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今(129)
大长今(129)
无花果(4)
这样看来,政浩的担心也并非杞人忧天,因为他比谁都了解长今的秉性。一个坚持信念的医女,决不可能在污浊的内医院里过上太太平平的生活。向来纯真无邪的长今的眼睛里闪过某种前所未有的东西,那是怨恨!政浩不由得更心疼了。
长今蹲下身去,继续去拨弄开纷乱的韭菜叶,她究竟知不知道政浩正为她忧心似焚啊!比起修长的脖子和纤细的腰肢,她的手指粗大得让人吃惊。十年御膳房生涯,春夏秋冬不避寒暑地把手泡在水里,慢慢地就成了这副模样。现在,她又想用这双手去触摸病人的患处。
“如果你真想当医女,就请先为我治病吧!”
长今抬起晶莹的目光望着政浩。
“您哪里不舒服吗?”
“是的。”
“可我现在还不是医女,就算是医女也只能为女人看病。您还是快找医官看看吧。”
“其实没必要把脉。你听我说说症状,给我开个药方就行了。”
长今轻轻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她好象很没有信心,准备一字不落地认真听政浩说话。
“就是这里,好象钻进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也压不住,抹又抹不掉,我想干脆剜掉算了,可是一这么想,就会疼得受不了……”
政浩用手指着胸口,说得非常平淡。长今则紧蹙双眉,听得认认真真。
“从什么时候开始感觉到这些症状的?”
“这个嘛,好象是从看见一个包饺子的女人开始。”
“包饺子的女人?”
“就是这个女人曾经亲手包好饺子,送给偷过她面粉的女仆的母亲。”
长今眼中立刻盈满了哀戚,如同坍塌一般跌坐在地上,又抚弄起了韭菜叶。政浩相对而立,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
“为什么不给我下诊断呢?”
“我无话可说。”
“好吧,那我就给自己做个诊断,你想听听吗?”
“大人!”
“如果这只是我单方的意愿……那一定是相思病。”
“请剜掉它吧!”
长今毫不犹豫地大声喊道。无比决绝的语气让政浩顿感受伤,继而怒气冲冲地吼道。
“难道人心也可以轻易剜掉吗?”
“我曾经读过一本医书,上面只记载着巫术治疗的事例。讲的是在中国的某个小部落,巫师用树叶为患有相思病的青年轻抚头部,结果治好了相思病。不是心,而是头。由此可见,对于他人的思念并非产生于心灵,而是头脑。所以能够剜掉。”
“果真如此,就请为我治病吧。管它头脑也好,心灵也好,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请你务必为我治好,否则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政浩有些慌不择言了。长久以来的心痛究竟有多么深重啊,竟然让一个如此温顺的人也变得这样蛮不讲理。真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大人的情谊我也只能心领了。其实不论现在,还是与大人初次相见的从前,我都只是大王的女人。我学会了既不把心交给别人,也不能接受别人的心。”
“可现在你不是已经摆脱宫女的身份了吗!”
“一个女人一旦成为宫女,那就只能终生侍奉大王一人,哪怕是被逐出宫外。何况我现在还只是个卑微的奴婢呢。”
“就为这个?你将我断然拒绝的原因就是身份?”
“难道这还不够吗?从一开始就横亘在大人和我之间的不就是身份吗?”
长今激动不已,索性把所有压抑已久的心里话通通倾倒出来。政浩仿佛早有准备,紧接着说道。
“听你这么说,我非常高兴。还好,原来并不是我单方面的相思。可是你还担心什么呢?我来的时候,已经决定舍弃一切了。”
“舍弃一切?”
“除了这颗心,我宁愿舍弃我拥有的一切!”
听政浩这么说,长今突然想起了父亲和母亲。父母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缱绻欲绝吗。尽管不能知道他们当时的心情,但可以肯定他们是幸福的,因为终于找到了只为两人所拥有的地方。
如果跟他在一起,即使躺在铺在冰上的苇席上面,恐怕也不会感到寒冷吧?然而政浩毕竟不是父亲。父亲是个可以舍弃所有的人,在遇上母亲之前,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一个行将就木之人了……
与父亲相比,需要政浩去割舍去放弃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了。长今之所以不能接受政浩的心,理由也正在于此。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医女了,而大人和我是道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真是闷死我了。不要光想着让我回心转意,你就不能改变想法?”
“如果大人肯回心转意,一切平安无事,如果是我改变主意,一切都会千难万难。所以说,只有大人您改变主意才是正确的。”
“这决不可能!”
“大人!”
“好吧。如果真是这样,这个问题不妨留到以后再做决定。不过我还是请你收回回宫的想法。”
“可我有难言的苦衷啊。”
“那就在这里说吧。如果说是因为治病救人,可宫外的病人多如牛毛,难道不比宫廷里面多得多吗?”
“到此为止,您请回吧!”
长今毅然决然,全然不顾政浩深情的诉求。尽管内心早已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然而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理解自己的处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