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期死亡（外一篇）（小小说）
限期死亡（外一篇）（小小说）
■ 汤 雄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6期 通俗文学-讽刺小说
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分，市第三医院送来一位急救病人，护送者是市客运公司安全科刘科长。遗憾的是，这位病人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迹象：呼吸停止，心脏停止跳动，脑电波更是一条直线。主治医师无奈地朝刘科长摇摇头：“老同学，没有希望了。”
“别别，有希望的，有希望的，他还在呼吸呢！”刘科长一听急了，急切地指着那台呼吸机说道。
主治医师见状，不由无奈地苦笑了笑：呼吸机确实还在工作，但这仅是机械行为，并非亡者的自主呼吸。但谁让他与刘科长是老同学的呢？情面难却下，他只好无奈地朝护士摆了摆手，示意暂时不要撤下呼吸器。刘科长见状，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而，病人确实早已死亡了，谁也没有回天之力。幸好急诊室里暂时还有空床，暂时可以让他搁置在那里。所以，护士长服从主治医师的命令，继续保留着连接在亡者身上的呼吸器。
一天过去了。死者的家属纷纷闻讯赶来，站满了急诊室内外。这时，由于时值盛夏，天气酷热，亡者的肌肤已悄悄地开始变色。主治医师自然不能让这种情况继续下去。所以，他急忙和刘科长商量：应该撤下亡者了。
万没想刘科长依然不同意，拉着主治医师的手恳求道：“老同学，再等两天吧，就两天，好吗？”
主治医师啼笑皆非：“这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而是科学，是科学呀！既然人都死了，还这样拖着毫无意义，何况急诊室病床有限呀！”
“这没问题。占用急诊室的费用，我们公司加倍支付。”
“你，你叫我怎么说才好呀！”主治医师无可奈何，直摇头苦笑。
又一天过去了，亡者的肌肤已明显变色，其家属也愈发显得躁动不安。眼看急诊室内外乱成一团，主治医师再也忍不住，声色俱厉地找到刘科长下了最后通牒：“我说老同学，亏你还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科长呢，怎么这样不明事理？再这样下去，只怕人家家属不答应了。”
“不，老同学，我求求你，再等一天，好吗？他的家属是乡下来的，他们不懂的。”万没想到刘科长竟会说出这样的理由。
“不行！我至多再给你半天的时间，到傍晚，必须撤下来的！”主治医师再也不肯通融，拂袖而去。
然而，不等半天，刘科长却主动找到了主治医师，一脸轻松地说道：“老同学，谢谢你的合作，现在可以撤下来了！”
“谢谢合作？”主治医师百思不得其解，“老同学呀老同学，我实在弄不清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因为现在就不是死亡了，而是重伤了。”刘科长一脸坏笑地在老同学耳边低语。
“重伤？我怎么越发听不懂了呢？”
“实不相瞒老同学，上面有规定，凡因安全事故造成一次死亡十人的，中央将派专案组前来我市调查。这样，我们全市全年的安全生产目标就达不到了，而且还会给我市带来负面影响……所以，作为肇事方的我们公司，不得不丢卒保车……”
“天！”不等对方把话说完，主治医师的两眼已瞪成了一对鸽蛋。
官样
王科长长得富态：肥头大耳，相貌堂堂，还挺着一个怀孕九月似的啤酒肚皮，极有官样。所以他常被单位主要负责人派去代开会。
其实，王科长仅有官样，没有官的风度。由于他大半辈子没做过主要负责人，所以造成了他的骨子里的自由散漫与不自觉。这不，刚坐到会议室里，他就开始不安分了，或是用个硬币夹胡子，或是用餐巾纸卷鼻孔，或是用指甲夹细心地修剪指甲，再不，就是喝茶抽烟与旁人交头接耳。官的样子一点也没有。
最后就给他带来了麻烦。
这是一个全国性的电视电话安全生产会议，会场正前方挂着两台偌大的电视机：一台用来转播中央、省府、市府的电视电话会议召开实况，一台是与市府连线的局域电视网。所以，各县（区）分场里的情况，市府会议控制室里一目了然，一清二楚。当时王科长进场时，会议主持人就笑容可掬地邀请他往前面坐坐，往当中挤挤，以便上级监控时有个济济一堂的画面。所以，王科长当时就坐到了第二排，仅次于前排会议主持人。但是，他怎又会想到，他的这一系列毫无官样的举止，竟会给他带来麻烦的呢？
诱发王科长官样尽失的原因，是来自这种会议给他带来的充裕的空余时间：中央电视电话会议后，紧接是省府的电视电话会议实况转播；省府会议的实况转播后，紧接着又是市府的电视电话会议实况转播。当然，全部结束后，不甘落后的县（区）府领导也得继续进行一次再宣传与再发动，向全县（区）各镇的分会场进行实况转播。这种人命关天的安全生产大事是谁也马虎不得的。
一级级的实况转播与一层层的宣传发动，没有一两个钟头解决不了问题。一向视时间为生命的王科长自是舍不得让这宝贵的生命白白流失，所以他就充分利用这一两个钟头在自己身上大搞清洁卫生。所以每次类似的会议结束后，王科长总能给了人们一种面目焕然一新感觉。
殊不料你王科长旧貌换新颜了，麻烦也接着来了：偏偏新来的市府领导明察秋毫，通过荧屏火眼金睛般地一下子就把毫无官样的王科长给抓了出来。于是，会议好不容易刚一结束，王科长刚拍打干净洒落在身上的指甲片头皮屑耳屎之类的废物站起来的时候，外面走进了县长，皱着眉头指着王科长令道：“你，坐第二排第五位的那位老同志，请留步。”
王科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摸摸下巴，还以为自己刚才拔胡子不小心拔出了血来。
“你是来代开会的吧？”县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是的。”
“那么你是什么单位什么部门担任什么职务的？”
面对县长连珠炮的发问，王科长只得一一如实作答。
“你回去告诉你们单位的主要负责人，从此，这种会议再也不准派人代开了，必须由他们副×长以上的主要负责人亲自参加！安全生产是何其重大的大事，直接关系到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还关系到他们的执政态度与工作作风！”县长义愤填膺之际，又命令王科长马上带信回去，让他的顶头上司立即赶到会议现场，补上刚才的重要一课。
王科长听了，自是点头如公鸡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