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小小说）
灯（小小说）
■ 张国柱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5年第1期 通俗文学-新人新作
小二从小胆子小。
五岁那年爸爸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他和妈妈，他胆子更小了。白天出门一定紧偎着妈妈，天一黑连门槛也不敢跨出一步。
后来小二大了，还是胆小。他在外村上学，仅十分钟的路，却非要和同学结伴不可。晚上上夜课，虽说在校门口就能看到自己的家，还有三四个同伴，但每晚总要妈妈接。
妈妈常说：二呀，你怕什么？咱堂堂正正，应该什么也不怕……
小二还是怕。
后来终于不用妈妈接了。每天晚上，只要妈妈在门口挂一盏马灯，让小二远远地看见，小二就不怕了。
那时点灯用“洋油”，三毛三一斤，很贵；那时全村就队长家有块木壳挂钟，烟台牌的，钟声很响亮。那些时间，家门口的灯总是在小二走到校门口时亮起，从不早亮或晚亮。
有一次例外，灯没亮，小二呆在学校里不敢走。同伴们走了好一会儿家门口的灯才亮。一见到灯，小二就不怕了，大步地回了家。
妈妈抚着额头歉意地说：二，害怕了吧，队长家的钟停了，我把不准点，看到你的同学回来了，才点的灯。
小二这才知道，原来妈妈每天晚上都要在村长家的后窗下听钟声，怪不得那么准时。
小二拿开妈妈的手，额上一个大包，是妈妈走得急撞在了门框上。
小二哭了：明晚不点灯了，我不怕！
但第二天小二还是怕，灯还是亮。
小二长大后，在邻村的一个厂子上班，还是胆小。
他有时需要加班，要到晚上才能回家。那时村里已经有了电，要是天黑小二没回家，妈妈就会打开院子里的电灯，小二很远就能看到家里的灯光，就能平安回来。
有一段时间，传说从外地过来几个坏人，经常在晚上干坏事。小二家的灯便不等天黑就亮起来。小二说：妈，这么早亮灯浪费电，一度电要七八毛钱呢！
妈妈就笑笑：傻孩子，只要你平安回来，比什么都值钱。
但有一天，小二没按时回家。家里的灯亮了整整一晚上，妈妈也在门口等了一晚上，小二还是没回家。
第二天，一辆车来到小二家，说小二出事了，把小二的妈妈带到了医院。
小二躺在床上，头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鼻子里还插着氧气管。妈妈见小二这样，就哭了。
妈妈说：二呀，你怎么了？
小二说：我在路上遇到坏人了。
妈妈说：你怎么不跑呢？
小二说：一同走路的人都跑了，我怎么能也跑呢？
妈妈说：傻孩子，你为什么不能跑呢？
小二说：他们把一个姑娘往路边树林子里拖呢！我怎么能跑呢？
妈妈说：你不怕吗？
小二说：我看到家里的灯了……你还常说，咱堂堂正正，应该什么也不怕……
妈妈忍着泪，使劲地抓着小二的手说：我儿大了，我儿不胆小了。
小二无力地抚着妈妈的白发：妈妈，你先回吧！天黑时点亮灯，我就回家了……
然而小二家的灯亮了一晚又一晚，小二却一直没回来。
小二永远不回来了。
村长来看小二妈妈：老嫂子，有什么困难就和村里说，只要村里能办的绝对没问题。
小二妈妈说：院子里那棵树，是小二过十岁生日时亲手栽的，能不能找个人在树上装一盏灯，越高越好。
小二栽的那棵树上便有了一盏灯，每天从天黑一直亮到天亮，人们很远就能看到它。
开始，这盏灯还只能在夜里让人看到，后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需要，这盏灯就能随时让人看到。
好人看到这盏灯，会浑身是胆，遇上什么事也不会害怕。
坏人看到这盏灯，会浑身发抖，什么坏事也不敢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