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头发（外一篇）（小小说）

■　汪桂明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7期　　通俗文学-情爱小说

　　女人望了望窗外一轮孤月，又看了看熟睡的女儿，叹了口气，便坐下来替男人熨衣服。女人知道，男人又不回来了。自从搬到新房，男人就很少回来。男人是建筑承包商，业务繁忙，没时间回来，女人可以理解。可男人回来时，也只是让女人替他更衣，就倒床呼呼而睡，要么就匆匆地往外跑，女人就不理解了。

　　“嘟嘟……”电话响了，女人拿起了话筒。“喂，是姐姐吗？姐夫这两天是不是没回来？”对方有些怒气。“是啊，妹妹有事吗？”女人试问道。“我亲眼看见姐夫在外面玩女人！姐姐，你……”“砰！”女人挂了电话，眉头紧锁，嘴角抽搐，泪流了下来。女人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传闻，许多亲朋好友都说男人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女人每次都是摇了摇头，笑了笑。女人深信男人是爱自己的，不会背叛自己。如果男人不爱自己，当初就不会为自己戒赌，还剁了一根小拇指。想到这，女人又笑了笑，一种欣慰感油然而生。

　　“叮当……”门铃响了，女人开了门，是男人。“这么晚才回来，很冷吧？”女人关切地问。“不冷，回来拿点东西，替我换件衣服，我马上出去有事。”男人淡淡地说。“什么事这么急？别累坏了身子。”说完，女人满脸柔情，替男人换衣服。男人换好了，就匆匆地消失在月色里，留下的是女人无尽的祈盼……

　　男人来到一家宾馆，走进一客房，另一女人迎了上来。“你终于来了，人家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说完，就和男人在床上厮咬起来……一阵狂欢后，女人问男人：“我们结婚好吗？”“不可能！”男人语气坚定。“你不爱我？”女人斜视着男人。“爱。”男人说。“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真心爱你的？”女人有些激动。“知道，我不能抛弃她们母女，当初你执意要和我在一起时，我就劝你：我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男人也激动起来。“你这个臭男人！臭男人……”女人满脸怒气，抓起枕头就砸向男人。男人穿好衣服，摔门而去，又消失在月色里，留下的是另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哭声。

　　不久，男人在外谈业务时，家中突然传来噩耗，女人心脏病复发，已送进医院，至今昏迷不醒。男人火速赶到病房，见女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只能靠氧气和药水来维持生命。男人的心隐隐作痛，女人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心血，而自己……泪，在男人眼眶中打转。

　　这时，院长找到男人，脸色凝重，对男人说，女人必须做换心手术才能救活，而换心手术需要很大一笔费用。

　　男人回到病房，坐在女人旁边。女人竟缓缓睁开了眼，见到男人，嘴角漾出一丝微笑。“你醒了，别说话，好好休息。”男人柔声道。“我快不行了……我自己的病我……清楚……”“不要胡说，你一定会好的，就是倾家荡产我也要治好你的病！”男人打断女人，握着女人的手安慰道。泪，顺着女人的脸颊流了下来。女人知道，男人是爱自己的。男人的心仿佛被万条蛀虫在咀嚼，男人觉得太对不起女人了。男人在外逍遥快活，女人却一直蒙在鼓里，任劳任怨，打理家务，培养女儿长大成人……

　　第二天，女人离开了人世，是女人自己拔掉氧气和针管的，走时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意，留下的是男人心灵无尽的自责。男人在整理女人的遗物时，发现女人的妆奁保存完好，打开一看，竟是泪痕斑斑的手帕包着一缕女人的头发！红的、黄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都有。男人知道，女人是从不染发的。男人泪流满面……

　　之后，男人没玩女人了，也没再娶。而是每天到女人的墓前伫立良久，因为男人知道，女人太寂寞了……

　　云的妈妈

　　云小时候没有妈妈，看到别的伙伴有妈妈，云也想妈妈，就问奶奶：“我的妈妈呢？”

　　奶奶说：“宝贝的妈妈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云又问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啊？”

　　爸爸说：“妈妈一想云儿就会回来。”

　　“那个妖精会想她？”奶奶一脸怒气。

　　“奶奶，什么是妖精啊？”云昂着头，疑惑地看着奶奶。

　　爸爸立即对奶奶使了眼色，奶奶说：“就是宝贝的妈妈像妖精一样好看啊。”

　　“我有妈妈了罗，妈妈就要回来罗……”云高兴地跳起来。

　　从此，云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妈妈回来……

　　一天，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到云的家门口。正在玩泥巴的云和伙伴们怔住了，他们从没看过这样好看的女人，像电视里妖精一样好看的女人。女人径直走到云的身旁，问云：“这是你的家吗？你是云吗？”“嗯。”云点了点头。女人突然蹲下来，急问道：“你真是云儿？”女人显得有些激动。“嗯。”云又点了点头。“我是妈妈啊！”女人一把将云搂在怀里，在云满是污渍的脸上亲了又亲……

　　“你这妖精！还有脸回来！”奶奶拿着扫帚就朝女人打来。“快给我滚！别碰我的云儿……”奶奶一边骂着，手中扫帚一边不停地向女人打去。女人泪流满面，右手捂着脸，小跑着，离开了，留给云的是一串城里人才有的脚印……

　　回到家中，云哭着问奶奶：“奶奶为什么打妈妈啊？”

　　“她不是宝贝的妈妈，她是妖精变的，宝贝的妈妈很快就会回来。”奶奶哄着云。

　　于是，云又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着妈妈回来……

　　不久，云的妈妈真回来了，是爸爸带回来的，妈妈旁边还有个弟弟。云欣喜异常，既有了妈妈，又多个弟弟。很快，云就发现：妈妈总是把好吃的好玩的留给弟弟，只在爸爸跟前才分点给自己，还常常骂奶奶是“老妖精”，自己是“小妖精”。弟弟更是蛮横，常因小事对自己拳脚相加。奶奶过来拉开，妈妈便狠狠揪住奶奶的白发。爸爸回来时，妈妈就哭哭啼啼地说奶奶打她的宝贝儿子。这时，奶奶便把云搂在怀里，老泪纵横，一直滴到云的脸上，云的嘴中。云感觉奶奶的泪，酸酸的，涩涩的。爸爸默默无语，在一旁抽着烟……妈妈捶胸顿足骂爸爸是“天杀的”。

　　后来，云的家中来了个外地人，说是妈妈的丈夫、弟弟的爸爸，要带他们走。爸爸没阻拦，只在一旁狠狠抽着烟。云却欣喜异常，像妈妈来时一样欢喜。奶奶也笑了，笑时还流了泪。

　　不知不觉中，云长大了，在县城一所重点中学上高中。云不再盼妈妈回来了，只是看见同学的妈妈，偶尔才会想起那个被奶奶用扫帚赶走的女人，为什么会想起她？云自己也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只想发奋学习，考个好大学，为爸爸和奶奶争口气。

　　终于，云如愿收到一所重点大学的通知书，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云的爸爸很高兴，逢人便说女儿有出息。但面对巨额的学习费用，又紧锁眉头，一夜间，头上又添了几根白发。正在愁眉不展之际，村长来了，说一个好心人愿意承担云上大学的费用。当云问村长是谁时，村长说好心人不愿透露姓名，只要云好好学习就是了。

　　就这样，云进了大学的殿堂，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遨游。不幸的是，云大二时，爸爸得了一种怪病，卧床不起，眼看即将离开人世。爸爸让云一人留在房间，对云说：“云，爸爸对不起……你妈……”说完，指了指那口陈年木箱。云打开木箱，找到了一页发黄的纸张，上面的字迹仍可辨识，竟是爸爸与人贩子的交易书！云似乎明白了一切……泪，充满了双眸，簌簌地往下落……

　　送葬那天，一个漂亮的女人来到了葬场，就是当年奶奶说是妖精的那个女人。云哭了，向那妖精一样漂亮的女人跑去，大喊：“妈妈——”女人也哭了，向云跑去，喊着：“云儿——”当母女俩紧紧拥抱时，村民的眼睛都湿了，虽然天空没有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