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惑（小小说）
惶惑（小小说）
■ 张 眉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6期 通俗文学-幽默小说
老刘替代患病的妻子上街采购。按嘱咐，他先进日杂商店买了把菜刀，然后在农贸市场买了平常人平常日子不买的菜。
他感到饿了，准备吃点东西。他踅进一家很不起眼的饺子店，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悄然坐下。
服务员是位妙龄女郎，正斜倚着柜台用鞋跟打拍子。她用大眼睛斜睨了一下老刘，然后像吃了酸果子一样歪歪嘴巴。
老刘等得无聊，便去寻思妻子的交代，他吃不准买来的菜刀是否好使，就从篮里取出来看。他这面瞅瞅，又翻过来那面瞧瞧，还用手握紧在空中切切，看顺手不。他抬起头时，发现服务员正用戒备的目光注视着他，便连忙送去一个和蔼的微笑。服务员也连忙笑，但笑得生硬，尴尬。
老刘又模仿卖刀的老头用指甲蹭下刀刃，刀发出嗡嗡响声。老刘便将菜刀凑近耳边，学卖刀老头样听那声音。他哑然失笑，自己根本不懂得分辨好坏刀发出的不同声音。他诧异服务员的神情不知怎地变得紧张了，那长长的睫毛竟激烈地频频抖动，便压低嗓子亲切且谦恭地喊：“服务员同志，请来一下！”
服务员浑身一颤，不知所措地呆望着他。
老刘更亲切地笑笑：“请来开票吧！”手下意识地又蹭下刀口，凑近耳边听。
服务员两眼恐骇地求援四周。顾客们鸦雀无声，低头望着桌面。她无可奈何只好小心翼翼摇晃着走过来，那高跟鞋如履薄冰。
老刘礼貌地站起来：“我买四两水饺！”
服务员慌忙后退，还差点叫出声来。她目光畏畏地看看老刘的双手和桌面上的菜刀，然后受宠若惊地深鞠一躬，作出一副“是，老爷！”的表情。
旋即，水饺端上来了。老刘一面津津有味地吃，一面愉快地环视店堂。他看见顾客们个个正襟危坐，缄口不语，偶用目光朝他偷觑的人还慌乱地频频点头，友好地对他笑着。老刘心里甜丝丝的。看来，自从开展“五讲四美三热爱”运动，社会风气真是变啦！泱泱君子国啊！
有对夫妇牵个女孩进店径直走过来。两人谈笑着往椅上坐。蓦地，两人对视着愣住了。老刘边咀嚼边友好地笑：“请坐吧！这儿没人！”
夫妇俩不自然地朝他挤着干笑，不自然地偷瞟桌面上的菜刀，仍是欲坐还坐屁股悬在半空的姿势。
“刘老师好！”小女孩朝老刘敬了个礼。
老刘认出自己的学生，连忙拖出把椅子来。
“嘘—！”店堂一片长长吁气声。老刘扭头看，发现顾客们正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那眼神好像是在估量一件廉价的商品。更费解的是服务员还朝他厌恶地吐了口唾沫。
……老刘的饺子早已吃完了。总不见上汤来。店堂里一片喧闹，猜拳声、纵情谈笑声、拚命咳嗽吐痰声、咒爹骂娘声、声震屋瓦。换了几批顾客了，那对夫妇也早已喝完汤携女孩走了。
老刘看看腕上的表，惆怅地站起来。他望望别的顾客面前热气腾腾的饺子汤，面上漾起一副平常人才有的惶惑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