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老汉请客（小小说）
犟老汉请客（小小说）
■ 王平稳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6年第3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五年前，犟老汉审批了一处宅基地。手续都齐备了，犟老汉却被村干部踢来踢去，就是拿不到土地使用证。朋友劝他说：“你给他们意思一下就行了。”犟老汉感觉受到极大侮辱，不容分说就把朋友推出门外，怒目圆瞪的问：“凭什么?”他操起一把铁锹就冲进了村委会。
村干部正在开会，犟老汉像一座铁塔似的站在门口，说：“今天如果不说明白，谁也别想离开这儿！”
村主任是螃蟹横着走的角色，打电话叫来几个楞头小子，揍了犟老汉一顿。犟老汉三天没下床，下了床就到村主任家，大门紧闭。他不停地砸，砸得红漆大门遍体鳞伤。最后支书出面，才风平浪静。从此流传开一句话：犟老汉请客——铁锨加石头，只有硬的没有软的。
今天春天，犟老汉想承包村里的百亩桃园，可是村主任从中作梗，说外村一人想承包，谁出的钱多给谁。犟老汉说：“那就比比。”于是承包费像上涨的股票一样节节攀升。朋友劝犟老汉说：“村主任的话是空头支票，你出的钱再多，他都会比你再高一头。你给村主任说句软话，十来年的恩恩怨怨也就全消了。”犟老汉低头沉思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村委会要在本星期确定桃园承包人。
犟老汉今天大张旗鼓地设宴请客。
村主任信心十足地等着犟老汉前来邀请。果不出村主任所料，犟老汉的儿子文武来下了请帖。中午，犟老汉门前，一把铁将军将村主任拒之门外。村主任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转头就走。
文武从远处走来，说：“主任，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是在老院请客。都等着你呢。我拿些东西随后就到。”
村主任满腔的怒火又冰消雪融。他感到奇怪，犟老汉的老家可是在贫民窟啊！那里有一家化工厂，几年来，化工厂方圆半里之内寸草不生。大多农户都将房子盖到了外面，但一些贫困户还住在这里，大多都有严重的疾病，被污染物毒害所致。
村主任刚踏进那条老路，就接到了乡办公室主任打来的电话，“蒋乡长今天被犟老汉请去了……”村主任半天才回过神儿。蒋乡长文化不高，但平时特爱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平常的凡夫俗子是请不动他的。
村主任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犟老汉的老院子时，才恍然大悟。正屋挂着一幅画，两边有对联：乡长宝马风驰到，百姓疾苦早日除，横批：赠送乡长。村主任早就听说犟老汉祖上留下一幅墨宝，价值连城，只是没见过。
犟老汉递上一盒烟，说乡长一会儿就到。支书、会计、治安主任等村干部都在屋里坐着。
日头已偏西，一个穿着夹克衫的中年人一进门就问：“谁是张全理啊?”犟老汉看了一眼中年人，说：“我就是。你是?”中年人掏出一张请帖。犟老汉问：“你就是蒋乡长啊?”中年人说：“是啊。”
犟老汉立马握住乡长的手，张口就说：“蒋乡长啊，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你盼来了。人们都说：只有乡长不愿意去的地方，没有乡长的宝马开不到的地方。蒋乡长今天开宝马来了吗?乡长这次来，是不是要看看这里的老百姓?是不是准备将这条老路修一下?是不是……”
乡长说：“我今天就是为此而来的。”
犟老汉没听明白似地追问：“真的?蒋乡长可是一言九鼎说话算数的人啊！”
乡长握着犟老汉的手说：“真的。”犟老汉还有满肚子牢骚要发，现在硬是压了回去。这时，村干部都出来了，他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这位“蒋乡长”。中年人自报家门，“蒋明全涉嫌贪污已被停职，我是代理乡长。我姓姜，是姜太公的姜。今天刚上任，不请自到，不知欢迎不欢迎?”
犟老汉不停地搓着双手，忙说：“欢迎！欢迎！”
乡长接着说：“根据市委的决定，关闭化工厂，将病人送进医院免费治疗。桃园承包的问题要以公开公平的原则，承包金平均分给村民。另外，下个月进行村民大选，新一界的村委会将届时成立……”
人群中暴发出阵阵掌声。
犟老汉走进屋子，扯下画要撕掉，“我家根本没有什么传家之宝，这只是我亲戚的一幅习作。蒋明全其实对书画狗屁不懂，他只是掩人耳目，背地里收刮民脂民膏罢了。”
姜乡长却一定要将画带走。他要挂在办公室，以示警戒，前车之鉴不可重蹈覆辙。
犟老汉热泪盈眶，自言自语地说：“平生第一次请客还真请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