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蟋蟀的歌
73 蟋蟀的歌
选自《昆虫记》(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2001年版)。肖等译。有删节。 法布尔 现在解剖学插进来,突然对蟋蟀说:“把你的乐器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和一切确有价值的东西一样,蟋蟀的乐器其实很简单。它和蚱蜢的乐器基于一样的原理:一条带齿的弓,一块振动膜。 与我们看到的绿蚱蜢、蚱蜢及它们的近亲相反,蟋蟀的右鞘翅盖住了左鞘翅,几乎把它包得严严实实,只是一边身体上有突然冒出的几线皱襞。蟋蟀与上述昆虫不同的是,它惯于使弄右鞘,而那些虫子使弄的是左鞘。 蟋蟀的两个鞘翅结构几乎完全一样。了解了其中一个,也就知道了另一个。那么我们就来描写右鞘吧。它几乎平贴在背上,到了体侧突然折成直角斜插下去,翅端紧包着腹部。翅翼上现出平行的斜纹。背上有些乌黑的结实的肋条,看上去像是一幅复杂的怪异的图案,有点像阿拉伯文字。 鞘翅是透明的,稍稍带点红色。只有前后两个连接处颜色稍浓一点。前面一个大点,呈三角形;后面的小些,呈椭圆形。每一处都有一条粗粗的翅脉,并且现出细细的皱纹。前面那处并且有四五条加固用的人字纹,后面的则有一条弓形的拱纹。这两处地方便是发声部位。它们的皮膜确实比别处薄一些,透明一些,虽说颜色要比别处深些。 前面四分之一的部分光滑,微呈淡红色,由两条并行的弯曲脉线与后面隔开。两条脉线之间凹陷下去,里面并列着五六道小黑皱纹,就像是一架小梯子的梯级。左边的鞘翅与右边的完全一样。这些皱纹构成摩擦翅脉,它通过增加琴弓的摩擦点来使振动更为频繁。 在鞘翅反面,梯级凹陷两边的翅脉中,有一条变成了锯齿状的肋条。这就是琴弓。我数了一下,约有一百五十个尖齿或者三棱角,都是非常精确的几何学形状。 这确实是非常精巧的乐器,比蚱蜢的琴弓好多了。琴弓上一百五十个尖齿与另一个鞘翅上的梯级相咬合,就使四个发声器振动发音。下面两个发声器是通过直接摩擦,上面两个是借助摩擦工具的振动而发声。四个发声器,这是多么嘹亮的声音啊!蚱蜢只有一个小小的发声器,发出的声音只传得几步远;而蟋蟀有四个音箱,可以把歌声送到几百步远的地方。 论声音响亮,蟋蟀可与蝉儿一比高下,但是不像蝉儿的声音那样嘶哑、烦人。更妙的是,这个得天独厚的虫儿还善于抑扬顿挫。我们说过,两边鞘翅在贴着肋边的地方有一条宽宽的卷边。这就是制振器。卷边垂下来的程度决定声音的强度。这样一来,蟋蟀便通过调节卷边与柔软腹部的接触面积,时而低吟浅唱,时而放声高歌。 两个鞘翅完全一样,这点值得注意。我清楚地看出了上面的琴弓和下面被琴弓振动的四个发声器的作用。可是下面那个,即左边鞘翅的琴弓有什么用呢?它没和任何东西摩擦,它虽然和右边鞘翅的琴弓一样,也有尖齿,可是没有接触点。它完全是个废物,除非把它与右边的琴弓倒换位置,把原来在下面的换到上面来。 两把琴弓倒置以后,乐器完美的对称将会再现原来必不可少的机械动作,使蟋蟀能够用目前无用的尖齿摩擦出美妙的声音。它会像使用原来的琴弓一样使用新换上来的琴弓,它的声音还是那样美妙。 可是蟋蟀能不能做这种调换呢?它能不能轮流使用两把琴弓,让两把琴弓交替休息,好延长演奏时间呢?或者至少有没有老用左边琴弓的蟋蟀呢? 我根据蟋蟀鞘翅严格的对称性,指望会看到它轮流使用两把琴弓的情形。可是观察下来使我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如果有一只蟋蟀违反普遍规则,那我是绝不会觉得意外的。可是我观察了许多蟋蟀,发现它们无一例外,都是右边鞘翅盖住左边鞘翅。 我们试着插进来,用人为的方法去做自然条件不肯为我们做的事情。我用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把蟋蟀的左鞘翅放到右鞘翅上面。只要手指灵活,不急不躁,做这件事是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进行得很顺利:蟋蟀的肩膀没有脱臼,皮膜也没有弄皱。即使是蟋蟀自己来倒换,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琴弓倒置以后,蟋蟀会唱歌吗?我差不多是希望它唱的,因为种种迹象都让我有这种希望。不久,我就发现自己错了。蟋蟀有一阵子是安静的,但不久它就觉得不舒服,于是又把琴弓换回原来的状态。我又试了一次,还是失败了,蟋蟀的固执战胜了我的执着。倒置的鞘翅总是回复原位。看来此路不通。 要是在鞘翅刚长出来时就把它们倒置,结果会不会好一些呢?眼下,这些蟋蟀长成成虫了,皮膜硬了,不容易改变位置。应该在一开始就调摆料子,等到褶子定型了再动手就难了。当器官初生、可塑性强的时候动手会有什么结果呢?事情值得一试。 于是我把注意力转向幼虫,密切注意它蜕皮的时刻,因为这可以说是它的第二次出生。这时它未来的翅膀和鞘翅像是四个薄片,其形状、大小都让人想起奥凡涅那地方做奶酪师傅的短上衣。多亏我的勤勉啊,我虽然错过了蟋蟀初生的时刻,却总算有运气赶上了它蜕皮的时刻。五月初,一天上午十一时左右,一只幼虫在我的眼皮下蜕去了难看的旧皮。换了衣装的蟋蟀浑身栗红色,只有翅膀的鞘翅是白嫩嫩的。 从皮套子里钻出来以后,翅膀和鞘翅都变小了,只剩下一点残桩子。翅膀仍然保持,或者基本保持这种退化状态。鞘翅则慢慢长大、展开、伸长;它们的内侧在同一个平面、同一个高度,以一种缓慢得难以觉察的运动相互靠拢。看不出哪个鞘翅会在上面,哪个会在下面。现在两个鞘翅就要碰上了。再过一会儿,右鞘翅就要盖上左鞘翅了。于是干预的时刻到了。 我用一根草茎轻轻地把左鞘翅的前端拨到右鞘翅上面。蟋蟀不愿被我这样摆弄,打乱我的安排。我执意要做,继续小心翼翼地搬动那两只鞘翅,生怕弄伤它们,因为它们太嫩了,就像是两张被水沾湿的纸片。我终于成功了。左鞘翅终于盖在右鞘翅上面往前伸展,虽然还只是伸展了一点点,一毫米。就让它伸展吧,它会照这样伸展下去的,用不着我来搬弄了。 两只鞘翅确实是如我所希望的那样伸展的。它们伸展着,左鞘翅终于完全盖住了右鞘翅。将近下午三点光景,蟋蟀由红变黑,但两只鞘翅仍是白的。又过了两个钟头,鞘翅换上了正常的颜色。 事情成了。鞘翅在人的搬弄下长成了。它们按我的意愿交叠在一起。它们长宽长厚了。可以说,它们是按照与原来相反的叠合次序生长的。现在,蟋蟀是左鞘翅在上了。这种状态它会保持下去吗?我觉得会的。第二天,第三天,我的希望更加增大,因为鞘翅仍是那样交叠着,没有丝毫变乱的迹象。我指望不久就可以听到它用左鞘翅的弓来拉琴。要知道它的家族成员从没有这样做过呀。我观察得更勤了。 第三天,新乐师初次登台献艺。我听到几声短促的吱嘎声,像是没有咬合好的机器发出的声音。经过重新调节齿轮以后,传出了清亮的乐声,和平常一样的节奏。 荒谬的实验者,捂住你的面孔吧!你也太相信那根草茎的魔力了!你以为创造了一个用新的方式操琴的演奏家,可是你的打算完全落空了。蟋蟀挫败了你的阴谋。它是用右鞘翅的弓来拉琴的,它一直用的是这边弓。它做出痛苦的努力,不顾似乎已经定型的状态,硬是把原该置于下面的鞘翅放回到下面。它的肩膀脱臼了,因为鞘翅已经长成了,皮肉已经硬了。你可怜的知识想创造出一个用左边弓操琴的蟋蟀,可是蟋蟀嘲弄了你的作为,还是用右边弓操琴。 富兰克林曾为左手做过一次热情洋溢的辩护。左手和它的姐妹右手一样,应该得到耐心学习技艺的机会。如果能够由同样灵巧的两只手来服侍,那是多大的好处啊!是啊,那是很大的好处,可是除了少有的几个例子,两只手能够做到一样有力、一样灵活吗? 现在蟋蟀回答我们说,这是做不到的。左边有一个先天的弱点,一种平衡的缺陷。习惯和教育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弥补这个缺陷,可是不可能将它根本消除。蟋蟀从出生之日起就受到一种教育的陶冶,塑造,使它的体态定型了,它一想奏乐,就自然而然地把左鞘翅放回右鞘翅下面。至于造成左边这种先天弱点的原因,那就要从胚胎学中间来寻找答案。 我的失败表明,即使左边的鞘翅得到技术的帮助,它也没法使用它的琴弓。那么,它那精确性丝毫不亚于右边琴弓的尖齿,又有什么理由存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们也许可以举出对称的理由,借用复制原型的理论,我在解释小蟋蟀出生时把包衣留在卵壳口这种现象时,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就权且搬用这种理论。不过我愿意承认,那只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解释,是拿大话骗人的把戏。 确实,绿蚱蜢、蚱蜢和其他鸣虫也许会走到我们面前,亮出它们的鞘翅。它们有的只有一个琴弓,有的则只有一个发声器。它们会问我们:“为什么我们的近亲蟋蟀会有对称的结构,而我们这些鸣虫却没有对称结构呢?”它们这个问题着实没法回答。我们还是承认自己无知,谦虚地说:“我不知道。”只要拿一只蚊蝇的翅膀来,就可以剥下我们理论的华丽衣饰,扔到墙脚下。 关于乐器,说得已经够多了,现在我们来听听它的乐声吧。蟋蟀是在欢乐的阳光里,在家门口演奏的。它从不在洞里奏乐。两只鞘翅抬起,张开成两幅斜面,只有局部遮着,发出的颤音。声音饱满,响亮,富有节奏,绵绵不绝。整个春天,孤独的蟋蟀就这样自得其乐地拉琴奏乐,打发闲暇。这个离群索居的家伙首先是为自己歌唱。因为对生活有热情,它就歌唱沐浴它的太阳,歌唱养育它的草地,歌唱荫护它的平静的居所。生活幸福是驱使它抚琴欢歌的头一个原因。 * * * * * * 《昆虫记》是法国著名昆虫学家法布尔耗费毕生心血著成的一部昆虫学巨著。可这部书却不同于一般的科学论著,它写得有趣极了,即使没有生物学知识的人也会读得津津有味。就像这篇《蟋蟀的歌》,明明是写蟋蟀发声的原理,可作者以乐器作比,以细腻的观察和诗一样生动活泼、幽默风趣的语言娓娓道来,在传播知识的同时,给人以文学的享受。 读完这篇文章,你能用自己的话说说蟋蟀是用什么来歌唱的吗? 选定一种常见而且你感兴趣的昆虫观察一下,写点自己的观察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