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小小说）
老黑（小小说）
■ 聂志红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6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王老汉在县城做官的儿子志明开着车回来看他了。儿子是一家三口一起来的，除了志明和妻子美婷，还有美婷怀里的一只毛绒绒的狮毛狗。这只狮毛狗，跑起来像个雪球在地上滚来滚去，美婷给它取名叫玛丽，平日对它宠爱有加，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不忘把它带在身旁。
玛丽一到王老汉家就活蹦乱跳地往老黑身上扑去。老黑是王老汉养的一只大狗，它跟着王老汉已有８个年头了。也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曾经威武雄壮的老黑如今已渐显衰弱之相。它对玛丽反客为主的热情似乎有点招架不住，渐渐地往屋外退去。玛丽却紧随不放。美婷见玛丽竟不顾身份地对黑不溜秋的老黑如此多情，便不满地唤了一声。志明却说，动物也喜欢个伴嘛，它开心就由它去吧。
为了招待儿媳俩人，王老汉特意去村头割了一块上好的牛肉回来。接着又去了菜园，采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当他从菜园返回屋里时，发现搁在厨房里的牛肉不翼而飞了。他大吃一惊，急忙往外面走去。刚走到堂屋，他一眼就瞅见老黑正叼着那块牛肉。王老汉怒从心头起，顺手操起一条扁担就往老黑抽去。老黑居然眼睁睁地望着他，并不闪避。直到扁担落在它的腿上，它才“汪汪”惨叫两声，丢下牛肉，一瘸一拐地往外面逃去。
王老汉拾起那块牛肉，发现牛肉已被老黑吃掉了一个角。他望着远去的老黑，心里仍是气不过。这时，志明走进来，问父亲为何事气恼。
“还不是老黑这畜生，我刚一背过身，它就把牛肉叼了去，要不是我及时给它一扁担，整块肉早让它全吞进肚里了。”
“老黑不是一直很规矩的吗？今天怎么……”志明问。
“是啊，自从七年前它偷吃过一回肉，也是我教训了它一扁担，后来就再没有过了。即使有肉摆在那儿半天，它都从不嗅一下。今儿、今儿大概它是老糊涂了……”王老汉摇着头说。
“我看也是，”志明顿了一下，接着说，“爸，美婷她……一直跟我说，想吃一回咱乡下的狗肉，既然老黑……我看……”
王老汉闻言一怔，呆立了片刻，又低下头缓缓说道：“这老黑呀，自从你娘过世后，它就是我唯一的伴儿啊，看果园、守鱼塘、打兔子，哪时候它离开过我？”接着是一阵长长的叹息，最后说，“罢罢罢，趁它现在身上还有些肉，就宰了吧，谁让它老糊涂了呢。”
说着他操了一柄铁锤在手里，朝外面唤了一声老黑。此刻老黑正坐在晒谷坪上舔着伤口。听到主人的召唤，它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王老汉又唤了两声。它终于不敢违抗命令，半是害怕半是被迫地摇着尾巴走了过来。当它走近时，王老汉抚摸着它的头，身后的另一只手却抓紧了铁锤。当老黑完全放松了警惕，亲热地把头往他怀里拱时，他抡起铁锤，双眼一闭，铁锤砸在老黑的脑袋上……
老黑只一声闷哼便倒在地上，四肢弹了几下就无声无息了。
就在这时，美婷抱着玛丽进屋来了。她一进来便问王老汉：“爸爸，你给玛丽喂的什么肉呀？新鲜不新鲜的……”
王老汉一瞧，果然玛丽还在伸出舌头不住地舔着嘴巴，似是意犹未尽的神态。他猛然醒悟：原来偷食牛肉的是玛丽，被老黑发现了，才从它口中把肉夺了回来……
第二天，后山的坡顶上多了一座小小的坟。王老汉在坟前磕了个头，忍不住老泪纵横：“到底是谁老糊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