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现代症候群
第二章 现代症候群
现代化,诚然不错。但是跟着来的,就是现代病。且如同精神官能症一样,出现各种强迫性的症状,彼此影响,一下子会不对了,是谓之"现代症候群"!
风水书上说"屋后不能接水,所以别买后院有游泳池的房子……。
风水症候
不知是否因为华人的热钱都流回了台湾,纽约的房地产市场,近一年来突然变得冷清,其实冷清并不表示人们都不买房子,只是像在摊子上挑水果,僧多粥少的时候,能抢到就不错;碰到供过于求,便要挑三捡四。所以房地产市场固然不兴旺,倒还挺热闹的,总听朋友说正四处为房事奔忙,趁价钱低快点买,只是看了几十栋的人沙,却难得听说哪位成交了。
有位房地产界的朋友对我说:"现在卖房子难,卖房子给中国人尤其难。看几十栋之后,总算找到合意的,价钱也谈妥了,工程师更检查过房子结构了。最后签约时,却要附加一条:如果风水师说不成,还是可以解除这项买卖!"
起初我不信,直到近日春暖花开,四出活动,跟朋友接触多了,才发现炎黄子孙毕竟不同,中华文化的影响也确实深远。许多来美数十年的同胞,吃洋食、说美语、孩子个个ABC,半句中文不通,老夫妇们可能早把中文报改成New York Times,却唯有一样仍是道道地地的中国--看风水。
我的家庭医生,最近新置百万美元宅邸,却在我一进门,刚赞美他的房子宏伟时,就叹说:"实际我看上的是对门那栋,价钱一样,可是没有买。"
"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医师笑答:"不是!只因为那屋子后面多了一个游泳池,风水书上说,屋后不能有水,否则好比背水一战,是很危险的!"
事隔不久,我孩子中文老师隔壁的房子要卖,托我找个地产拍客,没想到那掮客一看房子就说,卖是能卖,只怕不好卖给中国人,因为房子前面有一块空场!
我说:"那不正合于风水上'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前朱雀吗?"
你错了!这个空场太大,又有草丛,中国买主最忌,因为怕藏盗匪流民!"
又过了数日,一位朋友说他的父母移民美国,原本看上一户公寓,坐北朝南,阳光充足,价钱也公道,正要付订,老父却突然发现大楼的正门面对着一条直通的大马路,谓之一箭穿心,坚持放弃,所以又不得不四处觅屋。
我说:"旧时候,因为驾马车、牛车,或拉人力车,不易煞脚,碰到直直的路,迎面有个房子,转弯不及,容易撞进去造成死伤。而今前面的横路既宽,加上红绿灯,且用现代交通工具,照明又佳,何虑之有呢?况且就算拖进来,你住在十楼,难道车子会一直开上去,往卧室里钻不成?照这么说,皇宫是最不能住了,哪个皇官不面对直直的大马路?北平紫禁城如此,连台北的总统府也一样,而且是信义路、仁爱路双箭合一呢?"
"那是总统府跟皇宫啊!"朋友仿佛觉得冒了大不韪地说:"皇帝、总统、衙门、警察局,这些气旺的地方,当然可以面对直马路!至于我们这种气弱的小民,连大门对着别人家的门都不行,要挂镜子,挡煞气!"
"挡煞气?"
"对!把煞气照到对面人家去!"
隔日我把这位朋友敦亲睦邻的方法说给另一位朋友听,未料也击掌而叹:"对极了!而且你要知道,不但门外要讲究,土地不能不方正,门里也不可马虎。买Co1onial殖民式的房子尤其要小心,因为那种廓常是一进门就对着楼梯,犯冲,断断不能买。至于一开门就对着壁炉的也不成,火太旺,必须在火炉上挂盆向下垂的植物。屋子里更要讲求'形',绝不能住那成'刀形'的房间,更不能睡在梁下面……"
"可是就算是个长方形的房间,看来也是刀片形啊!"我说:"还有,现在的房子都在梁下钉了天花板,怎么知道何处有梁呢?"
"爬到阁楼上面去看,再不然用捶子慢慢敲天花板,听声音就知道哪里有梁了!"
"照您这么说,买房子真难,美国房子横梁特多、房子的形又总不正,而且进门常对着楼梯!"我说:"可是似乎白宫也是大门对楼梯哟!"
"我不是早说过吗?人家气旺,祖坟葬得风水好!咱们是不能比的!"
"照这么说,你我当不了高官,甚至发不了大财,都是祖坟风水的问题了!"
"对呀!错不在我们,是先人的阴宅墓穴不够好!否则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你不要当官,人家自然会推你出来。所谓三代之先,便知荣发,为了我们的曾孙能进长春藤盟校,你我现在就该看风水、选龙穴!"
当天晚上,我就对儿子说:"拿梯子来,爬上Attic天花板,看看大家的床头,有没有对着梁!"又转身对老婆说:"咱们是不是趁房价低,出去多看几栋房子,因为懂风水的朋友说,屋子要后高前低,最好后面有山,而且左右环抱,这样碰上盗匪来攻,比较易守,而且守不住,还能往山里逃,这可是先人们经过无数灾难、战祸之后发展出的风水水之说,千万不能马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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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这虽然只是一篇游戏文章,但我希望提出的是,只有历经苦难的民族,才能发展出这种苦难的风水,因为人们对于环境缺乏安全感,甚至对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人们不确定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对突来的成功,更不认为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获得。所以,他们把许多自己应当负的责任,推给了神秘的风水、命运!更莫明其妙地将十七、八世纪的风观念,带到二十世纪的现代。
请不要小看风水症候,它的影响深远、反映深入!
有青春、有美貌、有财产、有美国籍,但是不嫁。
留学主失婚症候
在我纽约的绘画班里,有三个未婚的女生,一位学电脑,一个学旅馆经营,一个学会计,她们都是华裔美籍,有很好的家世和不错的收入,其中一位最近曾并买了一栋独门独院的大房子。论才艺,当然更是不差,不但中、英文俱佳,而且画得一手好画。
问题是,她们都三十出头,居然连恋爱的消息也没有。
读者或许要猜:想必她们都很丑!
那么让我告诉您:她们不但不丑,而且很漂亮,其中两位甚至称得上美女。
每年我暑假归国之前,其中一位女生,都要对我说:"刘老师,您可要为我留意呀!帮我找个老公回来,差不多就成了,我不挑的!"
可是每一年,我都空手而回,甚至没有为她打听,因为我知道,就算找到也不成了,否则在美国那么多人追,她们为什么仍然小姑独处呢?她们对在眼前的男孩子,尚且如此自我保护,谨慎得像是穿了铠甲,又怎可能信得过我从国内带回去的男朋友?
"只怕他图我是公民,想藉我拿个永久居留吧!"
"只怕他国内早有要好的女朋友,甚至已经订了婚呢!"
"国内不是流行一句话--讨个好老婆,少奋斗二十年吗?"
"我是不是应该在未婚之前,先办夫妻财产分开?"
这是我经常听到的事。我甚至亲眼看见:
有一个在台湾念完专科,又去美国留学的女孩子,再由大学部读起,并在班上认识了一位香港侨生,两人交往几个月,同进同出形影不离,原本大家都以为他们在毕业之后就要论及婚嫁,岂知有一天女孩子提到由于没有绿卡,找工作困难之后,男孩子先是一怔,当天晚上就避而不见了。
"因为我念大学部,那男生以为我是美国高中毕业,早有了绿卡,等到真相大白,当然会离开!"女孩子居然一点也不伤心:"他根本就是要找绿卡谈恋爱嘛!不过也好!我原来也以为他有绿卡呢!"
听了这个故事,使我恍然大悟,原本以为,没绿长的与有绿卡的人结婚,是天作之合。如今才发现,许多这样的搭配,反而因为对对方的不信任,而难有结局。因此,有绿卡的人,往往结婚的对象,还是有绿卡的,只有如此,才能令他们安心。这也正是我不愿意为那三个美籍华裔女生介绍国内男朋友的原因--没有信心,怎么可能谈恋爱!
有时男女双方固然有信任,毛病还可能出在家长身上,我知道这么一件真事:
有位国内的中学老师,到美国留学,并嫁给了一位小时候认识,早年移民美国的男朋友。婚后男方家长坚持不为女方申请居留,就是要考验她是不是真爱自己的儿子。而那女孩子在长久的不被信任和委曲之后,居然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使得男方家长得意地说:
"看汉!根本就是为了绿卡!"
除此之外,最近我那十七岁的儿子,也给我一番启发:
有一次我问他:"要不要我在国内为你注意一下,未来可以交往的对象?免得将来讨个洋妞?"
他居然回答:"我宁愿找个在这里长大的中国女孩,至少我不必花时间教她如何适应美国的生活!夫妻要一起面对挑战,慢一步都不成的!"
"此外。对台湾留美女学生造成影响的另一个因素,是大陆留学生的大批进入美国。曾有一位台湾男留学生对我说:
"台湾留美的女生,自以为能考过托福,又有钱自费留学是多了不起,我宁愿找个吃苦耐劳的大陆女生!"
至于台湾的女留学生,也妙!居然有人讲:
"如果要玩,最好别打国内来的男生,因为你只要跟他约会两次,半个留学生圈就都知道了,没多久满城风雨,只怕以后要嫁都难!"
各位读者,您能怪我不为自己的学生介绍对象吗?只因事情太复杂了啊!
但是我也要提出一个观念:
不论在哪里,恋爱的基本条件,是互信与平等,堂堂中国青年,教育素质绝不比美国人差;台币今天的力量,更有凌驾美金之势。连股票市场的交易量,都超越了纽约和东京。所以不要存着留学找对象的想法。回过头来,有多少本国男女菁英在等着你!
把美国留学的经验、受挫的愤懑,加上国内的经济成就,和你另一半的冲力,才是最佳的结合啊!
至于我那三位美丽的学生?
我曾建议她们先解除自己的铠甲,再在广大的美国寻找,而不必占据"台湾名额"!
如果有一天全国人民,都将铁窗拆下,小偷就突然增多?
如果有一天全国的商店,都改为小小的招牌,生意就会一落千丈?
给我们一片乐土
曾在海外读过这么一则国内的新闻:
"一户拥有两层楼的人家,楼下遭了小偷,主人便将下面的窗子全装设铁栅,但是才装好没多久,小偷竟然攀着楼下的铁栅,上了二楼,又偷去不少财物。
无奈的屋主,只好把楼上也设了铁栅窗。岂知不久之后,半夜屋中失火,一家人因为铁栅的阻挡,未能及时逃出,全葬身在火窟。"
看完这则新闻,我立即有个感触"是谁害死这一家人?是小偷?是屋主自己?抑或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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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我那八十岁的老母归国,虽然旅美近十年,对于国内的气候、食物,居然都还能适应,只有一点不对劲,就是咳嗽加重,甚至后来引起了肺炎。
众亲友痛定思痛,检讨之后的结论,是老太太讲话太多,又太大声,而当我建议她老人家声量放小一点时,她居然回答:
"亲戚们老带我出去吃忽,席间那有不讲话的道理,而说话总要对方听得到才行,地方吵,只好使劲地喊!"
听完她老人家的话,我也有个感触:是谁害她咳嗽加重?是亲戚?是她自己?抑或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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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归国,在台北某处,看到两个有趣的画面:
一个窄窄的楼梯门,对街而开,想必楼上有不少公司、行号,或特殊的营业,为了招揽顾客,纷纷将五光十色的招牌,挂在楼梯口的上方,由骑楼屋顶,一个接着一个,越挂越下来,最后进出其中的人,除了矮个子,人人都得弯腰低头。
至于我住的大楼,楼上楼下不知开了多少商店、餐馆,不但招牌一个比一个"凸出,而且从大门内,摆到门口,最后居然放到了马路的慢车道上。
见到这两个画面,我也有一番感触:
如果有一天什么人不小心出入楼梯,撞了头,或骑车撞到那厚重的大招牌,进了医院,甚至送了命,该怪谁?
怪招牌?怪他自己不小心,还是怪这个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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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高中时代,有一大到台北市的新南阳戏院看电影,我印象非常清楚,片名是"西部开拓史",而我记得更清楚的则是--我居然从头到尾,站着看完电影!
不知是否戏院的座位斜度不够,当天又客满,前面的观众有些将书本垫在椅子上坐着,再后面的人蹲着,更后面的人坐在椅背上,到后来,则半场以上的人全站了起来,不但站到椅子上,甚至两脚站在把手上。
而我最能确定的是:绝大多数的人,没能真正欣赏到这部电影史上的经典之作。所幸当天没人从椅于上摔下来受伤,否则该怪谁呢?怪电影院?怪自己?还是怪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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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高中的那场电影,到现在,已经足足二十四年了,这二十四年间的台湾社会,如同前面提到的那些例子,一再地引起我感喟。
为什么我们的同胞,在漂亮的大楼,落成的喜庆鞭炮中,便叮叮当当地开始钉铁窗、挂招牌、建违章?
为什么我们的餐馆中,总是吵吵闹闹地,似乎人人在比中气、练"狮子吼"的功夫?
难道如果有一天全国人民,都将铁窗拆下,小偷就会突然增多?
难道改成像世界一流城市街道,只在门厅或橱窗、雨篷上做小小的招示,大家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
难道西方餐馆中低声交谈的人,会听不到对方说什么?只是上唇碰下唇地演哑剧?抑或他们反而能拥有更多的闲适与优雅?
问题是,当人人都装了铁窗时,你能不装吗?
当人人都拉大喉咙时,你能不喊吗?
当人人都招牌比大时,你能只悄俏地挂出一小片吗?
如同二十四年前,当人人都站起时,我能不站吗?
进一步想!
难道我们就这样"恶性"地"比"下去,留给子子孙孙一个只知争逐,不知约束;只有强权,而乏公理。虽知真理、却无公义的社会吗?
威廉荷顿曾经演过一部片子,其中有位电视新闻主播发了疯,某日冲动地对观众说:
"如果你对住在火柴盒的屋子里,自我封闭、自我保护,任外面罪恶繁衍的社会无法忍受,请你现在打开窗子,对外面大声地喊:'我受不了了!|"
在电影中,满城的人们,都拉开了窗子,发出他们心中的怨气和怒吼。
请问,我们是不是也该有这么一天,约个时间,告诉那些自以为不守法可以占便宜的人:
这社会仍有正义的吼声!
我们要留给自己和子子孙孙,一片干净。安宁而祥和的土地!
非我去寻芳,只是误入桃源!
非我要偷窥,只是被我看到!
既非吾之本领,即使出轨,倒也能心安。
君子坦荡荡
·故事一:
叮当!门铃响。
我像触电似地从沙发上弹射出来:
"快!快收报纸!彩色版!姜受延出浴,还有,还有另一张!对了!就是那个穿帮照!来不及?先塞到沙发座垫底下好了!我去开门,不成!还有里面的香港版,广东文章他看不懂?可是看得懂漫画啊!?
打开门,儿子早等得不耐烦了:"怎么这样久才开门?我好饿!"做祖母的听到,忙不迭地摆碗筷,并端莱上桌,可是,天哪!我暗叫一声不好,在那锅子底下垫的报纸,不正是昨天藏起来的蓝毓莉舞台秀照片吗?而那个十四岁的小伙子,正一边扒饭,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呢!
·故事二:
"快啦!我没空等你!"接着喇叭猛响。等老王冲出门,太太已经在车上生火待发了。
"专为女人剪头的师傅,会不会理得女人女气地啊?"老王心里直不安。
"最起码比你们那种观光理发厅剪得好!"太太眼睛一瞪,寒光直射人心:
"至少是用真正的剪刀理发!而且你看吧!里面的客人,三分之一是男的。"
走进美容院,果然有不少男士,像是幼稚园孩子般坐在那里静听发落,至于他们的身
边,则多半有着一位英明神勇。"发"力无边的夫人。
·故事三:
"咱们就在这家餐厅聊聊吧!"
"可是情况好象不太妙啊!你看那女侍的眼神也有点儿怪,还有怎么一张张桌子后头,坐的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还直往这儿看呢!东西也难吃,不是孙二娘开的人肉铺子吧!?
以上三个故事都是我们见怪不怪的事情,却也显示了国内一个特有的现象--
为什么美国家长不会藏纽约时报、每日新闻或今日美国呢?
因为他们分得很清楚,报纸就是以新闻为主,至于杂志,如果你爱体育,有体育杂志;如果你想买东西不吃亏,有消费者杂志;如果你爱野生动物,有野生动物杂志;如果你对自然人文地理感兴趣,有国家地理杂志;如果你是好色客,有好色客Hustler、花花公子、花花妇子和阁楼杂志,如果你还觉得不够热,更可以到书店去买Seleor、Gourme和Sixteen。
为什么美国的妻子不会保驾着丈夫理发?上餐馆也不必怕进了黑店呢?
因为少有挂羊头卖马肉的理发厅!如果你是纽约客,想找刺激,大可以去四十二街、时代广场。还不够,则开车去哈德逊畔码头或曼哈顿南边的醉猫街。至于上餐馆吊马子,何不明目张胆地去单身汉俱乐部和上空酒吧,而且不怕找不到,因为招牌上写得清清楚楚。
或许这就是中国人的含蓄与老美冲动的不同处吧!
我们的男士想看养眼的照片不好讲,想去寻幽访胜又不敢说,聪明的主编,自然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使得正襟危坐的君子,在看严肃的国家大事、谠言宏论之余,兼能得色相之美。使那说是去理个发,好参加明天会报、上台演讲的正人君子,踏入雾气氤氢、香烟缭绕的理发厅,乃至吃个下午茶时,也兼得武陵人人桃源,忘路之远近的搜奇访幽,乃至探险的趣味。
若果真有个遭遇,且被发现,则当事者可以说,非我去寻芳,只是误人桃源;非我寻艳色,乃是偶然得之。好比拾遗而昧的人说,这是我偷来的,只是别人遗失,被我捡到。于是既然没有预谋,即使犯罪,也不太大。既非吾之本愿,即使出轨,倒也能心安,岂不妙哉?
问题是:"名不则言不顺",这种似是而非、方圆莫辨的"道理",和自我逃避、假貌伪善的态度,只怕已经十足影响到我们的社会。甚至有一天造成:"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徒,不善不能改",原因很简单--弄不清什么是义,什么是不善。
"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这话是说得鲁莽,但也显得率直,总比那看似目不斜视,却有偷窥症,甚至说"不是我要偷窥,只是被我看到"的人,来得好些。所以我主张理发店、餐厅、咖啡馆、乃至书报杂志一律依照电影分级,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要",则人人能去除虚伪的外表,是谓之"君子坦荡荡"!
过气演员保罗纽曼获耶鲁大学荣誉博士学位!
过气演员亨利方达和他的过气女儿珍芳达获奥斯卡奖!
过气演员雷根当上美国总统!
过气文化
"过气"似乎是个新名词,而且一朝出现,便成气候。什么过气歌星、过气政客、过气代表、过气委员、过气餐厅,甚至过气诗人、过气作家全出笼了!举凡赶不上流行风潮的、不再年轻当令的,都是"过气"!
过气这个名词,想必是"在气"的学者造的,而且果然造得妙,它绝非"过时"这类过气名词所能比拟,因为不仅表示了过时,而且意谓着"气数"已过,合该寿终正寝。果然那许多过气人士,在被冠以此名而气过之后,多半真的逐渐过去、不见生气。所以过气又有着摧枯拉朽、乃至除旧布新的积极意义!
当然"过气"也只有像我们这种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不断求新求变的社会才能创造,像是美利坚那种过气强国的人,是不可能产生这么伟大灵感的。所以极应随着MIT的"台援",回馈给老美的过气国民使用,必然可以大大丰富彼邦的词汇,譬如:
过气演员保罗纽曼获取鲁大学荣誉博士学位!
过气演员亨利方达和他的过气女儿珍芳达获奥斯卡奖!
过气演员雷根当上美国总统!
不过说来也真妙,似乎老美特别喜欢过气明星。像是凯瑟琳赫本、亨利波格和亨利方达,在我国早都不晓得过气到姥姥家去了,居然老美还会特别编什么"非洲皇后号"和"金池塘"之类的电影,使他们从中年到进棺材的前一刻,不断获得大奖。由此可知、老美有多么地"过气"!
大约这只能怪他们的中年人太无聊。扑克牌、西洋棋和乐透奖,哪里比得上麻将、大家乐和六合彩的刺激?使这些过气的人们,居然在走出学校之后,还无聊到要读文学作品、进成人教育班、看百老汇过气秀,甚至站在冰天雪地里买票,等着看法兰克辛那屈那只老猴子,和九十多岁、像是螳螂叨雪茄的乔治本斯George Burns。此外还有奥斯卡颁奖典礼,根本就像"白头宫女说玄宗"那些评审和观众多半过气了,当然选不出几个"在气"的得奖人。
不只美国,原来十分新进的小日本,似乎也有过气的倾向。且看今年NHK的"红白和战",居然绝大多数是三四十岁的过气歌星。像什么北岛三郎、村田英雄、只怕五六十岁了,早该到北岛和村田去养老,居然还出来扮演三郎和英雄,可见那些拥护他们的日本观众有多么过气!岂如我们……
(本文为反讽)
常听女强人们说一句话:
"奇怪!我看得上的,有才能。有见识的男人,总是别人的老公。那些追我的,又都不够看!"
女强人失姻症候群
一对情侣同时走出大学校门,他们海誓山盟地计划,三年之后步入结婚礼堂。
男孩子去当兵,女友则进入一家贸易公司当会计,两个人每天一封信,遇到营里放假,不是女孩子南下相会,就是男朋友北上,两人之间不但情感未减,由于经常别离,反而相需更殷了,尤其可喜的是,因为女孩子晋升总经理秘书之便,男孩子未退伍前,女孩就已经为他在自己公司,找到了一个基层的工作。
每天早上,都是男孩子骑机车接女朋友上班。不!应该说是接未婚妻上班,因为再过一年多,就是他们的佳期了!
每天晚上,也都是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但后来因为女孩子升为机要秘书,经常要随同经理开会,遇到外地来的客户更得陪着出去应酬,而不得不让未婚夫自己回家。
当然,男孩子也愈来愈忙了!早上打完卡,整理一下资料,就急急忙忙地骑着机车出去跑业务。从基层做起,本来应该如此,有几个老板不是这样灰头土脸地打挤出头?
三番两次,女孩子看不过未婚夫下班前,冲回办公室的狼狈像,低声地叫未婚夫去洗把脸、换件衣,又建议他去买一辆中古汽车,也免得自己的秀发被风吹乱了。尤其是碰到晚上有应酬,必须衣着光鲜地上班,而坐在机车后座,乌烟瘴气地在车海中穿梭,总有些不对劲。
只是男孩子说,台北这种交通,除非当主管,人家听自己的,否则为了赶时间,还是机车方便。何况钱省下来,也好筹备明年的婚礼!
拗不过未婚夫的一大番道理,女孩子碰到刮风下雨或盛装出门,只好先通知男孩子一声,自己直接坐计程车:
:"反正公司付钱嘛!经理秘书,总会有些特支,上面已经讲了,下个月就为我大幅调薪!"
受到公司重用,总是有道理的,女孩的学历、谈吐和亮丽的外貌,在受到客户的赞赏,不少生意实在不是会议室谈成,而是晚上在杯觥之间有了默契。
当然未婚妻的得意,对男孩子也有帮助,最起码她可以提供不少公司的消息。商场的秘闻,甚至商业上的诡异技巧给未婚夫听,真让男孩子听得目瞪口呆。在他眼里,自己的未婚妻不但比以前更漂亮,而且见识也惊人。
只是最受不了,难得在一起度个周未时,问未婚妻要到哪里去用餐,女孩子说出某家餐厅,男孩子还不知道在哪里,等未婚妻轻车熟路地带到,一餐下来,整整去掉了月薪的四分之一。
女孩子也有她的理由:"这已经是我所去过最普通的地方了!你明知道,我一个月跟你吃不了几顿饭,多付钱文又算什么!何况你未来在商场上混,总得见市面,不能连鱼子酱、鹅肝酱都没看过,刀叉从哪边开始用都搞不清楚啊!"
女孩子甚至为了带未婚夫上餐馆,而推着男孩子去买了两套像样的西装,又曾经半路冲进百货公司,为了买一双袜子,并且在计程车上要男孩子换上。随着公司高阶层主管出国时,更为男孩子采购了不少东西。连未婚夫的床头灯都在她的要求下换新。
"你怎能忍受这么刺眼的灯光?不觉太没情调了吗?"
几次还在激情的途中,女孩就这样抱怨。
"可是,我一个月的薪水,才够买几个灯啊!我们总得存点钱结婚,距离我们约好的日子,没有多久了!"
"钱?我有。"
"那是你的钱!"
"先不要谈这个,最重要的事,我将可能升职,所以婚期最好延后,而且绝不能让公司知道我们快要结婚这件事。"
下面的故事,我不说了!因为大家可以猜得到结局。
在今天社会,这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故事,却也是值得深思的事。
女职员陪主管应酬,在酒廊里谈生意。一星期没有几个属于私人的夜晚。涉入公司的业务愈深,见识愈广、薪水与地位愈高。相形之下当年同进同出的男朋友,却可能仍在基层打拚,而相形见绌。
既然在见识上、财力上、地位上、思想上的距离都越来越远,私下相处的时间又越来越少,自然情也越来越淡!
男孩子可能因为每每"供养"这样的公主,而难有积蓄结婚,终至分手或造成晚婚,甚至另找一个比较平凡的女子。
女孩子可能家事一窍不通,但升上高阶层后收入日丰,自己拥有令人羡慕的地位与财富,终至成为迟婚的女强人。再不然则要放弃既有的事业成就,而回归家庭。
常听这些女强人说一句话:"奇怪!我看得上的,有才能、有见识的男人,总是别人的老公。那些追我的,又都"不够看'!"
至于那些从基层灰头土脸地干起,终于混出头的男士则说:"当我走进那位小姐在大厦顶楼的房子时,脚下踏的是软软的羊毛地毯,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那时才觉得自己的窝太破了!自己的老婆太落伍了!奇怪的是,这样杰出的女人,为什么迟迟不嫁呢?"
为什么?听了以上的故事,您当然知道!
而且这是良性?恶性?循环,并每每有下面婚外情的"又一章"!
被抢,也要懂得被抢之道,要不亢不卑、不温不火……。
知其不可而力之
纽约有个高中生,连续被抢劫了五次,案子虽没破,学生却获得老师的表扬,原因是他能毫发无损,可见"被抢"的功力之高,足为同学楷模。
"被抢"的学问确实不小,七八年前纽约警察局为了教导人民"被抢之道",还特别公布了一套办法。
譬如男人被抢时,如果穿了外套,要先把两襟敞开,露出口袋,叫歹徒自己去拿,表示倾囊以授。至于女人,则要自己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送过去,免得对方在摸口袋时,引发另一种非分之想,变成抢劫并强暴。但仅仅是掏口袋,警察局又千叮万嘱:不要忘记先拉开外套的两襟,免得抢匪以为你是伸手掏枪,而先把你撂倒。此外被抢的态度也要讲究,必须不卑不亢,如果卑得像狗,他少不得"顺便"踢你一脚;若亢得像是毫不在乎,甚至说:"去!给你吧!"理必然会吃亏,因为抢匪不是求施舍,他们还有自尊心,否则早改行做乞丐了(纽约的乞丐收入甚丰)。
谈到这儿,我们能不佩服纽约警察的善体人意吗?他们的道理很简单,抢劫事小、人命事大,如果只是被抢,大可以不去破案;假使受伤或丧了命,则非得破案不可。为了自己轻松、人民安全、所以公布这一套"办法"。
尤有甚者,今年初,纽约市政府居然想到为注射毒品的人提供免费针筒、为监狱里的犯人提供保险套,以避免爱滋病的感染呢!只是人们难免心想,这针筒该如何发放?如果明知那些人用毒,为什么不抓?
此外,我们有数以万计(只怕十万计)的小留学生在美国念书,倒也沾了他们特殊制度的光。这是因为美国政府规定,只要学龄儿童,不管他们的父母是否非法移民,都可以免费受国民教育,甚至严格讲明不准移民局到学校查非法移民,以免剥夺孩子们受教育的机会。
从以上这些例子,我们可以说那是另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明知不可以做,而人民非要做,政府阻止不了,只好配合而为之。目的是--人道。
我们的外汇存底七百多亿美金,早已脐身经济强国之林,当然在这方面也不能落人之后,近来年果然急起直追,有了过人的表现。譬如:
申请游行而未获准的团体,如果硬要游,警察照样早早为他们摆上拒马,既免"被抗议者"受伤、路人遭殃,也免得游行者有差池。
明明在楼顶加建是违章,政府大概心想阻也阻不住,干脆美其名公布一套认定基准,甚至画好"范例"图,指导人民搭建。
行政院人事行政局先规定了旧历年放假的日子,大概知道有人遵守,于是附加两句,各机关得视情况而前后调整。
有一天经过忠孝东路统领百货公司前,甚至发现安全岛上既种了丛树、围了铁栏,且拉上塑胶绳防止行人违规穿越,却又赫然留出一段空隙,而且左右以木条隔开,使硬要违法穿越的人,可以跨过铁栏,再从那安排好的地方走过去。只怕改天还会铺上红砖,免得下雨泥泞弄脏人民的衣服呢!
凡此种种,怎不令人击节而叹?政府之爱民,真是善体人意,无微不至,美国人的"知其不可而为之"是为了保人民的命,乃至人道的考虑,我们则犹有过之--图人民的方便。
最近甚至听说,有人建议飙车既然难以禁止,问不设立大飙车场;六合彩既然防不胜防,何不由政府当组头。而我则要建议,既然凶杀之风难以遏止,何不派员赴意大利考察,在国内设立罗马式的竞技场,专供勇于私门的人表现?
此外国外既有供爱涂鸦者设的涂鸦墙,为喜欢自我发表的年轻人设置的徒步区,我们何不设一批假的电话亭、路灯、工程车,转供雅好破坏发挥,如此以民之所好与之,必能大大树立政府开明的形象,而成为世界民主的新典范!
(本文为反讽)
"总算孩子大了。"一个太太宣布:"我打算离家出走!"所有听到的中年妇人,都兴高采烈地过去道贺。
中年女性叛
一九七八年春,当我担任美国丹维尔美术馆驻馆艺术家时,曾应邻近的马丁斯尔市艺术中心邀请,去做了两个星期的国画指导。负责接待我的,是当地艺术家凯利夫妇。
他们每天轮流开车带我去教课,参加各种活动,同时,在豪华的宅邸中,为我举行一个小型的画展,身为业余编织艺术家的凯利先生,编织了一面精致的旗子送给我,太太则下厨学做中国菜,七个孩子更成为了我的好朋友。他们家庭的温馨和马丁斯维尔的春景,在我寂寥旅途的记忆中,留下鲜明的印象。所以五年后,当我终于也一家在纽约团聚,生活安定下来,便极欲再叩访这难以忘怀的一家。
我打电话过去,传来的是凯利先生苍老无力的声音:"我的妻子与我离婚了,一个人北上,或许在加拿大吧!她说孩子大了,总算自由了,所以,她要过自己要的生活……。
※※※
同一年,我私人画班的高材生宁芙太太,突然辍学了,说她的六个孩子多半成人,最小的也能自己照顾自己,所以她要离开家,去完成一些年轻时的愿望。
"我不打算离婚,但要离开家,十多年前我就这么想了,直到今天才有机会,人都近五十,再不去寻找,就来不及了!"宁芙太太说。
妙的是,同班的太太们,居然兴高采烈地向道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她们也很怨,觉得半生都浪掷在尿布和洗衣粉里,真应该向宁芙太太看齐,未来也过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我,见到的是一双双闪着光亮的眸于,我发现--
那些中年妇人们,似乎从宁芙的"勇敢"中,获得了激励,也可以说,她们因为看到宁芙做出她们不敢做,或不敢说的事而兴奋不已。
※※※※※※※※※※※※
今年暑假归国。一个儿时的玩伴约我午餐。
:"我打算离开我老公,你觉得如何?"她突然问我。
:"你们的婚姻不幸福吗?家庭不成功吗?"
婚姻幸福不幸福我不知道!"她说:"家庭应该是成功的,从一无所有,到好几栋房子!但是你要知道,房子全是我赚的,我老公那点薪水只够吃饭!"
"常听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你们这样富裕,为什么还要怨呢?夫妻共同奋斗,有了这些成就,何不共同享受成功的果实,况且孩子又都上高中了!"
"喂!你有没有为我想想,你不觉得我还算年轻吗?不趁着年轻,完成自己的理想,难道要等到做老阿巴桑再后悔吗?"她居然有些冒火。
问题是,在接下去的闲谈中,我听不出她真想做什么,既非再找个小白脸嫁了,也不是出去另闯一番事业。总之,她就是觉得冤,觉得自己过去是白活了。却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离开后,那大她十多岁的丈夫,会是怎样的景况。
过去总听说男人到了中年,有了经济力量,又少了孩子的负担,容易有外遇,一方面希望在别的年轻女人身上找寻青春,证明自己还年轻;一方面因为厌倦了一、二十年刻板的家庭生活,想找些外来的刺激。
遇到这几个朋友、学生的例子,才惊觉到--在女性心灵的底层,何尝没有这种"变因"!而且变因可能是在男性压制下的反弹,以及对自己逝去青春的呐喊,其中的愤懑,更是中年男性所没有的。
最后,我对儿时的玩伴说:
"让我举个例子吧!你和你先生一起人生的旅途,他背着重重的行囊,你拉着几个孩子,走过大半的路,行囊轻多了,孩子也大了,你向前看,路上的风景不见得有后面美,路边的花,也不如后面多,于是你对丈夫和孩子说:'你们自己走吧!趁着我精神还好,体力仍足,决定跑回头,再走一遍走过的路。而这一次,我要好好看看周遭的景色,拾取一些可以珍藏的东西!'"
可是你为什么不对丈夫说:"你的行囊也轻了,让我们再往回走一段,趁天色未暗,看看过去未曾欣赏到的美景"呢?
如果你丈夫说他走不动了,你是否忍心抛下他,一个人走回头路呢?
夫妻在艰苦的奋斗期,确实可能少了情趣,但那情趣能在子女成年后,再共同去寻找,本无须抛下一方,独自前往!
由各自背负行囊,无暇四顾,到相互扶持,行一段惬意的人生路,不另有一番境界吗?"
具有中年反叛"基因"的女士,以为如何?
快跑、当众痛哭、大声咳嗽,都可能妨害别人的自由?
自有我在
有人说老美最懂得自由的真义,处处唯恐个人的自由影响到别人,不过据我看,他们简直就是过度敏感,甚至显得有点神经兮兮!
有一回我在办公室的走廊跑,好几个老美居然同时打开门,大惊小怪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说:"没事,只因敝人干记者出身、跑惯了!"你猜他们怎么说?他们说:"拜托以后别跑,因为使我们紧张,以为失火了,这是妨害我们沉思的自由!"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又有一回参加老美的丧礼,丧家的亲属居然不哭,使我还以为死了别家的人。原来据说是把悲恸藏在心里,泪往肚里流,为了免得外人不知所措,增加他人的心理负担。岂不也是笑话!吞泪是会得癌的!而且没人顿脚捶胸、哭天抢地,如何能见死者的哀荣?自己就算不哭,也该请职业孝子代劳才对呀!
还有一回,老美来我家做客,正逢家母花粉热咳嗽,居然每咳一次,那老美便要问一遍:"令堂是否不舒服?"也不嫌烦?后来拙荆在里屋伸了个"有声"的懒腰,那是痛快呀,老美居然也神经兮兮地问:"怎么了?"
到美国十年,我总算弄清楚,敢情老美自生下来便受个教育,别人打喷嚏,一定要对他说:"上帝保佐你!"那打喷嚏的人,则得讲:"对不起!"这对不起的意思,一则是因为自己失态,一则是对引起别人不安表示歉意,所以当我们打个过痛的喷嚏,或伸个畅快而有声的懒腰时,在中国,只要不传染,没人会去管你,但在欧美,却可能引来一大番不知是真是假的问候。
所以美国式的自由,说得好听,是建筑在关心别人的基础上;中国式的自由,是建筑在舒畅自己的原则上。说得难听一点,则老美是自己碍手碍脚的小家子气,我们老中才有那"自有我在"的大风范!
(本文为反讽)
如果我们办国际运动大赛,各国应该早早送选手来台北,以便适应这里的空气。
大体育馆万岁
听说台北市政府考虑在七号公园预定地兴建大体育馆,我立刻举双手造成,高呼市府为民造福万万岁!
首先,台北市寸土寸金,这么昂贵的土地,当然应该用为建筑,给大人办正事,而非辟为草地公园,让毛孩子嬉戏。而且在黄金地皮上种草,绝对不如建钢筋水泥来得恰当,所谓"佛要金装",贵的地皮盖贵的建筑,才配呀!
其次,建了大体育馆,必有助于台北污浊空气的改善。想当年,韩国要求主办奥运,国际奥委会开出的首要条件就是汉城空气要净化、汉江要整治,否则运动员的体能不但无法发挥,只怕还要受到伤害。台北的空气号称世界最脏,又因为是盆地,常有逆温层作用,若不想把国际好手吓跑,当然会逼得改进空气污染。
或许有人说办不到,其实办不到也好啊!想那玻利维亚,在世界最高首都拉巴斯举办国际运动会时,各国为了使选手适应那里较稀薄的空气,纷纷提早把选手送去训练。同样的道理,如果大家早早来我国练习呼吸台北空气,不是能为观光事业带来一笔财富吗?届时如果旅馆不足,附近的文教住宅区还可以改建些小宾馆、套房、十分多采多姿!
既或不然,当那些吸惯新鲜空气的老外来比赛时,必不能与我国土生的高手相较,如此一来,金牌尽为我摘,体育馆中每日升起国旗、奏起国歌,岂不大大扬眉吐气!
还有,国父说我们不但要学习西方,而且要迎头赶上。纽约的中央公园里没有任何大建筑。只是草地、树林、湖泊和儿童动物园、游戏场,我们既然要超越,自然应该独树一格,在中间盖个大体育馆,而且愈大愈够面子!
至于儿童?我早说过,他们只是未来世界的主人翁,现在毕竟还不是,所以不必管。何况七号公园里若没了绿地,自然会逼得这些孩子早早长大,不必学着在草地上跑,就立刻能进入大体育场中比赛,真是一蹴而几,岂不妙哉?
还有一点非常重要,既然建大体育馆,观众当必上万,七号公园四周没什么地方停车,自然得在公园内另辟大片水泥停车场。如此,在没有比赛时,不是正可以开放供大家停车吗?所以我建议只需要体育馆,一点绿地也不必留,其余通通建为停车场,一方面比草坪容易保养,一方面可以收费而增加市府的收入。此外比赛时场外必有摊贩聚集,久而久之,发展为新兴夜市,增加就业机会、促进都市繁荣,岂不一举而数得?
什么?有人说幼儿在水泥地上跑,容易摔跤受伤?停车场车子多又不安全?真是太过操心了!要知道现在流行绑票,哪个孩子旁边不紧跟个大人?你放心好了!
(本文为反讽)
天生的个性,可能就是"命"。改得了自己的个性,就能改变自己的命;懂得积极开创未来的人,则能创造自己的命。
创造自己的俞运
我有一位老大无成的朋友,年过四十,连个固定的工作都没有。当人问到他的未来,他总是一摊手:
"算命先生早说了,我这个人什么都不错,就是命中没有主运,所以做任何事都成不了,这是天注定,自己没办法!"
而当我问他什么是"主运"时,他则说:
"主运啊!就像是树干,有的人主运强,好比那高大的乔木,主干粗壮而高大,成得了栋梁之材。像我这种没主运的,则好比是灌木丛,浓密有余,但是没有主干,长不成大树!?他的话锋一转:"不过算命先生也说了,像我这种没主运的人,也好比是藤萝,自己虽长不高大,却能攀附,要是遇见贵人,譬如好朋友、好老婆之类,如果他们的主运强,则我还有出头的机会。"
但是当朋友介绍他到一家公司做事的时候,明明是很有发展的公司,他却没有两天就不做了,道理是:
"那老板确实很强,可是他的生意有风险,没主运的人不能跟有风险的人在一块,好比藤子攀在有风险的大树上,大树倒,我也倒!跟你们这些自己站得住的人,是不同的!没主运的人,连坐车都得小心,如果同坐的人命不好,撞了车,我也会跟着死。倒不是我的运坏,是被别人连累的!"
于是我对他说:
让我讲几个真实故事给你听吧!我有个高中同学,很想出国,大学刚毕业就去看相,问什么时候能如愿,算命先生说:"你明年底以前一定能出国!"
问题是第二年过了,他还留在国内,没碰上出国的机会,于是去找相士理论。
"我算你能出国,你自己不出,我又有什么办法?"看相的理直气壮地说。
我还有个朋友,看相的时候,故意考考对方:"您算我可以有几个小孩?"
"三个!"
"我只有一个!"她听了之后跳起来:"而且因为长东西,把子宫都拿了!"
岂知算命先生一笑:"我是说你命中有三个,你不早生,我有什么办法?"
又有个人找算命先生,问姻缘。
"今年你是结不了婚的!"相士铁口直断。
其实问姻缘的人,只是迟疑到底能不能嫁给她已经交往多年的男朋友,听相士这么说,一气之下,心想我就要砸你的招牌,硬是赶在年前嫁了。
:"你自己要跟命斗,我当然没办法算!"相士听说之后讲:"如果人人非要拗着来,谁还能算得准?"
可是那硬要和命斗的人,如今儿女都十多岁了,夫妻思爱、事业顺利,又怎么解释呢?
我在纽约念书时,同宿舍有个男生与女友交往多年,父母始终坚决反对。于是他去请教一位X宗名师。
"你只要每天早晚床脚提离地面三次就成了!"名师说。
几个月后,他的父母果然不再反对。可是那女孩竟先不告而别,听说去跟别人结了婚。
"只怪我注意抬床脚,却忽略了床上人!"那男生自责地说。
接着又有一位介入别人婚姻的小姐,请教那X名师,怎么能减少痛苦。
"忘了他!"
"我忘不了!"
于是名师教她将男朋友照片,不知用何方法、朝哪个方向走,故意将照片掉在地上,再加吞几次口水,说是依此密法去做,就能把男朋友忘掉。
这又使我想起鉴定齐白石的画,有所谓凡是画上题七十六岁的作品,都是假画。因为一九三七年,算命先生说齐白石流年不利,所以白石老人用瞒天过海法,从七十五岁一下子跳到七十七岁,连胡适等人编的"齐白石年谱"都把这事记了下去。
问题是这"瞒天过海"法,真瞒得了天吗?只怕是瞒了人吧!那忘掉心上人的方法又算是"密法"吗?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嘛!
据说有两姐妹同去算命。算命先生算出其中一个人,某年曾被倒过帐,另一个人则不服地说:"当年我们是同时被倒帐,为什么你没算出我来?"
"八成因为你虽被倒,却没放在心上,所以没显示在命里!"算命先生说:"而你妹妹伤痛欲绝,因此看得出来!"
举了这许多活生生的例子,我对那自称没有主运的朋友说:
命固然有许多是上天注定,但也有上天无法注定的。我看你的所谓没有主运,只是没有恒心、主见和志向,也可以说是你个性上的弱点。话讲回来,个性可能就是命,改得了自己的个性,能"超越自己"的人,就能改变自己的命。懂得积极开创未来,知道"创造自己"的人,则能创造自己的命。
至于只想靠父母、朋友、贵人的,那份依赖性,才真是没有主运的原因!
台湾的城市,可以仰观,不能俯视!
丑陋的空中
十几年前,安克志造仿我的画室时,我问他对台湾的印象。他说:"美丽的乡村、丑陋的城市!"
我当时不太高兴,但是眼看台北一片赃乱,又有什么好讲的?
接着我出国念书,多年后重履故上,台北竟焕然一新,尤其是东区,高架路两则的平房不见了,矗立起整排的高楼,忠孝东路四段,更有了台北银座之称。
我特别请朋友开车,带我做了一番巡礼,以录摄影机,拍下这令我有一雪前耻之感的伟大画面,并带到美国给朋友看,且得意地说:"瞧!台北就快赶上纽约了!"
今年一月,我再次返国,适逢经国先生逝世,电视公司以直升机转播奉厝的时况,我除了看到壮观的车队和祭悼的人群,却也见到了一个令我惊讶的画面。从空中看到的台北市,竟然跟地上见到的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在那整齐林立,贴着马赛克瓷砖和玻璃帷幕墙的楼,不是游泳池,更非空中花园,而是由石棉瓦、铁架、塑胶浪板、空心砖、鸡舍、破烂家具和各种垃圾堆积成的另一个新兴违章建筑区。
我在日本旅游时,常感觉那是一个懂得在极度现代化中保有"传统美的国家,譬如奈良东大寺庭院间徜徉的鹿、东京上野飞舞的鸽、京都平安神宫的院囿和东福寺的青石板道,都令人发思古之幽情。连那最无情趣的"纽约客",也懂得保留一些石块的道路和古老的建筑。
而今,我发现自己的国民也真不差,且看那四十年代的违章建筑区,不是依然保留,且提升到近八十年代的空中了吗?还有那鸡笼鸽舍,不是也高升一等,使我们仍能闻鸡起舞、观鸟骋怀吗?还有那"台北市拆除违章建筑认定基准",不是也订得巧妙,可以"免依法拆除"违章建筑吗?
只是我建议,以后别再盖更高的楼,否则上层的住户,将不堪俯首。我也拜托以后客机别从台北上空飞,否则我只好砸掉那拍来炫耀国外友人的录影带!
美国某电视气象播报专家说:"各位女士遇到强暴,如果无法抗拒,何不干脆享受一番!"第二天,他就被炒了鱿鱼。
幽默,你在哪里?
听女孩子谈择偶的条件,似乎总脱不了"要有幽默感"这一项。我便想:在她们心中,什么是幽默感呢?会不会连促狭捣蛋、说说笑话、扮个鬼脸都能算是幽默?
这使我想起高中时,有一天学校里来了几个美国外宾,由英文老师做陪,那场面真难形容,倒是有位同学说得妙:"奇怪!平常英文老师都一脸夫子像,怎么碰到外国人,就突然变成猴子了!"
可不是吗?尤其是当这群人走过操场的时候,远远看去,只见其中一人,又缩脖子、又端肩,加上手舞足蹈、尖声干笑,正是我们的英文老师。而事后,您猜那老师怎么解释?
他说:"这是幽默!跟洋人在一起就要幽默!"
问题是,那些真洋人怎么反而没做成猴子样呢?
有幽默感(witi a sence of humor),在西方社会诚然是非常重要的,当别人这样说你时,甚至是一种相当的夸赞。因为没有机智的人,不可能表现出高度的幽默。
"机"是快速的反应,幽默往往要在最恰巧的时机灿然出现,才能给人灵光一闪之感,所以需要抓住"第一时间"的反应。"智"则是智慧,真正高级的幽默,往往不是直接,因为幽默多少带着几分谑,如果太直接,难免尖刻伤人,所以要绕个弯子来,段数才显得高,那绕弯子就非智慧不能达到了。
举例来说,某日我参加慈善晚会,其中义卖残障人士画的耶诞卡,有一位不知趣的宾客,居然大声说:"怎么卖耶诞卡,我一年根本寄不了几张!"这煞风景的话一出,整个场面都僵住了,就在这一刻,突然有位太太举起手,笑嘻嘻地喊着:"喂!要不要我分一些我的朋友名单给你?"顿时引得哄堂大笑,整个尴尬都解除了,怎能说那及时发言,不是高度智的表现呢?
至于认幽默的方法来做反击,就更不简单了。中国的诗经有所谓"主文而谲谏",意思是以隐喻迂回的方式来劝谏人,那幽默的反击法,则是主文而谲攻。
譬如当我任中视代表时,有一次摄影记者因为机器突然故障,不得不用一架家用的小机器救急。岂知那被采访者的家属,竟然带着几分嘲笑地说:"早知道您用这种小机器,我就自己拍好送给你!"
我那摄影记者回头一笑:"这也就是为什么要我来的拍的道理!"
他这句话真可以说是既幽默而且含蓄地给予还击,意思是:"你拍的毕竟不是我拍的,机器相同,拍出来的可不一样啊!"更深一层的意思,则是:"就是因为你不敢用你老兄拍出的烂东西,所以还得我这位专家出马!"
如果他真将前面一大段讲去出,难免成为正面的冲突,所以那淡淡短短一句,学问是大极了!
"淡淡地",这正是幽默的最高境界,如同会说笑话的人,往往自己面无表情、毫无笑意,却冷不防地说出叫人前仰后合的话。
在西方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幽默例子:
法国大文豪伏尔泰,总是赞扬另一位作家,但是对方却一个劲地批评伏尔泰不好,当伏尔泰听说时,只是淡淡一笑:"真的吗?相信我们双方都错了!"
不过几个字,全然改变了形势,岂不妙哉V
又有一个笑话,某男士骂某女士为狗,被告进了法院,法官判决被告应向原告当庭道歉,被告回问:"我称女士为狗,是犯了法。但是如果称狗为女士行不行呢?"
法官想了一下:"行!"
接着被告就对那原告深深一鞠躬,说:"对不起!女士!
我还亲眼见到一个以这种逻辑方式反击的幽默例子:
有一个人在竞选对手诘问:"你一无所长,到底有哪样比我强?"时,只是淡淡一笑:
"我实在跟阁下差不多,阁下的优点,我全有!我的缺点,阁下也都具备!"
这句话,若不是聪明人,还真难会意,它的妙处是表示"我的优点,等于或大于阁下!阁下的缺点,等于或大于我!"
当然这种反转式的句法,也不尽然用在攻击,譬如在金钟奖的颁奖典礼上,我就见过某电视公司的得奖人,在致词时说:
"过去我以公司为荣,但是今天(顿一下)公司要以我为荣!"顿时引得满场热烈的掌声。
他这句话的妙处,不仅在于句子的反转,更在其中的停顿,引起听众预期的心理,甚至使人有错误的预期,然后峰回路转,一语惊人!
梁实秋教授,就善于这种幽默,譬如他曾说:
"我从来不相信儿童是未来世界的主人翁,(一顿)因为我处处看见他们在做现在世界的主人翁!"
更妙的是,我曾在纽约电视上,看一位著名小提琴家到高中座谈,在学生发问告一段落之后,小提琴家说:
"刚才有些问题问得很好,但是有些问题……"他停顿了一下,学生都紧张起来,以为他要批评问得不好。就在这一刻,小提琴家继续了下面的话:"简直是好极了!"赢得一片欢呼。
凡此,都是将听众先做错误的导向,而后语锋突转,达到幽默的效果。
看完以上几个高级幽默的例子,读者或许发现幽默固然难,要听得懂幽默,也真不容易。确实如此,幽默不仅常像"歇后语",有时更如猜灯谜。譬如中国人最常用的:
"七窍通了六窍",表示一窍不通。
"聪明透顶",比喻将秃的头。"聪明绝顶"比喻已经秃光的头。
又如,故意把"誓死不渝",讲成"誓死不偷",都算是一种幽默。
至于洋人也爱玩这种双关语的幽默,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在画展中,会见一位美国老先生指着画中人的眼睛说:"Beautiful students!"隔了两秒钟,大家全笑了,原来那student等于pupil。而pupil则是瞳孔的意思。
洋人固然喜欢在言语间耍幽默,但是也有许多禁忌,譬如种族、性别、残障,都少碰为妙,因为那是天生而无法改变的,幽默不得体,就变成了歧视,而歧视则是民主社会最大的忌讳。
譬如在电视上常表现幽默的气象播报专家,就曾经有一位因为讲错话,隔天便卷了铺盖,你猜他说什么?他是跟着前面一条强暴妇女的案子耍幽默:
"各位女士遇到强暴,如果无法抗拒,何不干脆享受一番!"
他是犯了,既伤受害者的自尊,又表示了性别歧视的大忌讳,怎能不走路呢?
由此可知,幽默固然妙,但是如何抓住分际,幽默得恰到好处,更是大学问。近日看电视,见主诗人以一位残障歌星当笑料(当天那位残障者井未到场),或对着相貌不出色的女孩子说"阁下这副尊容",再不然则在电视剧中让儿童当众尿尿,在桥剧中表现在车上偷香,以手摸对方臀部,再拿到鼻子前嗅的镜头。让我不禁要问:
"这是幽默吗?还是因为社会一下子开放,连幽默笑料,也顿时失了分寸?"
我朋友所说的一段话,更引起我的省思。
"当人们吃完大油大腻之后,是无法欣赏淡雅的禅宗水墨画的!当'抓痒'式的幽默已经引不起皮肤的感觉,只好用'打'的了!"
请问我们的社会,是否已经因为吃了太多的油腻,而对点到为止、意味深长的高级幽默失去了感觉?
幽默,你在哪里?
有不舒适的城市没关系,问题是那城市里是否也有最不舒适的家庭!
从国看家
去年底,美国教育电视台,做了一系列有关自由中国的报导,广泛地介绍了台湾的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环境。其中有一句旁白,听了令我十分不愉快,那是当片子介绍到有关台湾的公害污染时所说:
"台北,世界上住起来最不舒适的地方之一。"(One Of themost uncomfortableplaces in the worod for living)
这句话一直挂在我心里。某日特别提出来和十七岁的儿子讨论,哪知道年轻人居然眉头一场:
"有不舒适的城市没关系,问题是那里是否也有着最不舒适的家庭?"
儿子说这句话或许并没怎么经过大脑,对于我来讲,却有如当头棒喝。
"可不是吗?国家、国家,一国的情况不常也反映在家庭里吗?"
我们有着八百亿美金的外汇存底,造成骄奢逐利的社会,却无法改进环境的品质。许多人只知求取个人的利益,不顾群体的发展。只求车内的舒适,不顾车外的污染;只求关起门来,享有室内的安宁,却不管自己在外面制造的噪音。
问题是,当我们关起家门,门内是不是也反映了这样的社会情况呢?
我们的家庭可能拥有比西方人高得多的储蓄。可是室内再不然就是多年一成不变的陈设,再不然则动辄数百万元装潢,结果却显得杂乱无章,没有表现出个人的风格与品味。正如同我们所居住的都市,有一栋栋看来不错的建筑,却常未能表现出民族的风格与整体的谐调感。
我们的厨房可能有美国的不沾锅、英国的蓝花瓷,却见那锅盆炉台,满是油垢黑烟,家里除了宴客,用的常是塑胶腕盘。
我们的客厅可能有柚木画柜、红木家具,里面却堆着过时的报纸、喝空的酒瓶和准备用来装垃圾的各种购物袋。如同我们新建的文化中心、美术馆,可能有最昂贵的硬体设备,以及贫乏可怜的收藏与演出。
我们号称有敬老尊贤的美德,许多家中的高龄长者,却成天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到吃饭时才被"请"出来,平常难得有年轻人"领着"出去散步、旅游。如同我们有许多国宝级的艺术大师,却只见政府要员一年一度前去拜寿,平时则乏人问津。
我们的子女,一方面希望得到父母"中国式"无微不至的照顾,一方面要求"西式"的民主与放任。如同职员要求公司有日本式的升迁与福利,却又追求美国式的跳槽与个人自由。
我们的父母可能一面交给子女过多的零用金,一面下达十八世纪的专制令,自己却又早上坐号子,晚上在酒廊,如同……
总之,家是国的缩影,国是家的集合,当我们大声疾呼国家要现代化的时候,是不是能先由家庭做起呢?
我们常说人才不怕被埋没,迟早会被发掘出来。但是,今天这句话或许不对了!
不能及时成功就是失败
由于后院紧邻者被列为鸟类保护区的森林,使我经常能观察到鸟类的生态,尤其是在屋檐下挂了野鸟的喂食器,躲在百叶窗后,更可以近在咫尺地看它们的小动作。
最爱仲春、山茱萸花盛开的时节,红雀、蓝坚、斑鸠、麻雀,都携家带小地来进餐。其中阵容尤其庞大的要算是麻雀了,一对父母,足足领来五只小宝宝,不知是否因为怕冷,宝宝紧紧地挤在同一枝上,等着父母喂食。
大鸟总是先飞到喂食器里卸取谷子,然后飞到地面咀嚼,再回到枝头哺育孩子。而每当大鸟飞临的时候,小雀都极力地抖动翅膀,张大了嘴巴,并发出叫声,别看那些小鸟不大,它们的嘴巴张开了可是惊人,似乎整个头,就只有一张此的样子。而且小雀的嘴跟大鸟的颜色不同,色彩较浅,边缘呈淡淡的黄色,变得非常显眼。
观察久了,这些小鸟的生活,竟使我产生一种惊悸,我发现在那一窝初生的小鸟之间,居然也存在着激烈的竞争--生存的竞争。至于那张大嘴巴、高鸣、乃至抖翅的动作,则莫不是为了吸引大鸟的注意。
鸟毕竟是鸟,那做父母的居然不知道算计每个孩子的食量,它们可以来来回回地,喂同一、两只小鸟,只为了那两只的嘴张得特别大、声音特别响、翅膀抖得特别凶。有时候看到最瘦小的一只,半天吃不到一口,真是让我发急,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只怪它的父母太蠢,更怪它自己不知道争取表现哪!
几乎是一定的,那不知道表现而吃不到东西的小鸟,后来都不见了,剩下壮硕的两三只,被喂得更结实,终于能独立进食。我常想:这是否就是自然的定律呢?因为大鸟的体力有限、食物有限,在成长过程中。当然有些子女要被淘汰。
于是那抖翅、张大嘴、高鸣的的表现,就值得我们深思了。因为鸟的社会正反映了人类社会,生物间生存竞争的道理是相同的。
去年底,当民生报公布七十八年畅销书排行榜的时候,也道出一个残酷的现实:卖得好的书与滞销书,是一比四。金石堂每月进书近七百种,其中百分之七,可能全年一本也卖不掉。
那些卖不掉的书,难道就都差吗?不!它们可能从进书店,就没被摆在显眼的"台面",而被塞到书架的一角,因此一年下来,不曾被顾客翻阅过。如此说来,内容再好又有什么用?滞销书的命运,不仅像我所看到的那只瘦小麻雀,不知所终。而且几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早夭的命运。
我们常说人才不怕埋没,迟早会被发掘出来。但是,今天这句话或许不对了!
一百年前,你可以靠科举考试而一举成名天下知;三十年前,你可以大学毕业而雄纠纠、气昂昂;十年前,你可以混个硕士而不愁找不到好工作,但是再过十年,只怕你拿到博士学位,都还可能失业。因为你一心读博士,"出道"落在别人后面,等学位拿到时,只能给国中毕业的老板打工。
在这个极端竞争的时代,你不但要成功,而且要及时成功,而且要及时成功,否则就是失败。甚至你要嫁个理想的丈夫,再也不能凭自己天赋的外在或内在来吸引异性,而要主动地展示给你中意的人看。
否则你可能只是一本封面无比精美的书,由于出版商少了炒作、宣传和疏通,而被束之高阁。也可能是内容无比深入的精品,却落得一本也卖不掉的命运!
你的内容再美,人家翻都不翻,又有什么用?尤其现实的是:在这个时代,一过时,就没人要了!
所以,不如学学我窗外那两只聪明的小雀吧!
那原本在人们心中,只是一张加了色彩笔墨的纸或布,瞬间成为活生生的东西--日日夜夜都长大,增高的"活宝"。
艺术收藏的明牌
国内的朋友寄来剪报,标题赫然是:
"今年投资的大明牌是艺术!"
其中举出许多例证,譬如某股市大户准备斥巨资开画廊;日本及欧洲艺术经纪人纷纷抢滩;国际艺术拍卖公司计划在一九九七年后在香港之外另找据点;台湾的财团开始在国际艺术市场活跃。
接着美国的消费者摘(Consumers Digest)也刊出了统计资料,列出十大最佳与最差的投资工具,其中投资名家画作居然是最佳投资项目之首。如果去年投资一万美元买画作,现值已高达一万六千三百七十六元,比公共事业股票、成长基金、史坦普五百种股票、国际基金和道琼工业指数都高得多。
消息传开,纽约一位中国画家在世界日报的专访中兴奋地说,过去他在台湾教书时,不但美术课被列为最不重要的副科,连分配宿舍,都要排在英文、数学老师之后,这口闷气,如今总算能一吐为快了。
事实上,这艺术收藏的明牌,早已显现出来,过去国内画家展览,简直是求爷爷告奶奶,全靠人情。曾几何时,许多名家作品,己到达一画难求的地步。
大前年当代朋友向黄君壁大师买画时,老师画了四张给我挑,我拿了两张,才取到手,剩下的两幅已被"伺候"多时的画廊老板一把抢去。
去年我到台北某画廊看画展,问画廊负责人是否有计划请林玉山大师举行个展,那老板一笑,引我走进内室,指着墙上一幅梅花斑鸠说:"玉山先生说未来开画展,还要向我借这张画去展呢!他的画作一幅难求,开个展谈何容易!"
不久之后,一位本省老辈的西画名家同时在几个画廊举行个展,请贴上居然印著:展览中每号XX元,展后将涨价为XX元。据说作品也是一抢而空。
过去画家展览,能有个百万元收入,已经不错,而今若属老牌名家,上千万也是不平常,怎能说不是画家翻身之时呢!?连我在国内办完画展之后,家里都只剩复制品可挂,更是亲身体验了国内绘画市场的蓬勃。
有人说,这是因为国内一片投机风吹到了艺术品上,使画成为另一种可以炒作的股票,如同证券市场,属于畸形的发展。但是据我看,倒不如说股票的风潮,更打开了人们的视野,把原先将钱存在银行生息的封闭式投资观念,带人便开放的境地。
想想看,一张印刷的股票尚且能升值,那有血有肉、独一无二的绘画原作,岂不是非但能欣赏,且更实在吗!?所以,股票族转为收藏家,真是通过了股票的"投资教育"。
更深入一层想,我们应该说社会经济的发展,到达了艺术收藏的阶段,中国有句俗话说得好:有钱买吃,再有钱买穿,再有钱买房,再有钱买家具,再有钱买骨董字画。当衣食三餐尚不济,或无檐敞体的情况下,有谁会想到买艺术品呢?
即使买艺术品,也有不同的层次与阶段,从最先的贴张美女海报、风景图片,到印制精美的复制品,而后可能是"外销油画"、限印编号的版画、一般原作,最后才可能到达名家作品。
妙的是,我发现这层次与阶段的转换,明明应该是平均而渐进的,在国内近几年,却呈现了跳跃跃变化。这一方面因为经济的:"突飞猛进",一方面实在还是如前面所说:人们由农业时代的保守,打开视野,产生了投资的观念。也可以讲,大家从"补壁"、"用画来装饰家庭",一下子跳到了"用名画来表现身份、品味"、更跳到了"挂一幅日日增值的宝贝",那原本在心中,只是一张加了彩色笔墨的纸或布,瞬间成为活生生的东西--日日夜夜都在长大,增长的"活宝"。
我们甚至可以说,建筑业的蓬勃发展,也促进了艺术市场的繁荣。这并非指有些建筑公司,在卖房子时,附赠艺术品,因为那反而可能造成对艺术市场乃至艺术家的伤害。而是说,由于人们在居住上愈来愈讲究,连带对室内装潢与悬挂摆设的艺术品,也考究起来。
譬如我去年回国,有个学生带了一位豪富到我画室,当他问明我的山水画每材(三十乘三十公分)价格两万元,工笔花鸟一材四万元之后,虽然这价钱已经不低,但他竟然说:"画是真好,只可惜太便宜了,因为我新盖的房子,花了好几千万,总要挂一幅几百万元的才够意思!"使我不得不介绍他到一家叫从云轩的画廊,去看黄君壁大师的作品。
由此可知,国内艺术市场背面的动力,或人们买画的动机相当复杂。问题是:大家是否对于收藏艺术品有足够的认识?
艺术市场是更复杂的!当财大气粗的老板们准备一掷千金,初入场的新手预备下注之前,是否应该受个基本训练,免得缴太多的"学费"呢?
更重要的,是艺术家在面对金钱的诱惑时,是否有足够的定力,依然坚持自己创作的理想,绝不粗制滥造?
西方艺术界有一句著名的玩笑话:"某人希望成为最伟大的艺术家,并在屋后有个游泳池!"以国内目前的购画热潮,伟大的艺术家,要想盖个游泳池诚然不难,但是如果初出道的,先以盖游泳池为目标,那画作恐怕就难以伟大了!
至于那以为挂了百万元名作,就自然风雅的人,只怕也要用这逻辑来想想吧!"
做个现代人
某日,我在东亚艺术概论的课上,谈到中国绘画里表现宁静、闲适的愉悦,突然有个学生举手发问:"教授!无论在电视或电影上,我们见到的中国,总是熙来攘往的人群与喧闹的环境,可以说比起纽约毫不逊色,他们怎么可能享受宁静与闲适的快乐呢?如果你说的是几百年前,我相信;如果今天的中国人还能享受这种快乐,我实在很怀疑。"
这位美国大学生所提出的,实在正是我们今天面临的问题。从小,我们阅读的诗文,表现的多半是我宁静恬适的境界;看到的国画,描绘的总是悠闲淡远的景象,甚至儿时的记忆中,也依然保存着瓜棚下纳凉和夜晚追逐萤火虫的印象。但是曾几何时,随着现代化、工业化,便是农村也难以享受旧有的宁静。这不过在二,三十年间,甚至只是一、二十年间所造成的巨大改变,使我们无法将想望中的青山白云、归帆远浦。渔樵耕读、恬淡天真与眼前的一切相对照。
如果在喧闹的环境中保持宁静的情怀,在变乱的社会中,抱持稳健的态度,做一个快乐的现代人,就是我在本文中要讨论的。
现代人的快乐不是无忧,而是忘忧;不是逃避环境,而是改变环境;不是等待宁静,而是创造宁静。
谈到宁静,一般人总想到是无声的状态,其实真正的宁静,是一种内心的平静与恬适。这种恬适不一定能山无声所引起,我们甚至可以说现代人尤其难以用无声来培养内心的宁静,这就如同快跑的选手到达终点时,不适于立刻躺下来休息一般,由于日常过度的忙碌喧哗、争逐奔忙,如果骤然把我们投入:"无声的宁静",因为心中的"不宁静",反倒对比得容易不安了。所以现代人需要的宁静,常是有声的宁静,竹韵、松涛、虫鸣、鸟转,甚至一首音乐、几曲清歌,反倒更能把我们沸腾的胸臆,渐渐平复下去,慢慢地引来宁静的情怀。
我常说:现代人的宁静,是咖啡室的宁静,当我们走在熙来攘往的闹市,推开咖啡室厚重的玻璃门,便一下子把喧哗摒在门外,于是坐下来取一个舒适的姿势,吸口咖啡,聆赏向首柔美的乐曲,而当时间到了,推开门,便再度投入那尘嚣的环境之中。
所以现代人的宁静,不是遁隐山林,友麋鹿、煮白石式的宁静,而是在喧嚣与喧嚣的空隙中找寻宁静,那短暂的宁静,能使我们疏散前一刻的紧张,并为下一刻冲刺,加注更多的力量。现代人的快乐不是无忧,而是忘忧;不是逃避环境,而是改变环境;不是等待宁静,而是创作宁静。
以速度争取时间,再用这时间去享受宁静,而非拖泥带水,永不得真正的空闲。
读者或会问,宁静如何创造呢?我的答案是:宁静可能反倒需要以迎向喧哗去创造,如同和平常需要以迎向战斗来求取一般。这种例子在美国最普遍,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老美把五个月的工作,赶忙地在四个半月完成,剩下的半个月便去度假。当你问他:"何不慢慢做呢?"他们必然会告诉你:"慢慢做,也是忙,因为事办不完,心不定,也便难以放松,反不如一鼓作气,将争取来的时间,拿去痛痛快快地享受些宁静的生活,"由此可知,现代人的工作,应该以速度争取时间,再用这个时间去享受宁静,而不是拖泥带水,却永不得真正的空闲。
也就因为现在的社会一切步调都快,那产生的"变数",也自然愈来愈多,高速公路一辆车子出事,很可能排几公里的车队长龙,电脑输入的一点误差,很可能得鸡飞狗跳。它不像农业社会,除了天气难以把握之外,其它只要照着农民历去做便成;过去画山水:明代画家所描绘的舟船与宋代相隔几百年,却少有差距,现代的画家如果要画船舰,只怕十年便是一个样子。总之,现代生活的变数是太大了,不能在这万变中,随时适应,也就没有办法掌握生活,没有可能快乐。
生活在现代,就得照着现代的步调走。时代变,你就得变。
对于现代社会的变,我们不能以"不变应万变",因为别人都变,我们的不变,就要出问题,很简单,如果银行提款改用:"自动提款机",你偏偏不去学着用,短时间或许仍能多花点时间到柜台办事,只怕再过十几年就要出大问题;同样的道理,旧时的知足常乐,只怕到了现代也有许多不适用。譬如你有某种电器,虽然过时,只要能用,也便凑合着使用,但是一朝有了小毛病,连零件都配不到,于是不得不换新的。总之,现代是个车,人在车上驾着代跑,时代又带着人跑,车子更顶着车子跑,如同高速公路,开不快的不准上,开得太快的又要吃罚单。生活在现代,就得照着现代的步调走,时代变,你就得变,你永远是被动,也永远是主动,想要离群索居,完全我行我素的人,在现代社会很难适应,只有与环境融合,并掌握环境的人,才能快乐。
现代人要把满足的准点,设在比眼前能力略高的位置。
谈快乐,人们总会想到"知足常乐"这句话。现代人的快乐,自然也是如此,只是那知足的"准点"与旧时大有不同。老一辈的人通常把那满足的准点放在与自己当时生活水准相当的位置,于是眼前的一切,虽不极佳,倒也合人意,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便十分快乐;但是现代人,因为科技进步太快,刚出品的东西,往往已是不久便要落伍的,所以那满足的准点,只好设在比眼前能力略高的位置,或许有读者不同意我的看法,但是只要您想想家中有多少尚在分期付款的东西,便会了解我所说的意思。古人往往是游刃有余、行有余力,才做下一步;现代人却往往是力有不逮时,已经开始进行、开始享用,因为只有这样,才赶得上时代。所以就:"知足常乐"而言,现代人是以赶上最新的、企及更高的理想来满足自己,来使自己快乐。
消极地等风雨过去,不如积极地冲过风雨。
记得前年,有位在国际贸易上非常成功的朋友跟我到纽约的中国城观光,我提到中国人"忍片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格言,他立刻表示强烈的反对:"当你等到风平浪静,海阔天空时,别人早已冲过暴风雨,到达宁静的彼岸了。所以在现代社会,应当面对风雨,接受挑战,冲出暴风圈。"
去岁我回国坐计程车,看到一辆小轿车上撞上路边的树。"一定是开得太快了,所以闪避不及。"我说。
"只怪他反应不够快,所以撞上树。"年轻的司机表示。
在这个人口爆炸、动乱纷争、暄嚣扰攘又瞬息万变的现代环境中,我们应该是等待风平浪静式的宁静,躲在月白风情、渔舟唱晚的山间水畔,找寻那古典的恬然自得,还是冲过风雨,冲出险阻,在企及更高的理想下,享受那"争取来的满足与宁静"呢?
请读者诸君,自己斟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