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唇膏（外一篇）（小小说）

■　岳　勇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8期　　通俗文学-情爱小说

　　女孩在洗衣机前清洗衣服时，从老爸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支精美的唇膏，于是女孩一整天的好心情，就被这支可恶的唇膏出其不意地彻底破坏了。

　　女孩今年十八岁。不，准确一点说，再过一个星期，女孩就年满十八周岁了。

　　发现这支唇膏之后，女孩的第一反应就是使劲揉自己的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老爸的口袋里怎么会有这样精美的唇膏呢？

　　这一天，女孩呆呆地对着这支唇膏想了许多许多，心里也烦烦的。

　　最后，女孩按下心头的千般念头万般想法，自己对自己说：别胡思乱想，老爸对我和老妈这么好，老爸一定不是一个见异思迁不负责任的男人。也许这支漂亮唇膏是他买来准备送给老妈的呢。这样想着，女孩的心情又像蔚蓝的天空一样，飘起了快乐的云朵。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悄悄把这支唇膏放进了老爸的书桌抽屉里。

　　几天之后，生活得无忧无虑的女孩忽然想起了那支唇膏，那支从老爸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漂亮唇膏。在一天放学之后，她悄悄打开了老爸的书桌抽屉，唇膏不见了！女孩先是一怔，而后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在这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每天晚上最后一个回家的总是妈妈。这天晚上，老妈一进门，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把她拉到一边，神秘兮兮地问：“妈，我爸最近有没有送什么礼物给你？”

　　老妈一愣，瞧她一眼：“平白无故，他送礼物给我干什么？”

　　女孩急得几乎要哭：“你再仔细想想，就在这几天，老爸有没有送什么礼物给你，比方说唇膏之类的东西啦。”

　　老妈摇头说：“没有，我跟你爸都老夫老妻了，哪里还兴这套。我们家大小姐今天怎么了，怎么关心起这事来了？”老妈笑着，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就到洗澡间冲凉换衫去了。

　　而女孩却呆在那里，眼睛里闪着光，是泪光。

　　老爸有外遇了！

　　女孩的心在往下沉。整个晚上，女孩辗转反侧，脑子里不断涌现出这个巨大的“！”。

　　怎样才能不着痕迹地平息这场潜在的家庭风暴呢？

　　女孩在作业本上列出了三条解决方案：

　　一、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发生过，顺其自然，放任自流，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二、把一切告诉老妈；三、以自己的能力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

　　第一个方案显然不是她行事的一贯风格，很快便被否决。第二个方案似乎也不是最佳方案，老妈的火爆脾气她是清楚的，若知老爸犯了这种不可饶恕的错误，一定会跟老爸大吵大闹，甚至翻脸甚至离婚都完全有可能。一想到“离婚”这两个字，她就想起了同学小优，小优不就是因为承受不了父母离异的打击而从学校教学楼顶上跳下来的么？想来想去，就只剩下第三个方案是上上之策了。

　　对，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力量力挽狂澜化解危机。

　　在苦闷、徘徊和犹豫了三天之后，女孩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在第四天跟老爸“接上头”，因为这天刚好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不想让这个生日成为自己一生中最遗憾的一个生日。

　　女孩十八岁生日这天，她拒绝了一帮同学好友要给她开生日舞会的建议，放学后独自一人回到了家。不大一会儿，老爸也回来了。今天老妈刚好出差去了北京，家里是父女俩的天下。“真是天助我也！”女孩暗想。

　　女孩迎上去接过老爸手中的提包说：“老爸，今天我生日，我妈不在家，就不用做饭了吧，咱们去吃麦当劳，我请客，怎么样？而且我也有件事想趁这个机会跟您好好谈一谈。”

　　老爸立即弓背曲膝：“喳，格格，奴才遵命！”

　　女孩想笑，却笑不出来。

　　父女俩在商业步行街的麦当劳餐厅坐下来之后，女孩买了冰可乐、薯条、汉堡包、炸鸡块等一大堆好吃的，然后闷头便吃。老爸则坐在对面，一边象征性地吃着，一边看着她微笑，眼睛里透着慈祥，还有爱。

　　女孩吃完之后，又去买了一个套餐，仍旧埋着头不声不响地吃着。她其实早就吃饱了，她只是在忐忑在不安在犹豫在拖延时间在寻找向老爸开口说话的机会。这机会可真难找呀！她心里一急，越发说不出话来，额头上的热汗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

　　老爸慈爱地笑了，拿过一张纸巾，为她擦干汗珠，然后说：“丫丫，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老爸有件礼物要送给你。”他拉起女孩的一只手，细心地为她擦去手上的油腻，然后掏出一件礼物，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女孩眼睛一亮。

　　是唇膏，是那支精美的唇膏！

　　老爸说：“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个大人了，所以老爸决定送一份成年人的礼物给你。怎么样，喜欢不喜欢？”

　　“喜欢！”女孩看着手心里这闪闪发光的精灵，脸忽然红了，一把扑进老爸宽厚温暖的怀抱里，“老爸，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老爸，谢谢你！”

　　老爸呵呵一笑，拍拍她的头：“傻丫头，你不是说有事要跟老爸谈吗，什么事，说吧。”

　　“没事，是我骗你的，要不然你这么忙，才不会跟我一起出来吃麦当劳呢。”女孩撒了个谎，脸更红了。

　　老爸看着她笑了。

　　女孩也笑了。

　　没有人知道这支最先出现在老爸西装口袋里的唇膏在女孩心中引发的这个温馨故事，但我们知道，女孩真的长大了。

　　你体检了吗

　　周汉今年已六十有二，中年丧妻无儿无女的他如今虽然身家百万，却倍感孤单寂寞，晚景凄凉。他决定趁现在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之际，找一个人生伴侣，安享晚年。这一天，他走进红娘婚介中心，交了一百元手续费后填了一张表格。

　　第二天，婚介中心便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叫方瑜，是一名美术教师，今年三十三岁。据她自己讲，她还没有结过婚。

　　周汉见她化着淡汝，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线裙，容貌端庄，气质不俗，心中便有几分喜欢。两人在一起吃过晚饭，便相约到公园去谈心。周汉向方瑜详细介绍了自身的情况，连今年六十二岁也说了。方瑜跟周围的许多情侣一样，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一边在公园的林荫小道上散步一边说：“爱情是不分年龄的，只要双方中意就行。”

　　这天晚上，两人谈得十分投机，分手时都有点依依不舍，还相互留下了对方的电话，相约明晚再见。周汉刚把方瑜送上出租车，方瑜忽然摇下车窗玻璃，把头伸出来问他：“汉哥，你体检过了吗？”“体检？”周汉怔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他。方瑜又问了一遍：“你去医院体检过了吗？”周汉看见她那关切的眼神，忽然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见他年纪大了，怕他有病缠身。周汉点点头说：“行，没问题。”

　　第二天，周汉真的去医院体检了。负责替病人体检的刘医生是周汉的熟人，所以周汉不用排队便体检了。结果显示，他的身体非常健康。拿了体检报告就去找方瑜。方瑜看了，也很高兴，吁了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但是第二天方瑜并没有来找他，第三天也没有来，一个星期过去了，仍然没有看见她。

　　经受了这次打击之后，周汉对找对象这件事已不再那么热心了，后来婚介中心又给他介绍了几个对象，他都没有去见面。一天中午，他正在家里练习书法，忽然门铃响了。开门一看，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姑娘，二十多岁，戴着眼镜，长发披肩，楚楚动人。“请问您是周汉先生吗？”姑娘微笑着用甜甜的声音问。周汉疑惑地打量她一眼，点点头说：“我就是周汉，你是……？”

　　姑娘又朝他莞尔一笑，大大方方地走进门来，开门见山地说：“我叫夏楚楚，大学毕业。我在婚介中心看过您的征婚材料，觉得我俩挺适合，所以就冒昧地找上门‘相亲’来了。”“相亲？”周汉被这姑娘的大胆和直爽吓了一跳，急忙摇头说，“姑娘你别开玩笑！”

　　夏楚楚笑了笑说：“年龄不是问题，我觉得只要男女双方都喜欢对方就行，其他的都不重要。”“这……”周汉一时说不出话来。“要不这样吧，咱们先试着交往一段时间，若是不满意，双方都可以提出来，谁也不勉强谁。”她又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大学毕业证给他看，“你放心，我是真心实意为找对象而来，绝不会是骗子。”周汉觉得这姑娘真是与众不同，既然她一个年轻姑娘都不怕，自己又还有什么顾虑呢？于是，他便点头同意了，心里想：说不定咱俩还真能生出一段缘分来呢。

　　从此以后，夏楚楚便真的把周汉当成了自己的男朋友，经常与他约会，陪他逛街，陪他谈心。周汉喜欢书法，常常在家里泼墨挥毫，练习书法，而夏楚楚也总是在一旁为他端茶磨墨，红袖添香。

　　一晃半年的恋爱时光过去了，周汉渐渐有了想要和她长期生活在一起的念头。他把自己的想法跟夏楚楚一说，她也十分同意，点点头说：“其实我早就有这个打算了，咱们明天就去民政局办结婚手续，不过……”“不过什么？”周汉忙问。“不过拿结婚证之前你得去医院体检一下。”夏楚楚挽着他的脖子说。周汉不由眉头一皱：怎么又要体检？自己的身子这么健朗，一看就知道是个健康的人呀！不过他怕惹她不高兴，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第二天，夏楚楚便陪他一起来到了医院。负责体检的刘医生一见周汉，便不由得笑了，说：“我说老周，你怎么老往我这儿跑呀？前次给你体检才多久时间，不是一切正常吗？”周汉苦笑一声说：“你以为我想到你这儿来呀，我是被逼的呀。”刘医生奇怪了：“谁逼你了呀？”周汉无奈，只得把两次体检的前因后果向他说了一遍。刘医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的事早就成了。你放心，有我在，保管这位夏楚楚姑娘死心塌地跟定你了，再也不会跟你玩失踪了。”“真的吗？”周汉将信将疑。

　　刘医生说：“我怎么会骗你呢，你快去把你那位夏姑娘叫来。”“那我这体检……？”“甭检了，你把你那位叫来就是了。”刘医生满有把握地拍了拍胸脯。周汉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犹豫着把夏楚楚叫了进来。刘医生把她带进里面一个小房间，关上了房门，周汉隔着玻璃看见刘医生对夏楚楚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她就眉开眼笑地跟他握了握手，高高兴兴地走出来了。

　　第二天，夏楚楚便和周汉一起到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婚后，老夫少妻相亲相爱，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

　　周汉是一个知恩投报的人，不久后，他提了些礼物来到刘医生家，感谢他帮忙促成了自己的婚事。临出门时，他顺口问了一句：“刘医生，那天你到底对我们家小夏说了些啥？”刘医生笑了笑说：“也没啥，我告诉她你身体非常健康，叫她放心地嫁给你。”

　　看着周汉远去的背影，刘医生的爱人忽然问丈夫：“老刘，我看你刚才笑得有点古怪，那天你到底对夏姑娘说了什么？”刘医生叹口气说：“其实也没说啥，只说老周的心脏不大好，随时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