救赎与驯化,这些既矛盾又和谐的风格统一在他的作品中。
迈克尔·斯万维克在长篇作品的创作上可谓一步一个脚印,呈渐进式的发展。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漂流之中》(In the Drift,1985年)起点就颇高,构建了一个或然历史(ALTERNATE HISTORY)或者说历史改写故事,讲述了一个虚构的关于美国分裂的故事。此后的《真空之花》(Vacuum Flowers,1987年)和《狮鹫兽之卵》(Griffin‘s Egg,1991年)则妙趣横生又蕴涵深刻。
他的第四本长篇小说《潮汐站》(Stations of the Tide,1991年)厚积博发,一举赢下了该年度的星云奖,还进入了雨果奖和阿瑟·C.·克拉克奖的提名。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一颗名为米兰达的行星上,居于低地的人类移民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五十年一遇的大潮汐,担忧着自己的命运;而所有的城市都必须赶在潮汐到来之前迁移到高地上去。在这种混乱复杂的背景下,一名政府密探追捕着逃犯格里高利,因为这名逃犯通过星际网络窃取了高级的科技。在追捕过程中,他体会着各种知识、体会着行星上生命的意义、体会着他自己存在的意义,体会着他以前没有想到、没有遇到的种种。这部情节紧凑动人的小说非常值得一读,斯万维克在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内呈现给我们一个不可思议的复杂世界,充斥其间的是略微扭曲的人物、华丽奢侈的繁荣、丰富渊博的隐喻以及迷人的技术内核,包括神奇的人工智能和虚拟实境。
此后的《铁龙神女》(The Iron Dragon’s Daughter,1993)、《杰克·浮士德》(Jack Faust,1997年)和《地球骸骨》(Bones of the Earth,2002年)虽然没有得到什么大奖,但也非常优秀。尤其是时间旅行题材的《地球骸骨》于2002年2月出版后广受好评,获得了2002年度星云奖和2003年度雨果奖的提名。
同其长篇小说相比,迈克尔·斯万维克的中短篇小说功底更加深厚,创作速度也更加惊人。比如说他曾以每周一篇的频率创作了一百多篇“科幻元素周期表”系列小说(笔者翻译的速度都赶不上他创作的速度),可谓高产。十几年来,斯万维克的中短篇小说获奖无数。尤其是近几年来,更是每年都有雨果奖或者星云奖入账。《世界边缘》(The Edge of the World)获得1989年的西奥多·斯特金纪念奖,该作品也获得了雨果奖和世界奇幻奖的提名;《无线电波》(Radio Waves)则得到了1996年的世界奇幻奖;《机器的非常脉动》(The Very Pulse of the Machine)得到1999年雨果奖;《暴龙谐谑曲》(Scherzo with Tyrannosaur)于2000年夺得雨果奖;《狗说汪汪》(The Dog Said Bow-Wow)夺得2002年度星云奖;《缓慢生命》(Slow Life)于2003年获得了雨果奖(那一届雨果奖他有四篇作品获得提名);2004年雨果奖最佳短中篇小说奖则颁给了他的《时间军团》(Legions in Time)。
本次我们推荐给大家的就是迈克尔·斯万维克获得2002年度星云奖最佳短篇小说奖的小说——《狗说汪汪》(The Dog Said Bow-Wow)。
整个故事发生在一个极度荒谬的近未来背景下,在乌托邦日益衰败的日子里,人类高度的网络化与虚拟化创造出了恐怖的网络恶魔,这些人类一手制造的恶魔试图控制人类乃至摧毁整个人类社会。人类与这些电子造物之间的战争以人类的失败告终。几位科学家和工程师在临死之前,制造出一种可以躲过网络恶魔袭击并可控制它们的调制解调器,但并未彻底完成。人类别无选择,只能毁掉所有网络接口和设备,将网络恶魔封锁在网络里,让它们无法再进入人类社会。但人类也因此退回到了富有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原始时代。幸好人类还拥有高超的生物科技,制造出了经过改良的生物仆人,它们具备了人类智慧与生理特征,可以帮人类完成种种“低级”的工作。但也有一些例外,比如小说中的主人公之一——塞普拉斯,就是一条改造得相当完美的狗;而英国女王则是一个拥有三十六个大脑的畸形生物。
整篇小说恰似未来版的“骗中骗”,两位主人公——塞普拉斯和达格,就是一对利用有些损坏的调制解调器到白金汉宫招摇撞骗的高级无赖。他们是否能得到自己贪图的利益呢?小说在轻松写意的基调下利用生动风趣的语言和一波三折的情节将这种悬念保留到了最后。甚至,在小说的最后还保留了一个“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尾巴,并由此衍生出了续篇小说《猫说喵喵》(The Little Cat Laughed to See Such Sport)。具体内容,我们还是通过阅读小说来体会吧。
目前,迈克尔·斯万维克与妻子和儿子生活在美国的费城,还在不断地创作着自己的作品,不断地编织着自己的梦想;当然,也在不断地收集着各种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