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鸡（小小说）
一只鸡（小小说）
■ 周西海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1期 通俗文学-校园小说
昨天夜里，黄鼠狼咬死一只鸡。石奶奶心里很难过，正当下蛋的鸡，真可惜。又一想，石奶奶心里乐了，咬死了也好，村上委托她给吴老师做饭，吴老师已经来一个月了，身居在这深山老林，肉的、鱼的买不到，只能吃上个山菜、鸡蛋。咬死了一只鸡，正好让吴老师美美吃顿鸡肉，喝顿鸡汤。不料，吴老师起床梳洗完毕，对石奶奶说，今天是双休日，要回县城里去看望妈妈。石奶奶劝她吃罢鸡再走。吴老师说，还要步行18里山路，才能搭上顺路汽车，要趁早上凉爽赶路。石奶奶只好匆忙给吴老师打碗荷包蛋，填饱肚子才送吴老师出了门。
石奶奶送走吴老师，回头烧了一锅水，掂出咬死的鸡，开始烫毛、开膛。6岁的小孙女山花蹲在旁边，瞧看着奶奶杀鸡，眨巴着莹晶的小眼睛，问奶奶，鸡肉香嘛？
奶奶说，香不香，你尝尝就知道了。
山花听说要她吃鸡肉了，高兴地拍起小手。
石奶奶把鸡毛褪净，开膛完毕，掂起肥厚冒油的鸡，起身走进房里。山花一直跟随着奶奶，渴望着奶奶给她做鸡吃。奶奶把鸡放在竹篮里，寻了一根绳子拴住篮盘，提起竹篮又去到院里，走到水窖跟前，小心翼翼地把竹篮卸在了水窖里。
山花蹲在水窖旁边，眼巴巴地瞧着卸进水窖里的鸡，苦苦地叫了声“奶奶”。
石奶奶一本正经地说，别饶嘴。等吴老师回来再吃。
山花噘起小嘴，失望地走开了。
水窖，是山里人储存食用水的地方，年初，村上引来了山泉水，安上了吃水管，水窖就闲了下来。山里人没有电冰箱，往往把当日吃不着的食物，卸进水窖里作保鲜存藏。
第二天中午，石奶奶坐在门外的山嘴上，面朝通往沟外的山路，两眼直勾勾地望着远方，望啊望啊，眼涩酸了，揉了揉还望。她想，过去来这儿的老师，有的来这儿一年，少者来一学期就飞了，吴老师怎会只来一个月呢？不会的。她见吴老师的小皮箱还在房里呢。石奶奶等到日头偏西，仍没见吴老师回来，只好回家去做午饭。走进院里，抬头看见山花在水窖旁边趴着，小脑袋枕着水窖沿睡着了。石奶奶慌脚了，哎哟哟地嚷叫着，跑过去把孙女儿抱起来。山花嘴里还嘟噜着一条长长的涎水。
山花醒了，挤眨着腥松的睡眼，说，奶奶，我吃鸡肉。
石奶奶一迭声地说，中中，吴老师一会儿就回来了，奶奶就做给你吃。
吴老师没有回来，石奶奶给山花炒了只鸡蛋，是杀鸡从肚里掏出来的那只。
星期一的早上，23个孩子按时到了校。学校就在石奶奶家的隔壁，一座旧房里。孩子们没见到老师，依然很守规矩，读书的、写字的，没人吵闹。因为，他们入学的头一天，爸妈已经对他们说过，咱这儿穷，养不住老师，要听话，别惹老师生气，谁气跑了老师就是“祸害虫”。孩子们都不愿充当“祸害虫”。
石奶奶依旧坐在门外的石嘴上，抬手打起眼罩，望着远远的那条山路。将近中午，突然石奶奶惊喜地自言自语说，回来了。起身，朝房里的孩子兴冲冲地高声嚷道，吴老师回来喽！
一群孩子如同丢失的鸡娃娃，猛然听到鸡妈回来的喜讯，架起翅膀欢蹦乱跳起来。
山花听说吴老师回来了，高兴地一溜小跑，向吴老师飞去。叭一声，跌了个嘴啃泥，没有啼哭，慌忙起身迎上前拉住吴老师的手，仰头兴致勃勃地说，奶奶等你回来吃鸡呢。
吴老师甜蜜地笑了，说，谢谢奶奶。
石奶奶见吴老师走进院里，慌忙跑到水窖跟前，扯起绳子拔竹篮。山花拉着吴老师的手说，奶奶要做鸡吃了。你瞧瞧，可肥可肥的鸡啊。
满脸欢笑的石奶奶，两手上下交替地拔着竹篮，刚把竹篮拔上水窖口，睁眼一看，惊愕地—屁骨蹲坐在地上。篮子里的鸡已经腐烂，上边还爬着几只绿头苍蝇，散发者刺鼻的臭味，心里万般难过地说，吴老师，真对不住您。两眼含满了滚动的泪珠。
此景此情，使吴老师禁不住心里阵阵发酸，蹲下身子，两手紧紧揽抱住石奶奶的肩头，泣声地说，奶奶！您别再叫我吴老师，叫我花果儿，喊我闺女！是我昨天患了感冒没赶回来，奶奶的心孙女儿领了，谢谢！
末了。还是没尝到鸡肉的山花，包起嘴巴，一包一包，小嘴包成个扁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