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人（小小说）
狗日的人（小小说）
■ 郑中森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3期 通俗文学-市井小说
今天，我恐怕是死定了！昏迷前，我这样想……
人的德性小时候我就领教过。那是个礼拜天，我没上学。正玩得痛快，妈被一个陌生后生用自行车推回家来。看着妈那副呲牙咧嘴的样子，我心想：出事儿了！一问，果然出事了：妈被那后生骑自行车撞断一条腿。家里只我一个人，一个刚刚１２岁的晚熟人。我没了主意，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后生倒是不错，主动说：“小兄弟你放心，祸是我闯下的，我一定负责把大婶儿的伤治好。我立刻回家取钱去，然后送大婶儿住院……”为了免除我的疑心，他主动提出把他的新自行车留在我家作为抵押。我被感动坏了，想：他家离这儿不定多远呢，徒步走着回去，那得走到猴年马月呀？于是我十分大度地对他说，你骑着车子回家取钱去吧。后生流泪了，竟激动地抱起我原地转了三圈儿。然而我大错特错了：那后生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件事使我根深蒂固了这样一个认识：人，大概都是这份儿德性！你治住他时，他是孙子；你治不住他时，你是孙子。
这就是我料定我今天必死无疑的理论依据。您想想，天这么黑，周围连个鬼影儿都没有，我又一动不能动，他疯啦？还会回来？！
是一辆出租车撞了我。撞罢，司机开车跑了，说是到医院叫救护车去了。这话鬼才相信！他就开着车呀，还用得着去别处叫车嘛？越想越生气，我晕了过去……
我苏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已经是大白天了。我躺在床上，周围密匝匝站着一圈儿人，有我的家属、单位领导、亲戚朋友、医生护士……见我终于醒过来，大家全都长出一口气，好些人脸上堆起欣慰的笑容。妻子泪流满面地笑着说：“我早就说过，我老伴儿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老天爷会保佑他的。怎么样，应验了吧？当然，我还得好好谢谢穆大夫，如果不是您……”
“不！”一个面皮白白净净的中年男子打断妻子，“大嫂您错了。咱们实话实说吧，您丈夫之所以还能活下来，全因为救护得法。假如那位开出租车的小伙子不来医院叫救护车，而是用他的车把人拉到医院，我敢肯定您丈夫没救了！所以，要谢您就谢那位出租车司机吧。哦，对啦，那后生还替您交了全部医疗费呢。一直照顾您丈夫的，也是他。”穆大夫说完这些话，把一位双眼布满血丝的小伙子推到我的病床前。
看着小伙子面颊上清晰的五道血红血红的指甲印儿，我再次晕了过去。那是他“逃走”时我给他留下的纪念。狗日的人，真他妈的没法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