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外一篇）（小小说）

■　廖　钧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7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我和胡伯退休了，每天的生活规律相似，早上去河边锻炼身体，上午十点上街买菜，吃过晚饭后去公园散步。

　　可是，后来他突然变得很少出门了，除了买菜之外，几乎整天见不到他的人影。有一天买菜碰到，我问他，你忙什么去了？他说没忙什么，身体不舒服，在家里睡觉。我看他的脸色不好，说你是不是有病了。他说没病，没病。

　　再后来，他连买菜也不来了，换了他老婆胡婶来买。我问胡婶：“怎么不是胡伯来买？”胡婶说：“他来不了，病了。”“什么病？”“鬼知道什么病，我看像是神经病！让他去看医生他又不肯去！”

　　胡伯这人真怪，明明是有病还说没病！耽误了医治可就麻烦了。

　　果然，才过了几天，楼下就来了一辆救护车，几个穿白大褂的人七手八脚用担架把他从家里抬了出去。胡婶回来告诉我说：“那天我说他得了精神病，让我说对了。医生说他受了刺激，得了臆想症！”

　　“臆想症？好好的怎么会得这种病？”

　　胡婶说：“是让彩票害的。老头买彩票中了１００万。”

　　胡伯中了１００万？我惊呆了！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电视上播过，说有人中了１００万，那天我没看电视，没想到这个幸运者原来就是他！胡伯这人也真是的，这么开心的事，竟能一直藏在心里，对我滴水不漏！我说：“胡伯准是乐疯了吧？”

　　“不是乐疯了，是让人吓疯的。那天晚上他去公园回来，慌慌张张的像是撞了鬼，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有三个年轻人在远远地盯他，他们全是外地人，鬼鬼祟祟的，太可怕了。我说可怕什么，不就是三个人吗。他们要盯就让他们盯好了，还能把你吃了吞了。老头说，你知道什么，他们是绑匪！他说他看过报纸，报纸上登了绑匪绑架勒索的事，那三个人的样子和作派就跟报上说的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人一有钱就变得胆小，怪不得那段时间他不去河边和公园，那种地方人少，一个老人是很容易遭人暗算的。不过歹徒毕竟是极少数，哪能到处都是？再说啦，河边公园不去也罢了，菜市场里那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胡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老头说，他在菜市场里又看见那三个人了！他们在人多的地方没法下手，可是他们会跟踪你呀，幸好那天他躲得快，不然被他们盯上那就不得了！”

　　胡伯在医院住了几天，我问胡婶：“胡伯的病好些了吗？”

　　胡婶一脸的憔悴，说：“不好，老头是越病越糊涂了，晚上听到窗外有脚步声，就惊惊乍乍的，说是那三个人来了！我告诉他外面走过的是医生护士，不用怕，他还是怕，整晚睡不着，我每天晚上都要留在医院里守着他……唉！老头病成这样，你说该怎么办好？”

　　我学过心理学，懂得一点医治心理疾病的方法，那天我就对胡婶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胡伯的病根在那１００万，你就想个办法哄他，说那１００万是假的，彩票中心的人要收回，那１００万不再是你的了，他心里没有了那１００万，就不会再怕什么了。”

　　胡婶想了一下，说：“你说的好像有道理，我试试。”

　　第二天，我就外出旅游了，过了一个星期才回来，回来那天在楼道口碰到胡婶，胡婶一脸的哀愁，她见了我，眼里就冒出来两行泪水，我大惊，问她怎么啦。她说：“老头……走了……”

　　什么？胡伯死了？怎么会呢？不就是一点心理毛病吗？

　　我问胡婶，胡伯是怎么死的？胡婶说：“那天我骗他说，彩票是假的，法院把你那１００万冻上了。他开始不信，说怎么能假。后来我说西安宝马彩票都能假，我们这里就不兴做假。他总算信了，信了之后就两眼瞪瞪的，半天不出声，我喊他，他不应，再喊，他就头一歪……就这样走了……”

　　那几天，我的心里沉甸甸的，我总觉得对不起胡伯，对不起胡婶，都怪我出的那个衰主意，把胡伯害死了，把胡婶害苦了！

　　我去向胡婶赔罪，胡婶抹一把眼泪，说：“不怪你，害死他的不是你，是钱！”

　　贵客盈门

　　我是外地人，早几年调来这里的一所学校教书，社会交际面不广，所以我家里很少有客人来。

　　可是，有一段时间，却不断有人来。

　　最早来的是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我开了门，前面一个矮胖男人问我：“请问：这里是廖老师的家吗？”他们是来找我的，我招呼他们进来。进了门，瘦高男人往屋里到处看看，问：“怎么，廖老师不在吗？”

　　我说：“我就是。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哦——”瘦高男人稍稍愣了一下，“也没什么事，随便来看看——廖××是你什么人？”我不认识他说的廖××，也没听说过。他们和我聊了一些教育方面的情况，就起身告辞走了。

　　这两个人真奇怪，他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让人想不明白。

　　过了几天，教育局的刘局长又来了。刘局长这人架子大，一般的教师职工有事要找他很难。我为老婆工作的事找过他几次，我调来这里的时候，老婆还留在原来的学校，两地分居很不方便，我要求把她也调过来。我去找校长，校长说好，你去找局长。我找到刘局长，刘局长说好，我们研究研究。这一研究就是好几年，到现在也没有研究出个结果来。我再去找他，他就很不耐烦，对我爱理不理的。想不到，局长今天却特地找上门来，跟我说老婆调动的事，他告诉我，最近局里分到一个调入指标，他决定把这指标给我。这几年对你关心不够真是不好意思，现在问题总算解决了。那天刘局长在我家里坐了很久，说了很多话，临走的时候问我：“李市长对市里教育方面的情况说了什么？”我很奇怪，因为我不认识市长，市长也没跟我说过什么。刘局长说：“你就别瞒我了，那天李市长来看你，很多人都知道了。”

　　那天来我家里的是市长吗？我不信。一定是局长弄错了。

　　不料，才过了一天，大发房地产公司的张老板又来找我，张老板开车来我家里把我拉去酒楼吃饭，弄得我一头雾水。张老板的儿子在我的班里读书，每次开学生家长会请他来他都不来，我上门去家访，他还一副不拿正眼瞧人的样子！怎么今天这么客气？酒过三巡，他才说出根底，原来他要批地建楼，最近市里卡得紧，批一寸地都要经过市长，他要请我牵线搭桥呢！我说，我不认识市长，怎么给你牵线搭桥？他就哈哈大笑起来：“你真会开玩笑！那天李市长去了你家里，你不认识他？”

　　后来又有几个人来找我，他们都说李市长来过我家里，说这话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贵客，金口玉言，我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了。可是市长为什么要来找我？我还是稀里糊涂的。有人说市长是我以前的学生，也有人说我是市长的什么亲戚，我只有哭笑不得。

　　心里有个疑团，总是不舒服，后来，我就给市长写了一封信，问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市长给我回了电话，他说：“这是一场误会。我以前有个老师，也姓廖，就住在你现在住的地方。那天我想去看看以前的廖老师，没想到找到的是今天的廖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