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外一篇）（小小说）

■　刘正权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6年第1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孙三一边下楼一边摸裤腰上的钥匙扣，眉眼里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孙三有理这样，只要一下楼孙三就可以领略到别人深深的谢意。

　　别人是谁，李五。

　　孙三昨天买了辆新自行车回来，搁楼道间重新擦拭了一遍，锁好。一回头，李五的自行车灰头灰脑站地那儿，一副落魄的模样，孙三当时就想起一个成语来，天壤之别。孙三围着两辆车子转了个圈，觉得别扭极了，孙三不是个喜欢别扭过日子的人，孙三就打来一盆水。替李五认认真真擦洗起来。李五也不是不讲究的人，问题是，李五住七楼，拎桶水下来，太麻烦，而孙三就不，孙三住二楼。

　　和谐能产生美，这话一点不假，经擦洗后的李五自行车再跟孙三的车子呆一块，就显得精神抖擞了。孙三是吹着口哨下来的，本来挺婉转的，却又嗄然而止了，令他嗄然而止的，是李五的骂声。

　　李五正破口大骂，“哪个断子绝孙的，偷了老子的自行车！”

　　孙三一下子心跳加速，俯身扫视，乖乖，自己的那辆新车呢？

　　孙三不甘心，又里里外外巡视了一遍，孙三的脸上渐渐变了颜色。

　　孙三垂头丧气劝李五，“算了，没听说丢鸡的人骂得嘴里流血，偷鸡的人吃得嘴里流油吗？我就不骂人，我的还是新车呢！”

　　李五不听劝，李五说，“这贼也太过分了，偷辆新车还说得过去，我一辆破车，也值得背趟名义么？”

　　孙三说，“你车不破啊，昨天我帮你擦了的，有八成新呢！”

　　“什么，你帮我擦了的？”李五一愣。

　　“对呀，我看它灰头灰脑的，你住七楼拎水又不方便！”孙三解释说。

　　孙三只顾解释了，却没发现李五的脸上浓云越聚越厚。

　　李五终于忍不住了，李五说，“孙三你是不是闲得有劲没处用呀？我说我那破车丢楼下两年都没人光顾一下，敢情是你帮它招贼的眼啊！”

　　孙三嘴一瘪，想再补充两句，李五却没听的意思，一转身，留给孙三一个背影。

　　孙三心里很不踏实，孙三追上李五，要不我买辆车子赔给你？

　　李五没好脸色给了孙三一句，“我还不是这样拎不清的东西，车子又不是你偷的！”

　　李五没车子不愁，反正他家离单位近，走几步只当健了身的。孙三就不行，孙三没车子就不叫健身，叫环城马拉松，孙三住城西，上班却在城东。

　　孙三就去乡下老家，赶了辆他爹用的加重自行车来，在城里，大伙都骑轻便的。孙三花了老大劲，换车，修闸，装锁，嘿，旧貌换新颜了不是。

　　孙三很得意没多久，偷顺了手的贼又把它牵走了。

　　孙三没了辙，李五说，“你这是养贼呢，干嘛不扛上二楼，才几步路啊！”

　　孙三说对呀，可没车了，扛啥！

　　李五一撇嘴，再买呀！

　　孙三是想再买的，可一辆新车三四百，孙三心疼，孙三决定向同事赵七买辆旧的，赵七有辆旧车。

　　赵七说你有毛病呀，买车还到处找人，遍地都是卖二手车的，便宜！二手车都是偷的，可孙三没路子，赵七就拍了胸脯，赵七路子广。

　　果然没三天，赵七推了辆落满灰尘的车给孙三，一摊手说“一百元！我托了好多人才搞到的！”

　　孙三推回去，就洗，越洗越觉得眼熟，妈的，不正是孙刚丢不久的那辆新车吗！

　　孙三心里窃喜，“狗日的，当初买你花我四百，几天不见就屈尊了！”

　　孙三给赵七打电话说“你还能不能给我弄一辆啊？我欠楼上李五的！”

　　孙三给李五赔车时说“兄弟，谁个想买便宜车，叫他找我，哥们现在有的是路子！”

　　夜路

　　老人常说，走夜路多了，会遇上鬼的。这条路我都走十多回了，半个鬼毛也没有，老人的话有失偏颇不是！

　　我给人家做家教，常常走夜路，今天，小巷可真够黑的。我是近视眼，自行车被搁在广场上，只要出了这条小巷，有鬼也不用怕，广场上人来人往的，老人们还说了的，鬼怕嘈杂！

　　穿行到小巷一半时，一个人影贴了上来，很轻盈的步伐，还带一股香风，我侧过身子让道，人影却停住了说，“大哥，要人陪么？”很职业化的口吻，不带半点感情色彩。我一愣，嘿，碰上做不正当职业的女子了！

　　我不知道嫖客是怎么应付这种场面的，我很生气地说了声：“谢谢，我一个人很好！”那女子似乎也愣了一下，大概还没男人对她这么客气过，女子又贴上前，“大哥，我很温柔的，你试试就知道了！”完了还抓我的手往她身上蹭。我使劲一摔手，听见什么响了一下，脸一定涨红了，好在暗处看不见，我皱皱眉，大声说：“拉拉扯扯干什么，有点自尊好不好！”话一出口，我就骂自己笨，干这行的女子，何来自尊。

　　女子果然没任何自尊的表情，甚至愈发自卑起来，她还笑了，“大哥，哪有猫儿不贪腥的，要是手头紧的话，我打折！”

　　“打你娘的大头鬼！”我可不想失身于这种女子，三步两步往广场上窜，我不相信，到了广场上她还会拉拉扯扯。就算是妓女，人来人往的也得有所顾忌吧！

　　那女子像是吃定我一准会让她有所收获的，居然默默跟了上来，跟上来居然说了句让我哭笑不得的话，“难怪呢，还是个学生伢，今天大姐吃点亏，免费送你一回吧！”

　　我低下头，只管去推车，开锁，没料，钥匙却没了，使劲一想，一准是在小巷里摔那女子手时弄丢的，要不哪来那一声响呢？

　　我气鼓鼓地搬起自行车后轮，让前轮在地上滑行，那女子居然大为吃惊，“乖乖，大姐我看走眼了，想不到你竟是干这行的！”“干哪行呀？！”我没好气地回她。

　　那女子一撇嘴，“谁都知道你是干哪行的！”完了又伸出拇指，“行，有侠盗风范。”

　　天啦，他把我当成窃车贼了，我推我自己的车当然从容不迫了，什么狗屁侠盗风范！我哭笑不得给了她一句，“闭上你的臭嘴行不行！”她还真当我是小偷了，立马闭上嘴东张西望一番冲我讨好说：“来，我帮你抬，要有人问，就说我的车坏了，请你帮忙呢！”

　　“操，她怎么就那么多事呀！”

　　我环顾一下广场，这儿不可能有我的老师或同学什么的熟人，可她呢，一个做不正当职业的女子一定跟不少男人打过交道，要传到做家教的主人那儿人家会怎么想，任谁也不会放心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交给一个跟“鸡”在一块勾勾搭搭的男学生辅导哇！我为自己这一想法吓一跳，做家教可是唯一保证我生活来源的通道，我可不能自毁前程。

　　我尽量用一种讨好的语气说，“大姐，不劳您费心，这车我自己搬得动！”

　　女子不为所动，女子说，“我好歹算帮你一场，你咋的也得请我宵个夜吧？”

　　我知道不打发她一下她是不会走的，忍着怒火，我掏出人家刚付我的五十元钱塞给她，“大姐，你行行好，别跟着我行不？我身上实在找不出多余的钱了。”

　　她把那张五十的票面在灯光下晃了又晃，才喜滋滋对我说，“兄弟，看不出你弄辆破车还这么大的利润啊，赶明儿我改行和你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