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手”两篇

作者:佚名 字数:7707 阅读:285 更新时间:2011/05/09

14 “手”两篇

选自《名家记人100篇》(知识出版社1994年版)。

艾煊外婆今年85岁,做过清朝光绪皇帝的臣民,没有文化,历经三朝,对我们这个时代出现的许多新奇事,她的思路不算怎么古板,这是不容易的。但她素有的生活习惯,要稍许改变一下,那也是不容易的。壁上挂有电子钟,她常常忘了去看,常常习惯于站到阳台上看太阳的移位。她十分熟悉一年四季太阳行走时留下的、日日不同的时间脚印。有时,天气闷热难过,她到处找葵扇,但常常忘了每分钟两千转的电风扇,一直摆在墙边的台子上。小孙子就不同了,从外边回来,毫不犹豫,立刻站到电风扇前,扭动开关,呼呼呼地猛吹。

最近,媳妇买了台洗衣机。老太听说要把衣服给机器去洗,她实在放心不下。机器没有灵性,洗起衣服来,会不会仔细小心、轻手轻脚?会不会把薄如纸的旧汗衫搓破,会不会把的确良揉成腌菜条?还有领口、袖口这些顶容易惹脏的地方,它有耐心细搓慢漂,把它一一洗干净吗?

外婆的一生是在灶台与洗衣盆边度过的,对洗衣机的工作能力、服务态度,她比全家任何人都更关切。

她的右手,攥成拳头后,中指和无名指常常无法再伸直,无法回到原来可伸可屈的状态,必须用左手把右手的这两个指头,从弯曲状态中一只一只扳回来,扳直。这是她年轻时,冬天在河边冰雪水里洗衣服冻出来的关节病。

外婆家里有一只洗澡用的圆木盆。有许多年,无论冬夏,每天她都要洗出好几木盆的衣服。早上一批晒干了,中饭后再洗一批,没冬没夏,日日如此。

那些衣裳,多是商店里的朝奉和染坊、糟坊、糖坊、碾米厂里大师傅们的。那个时代,男权威临妇女之上,男人们是不肯洗衣裳的,以为似乎是贱役,是不光彩的事。商店里的店员和作坊里的工人,家在外地的,都把衣服送给外婆洗。有的是包月的,不论每天换衣多少,每月酬金铜板一吊。有的是零星送来的,衣裤长衫一两个铜板一件。

衣服先在木盆里用手搓好,再拎到大河里去汰。河边有石埠头,有条石。我们那个小镇是个小小的米市。镇上有好几家碾米厂,每家碾米厂都有专用的石砌码头,没有粮船卸稻装米时,这些石埠头就成了镇上妇女们汰衣裳的场所,每天早上,妇女们在沿河条石上跪成一排,用棒槌一记记捶击衣服,就像跪拜菩萨似的,那一段河岸,就被称做观音堂。

一条大河把小镇分成两爿①〔两爿(pán)〕两个部分。,南北两岸无桥联络。每年夏秋季节要暴发好几场山洪。水,陡涨陡落,来势凶猛,没有一座石桥能抗得住那股冲击力。造不成固定的桥,不知从哪朝哪代起,便在大桥两岸用十几只木船,搭成了一座浮桥。浮桥很灵活,水涨桥升,水落桥降。水大,桥身可以拉长,水小,桥身也可以缩短。十几只木船横列河上,用铁环互相扣牢。舱面上铺木板,人、轿、车、马都可以走得平稳。独轮车也可以吱吱呀呀地推过去。遇有商船通过时,管渡桥的艄公,把渡桥当中的两只船的铁链解开,将浮桥往两边撑几篙子。商船通过后,再将渡桥撑到一起,合拢来,又变成了一条平稳的南北通道。

渡桥当中是一条铺木板的桥路,供车、轿、人、马行走。桥路两边的船头船艄,就成了妇女们清漂衣服的活动码头。这里正当河中央,水深、流急,跪在渡桥边上汰衣裳,比河边汰,又省力又可以漂得很清。

在河边石埠头或河中渡桥上汰衣服,头上都是没有遮拦的。夏天,外婆常常趁天快亮时汰衣,早饭后就跪到船桥上汰。中午还要顶着毒日头再来跪一次。冬天,河上风紧,水又彻骨的凉,她也一天不落,日日跪在河边寒风里汰衣裳。

外婆年轻时,行动像风一样快,一会儿刮到灶间,一会儿刮到洗衣盆边。日里洗衣,晚上打灯照补衣裳、纳鞋底。本来,洗衣服算不得很重的家务劳动,但外婆洗衣服,不是家务劳动,是社会服务。圆木盆,每天要洗好几盆脏衣服,她不能一天不洗衣,那是那些年中她为全家谋生的重要手段。在苦役般的繁重劳动中,她的指关节弄坏了,不能自由地伸屈。气管炎也是冬天河边的朔风、冰雪水造成的,已经变成了几十年的痼疾①〔痼(gù)疾〕经久难以治愈的疾病。。现在,甚至连夏天的深夜里,也不断有咳嗽哮喘来折磨她。

那时,洗衣服的去污用品,是很原始的,洋皂很金贵,只有替人洗绸衣时才用。洗布衣服,总是用皂荚。那是一种像刀豆一样的树果。四乡农民从树上采下来,晒干了,再拿到镇上来卖。用的时候,拿棒槌把坚硬的皂荚敲软、敲烂,就用碎皂荚片搓洗衣服。

那个时候,洗衣粉还未出世,洋碱也是比较金贵的。洗大件头的被里、床单,用皂荚当然十分不便,外婆就拿灶膛里的草木灰浸水洗被单。常常在头天晚上把草木灰放在缸里,兑上水,一夜浸透了,第二天早上,把澄清的水舀出来泡被单。这水是草木灰的浸出液,碱性重,去油污力强。

解放以后,儿女都已长大成人,外婆再也不需要为挣几个铜板冬天下冰河、夏天顶毒日头去河边汰衣裳了。她那双青筋裸露的手,头一次得到了解放。这双手,几十年间将千千万万件脏衣服洗净、烫平、叠齐。让人们体面地着在身上,开开心心地去相亲,去走亲戚,去参加酒宴。

她那只关节不灵便的手,应该休息了。但劳动,已经变成了她几十年形成的生活习惯,休息,反而变成为一种似乎是多余的奢侈。不洗衣服,她感到闲得难过。一个折衷的方案,老太只洗自己的衣服,但她还嫌不够,一定还要加上小孙子的衣服。

洗衣的条件变了。皂荚,肥皂,后为更方便的洗衣粉所替代了。汰衣服,不用到朔风凛冽或毒日蒸烤的河边;可以在不透风雨的室内水池里汰了。有了这一些,老太感到十分心满意足了。没想到,到了85岁银雪满头时,一下子又来了个洗衣裳的机器。几十年的老习惯,全让这个陌生的机器人弄乱了(她听小孙子常说起机器人,她以为洗衣机大概就是洗衣服的机器人了)。她有些疑虑,怕机器莽撞,笨手笨脚,洗不干净。说不定,用力不匀,还会把衣服搓破。

她观察了几天,看小孙子是怎么制伏这个机器的。

她站在洗衣机前,看着衣服、被单在水里旋转、翻滚,像鲤鱼抢水一样,击起欢乐的水声、浪花。

机器很乖巧,很尽职。衣裳洗得很干净。领口、袖口不存污渍,薄如纸的旧汗衫也看不到一点损伤的痕迹,的确良还是蛮挺括的。

机器在勤奋地洗衣裳,外婆的手却闲着。她的手第二次解放了,但她却十分不习惯这次的解放。

她在洗衣机前看了许久,终于摇头叹息地自言自语:

“这是什么人的手,造出了这一双巧手。”

一双手①选自《语文学习》1992年第2期。

姜孟之我握过各种各样的手──老手、嫩手,黑手、白手,粗手、细手,还有唐琬〔唐琬〕宋代大诗人陆游的表妹,曾是陆游的妻子。陆游在悼念她的一首词里,说她的手是“红酥手”。式的红酥手,但都未曾留下很深的印象。

1988年5月,小兴安岭上积雪化净了,树木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林区人肩镐上山造林了。

我去岭丘的乌马河林业局采访。在山场我握过一只手,我敢说,今后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再握到它,就能马上说出。那是天下第一奇手──林业工人张迎善的手。

和素常采访一样,我们见面时,先礼节性地握手。两只手握到一起的瞬间,我惊讶了:我握的是手吗?那简直是半截老松木!

我本能地想抽回手来,可是抽不回。那只大手像一条厚棉被,把我的手紧紧地裹住了。

我低下头去察看。翻过来看手心,调过去看手背,整个手呈木色,手的纹路又深又粗,染着黑土色。很明显,为了这次见面、握手,他事先用肥皂把这双手认真地洗过了。

掌面鼓皮样硬,老茧布满每个角落,特别粗大。一只手指像三节老甘蔗。

左手大拇指没有指甲,长过指甲的地方,刻着四条裂纹,形成上下两个“人”字形,又黑又深。手指各个关节都缠着线,线染成了泥色。

“指关节缠线做什么?”我问。

“治手裂。”张迎善说。

“手裂贴胶布涂手油多好?”

“栽树是手活。穴里的草根根,石块块得用手拣出来。要保证苗苗不窝根,苗根得用手送进土里。栽一根苗,手得往土里插三四次。胶布、手油不顶用。”

“你一天能栽多少棵树?”

“一千多棵。”

一天栽一千多棵树!他的手一天得往土里插三四千次!10天、20天?……这双手亏得是肉长的,若是铁铸的,怕也是磨光、磨透了。

“你等等。”我边说边去里屋取来一圈米尺。我丈量土地似的量起他的手来:长24厘米,宽10厘米,厚2.5厘米,这真是我今生今世见到的天下第一号大手。

量完,我用自己的手在他的手掌上哗哗搓了几个来回。我的手火燎燎地痛,看看,红了,他的手仍呈木色。

林业局工会一位负责同志向我介绍说:“这双手已经栽树26万多棵。仅1981年至1985年就造林33垧①〔垧(shǎng)〕土地面积单位,在东北地区一垧约合十五亩。,改造迹地林和次生林44.5垧,这双手生产木材1 300立方米,枝丫3 500层积立方米。这双手让这位32岁的年轻林业工人,成为伊春林区最年轻的育林功臣,荣获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这双手栽的树使小兴安岭上的西北岔河水,第一次变清了。这是一双创建绿色宝库的手。”

看着这双手,听到了嘎嘎的树倒声……我仿佛看到了一山山的翠绿的森林,……我隐约悟到:美,是以丑为代价的。

******

歌颂劳动人民的手,这是许多作家作品的主题。这两篇短文都写了手,有共同之处,但也有不同,不同在哪里?试观察你的爸爸、妈妈或者其他亲友的手,写成一篇短文。

积累下列词语:

羁绊棒槌痼疾迷惘凛冽15短 文 两 篇短 文 两 篇

邮 差 先 生①选自《师陀文集》(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HT〗

师陀邮差先生走到街上来,手里拿着一大把信。在这小城里他兼任邮务员,售票员,但仍旧有许多剩余时间,每天戴上老花眼镜,埋头在公案上剪裁花样。因此──再加上岁月的侵蚀,他的脊背驼了。当邮件来到的时候他站起来,他念着,将它们拣出来,然后小心地扎成一束。

“这一封真远!”碰巧瞥见从云南或甘肃寄来的信,他便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比这更远的地方。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清云南和甘肃的方位──谁叫它们处在那么远的地方,远到使人一生不想去吃它们的小米饭或大头菜呢?

现在邮差先生手里拿着的是各种各样的信。从甘肃和云南来的邮件毕竟很少,它们最多的大概还是学生写给家长们的。“又来催饷了,”他心里说,“足够老头子忙三四天!”

他在空旷的很少行人的街上一面走着,一面想着,如果碰见母猪带领着小猪,便从旁边绕过去。小城的阳光晒着他花白了的头,晒着他穿皂布马褂的背,尘土极幸运地从脚下飞起来,落到他的白布袜子上、他的扎腿带上。在这小城里他用不着穿号衣。一个学生的家长又将向他诉苦:“毕业,毕我的业!”他将听他过去听过无数次的,一个老人对于他的爱子所发的这种怨言,心里充满善意,他于是笑了。这些写信的人自然并不全认识他,甚至没有谁会想起他,但这没有关系,他知道他们,他们每换一回地址他都知道。

邮差先生于是敲门,门要是虚掩着,他就走进去。

“家里有人吗?”他大声在过道里喊。

他有时候要等好久。最后从里头走出一位老太太,她的女婿做生意,再不然,她的儿子在外边当兵。一条狗激烈地在她背后叫着。她出来得很仓促,两只手湿淋淋的,分明刚才还在做事。

“干什么的?”老太太问。

邮差先生告诉她:

“有一封信,挂号信,得盖图章。”

老太太没有图章。

“那你打个铺保,晚半天到局子里来领。这里头也许有钱。”

“有多少?”

“我说也许有,不一定有。”

你能怎么办呢?对于这个好老太太。邮差先生费了半天唇舌,终于又走到街上来了。小城的阳光照在他的花白头顶上,他的模样既尊贵又从容,并有一种特别风韵,看见他你会当他是趁便出来散步的。说实话他又何必慌张,他手里的信反正总有时间全部送到,那么在这个小城里,另外难道还会有什么事等候他吗?虽然他有时候是这样抱歉,他为这个小城送来──不,这种事是很少有的,但愿它不常有。

“送信的,有我的信吗?”正走间,一个爱开玩笑的小子忽然拦住他的去路。

“你的信吗?”邮差先生笑,“你的信还没有来,这会儿正在路上睡觉呢。”

邮差先生拿着信,顺了街道走下去,没有一辆车子阻碍他,没有一种声音叫他分心。阳光充足地照到街岸上、屋脊上和墙壁上,整个小城都在寂静的光耀中。他身上要出汗,他心里──假使不为尊重自己的一把年纪跟好胡子,他真想大声哼唱小曲。为此他深深赞叹:这个小城的天气多好!

老鞋匠①选自1982年4月27日《人民日报》。

端木蕻良在一个墙角有个鞋摊儿,一位老头儿坐在“马扎儿”上,在为过往的行人和附近住户们修补鞋子。

他的摊儿上,摆着一些不起眼的东西,小钉子、碎皮子、前掌、后掌、鞋油、胶水,还有废旧的自行车、汽车的外带和内胎……

他使用的家什,也是顶普通的工具,切刀、锥子、磨石、剪子、铁锤和钉子……

老头儿长年坐在十字路口的墙角边,好使东南西北的行人都能看到他。他整天不闲地为人修补鞋子。

他的背后,就是一家店铺小货仓的窗子,窗子向南,窗子上摆满了花盆儿。花盆里的花儿长得十分茂盛,可说不上有什么名贵的。天门冬、金丝荷叶、榨浆草,还有一盆玻璃翠……

因为是小货仓,两扇玻璃窗子几乎终年都不打开,所以这几盆花都伸长脖子,够着,够着地争取阳光。因此,无冬历夏地开着……它就自然成了老鞋匠的背景,因为,老头儿也是无冬历夏地在补鞋……

摊子上没有字号,也没有人知道老鞋匠的名字。来修补鞋子的人只是顺口叫他一声老师傅罢了。墙上贴着一张纸条儿,上边写着:“快修,当时可取。”

不停的来人,坐在小凳上,等他鞋子修好,就好上路。有战士,有工人,也有农民,还有学生们……

鞋有各式各样的,更多的是塑料底的。有的人因为鞋跟磨偏了,有的人鞋子开线了,有的人鞋帮裂口子了,有的人鞋跟掉了,还有那爱惜新鞋的,没穿就拿来打掌了。还有那矮个子姑娘拿着半高跟鞋来要求老鞋匠再把跟儿加上半寸……

人们把刚修好的鞋子,重新穿在脚上,站起身来,抖擞精神,觉得比以前轻快多了。

有的人,接过鞋匠手里的鞋子穿上,在地上轻轻跺了两下,既合脚,又称心,付了款,说声谢谢,便踏步走在路上了。

这个老头儿,曾经托人写了“快修”字条儿,他是为了人们的方便,因为人都要走路的,穿着鞋的脚才能走得远些快些。老头儿,他大概为了怕人等得心急,才告诉人们,他这鞋摊,能够当时修得,马上穿起,立即继续走路。可是,他知道不知道,鞋子修得称心,走路的人,加快速度,要节省多少时间、多做多少事呢!

我重新看了这补鞋匠一眼,又向玻璃窗子里面不谢的花儿看了一眼,感到,他不只是个修补鞋子的人,他倒是一个为人们修补了流去时间漏洞的人。

******

这两篇短文中所写的人物,我们也许常常可以看到。他们给您留下什么样的印象?

请看邮差先生:“小城的阳光照在他的花白头顶上,他的模样既尊贵又从容,并有一种特别风韵,看见他你会当他是趁便出来散步的。”请看老鞋匠:“他整天不闲地为人修补鞋子。”“他不只是个修补鞋子的人,他倒是一个为人们修补了流去时间漏洞的人。”试分别联系全文,看作者刻画了两个什么样的人物形象?赞扬了他们身上什么样的品质?

你也试着写一下这样的人物,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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