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斤熟地（小小说）
半斤熟地（小小说）
■ 曾世超
《文艺生活(精选小小说)》2004年第7期 通俗文学-乡土小说
在大家看这篇小小说之前，我很自豪、郑重地声明：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从小去南洋的阿羊回来了，六十年了，可真应验了那句古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阿羊是携夫人一起回来的，回来后就在村里老叔公的指引下，一家一家地拜访乡亲，一户一户地派送礼物。
时光飞逝，一个月的行期即将届满，阿羊要回去了。乡亲们纷纷带上回赠的礼物前往送行，于是老叔公的老宅又热闹起来。
改革开放二十年，村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在贫富方面，差距日渐增大。比如尧鹏、尧政、尧顺等兄弟已家财万贯，大车、小车、洋房、票子……样样齐全；而像狗躬一家，除了解决温饱问题，其他都还在起跑线上，还得经常为孩子的学费皱眉头。
于是，各家各人带来的礼品就存在着显著的差异。尧鹏送的是一幅山水画，据说是到京城参加商品展销会去向名家求来的，花了数万元；尧政也不示弱，奉上了一轴字幅，是带妻儿到上海游玩时托人让一书法家写的，前后开销了近十万元；尧顺送的东西虽然不显眼，是一件平常人看来很普通的陶器，却是乾隆年间的东西……
阿羊每接受一件礼物，都当面打开来看，对所送的东西赞不绝口。盛赞一番之后，阿羊把礼物小心翼翼地按原样包装好，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的地上，一些看起来经不起压的还另外挑出来放在角落里比较安全的地方。
阿羊的夫人则在一旁拿着美元给钱，说那是南洋那边的规矩。尧鹏送上礼物后，阿羊夫人给了一千美元；尧政递上礼物后，阿羊夫人也给了一千美元；尧顺奉上礼物后，阿羊夫人同样给了一千美元……此后，其他人送上礼物，阿羊夫人都给了一千美元。于是大家就都认为，每人送上礼物，阿羊夫人都给一千美元。
狗躬一直站在大家后面，缄口无言地呆在一个角落里。
大家的东西送得差不多了，阿羊也发现了角落里的狗躬。阿羊对狗躬招招手，大家就看到了狗躬，他面前的人就主动地让出一条逢来。狗躬看到自己暴露在众人面前，手就习惯性地搓起来。
有人在一旁窃窃地笑。
“狗躬，到前面来。”阿羊笑着招呼道。
狗躬走向前，由于阿羊的招呼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的脸红了起来，走动时身体也有点颤抖。
走到阿羊面前，狗躬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掏出礼物来。东西是用一张红纸包着的，外边还套着一个塑料袋。
阿羊打开塑料袋，再剥开红纸，里面是一个个黑色的东西，在灯光下显得很呆笨。
那是什么东西呢？大家一时没看清，都在心里猜着。
大家猜想的时候，阿羊盯着那东西掉下泪来。
阿羊的夫人感觉有点奇怪，赶紧凑过来看。她一看脸上就泛起了红晕，接着也流下泪来，显然心情激动不已。
阿羊掏出纸巾来擦眼泪，又均出一张给夫人。阿羊夫人擦去眼泪后，从怀里掏出一叠美金来，郑重地递给狗躬。
狗躬愣住了。乡亲们都愣住了。
狗躬告诉大家，六十年前他离开家乡时，母亲唯一让他带上的东西就是半斤熟地。那半斤熟地后来成了他和夫人的定亲礼物。
阿羊回去后，狗躬用阿羊给的五万美元开了个熟地加工厂，厂名就叫“亲情熟地加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