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桔子（外一篇）（小小说）

■　秦德龙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1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林生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小琴她娘出题考他。考试题是一篓桔子。娘当着林生的面，要小琴把烂桔子挑出来。林生是个聪明的孩子，马上和小琴共同劳动，帮着小琴挑桔子，挑出来一些烂桔子。小琴她娘看在眼里，给林生打了个６０分。

　　挑出来的烂桔子，娘要端出去倒掉。林生说，烂桔子也能吃，烂桔子含青霉素，杀菌。林生说着，推开了小琴递过来的一个好桔子，抓起一个烂桔子，撕掉了几瓣烂桔子，把没烂的那几瓣桔子吃到了嘴里。小琴她娘喜眉顺眼地笑了起来，当场给林生加分，加到９５分。

　　结婚以后，每次回老丈人家，小林都要挑烂桔子吃，也吃烂苹果、烂梨子、烂桃子，把腐烂的部分削掉，吃得十分在行。当然，他也吃剩饭，喝剩汤。这就把老丈母娘喜欢得要命，争着和他抢。小姨子在一边看见了，就不断地朝林生翻白眼。有时，老丈人会在背后说林生，一个男人，吃烂水果，吃剩饭，有什么出息！

　　其实，林生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是从来不吃烂东西的，更不吃剩饭。家里的水果，他总是先挑大的吃，挑好的吃，剩下小的、烂的，让老婆小琴吃。剩饭剩汤，他也不吃，都是老婆小琴吃。小琴就刺他，说他会做秀。说是这么说，小琴的心里并不生气，因为林生做秀，是让她娘高兴的。因此，小琴总是默默地把烂水果吃掉，把剩饭、剩汤吃掉。当然，林生看见小琴吃烂东西了，也会批评她，然后，把烂东西抢过来扔掉。

　　小琴的心里就暖暖的，全心全意做林生的老婆。小琴希望林生能有作为，有发展，有地位。每个做妻子的，都是这样，都希望丈夫人前显贵，混得有头有脸。

　　不久，林生就提拔上去了，成了一个部门的头头。成了头头，就有人登门拜访了。上门来的人，都不空手。林生就让小琴拿出水果招待人家。通常是上一盘桔子。林生特意交待小琴，放上一个烂桔子，也不是太烂，太烂就丢人了。小琴想问为什么，林生不让她问。不问就不问，小琴就留心观察。结果呢，凡是挑烂桔子吃的人，林生就给人家办事。凡是挑好桔子吃的人，林生就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甩逮人家。次数多了，小琴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在小琴的爹娘面前，林生还不敢这么造次。他还是先挑烂桔子吃。所以，小琴什么都不说了。

　　礼品盒

　　孙秘书是郭局长没过门的女婿，常到家里来走动。这天，小孙又来了，而且，拎来了一个漂亮的礼品盒。女朋友小坤接过礼品盒，高兴得直想撒娇。小孙却说：“今天的礼物不是给你的，是给咱爸的！”小坤一听，当胸捶了小孙一拳：“还没过门呢，谁批准你喊咱爸了！”小坤说着，把礼品盒捧到了郭局长的面前：“老爸，女婿孝敬您老人家的，请当面剪彩吧！”

　　郭局长已经注意到了小孙提来的礼品盒，听说是孝敬自己的，当然很高兴。既然女儿要求剪彩，他也就顺水推舟，让小坤把礼品拿出来瞧瞧。小坤得令，“呲啦”一声，把封条给撕了，伸手就从盒子里拿出来个红包。小坤打开红包一看，居然是一叠崭新的钞票！郭局长的脸色“唰”就变了，目光逼视着小孙：“这是怎么回事？！”

　　小孙也傻脸了，急忙分辩说，他不知道盒子里面是钞票！小坤却在一旁笑道：“好呀，好呀，送聘礼来了！”

　　郭局长对着女儿瞪起了眼睛：“你别添乱了！”而后，他审视着小坤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让你把这个拿回家来的？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

　　小孙额头上冒出了汗珠。他接过小坤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说：“爸，是这样，包工队的杨拐子，请我吃饭，要我把这个带给你，他说是搞来了两幅名人字画，送给您欣赏的。我也没多想，就给带回来了。谁知道，这里面会是钞票！”

　　郭局长的脸色涨得通红。看得出来，他已经十分生气了。只听他自言自语地说：“杨拐子送钱，还不是盯上了我手里有权！明天，局里准备开工程招标会，他的意思，这不明摆着嘛！”说到这里，郭局长严肃地对小孙说：“你马上把钱给他送回去，否则，我处理你！”

　　小坤在一旁不愿意了，把小孙拉到身后，对着郭局长说：“爸！你处理谁呀？人家也是不明真相嘛！人家也是受害者嘛！”小坤撒着娇，忽然笑了起来：“爸，今天，我买了个验钞机，嘻嘻，买着玩的！怎么样，咱试试灵不灵？”小坤说着，就把验钞机拿过来了，通上电，将那叠百元大钞放了上去。三个人谁也没想到，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验钞机“滋滋”地响个不停，却是一张钞票都不走！

　　这事可真怪了，三个人都觉得蹊跷。小孙从自己兜里拿出几百块钱试了试，钞票走得很顺溜。郭局长和小坤也拿出了一些百元钞票，放到验钞机上试验，也走得很顺溜。就是礼品盒中那些“钱”，一张都不走！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异口同声地说：“假钞！”这杨拐子真是太阴险了，居然敢送假钞！

　　停了片刻，郭局长问小孙：“你说说，他为什么要送假钞？”

　　小孙已经比刚才镇静多了。“爸，杨拐子以送名人字画的名义送假钞，而且是通过我送过来，首先是拉我帮他弄假成真，让您不至于产生怀疑。其二，一旦工程项目他没中标，也不会因为送出去一笔假钱而蒙受损失。其三，即便日后咱发现是假钞了，他认为咱也不敢说出来！可见，其用心何其毒也！”

　　郭局长点点头说：“你分析得有道理。小坤，你也看见了，活生生的事实呀！稍不留神，随时都会跌进陷阱！”

　　小孙懊悔地说：“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把它拿回来！”

　　小坤插话说：“这有什么？打１１０报警，就说是在大街上捡的！”

　　郭局长说：“我看，还是先给纪委打个电话，让纪委来人查看赃物。同时，向公安局报警，这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它背后说不定有个犯罪团伙！”

　　小孙有些担忧：“这事传出去，人家会不会说，咱是因为验出来假钞了才报的案？到了纪委，只怕是有嘴也说不清！”

　　郭局长摇摇头说：“年轻人，你们真是太年轻！记住这句话，心里没鬼，不怕喝三碗凉水！”小坤拉住小孙的手说：“亲爱的，别担忧，这件事，肯定能说清楚！不管到哪儿去说，我都等着你！”

　　郭局长说：“这件事，反映了一种倾向，腐蚀干部的手段已经开始用文化和艺术来包装了！这很值得警惕！明天的招标会上，我要现身说法！”郭局长说完，分别给纪委书记和公安局长打了电话。

　　后来，正如郭局长预料的那样，公安局顺藤摸瓜，果然挖出了一个窝藏很深的制贩假币的犯罪团伙。杨拐子腐蚀干部的手段很不一般，他总是先用假钞趟路，事成之后，再用真钱“答谢”他所腐蚀的对象。这种办法，屡试不爽，可他没想到，这一次，却掉了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