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如何说爱你（小小说）
让我如何说爱你（小小说）
■ 沈烈文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2期 通俗文学-情爱小说
弯弯的月亮偷偷地躲入云层，黑暗吞噬了一切。我孤独地守着空房，无声地煎熬着。对面，是孩子未来的卧室，清脆的敲击键盘的声音，声声入耳。急促的，一声声打在我的心上。我没有勇气过去。冷若冰霜的脸，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望而却步，只有痛苦地蜷缩床头，任泪水恣意横流。长长的夜多么冷清。孩子用脚踢踢我，用小屁股顶顶我，我摸摸他（她），挂着泪，难以入眠。
婆婆走了。因为我，我的任性。从农村来的婆婆，不辞而别，走在城市的马路上，车从她的身上碾过。黑色的布鞋被甩出很远，很远。于清抱着血肉模糊的婆婆，泪雨滂沱，他睁着惊恐万状的眼睛，像要把我吞下肚去。我无地自容。一团影子消失时，孤单单的我，遗落街角，孤立无援。
心爱的东西一瞬间粉身碎骨，连拾掇的机会都没有。儿童房传来呻吟声。从前的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是仁儿他是壳。他把我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不让我受丁点儿委屈，只要我一生气，于清就会假装吃力地叫痛，我一次次地跑去问他：“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我：“小皮蛋，你不生气了？”于清喜欢叫我小皮蛋。我也喜欢他这样叫我。我叫他黑猴子。
黑猴子。以前，我们是快乐的……
“你怀孕了。”于清拿着化验单，一脸孩子般纯真的笑。他一蹦三尺高，像骄傲的大公鸡，飞上围墙，引吭高歌：“我要做爸爸了，我要做爸爸了！”
卧室床头，客厅茶几，甚至连卫生间的台板上，都放着一本本育儿杂志；各种补充营养的药丸一大堆，叶酸、钙片、鱼肝油，应有尽有。于清看着那些可爱的婴儿画片，抚摸着我还是扁平的肚子，说：“有人说多看看漂亮的孩子，以后生出来的孩子也会很漂亮。小皮蛋，宝宝像你，我心满意足了。就怕像我，黑得像木炭，瘦得跟猴子。”
“哈，黑猴子，是你。”
于清佯怒，捉我。我跑呀跳呀。捉住了。于清拥我入怀。我做了个鬼脸，笑着：“我就喜欢黑猴子，一生一世。”他捏捏我的鼻子，轻轻地吻我：“小皮蛋，我也爱你。我想——把妈妈接来照顾你，好吗？”
我的泪又止不住流下来。现在，婆婆没了，我之错。于清越来越黑，越来越瘦。他没有说过我一句不是。他不理我，我好想跟他说说话。他总不动声色地拿冷冷的眼瞟我。我不敢再去打扰他。他为什么不骂我？不打我？他就是不跟我说话。
他又在跟谁聊天呢？聊得好起劲，打字声连绵不绝。他又在呻吟，我没有勇气跑过去问他。他不会抓我。
我临产了。疼痛紧随其后向我袭来。我大声叫着于清。他跑来，紧张，兴奋，惊恐万分，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催生包，把我送入医院。当我进入手术室时，他嘴唇发白，我千呼万唤，他握住我的手：“不要怕，一切都会好的。”
女儿出世了，粉嘟嘟的小脸蛋，很漂亮。
于清呢？母亲递给我一封信，信上是一个ID地址和一个密码，密码是5201314。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打开电脑，输入地址，输入5201314。
“小皮蛋，请原谅我。我不能再照顾你。我爱你，非常非常。妈走了，我是很伤心；可我不能怪你，因为我只有一个小皮蛋。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把我们的孩子养大，孩子一定像你，我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他？”
“小皮蛋，大粗心，以后要改了。没有爸爸的孩子多么可怜，为了孩子，再给他找个爸爸吧。我整理了孩子各年龄段的哺育方法，你可以看着做。每年孩子生日时，记着替我买份礼物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