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下面》作者:大维·卡尔

作者:大维·卡尔-中学生读书网 www.fox2008.cn 字数:15751 阅读:54 更新时间:2011/04/24

《玻璃下面》作者:大维·卡尔

J的梦境是他从住了很久的卧室窗户探出身来,注视着火光冲天的街道对面那幢大楼。什么东西在它正面爆炸了,把所有窗户都冲了出来。屋顶的人们在向攻击者开枪。他们忽视了身后升起的烟。他们好像不在乎火焰一次蔓延一个楼层,越来越高。
  幸亏他母亲让他独自呆一会。她不愿让他看那些景象。
  远处警报器的声音忽隐忽现,后来逐渐变大,但没有敌人开火的吵闹声来得快。人们尖叫着涌过大街。
  屋顶人们的射击遭到了回击,大街远处一个窗户速射出紫罗兰色的火花,像闪电一样在空中劈啪作响。其中一颗子弹打在J下面的窗台上。街上的一个女人目睹了这一切。她尖叫着力图赶到人群前面去。现在也为他尖叫起来。他停止了呼吸,目光集中在侧墙上。但它好像离他不近了。微风把他吹上大街,带向海港。那是不对的。
  他回头看看上面,后面的卧室窗户。他大约下跌了身高的两倍。风力变大了,卷打着他离家越来越远。他撞在一座大楼的侧面上,他想力图抓住,但手指却滑落下来。战斗的声音消失了,他飘在那些快活的人们头上。逃跑的人群已不见了。
  他目光炯炯地望向另个卧室,另个世界。衣服扔在地板上,长凳的模糊阴影投在窗帘上。他轻轻合上睫毛,把想像扩散开来。
  他几乎掉到了地面上,这时一阵强风把他冲到了海湾。他想像自己回到战斗中,这样就能知道战斗是怎么结束的,但梦境不允许那样。
  落到水上后,他没沉底。他想在上面行走,但波浪总是把他绊倒。最后,一条船过来了,他跳到了帆缆里。
  那时他睁圆了眼睛。他注视着窗户里越来越亮的灯光。
  水手们拍打着他的后背,对他那轻如鸿毛的体重感到惊奇。他们的脚坚实地踩在颠簸着的甲板上,但不得不把他放下来。
  当别的思想涌入大脑,窗里的灯光由灰变粉时,他失去了梦的线索。
  如果他想去看亨利到山里徒步旅行的话,现在就得起床了。他想得越多,床罩下的床吸得他就越厉害,就像从梦中消失的一些体重又恢复了。
  他打起了盹。
  当他睁开眼睛时,窗户里的最后一丝灰暗的光线消失了。J迅速地爬起床。肘部震荡,他掉到了地板上,发现自己撞在梳妆台上。
  他提上一条牛仔裤,套上件蓝毛衫,从床下翻出双袜子穿上。
  房里静悄悄的。他爬到门口打开门。
  起居室窗口透出的一点粉色光线照着他走到大厅尽头。通向楼梯的栏杆蜿蜒如蛇状,前门的把手闪着亮光。楼上也有点光亮。他听见好像是鱼跃的声音:他母亲正用手从水槽里捧水、洗脸。
  J闪过回到床上的意念。但他还是溜到了大厅里,伸出双臂直到用指尖摸到两面墙。他轻轻地往后推,双腿拖在后面。他听到了指尖接触墙时发出的撞击声。就在楼梯前面有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面是他母亲放着的钥匙串。种子袋、篮子、铲子、耳索。他把双臂交叉在胸前,把两腿压在一起,在最后推力的作用下慢慢移过桌子。他告诉自己成功了。
  楼上浴室的门砰地开了,透出的灯光中,J发现自己离门把手只有半米,失败就在这半米上。踢一下扶手,能把手环在把手上了。但扶手吱吱嘎嘎地响起来,他屏住呼吸。
  他想起做的梦,移动着,但总是够不着把手。
  通往他母亲卧室的门在楼梯顶部。从肩膀上望过去,他看见她悄悄来到大厅里,把着扶手,脚踩在地上。他一度地相信她会穿过门去而没注意到他。
  她从不往下看。不知怎么地,当她说“这次不行了,J。”时,事情弄得更糟。
  她走进她的卧室。J踢着扶手,把手在掌心里劈啪作响。他想如果冲出去,被抓住之后又溜走她会多么生气。
  “我认为我们得谈谈。”她冲着下面喊。
  他叹了口气,把身子从门上推开,一步六层地上了楼。他用手掌拍着楼上大厅的屋顶,身子倚在门框上。
  她脸冲着他坐在床边上,穿着在市场上买的一条彩虹条状的毛巾布裙子,用一条相同图案的毛巾包着头。水珠从她那一缕长长的红发上流下,他看着它慢慢地落到了地上。
  他刚才太鲁莽了,弄出这么多声音传到楼上。他在那儿活动时总打破东西,她总是提醒他慢点儿。但她不重复那些了。她擦干头发时让他等着。
  “你想谈谈?”他问。
  “我还在想说些什么。”她说。
  最后,她叠好毛巾放在床上。“你要去哪儿?”
  他默默无语。
  “你说啊,你忘了我说过有家务让你做吗?”
  “没忘。”他说,力图和她的冷漠较量一下。
  “我不这么认为。听着,如果我不能信任你……不要紧,显然我不能。让我把它放一边去。我本打算让你除两小时的草,只两小时。我本打算把剩下的时间留给你自己。现在我不想这么做了。而是,我需要去城里商店买些东西。我给你个单儿,你去买。”
  “这是我的假日!”
  “是学校放假,不是我放假。到厨房等着,我穿好衣服就下来。我们需要送你上路,好让你在太阳下山前买回来。”
  他转过身去。
  “关上门。”她说。
  他砰地把门关上了。
  购物单并不长:玉米糖浆、面粉、一个计量杯、一个耙子来代替坏的那个、一块小油市、装油漆稀释剂的罐子。使人生气的是她本来可以开拖拉机去并且几小时就能做的事,而这要花掉他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当她离开房问的时候,他坐在厨房的桌子旁边瞪着她交给他的那张纸。当然了,尽管她让他去买东西,也不会有什么能阻止他与亨利的约会。除了他现在所处的为难境况之外是没有什么的。
  “我可以吃早饭吗?”当她拿着一叠信用卡片进来时他问道。
  “刚才你看起来不像是想吃早饭,”她说,“刚才你做什么啦?也许能吃一个苹果?好吧,吃一个吧。”
  简直是气疯了,以至于说不出话来,J把桌子推到一边冲到了大厅里,用脚踢着墙。他蹬上放在里面垫子上他的靴子旁边的鞋,然后愤愤地走到外面去。
  露水从草上溅落下来了,太阳也要升起来了,树木在纽约山的轮廓下已显得很突出。谷仓给镀上了一层明亮的红光。
  J想跺脚狠踩,但他的体重太轻了,结果就使他的跺脚变成了可笑的蹦高。
  “不要绕道。”他妈妈大声喊道。他回过头去,看到他妈妈正站在门口。“我要求你四点钟回来。”
  他把牙咬得咯咯响。当他再一次用脚踏地时,他用力把鞋底上的花纹印在地上。他向谷仓慢慢走去。
  他每次把脚放下的时候都把脚趾蜷进去把脚跟扭出来。要把鞋印从土上抹掉,他又把脚尖扭出来,脚跟缩进去。正常情况下,他的脚劲是很好的,甚至可以跑起来,但是今天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
  在谷仓里,他把一个泥铲踢到了装种子的棚子里,泥铲撞在后墙上和一柱子上把水罐子撞得叮当啊。刚才他为什么没告诉她去地狱呢?他很是纳闷。唉,就是因为他的家就是她的家,如果他想安静,他就得和她好好相处。她把他的快乐作了抵押品。
  J把手插在口袋里,没精打采地向谷仓的一角走去,那里从一堆柳条箱后面突出一个很熟悉的架子。脏乎乎的地板上堆满了东西。J不想把他的脚印留在上面,于是他跃过柳条箱,抓住一根椽子,而后顺势跳了下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注视着他的双翼飞机,感到有些悲哀又有点傻气。今天早晨(的事)就使他想到他是不会成功的。
  他向前走去,用手旋转着螺旋浆。木头上每一处褪了色的蓝漆处都使他想到他将失败。一丝微笑爬上他的脸颊。
  当螺旋桨升到顶部时,他就用手抓住飞机头下部,把飞机推到外面。刚刚升起的大阳形成了一个微小的黄色光圈。阳光照在山脊上。两束阳光从闪耀着的玻璃似的天空的断层处伸了出来。
  他想到了在他梦中那蔚蓝的天空。他的在这里出生的朋友使他羡慕起了像这样的记忆。他希望他能记起更多的事情。
  他给自己绑好了安全带。他用右手握住了操纵杆,用左手旋转挡泥板上的小轮子使方向盘转了起来。他看到一只生于美州的棕色兔子,翘着白尾巴正吃着它妈妈给的一片莴苣叶子。
  “你好,小伙子,”J带着淡淡的微笑说,“把它都吃光了。”J把脚放到脚踏板上时,螺旋桨开始旋转起来,飞机一下子蹿出老高。他猛地一扣板枪,飞机便慢慢地向前驶去,一加速就飞离了地面,一团尘土从那已经结了籽的草地上腾起。
  他焦虑不安,手握着操纵杆都发抖。飞机在迂回上升。他向后拉操纵杆,按顺时针方向把机舱转了15度,飞机就把院子和田地间的栅栏撞倒了,于是J踩了下脚踏板飞机便急剧地爬高,使得他的腿很累,后来开始发胀流血。他朝镜子里看了看,木房子都成了鞋盒子大小,田野好像一床被子。
  他不敢想像那大地的冷酷、干燥和无生命的景象,那是战前几百年前的事。
  在整个世界处于大灾难时期,便把维斯泰从火星以远的地方带来做为基地使用。这种扩张相当激烈,如同地球上的人类掠夺资源一样,这一定是触及到维斯泰,但是它的居民很精明,把他们的城市深深地埋到地下。
  战后,维斯泰人透过厚厚的云层向地球望去,看到向四周扩散的腐物。他们像悔改的杀人犯起来挽救被他们毁坏了的城市。至少可以说这是农民讲述他们对世界看法的故事。
  汗水辣痛了J的眼睛,疼得就像腿上肿胀一样。最后他不再爬高了,把飞机开进疾风里。他怒气消了,两脚离开了脚踏板,螺旋桨在轻松地旋转。
  飞机向下滑去,机翼下的绿色世界使他惊诧不已。如果这里原来是一片旷野,那城市就是这里的奇迹。然而复制者同破坏者都是同样货色。
  小巧平坦的农场周围是一排排整齐的树木,河流,池塘和石山破坏了这美好的几何图形。有的池塘过去是火山口,过去的遗迹到处可见,土壤肥沃,但都没有耕种过。
  早早起床的农民在农场四处走动,偶尔弯下腰拔拔草,剔除生病的庄稼。
  一架6个螺旋桨叶呼啸着从德圣农场升起。直升机右侧支撑平衡环由卧式变成垂直俯冲式时把屋顶掀掉了。J真想对此嗤之以鼻。德圣农场的孩子们没完没了地夸他的父亲。
  温暖的太阳照在他的右背上,J明白他正在向北飞行。农民在维斯泰建农场已有60多年的历史了,他们的后代也遍布这个星球的赤道地区。J的妈妈有个农场,就在北边。要是照直飞的话,太阳落山前,他就会飞过他妈妈到达的地方。
  但是他把操纵杆向右推了一下,右机翼朝下,飞机划了个弧线飞过去。当机头与山脊处于平行状态时他才把操纵杆拉到中间位置。风力把飞机冲向左前方,他调整一下航向,朝北飞去。
  J使飞机朝下俯冲,从维斯泰那里几乎没有得到多少勇气。飞机降到一定程度时刮掉了许多玉米秸,他只好又把脚放在踏板上。一位老人在农舍后面大声喊叫,于是J赶紧操纵驾驶杆和踩踏板。
  一小时后,J驾驶飞机向前飞行,发动机发出单调枯躁的声音,这时凯莉的飞机从他右翼飞过。他想尽力赶她,可她的飞机转了一圈后,两架飞机开始飞行比赛了。他只喊了声“喂”便开始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来。两架飞机在山谷沟壑间竞相飞逐起来,从低矮的石桥下穿过,又擦过桦树林。
  J知道追不上她的飞机,因为刚才他的飞机快速爬高耗掉了他不少的能量。但是最后她却让他赶了上来。
  “不错,”她说。长长的秀发在她身后飘逸,一颦一笑,都使那脸色动人,下颏美丽。
  “你没做叫我不高兴的事,”J说,“唉,现在开始机头俯冲比赛怎么样?现在。这样会把小麦的麦壳分离出来。”她狡猾地一笑,叫J感到有些伤心。
  “我不知道,我有任务,而你则把我引到一个错误的方向。”他说。
  他不想就这样走开,可是她问:
  “你要去哪儿?”
  他说:“城市商店。”他朝东望去,飞机也转到这个方向。他想看看林肯峰,但没有看。他想从那里沿着泥河南面飞行。
  “我多次飞过那条航线,”凯莉说着,指着9点钟,几乎是正北方问。她的表情相当严肃。
  “什么?”
  “噢,你为什么不与我玩几分钟?”
  “当然可以。”他说,“那太好了!”他们飞着,翼尖几乎都快要碰到一起,“你到哪儿?”
  “哪儿也不去。”她说,“要是在河边举行野餐那就棒了,可惜你不能来。”
  野餐。他不相信她,她知道他不能去。
  他和凯莉飞行过一两次,但是对她不太了解。在学校时眼睛常盯着她。她是个爱惹麻烦的人。当年克莱门地下室着火,民兵们发现凯莉和西蒙就在附近的树林里,还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凯莉还因为逃学而全校闻名。
  “出什么事了?”他问。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她说。
  “告诉我,我想你都知道了,但是告诉我。”
  她朝身后扫了一眼,他也往后看,但是什么都没看到。一阵狂风刮来,他们的飞机几乎撞到一起。
  “还记得上个月我们的试题吗?”她问。
  他点了点头,但是她提出问题来做为回答叫他不悦。民兵接管教室已有一二天的时间了,监督一系列的考试。在教室里大人和孩子根本没有作弊的机会。大家都知道,从前从未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凯莉说:“我看那件事与这个有关。周一,一个民兵,是我们邻居,李先生给我父母写了封信,邀请我和弟弟一块到城里上学。这样,我们就得住在城里,可我们不想去,可亲朋好友都说这事不能拒绝。”突然间,她的眼睛湿润了。
  “噢。”J说。
  如果她说的考试的事属实,那他就明白了他没有像她那样收到邀请的原因了。考虑到整个事情的可怕,他有意给了个错误的回答。
  “我不去!”凯莉坚定地说。好像就是与她作对,南面的地平线下响起了直升机的响声。直升机一出现,凯莉就箭一般地冲出去。
  “你疯了?”J边追边喊。
  “也许。”她说。
  “一跑他们就会发现你的。”他说。
  “那么远,他们看不见我。”她说,“他们可能发现你。”
  “他们只知道我们去野餐。”J说。
  “不一定”
  “什么意思?”J问。从镜子可以看到白云下面的直升机。驾驶员看见他们了吗?那架直升机和凯莉一同向北飞去。
  风太大,他没有听清凯莉的回答,只好叫她再重复一遍。“我留了个条。”她说。
  “留个条?”
  “放在枕头下面,过些日子我妈才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留张地图让他们找你?”J问。
  “别说了!”她说。他们躲在一座小山后面的山谷里向西飞去。这时已看不见那架直升机了。
  “你和我一块去吗?”她说。
  “他们要是追你,那你就别想去了。”他说。
  她点点头,但仍未放慢速度。直升机的声音越来越响,“我看你没准备吧?”
  “可以说没有。”J边说边尽量跟在她后面。
  说话间,他猛地从镜子里看到那架直升机冲进山谷转过来。透过飞机前面的玻璃J看到那长着小胡子的飞行员在疯狂地笑。短粗的螺旋桨在吼叫着,直升机上下运动着,好像一架飞机在做特技动作。
  J想看看凯莉的反应,只见她的飞机滑进了树林。这时直升机向J的飞机冲了过来,差点撞到地面,但他还是从下边逃了出来。直升机的侧门开了。第二个民兵手里拿着一捆东西,走到一个用铁链支撑的木板上。
  那架军用直升机做了个大转弯又向J扑来。当时他没有躲避的思想准备,可他还是本能地用手捂住了脸。飞行员悄悄地在玻璃下拉了下什么东西就那捆东西扔了下来。下落时那个东西张开了。J看到那是张网,用来缠住他的螺旋桨。那网投得恰到好处,他知道他被抓住了,但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往下冲,几乎就要贴在地面了,但是网缠住了方向盘,拖在后面。
  他被缠住了,根本不可能逃走。但是他还是想办法逃走。他一边冲向树林,一边提高速度,尽量不离开树林。
  网挂到树枝上,把他的方向盘刮掉了厚厚的一块。慌乱中他又升高。那架直升机,摇摇晃晃跟在他后面,也不知道自己走错了方向。
  凯莉在哪儿?是她把他带到这来的,可她却不见踪影了。
  尽管J尽全力狠踩踏板,可他仍赶不上直升机的一半快。所幸的是他左躲右闪,曲折飞行,而直升机则不能。每次飞机一接近他,喷出的气就把它拖过去。不久,飞行员开始放慢速度以争取更大的主动,J感到他能伸直腿,这是个好兆头。他想民兵带他回家时妈妈将做出的反应。
  他们飞过的田野现在变得支离破碎,房屋是新的或是没有完工的。农田里的垄沟,像是用熟悉的野生植物划定的界限,必须非常接近。前面和西边,一块未耕种的田地紧挨着一片沼泽地和柳树林。
  他一直想着凯莉。也许有的民兵在田地里看见她的飞机从头上掠过,然后跑向她的B机拦截她的飞机。这些事本应发生在J的身上。
  直升机正在搜索J。直到最后几分钟,飞行员一直出色地完成每一个动作。突然,螺旋桨发生巨大的轰鸣声,飞机直冲向他,如果撞上那他可就完蛋了。就在最后一刻,它转向一边,J再次虎口脱险。等民兵飞行员调过头来时,J实际上已经掌握了主动权。
  他飞过沼泽地时再次企图以树木做遮掩。但他仍能从后视镜中看到直升机,这就意味着飞行员能看到他。他深吸了口气。其余的要拦截他的民兵在哪里?这时他看到第二架直升机尾随他而来。
  一个漂浮着油彩的池塘分开了树冠。J把飞机降落到一个洞里,直升机从后视镜里消失了。他猛地右转,朝树林中的一个缝隙开去。他飞机上的螺旋桨的一个叶片掉下了,落在一棕榈树叶上,这时他正驾机钻进一条深深的由河水冲击而成的隧道里。他不再加油了,没有任何警告,河水流向湿润的土地,树木迅速地合拢。J做了几个转向,在他做倾斜飞行躲开一个树干时,右机翼刮到一个突出的树根,随之飞机便栽到泥潭。他的头撞到仪表盘上。飞机令人眩晕地旋转着往下直落。
  他抹掉眼睛上的泥土。前额没有出血,但是可以感到血管在抽搐。
  泥汤在空中飞舞,有的像葡萄那样大,有的大如甜瓜。树枝上湿漉漉的滴着水。J就看着那泥点落在池塘水面又慢慢地溶到水里。
  第一架直升机向西飞去,看上去速度有点慢下来。J想它一定会马上转过头来。第二架又掠过头顶,还是朝西飞去。
  J开始回过神来,什么都在,他那机灵的脑袋也在。如果他的把戏奏效的话。民兵们还以为他朝北飞去呢,那会怎样?
  一架直升机真的飞回来了,而且越飞越近。J的飞机已用泥巴巧妙地伪装起来,飞机又飞走了,飞机的轰鸣声渐渐地淹没在一片昆虫声。
  好长一段时问J都不想动。他透过树枝凝视远方,搜索追踪者,慢慢地吸了口气,感到后背发痒,就用手挠。他知道第一件事是把鞋子踢到飞机头下面,用巴掌敲打僵硬的腿,爬到飞机的侧面。有个活的东西在他左脚根下扭动。他来到飞机前面,抠出脚趾间的泥土,抓住拉杆一拉,轮子开始运转。泥巴太多,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飞机弄到岸上。在拉飞机前,J先跳到一个大树枝上稳了稳自己。
  他肯定一只水蛭已钻到他的左膝里,可是他却看不见。
  他饿得饥肠辘辘。正常的午饭时间已过,但他连早餐都没吃。
  所谓的岸实际上是一个细长的栅栏,它实际上把一个泥塘和一个干净的水塘分开。他坠落后一直在找演习的地方,要是民兵来了他才找到的话,那他就暴露了目标。
  他脱下衣服挂在树上,潜到清水池塘里,洗去头上和脸上的泥浆。他心里还惦记着那只水蛙,便匆忙回到岸上,又回到水边洗那件泥乎乎的蓝色羊毛衫,洗完后显得干净多了。可是太湿没法穿,只好把脏兮兮的牛仔服和衬衫穿上。他把毛衫挂到飞机的座背上,心想飞机为什么不回来拦截他。如果能的话,现在该离开了。
  开始,他想,可沿着岸边起飞。但是这样一来又躲不开那些树。一会儿,他又想出办法,决定试试。他爬进机舱,穿好鞋子。直升机只是动了动。泥土和水溅满了他的脸,他用手抹去。轮子好容易才到了干净的地方,可是水又使飞机朝下栽去,但没有翻,只是向左边倒去,左翼直戳进池塘,飞机又退回原处漂浮着。
  J心想飞机要是能够像船那样就好了,直接从水上起飞。但飞机只能在水里缓慢地移动。一旦踏板踩得太快,机头就向下栽,这时,飞机就劈开水花,掀起水波,溅到腿上,飞机就再也不走了。
  失败了,他又重做一次。这次踏板踩得更狠。飞机飞向池塘时,水都溅到他脸上。不加油时机尾便插到水里,机头翘起。又过了好长一会,他想再试一次,这一回的结果出乎意料。飞机东倒西斜地前行,尾部带着巨大的轰鸣声离开了水面,碾过纵横交错的树枝,惊起四周的鸟群。
  他先向南飞,再向东飞,没有发现追踪的直升机。地平线上的高塔,在西下的太阳里抛出长长的阴影。
  塔是圆形的,金黄色,有一部分还透明。巨大的电梯在里面上上下下。中心商场是一个圆型大盖子罩在底座上。
  J走进商场。头上尽是泥土,奇形怪状。鞋里的泥土还是湿的,满身上下哪儿都痒,好像贴着一身昆虫。它们似乎还在剥夺他的权利。
  商场很大,巨大的拱形塑料椽柱支撑着天花板。地板光滑平整。从前他每次来门口都有人在闲逛。今天却不见顾客,只有一名售货员弯着腰在整理柜台。这个人J认识。只有一次J在这里碰到一个平民,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J跳上一堆装满种子的麻袋,优雅地抚摸着。
  “你在干吗?”一个售货员边喊边走过来。头的左侧有一个草毒色的斑点。
  “找面粉。”J回答。
  “你可以在地上找,”那人接着说。他左眼眨了一下,“靠墙那边有面粉。”
  “谢谢。”J说着,跳下30英尺,轻轻一弹就跳开了。
  “慢点,这不是操场。”售货员喊道。但是J没有放慢。
  他小心前行,把妈妈要他买的东西装在袋子里扛在肩上。他以很快的速度穿过房间。
  “我告诉你慢点,”售货员说着便来照顾他。
  “快点,先生,”J说着,故意显得很疲倦,“我着急,我要是不马上离开这里,天黑前就送不到家。”
  “家在哪?”
  “戴勒维尔。”
  售货员一边点头一边把J的信用卡塞进收款机里,一会儿就找出了零钱。
  “快走吧。”售货员说。
  J咕哝着扛起袋子,快步走出大门。他跌跌撞撞地穿过草坪来到飞机旁,把东西扔到座位后面便开始起飞,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
  因此J没有绕圈子,没有低飞,也没有笔直爬高,拖着疲惫的双腿尽力直飞回去。
  夜幕降临了,路标渐渐隐去,无法辩认了。于是他向南飞去,试飞另一个目的地。
  夜彻底来了,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有房子里的灯光从玻璃窗里射出来。上面,玻璃外边,漆黑一团,没有星光闪耀。他很想知道凯莉现在何处,也不知是否明智地再往北飞,去找她。
  他为她发狂过,也为曾帮助过她感到格外欣喜。他不知道在北方她过什么样的生活。不少人到过那里,说民兵抓捕所有的人,但仍有关于非法殖民的事。
  他看到一个仓库的门开着,里面透出黄色的光亮。他知道这个仓库是谁的,所以便要降落下去。J驾驶着飞机摇摇晃晃地掠过一块大石,降落在模糊不清的跑道上。飞机突然滑向一侧,机尾几乎冲进花园,相当危险。J跳上飞机,一直到飞机拖住不动为上。然后冲着亮光跑去,麦克马努就站在一个精制的宽翼机旁,他称这种飞行器叫“脚踏滑翔机。”
  当麦克马努喊“谁”的时候,J才意识到跑得太快。这位头发灰白的老人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走得太慢。还没来得及前去迎接J,J就扑到桌子上。桌子塌了,一个飞行物砸碎了摆在远处工作间架子上的胶水。
  “太抱歉了。”J说。
  “你最好如此,”麦克温和地说,一边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他的右腿不能打弯了。“你出什么事了?”
  “今天糟透了。”J说。
  “你搞得一团糟。”麦克马努说。他们摆正了桌子,J开始取回从桌子上掉下的工具。
  “我在沼泽里出了点事。”J解释说,他没有必要说在沼泽里,但心想麦克马努一定能看出。
  “沼泽?”麦克马努轻声地笑了,“很遗憾,好像对你来说并不可笑,那么你是怎么出来的?如果我说对了话,一定是你不小心。”
  “基本正确。”J说。他又想到凯莉在何处。
  “你迟早会明白,这么晚你在干什么?”
  “想回家,可是太阳不等我。”
  “你想打电话叫你母亲来接你?”
  J点了点头。
  “好吧,”麦克马努说,“首先你得把你的飞机固定好,今晚我们可不需要二次灾难。
  J拿着麦克马努给他的手电筒出去了。天已黑了,他尽力想星星看起来像什么。这使他想起一天晚上他和妈妈坐在一辆卡车的后面,行驶在乡村的路上,去迎接太空船。他妈妈叫它“博爱船”。那天晚上满天星斗,但是他对这天晚上的记忆却越来越淡。
  当他把桩子打进地里时,蟋蟀冲他欢叫。检查完绳子后,慢慢走回工作间。
  麦克马努正在清除溢出的胶水,胶水从书架上淌到书桌了,滴在书上。在维斯塔生活期间,J只看过五本书。二本放在这个桌子上,一本放在右侧,还有一本湿了,打开放在桌子中间,上面画着古代飞机的图型。麦克马努擦去一件衣服上的图案时,一滴沾着胶水的墨水显现出来了。
  “我……”J结结巴巴地说。
  “我知道。”
  “我确实很抱歉。”
  麦克马努把破衣服丢进垃圾箱里,连看都没看就走了,穿过草坪,走进屋里。他走过前门时用手指了一下起居室墙边的电话。
  “你好,J。”麦克马努夫人从餐厅进来时说。
  “你好,麦克马努夫人。”J尴尬地交叉着胳膊,周围干净整齐,而他头上和衣服上都是泥巴。
  “他又遇到麻烦了,”麦克马努说,“你能看出吗?”
  “我总是猜到他。”她说,笑着快速走进厨房。
  J朝麦克马努投去为难地一瞥。麦克马努的反应是把他轻轻地朝电话推去,并用手在J的肩上按了一下,传递了语言不能传达的谅解。
  这个家伙拨了电话,并让电话响了14下。“她不在。”他说。
  “拨错号了吧?”麦克马努说。
  J又拨了一次,还是没人接。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麦克马努问。
  “不知道。”J说。
  J看着麦克马努。麦说:“我们不知道他该怎么办,他刚刚往家里打电话要车来接他,但是没人接电话。我看还是把他送到那儿,看看出什么事了。”
  “你妈妈是民兵吗?”麦克马努夫人问丁。
  J生硬地说:“不是。为什么?”
  “我想他们今天有事。人数比他们周末出来训练得要多。要是事情重要的话,他也许去帮他们的忙。”
  “我怎么没有听说?”麦克马努问。
  “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她轻蔑地说。
  “不总是。”
  “大多数情况下是这样,”她说,“J,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心情愉快,我还为你留着热乎乎的饭菜呢。”
  J跟着麦克马努出屋来到车库后面。他们在拖拉机的顶棚上装上一个接合器。他进了驾驶室,麦克马努发动了马达,打开了前灯,拉回了控制风扇的操纵杆。
  “讨厌的家伙!”他喊道,“这几天来我就是这样飞的,烦死我了。我正想法用胳膊来驾驭这个脚踏滑翔机。”
  “他们能治好你的腿上的伤?”J问。
  “我不喜欢医中,我想对你不是个好样板,但是事情就是这样。”
  “这不是真正的原因。”J说。
  麦格马努耸了耸肩。
  “你不喜欢的不是医生,是城市医生。”J说。
  “我尽力自立,”麦格马努说,“我不喜欢医生,从来就不喜欢。”
  “你怎么能说自立呢?他们说你是个农民,即使他们让你白天晚上修造飞机,你还是个农民。”J说。
  “够了!”
  “说我怎么错了,”J说,“实际上我们是奴隶。”
  “你什么都不知道。”
  J不吱声了。现在他该明白在年长者跟前说城市的坏话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在那些对地球上的艰苦生活铭记在心的人。一想麦格马努在工作室里插空手活,也没有给他带来多少满意,J就感到痛苦。顾客从他们的收获里拿出一份给他,从来都是仅此而已。
  他们爬上了纽约山脉,家就在那边。
  “如果你被击中几次,你就明白了。”麦格马努无望地说。
  J只是望着他。
  “如果在地球上,一年里就会有一二次有人想杀了你,为了只是抢你口袋里的那点零钱。这里像大堂一样安全。”
  J想到了人们在燃烧的楼顶上开枪的情景,老人说的就是指这个吗?
  拖拉机穿过山脉,直升机在往下降,螺旋桨轻柔地在空气里转动,机头的灯照向外下面,黑暗中看见了J的家。
  “你去哪儿了?”J和母亲在前门相互问道。J那紧绷的下额则表现出气愤。
  她心想别太激动了,但坚持说:“你先告诉我。”
  “说话得像个母亲样。”麦格马努说着,便跟着J进了屋。
  “别到这儿来,”她说,尽管她尽量故意把话说得严厉,听起来还是挺刺耳的。
  “我路过他家门时,曾问过他我是否对我失踪的母亲做点什么。”J说,和母亲对视着,头往旁边一侧,“该你说了。”
  她几乎被他的顽皮逗笑了,“你知道凯莉吗?”
  “当然知道,”J尽量平和地说。他害怕了,他怕妈妈问他为什么弄得这么脏,但好像她没注意到这些。
  “凯莉决定到北面去了。”她说。
  “她是那种年轻人,是吗?”麦格马努问。他刚想把帽子摘下,心不在焉地在手里折来折去。
  “我不认为是年龄原因,”她说,“要是年龄问题,你现在就不行了,因为你的确年龄很大。你可以和克劳斯夫人在极地做玩具。”
  “主意不错。”
  等待着母亲说些关于他第二次跑出的事,但她没说。那个跟踪J的民兵飞行员一定以为他的飞机是凯莉的。
  “你抓住他了吗?”
  她母亲和麦格马努交换了下眼色。J看出他们知道他正在关心谁。
  “是啊,我们抓到了。”他母亲说。
  “她自己的人要比警察好。”麦格马努和气地说。
  J没说话,但是他注意到她对飞机制造者投去制止的目光。
  “凯莉真笨,她以为自由的机会来了。”J说。要是她不和他一块飞行几分钟的话,她会成功的,他想做的事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切都是他想的。
  “即使城里的人也没有闲暇时间,J。”麦格马努说,“自由不是说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麦格马努留下来喝咖啡,可他嘴上却说他不会在这呆得太久。
  “谢谢你看着他。”J洗餐具时听见他妈妈在说。
  “哦,你也得看好他,我看。”麦格马努说。
  J的母亲在小声地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麦格马努说。
  显然,J还是不放心,虽然他没被逮着。
  “我对凯莉没有什么好印像。”J的母亲边下楼边说。
  “什么?”麦格马努问。
  “这个傻孩子刚得到一个奖学金,我想他们想把她塑造成一个公民,你听过她妈妈在吹嘘。但是凯莉也惹了不少麻烦,……唉,太不好了!”
  上楼时,J希望他妈妈能够在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他自己眨了眨眼,下楼吃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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