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葫芦（小小说）
冰糖葫芦（小小说）
■ 程宪涛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6年第5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有小喜儿的二人转舞台就有小亮子贩卖冰糖葫芦的吆喝声。
贩卖冰糖葫芦在冬季的东北乡村是一道鲜亮的风景，冰天雪地里，肩头串串的红色星点，一声冰糖葫芦的吆喝，整个乡村都活了起来。
东北的山楂个个小红灯笼似的，鲜红光艳的表面上有隐约的白色星点，刚刚下树的山楂有一层淡淡的白层，咬一口，那个酸啊，口水直流，里面的果肉白中透粉，就忍不住还要再咬一口，直到把牙齿酸倒了。那时候，郭家的冰糖葫芦是远近闻名的。郭家是祖传的手艺，糖色均匀鲜亮，薄薄的一层糖酥脆香甜，再咬下去酸甜适口。小孩子大姑娘小媳妇都喜欢吃，如果是怀孕的小媳妇嚷嚷要吃冰糖葫芦，丈夫或者婆婆就会屁颠屁颠地去买，因为民间传说酸儿辣女，东北乡村稀罕男孩子，长大就是壮劳力，为家族传宗接代。
小喜儿爱吃冰糖葫芦，每次听见小亮子亮堂堂的吆喝声，小喜儿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脆生生地说，想死俺了。旁人听了这话心砰砰直跳，小亮子听了脸色绯红了。小喜儿塞到小亮子手里几分钱，站在草捆扎的冰糖葫芦森林的面前，目光一眨不眨地在一串串红红亮亮的冰糖葫芦中穿梭，郭家的冰糖葫芦每一串都是那么均匀，让她无所适从手足无措。这时小亮子变戏法似地举起一串个头特大的冰糖葫芦，像招摇一面旗帜一样举在小喜儿面前。小喜儿的神采就像开化的河水一样鲜活起来。
真好吃哦!
小亮子开始还是很紧张的，听到小喜儿的由衷赞美眼睛眯眯成了一条缝隙，开始得意了，说，以后我每次都给你留一串最大的冰糖葫芦。
小喜儿狡黠地一笑道，每次演出的时候你就给我留一串吧，吃了你的冰糖葫芦嘴巴甜呢，乡亲们愿意听俺的唱呢。
小亮子就憨厚地笑了，嗯了一声。
某一次小亮子两天没有回家，家人就着急了四处打探。有人就说找唐三章的戏班子啊，保准在那里呢。有人戏问小亮子，怎么尾巴一样跟随戏班子啊，是不是看上小喜儿或者小翠啦?小亮子脸成了山楂一样的颜色，争辩道，演戏的地方买冰糖葫芦的人多呢。
小喜儿象征性地咬了两颗山楂就去找大桥了。因为大桥说这些冰糖葫芦就像小喜儿，酸甜有味道，大桥还说如果把这些冰糖葫芦串起来挂在小喜儿脖子上，就像红色的项链，小喜儿一定非常漂亮。
大桥每咬一口。小喜儿就问，甜不?
大桥说，甜。
大桥又咬一口，小喜儿再问，酸不?
大桥说，酸。
小喜儿就用小拳头捣大桥说坏坏坏。然后道，以后我让小亮子每天来送冰糖葫芦给你馋猫吃。
大桥问，小亮子为啥给你这么大的冰糖葫芦呢。
小喜儿说，你泛酸水了吧，为挣钱呗，我告诉他，我吃了他的冰糖葫芦戏唱得好听呢。
那一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把戏班子阻隔在了胡家窝棚，胡家窝棚在远离镇子的山沟沟里，通往外面的道路都是羊肠小道，很多路段三面是悬崖峭壁。只有等待积雪融化一些才能出山。小喜儿看着外面白皑皑的大雪对大桥说，小亮子说傻话呢，这个时候才不会来了呢。
人家图意啥啊。大桥说。
小喜儿说，我看出来了，他稀罕俺。
你为啥不告诉他，你不喜欢他。
那样就不会给俺留大串的冰糖葫芦了。
但是那场大雪以后，小亮子失踪了。等待大雪融化以后，胡家窝棚的一个羊倌在通向村子的沟壑里发现了小亮子，全村子的人都去看了，猜测是在那场大雪的时候小亮子失足跌落到山沟子里去的。他的右手还紧紧塞在怀里，有人拉开他的腕子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串冰糖葫芦。
小喜儿看见了，当时就晕过去了。她终生再不吃冰糖葫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