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情女怨
05情女怨
一个深溪里的悲惨故事,
在邻山的空谷里回响,
这应和的声响动我神思,
我躺下静听这难言的悲伤;
一转眼却见一个愁苦的姑娘,
撕扯着纸片,把戒指全敲碎,
恨不能让愁云凄雨把世界摧毁。
她头上戴着一顶宽边草帽,
帽檐遮住了她脸上的阳光,
在那脸上你有时仿佛看到,
一位曾经是无比艳丽的姑娘。
时光并没有毁尽青春的宝藏,
尽管上天震怒,青春余韵尚在,
风霜、岁月也掩不尽她的丰采。
她不时把手绢举到自己的眼下,
手绢上绣着精妙的词句,
让积郁的悲伤化作的泪花,
把丝绒刺绣的字句浸洗,
她时而细审那词中的深意,
时而因莫名的悲痛不禁啜泣,
呼号、呻吟,一阵高,一阵低。
有时,她高抬起她的两眼,
直向天上无数的星辰凝望;
有时她把目光的方向转变,
了望大地;有时使她的目光
转向前方;忽然又目无定向,
游移的眼神向虚空观看,
她的视觉和思绪已乱成一团。
她的头发,没仔细梳理,也不散乱,
显然她骄傲的双手已懒于梳妆;
从她的草帽边垂下的几绺云鬟,
紧贴着她的苍白瘦削的面庞;
但另有一些却仍被发带扎绑,
虽只是漫不经心地松松扎定,
那发丝却听其约束,平平整整。
她从小筐儿里拿出无数珍宝,
其中有玛瑙,有水晶,还有墨玉,
她把它一件件向河心乱抛,
一边坐在河岸边低声哭泣,
恰像是河水要靠泪水聚集,
或者说像帝王对人民的恩赐,
贫者无份,只对富有者一施再施。
她拿出许多折叠着的信笺,
看一看,叹口气,便往河里扔去,
她把骨戒指砸碎,金戒指全砸扁,
让它们一个个葬身河水底,
另外还有一些信:墨迹是血迹,
缠着生丝,折叠得齐齐整整,
封上加封,全不过为了打动她的心。
这些信她止不住用泪眼细读,
吻了又吻,甚至用泪水浇洗,
喊叫着:哦你这记录谎言的血污,
你算得什么山盟海誓的凭据!
该死的墨水颜色也黑过你!
在狂怒中,她边说边把信撕毁,
由于她的心已碎,信也被扯碎。
一位老者在近处看守牛群,
他也许性情狂暴,但他确曾亲尝
多次城市和宫廷里的变乱,
曾经经历过许多飞速流逝的时光,
他急急走近这悲痛的姑娘:
他的年岁容许他不避嫌疑,
他要问问她为什么如此悲戚。
因此他扶着油光的拐杖蹲下,
不近不远地坐在她的身旁,
坐定后,他又一次低声问她,
能不能讲一讲她内心的悲伤:
他说,如果他能解开她的愁肠,
略略减轻她眼下难堪的痛苦,
那也是老年人应对青年的照顾。
她叫一声老伯说道,“您别认定
我已受尽了漫长岁月的煎熬,
断定我早已度过了我的青春,
不是年岁啊,是悲伤使我如此老!
我实在还应是刚吐蕊的花苞,
无比鲜艳,如果我始终自爱,
对别人的爱情一概不理睬。
“可是多不幸啊,我年纪还非常小,
就对一个青年交出了我的心;
啊,无比动人是他天生的仪表,
姑娘们一见到他全定住眼神,
无所寄托的爱全想以他作靠身,
而谁要是真能得到他的爱恋,
她不但有了归宿,更似已登仙。
“他的棕色的发环卷曲下垂,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绺绺发丝
便在他的嘴唇边来回飘飞,
要寻开心,随处都有开心事,
谁见他一眼也不禁意迷心痴:
因为望着他的脸,你可以想象
你已经见到具体而微的天堂。
“他的下巴还显不出成人气度,
秀丽的髭鬚,像未修剪的丝绒,
才刚刚露头,而那鲜嫩的皮肤
却夸口它本来的光洁更玲珑。
他的脸却也因此更显得贵重。
因而叫温柔的爱情也难决定:
究竟有它美,还是没有它更俊。
“他的性格和他的仪表一样美,
他说话嫩口嫩牙,从不加思考;
但如果有人激怒了他,他就会
变得像四月或五月间的风暴,
风虽疾却也吹得你自在逍遥。
他那年轻人难免会有的粗野,
只表明他厌恶虚伪、心地纯洁。
“他又是一位骑马能手,人都说
他的马因是他骑才如此神骏,
他的驾驭使它显得高贵、洒脱,
多美啊,那一跃、一立、一个回身!
许多人因而没完没了地争论:
究竟是骑得好才显得马儿好,
还是马好才显得他的骑术高。
“但很快人们异口同声地论定,
是他的仪态举止使他的服装
以及他身边的一切趣味横生,
他的完美决不须靠衣著增光:
额外的装饰只因为在他身上
才能显出自身的美:用以美化
他的一切,实际为他所美化。
“由于在他那善自约束的舌尖,
各种巧辩和深刻锋利的反证,
各种警语和坚强有力的论点,
全为他自己的方便或露或隐,
常叫伤心者笑,含笑者不禁伤心,
他有丰富的语汇和无数技巧,
能随心所欲让所有的人倾倒;
“因而他完全统治着别人的心,
不管他年岁大小,不论男或女
全都想着他,对待他百般殷勤,
他到哪里他们就追随到哪里,
他的话没出口,别人先已同意,
他们嘴里说的全是他要说的事,
因为他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
“许多人弄到他的一张画像,
日夜把玩,更不免想入非非,
好比一个傻瓜看到别人的田庄
和房舍,私心里竟肯定认为
那是自己的私产,天命所归;
面对着它们,他所感到的欢欣
甚至超过了那真正的主人。
“许多人还从没碰一碰他的手,
就一厢情愿认为已得到他的心;
我不幸,自己的行动完全自由,
就是我自己的主人(不受拘禁),
但只由于他言语巧、年岁又轻,
我终禁不住把爱情胡乱抛掷,
给了他我的花朵,只留下空枝。
“实在说,我也并不像某些同伴,
要他怎么,或者他要怎么全应允,
我的荣誉早使我感到很为难,
我从来也不容他跟我太亲近,
经验已为我修建下重重禁城,
但现在那染上鲜血的城垣,
只表明宝珠失色,我已被奸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