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之鞭”被折断

公元1251 年至1259 年，中国历史上出现了一个威风八面的皇帝——元宪宗。元宪宗的全名叫字儿只斤蒙哥，一般叫他蒙哥大汗。他是威名赫赫的成吉思汗的孙子，即位前就带兵西征，侵入钦察（今蒙古）、斡罗恩（今俄罗斯）。自1251 年被拥立为大汗后，命令弟弟忽必烈（元世祖）灭大理，招降吐蕃，又灭波斯（今伊朗）、报达（今伊拉克）等国。在他在位前后，西则横扫欧洲，势力波及当时的奥匈帝国。欧洲人被他杀得魂惊胆落，称他为“上帝之鞭”。鞭子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没一支军队可以抵挡。

　　1258 年，他回师南征，命忽必烈攻鄂州，大将兀良哈台攻潭州，自己则亲率大军进入四川。

　　且说蒙哥率领御营亲兵，号称10 万大军，兵分三路，浩浩荡荡进攻四川，大有乌云压城城欲摧的势头。他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骏马利刀，不知砍杀过多少黄头发蓝眼珠的人，小小一个四川，如何放在他眼里？当时的宋朝已龟缩在江南。宋理宗早成了惊弓之鸟，闻讯吓得抖颤颤的，忙派吕文德带兵去进行支援。吕文德虽然也会打打仗，但哪是蒙哥的对手？再加上他的兵处于逆流，地势对他不利，连打了几仗，仗仗失利，只好率众后退。

　　蒙哥入川以来，节节胜利，不免趾高气扬。

　　1259 年2 月，蒙哥率领各路大军，渡过渠江鸡爪滩，进驻石子山，向合州（今合州）进攻。

　　合州钓鱼城倚天拔地，雄峙一方。它三面临江，形势十分的陡绝险要。

　　宋将王坚又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合州就成了卡在蒙哥喉咙的一块鸡骨头。

　　蒙哥见了这城，只是嘿嘿冷笑。他骑在那匹身高膘肥、浑身雪白的千里驹上，隔江用马鞭指指钓鱼城雄伟的城墙道：“诸将看看，不出一个月，我誓将踏平钓鱼城！”

　　当即，他派遣爱将汪德臣率队前进。

　　要攻城首先得渡河。合州正是嘉陵江、渠江和涪江三水汇合之处，三条江江面宽阔，水势汹涌，10 万人马要过江谈何容易！汪德臣下令沿江搜索找船，不料在上下游10 里范围内，除了几只渔船，竟没找到一艘像模像样的大官船。渔船上的渔夫见来了蒙古兵，一齐跳水逃生了。这些人从小长在水上，入水如鱼一般，转眼不见了人影，气得几个搜船的士兵哇哇大叫。

　　他们原是北方人，在马背上生龙活虎，一上船就摇摇晃晃的，犹如蜘蛛离开蛛网一般，半点办法也没有。他们既不会摇橹又不会撑篙，连站在船上都只觉得头晕目眩，天地在转，恶心得直想吐，没奈何只好将船背着纤，将渔船拖到大军渡河处。

　　汪德臣点了点，总共也只百十只，只只都是渔佬儿用的捕鱼划子，每只最多只可以坐4 个人。

　　汪德臣是员勇将。他想，先渡三四百人过去，死死守住渡口，然后再将大队人马分批渡过江去。主意已定，他选了350 名英勇善战的士卒充当敢死队，下了马，手执短兵器上船渡江。

　　蒙古兵自呱呱落地起就没下过江，天生怕水，只是军令如山，心里虽害怕，也硬着头皮上船了。

　　不料船才一离岸，便如一片树叶被抛在海里一般。摇船的原没一个是当地人，江水波涛沸荡，浪花翻滚，不出十几丈就翻转了十几只，落水的人连喊一声也来不及就被江水吞没了。这样一路翻船，凡是翻了船的，船上士卒没一个能活。等余下的几艘船侥幸渡到对岸，已在下游20 里外，所剩也只20 几条船了。

　　这七八十个蒙古兵，挣扎着上了岸，个个眼冒金星，连脚也把不住。正分不明东西南北，四下里喊声大作，伏兵冲将出来，一顿砍杀，没留下一个活口的。

　　汪德臣虽然看不真切，但是没有自己人在对岸却是显而易见的。等探子来报，说这三四百人己没一个是活的，这才明白是中了钓鱼城守将土坚的诡计：他先坚壁清野，将大船一律沉入水底，只留下几条破渔船在江边诱他们拖船渡江，然后在对岸伏了兵等着他们去送死。

　　然而元兵毕竟兵多将广，蒙哥让汪德臣下令在江岸上下百里抢夺大船，几经搜索，终于被他们抢来百十条，稍加改装，便成了战舰。他们又抓到了几百名渔夫水工，逼着他们为元兵撑船摇橹。

　　这次的船大，自然平稳了许多。

　　蒙哥早等得不耐烦了，即日下令向对岸进发，自己也登上了大船。

　　才一动橹，他就看见对岸远远的黑魆魆有好几条小渔船在江中随波逐流。

　　汪德臣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赶快向蒙哥报告。

　　蒙哥一挥手道：“管他呢，碰上了就一头撞沉它！”

　　但是，等大船接近它们时，发现船上已空无一人，船滴溜溜在江面上打转。莫非是这些人怕蒙古兵跳水逃生了？不多一会，许多船的将士已在惊叫，说不知怎么一来，已有许多船在漏水，江水汹涌而进，势不可挡。

　　蒙哥坐的那条船也进了水。

　　隐隐约约，似乎听到水下有凿船的声音，显然，小渔船上的“渔夫”是王坚派来的专凿战船的水鬼。

　　众将大惊，忙通知附近不漏水的船靠近，七手八脚拥了蒙哥逃上另外船只。

　　幸而船多水鬼少，仅凿沉了30 几艘。即便如此，也已有几千人葬身鱼腹，气得蒙哥破口大骂。

　　上岸时，岸上伏着的宋兵四出，狠杀了一阵。

　　汪德臣是背水一战，后退即死，带了勇士舍命死战，这才好歹站住脚跟，但已折了这一阵，先锋队死伤过半。

　　有了第一批人过江，不久，后军的数万人马才渡过江去。可惜江边地方不大，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诸多不便。

　　休息一天后，汪德臣就强攻钓鱼城。

　　钓鱼城墙基坚实，城墙筑在山坡上，易守难攻。汪德臣亲自率兵攻了几次，每次都被城头石子、石灰雨点一般打将下来，中者非死即伤，无功而返。

　　元兵在城下百般辱骂，王坚只是充耳不闻，不理不睬，紧闭城门再也不肯出来迎敌。

　　一去二来，已是7 月，天气炎热异常，将士们挤在这块弹丸之地，攻也不是，退也不是，加上水土不服，许多人身患痢疾，死伤惨重。

　　一日，汪德臣心里焦急，带兵死攻。钓鱼城原是个山城，城中有的是石头，石子如雨一般劈头盖脑打下。其中一块椰子大小的石头一下砸在汪德臣头上，将他砸下马来，血流如注，救回营里已是奄奄一息，不日竟死千非命。

　　蒙哥见死了爱将，心中闷闷不乐。他本来就好酒，心中一闷，更是整日价喝酒，一天有半天在醉乡之中。

　　这天，帐下谋士建议在空地上筑起一个暸望台，以窥城中虚实。蒙哥觉得这个办法不妨一试，就吩咐抓来的木匠石工连日加班施工，不日果然筑起一个高达30 丈的隙望台。

　　蒙哥亲自带领诸将上暸望台去观察。

　　不料，王坚早有打算，准备了石炮强弩，日夜守在城堞间，见有穿官服的人上暸望台，一声梆子响，箭如飞蝗一般，石炮隆隆，飞石冰雹似的。一些将领身上被射得像刺猬，另一些被石炮击中，脑浆迸裂。

　　卫队亲兵大叫：“这里危险，大汗赶快下台！”

　　蒙哥刚一转身，背上一阵锐痛，一支利箭已射中他的后背。他只哼了一声，咬住牙不叫痛，在众将簇拥下匆匆下台。

　　宋军中有眼尖的认得中箭的正是蒙古军中的大汗，忙不迭报告王坚。

　　王坚大喜，知道这箭镞上装有倒刺，进了皮肉，身上抖一抖，箭身进一寸，只进不出，即便有一等良医也需剜出酒盅大小一个窟窿来才能取出箭头。

　　这样，即使蒙哥一时不死也会要他的半条命。

　　为了将蒙哥致于死地，王坚眉头一皱，又想出一条妙计来。

　　城中天池原是个放生池，池中有的是大鱼。他下令叫部下去捞一尾大鱼来，越大越好。

　　半天后，士卒捉来了一条重32 斤的大鲤鱼。这鱼有一个孩子般长短，浑身呈金黄色。

　　王坚又下令让厨子做了300 个面饼，派人将这两件东西直送蒙哥，并附上一封信。

　　蒙哥背上的箭链好不容易才被剜出，出血半斗，正昏昏沉沉地躺在帐篷中，听说城中王坚送来面饼大鱼，就叫人打开信念给他听。

　　信中说：大鱼1 条，面饼300 个，送给蒙哥大元帅尝尝，早日养好箭伤。

　　城里仓凛充实，粮食堆得小山也似的，多不敢说，再供10 年军粮也绰绰有余，外加上大鱼满池、牛羊满坡，不缺肉食。等大元帅养好了伤，王将军愿再次领教大元帅的攻城之技。咱们两军一攻一守，再打它个十年八年，不知元帅意下如何？蒙哥听了，又气又羞，大叫一声，伤口迸裂，又流了一滩血，昏死过去。

　　众将眼看大汗身受重伤，部下兵卒也都憔悴不堪，无力再攻钓鱼城，只好徐徐退兵。

　　临走前，蒙哥想起自己一生纵横天下，在欧洲打仗时又是何等的叱咤风云，威震四海，不料如今竞在阴沟里翻船，折了一世英名，不禁悲从中来，滚落床下，顿首高叫：“老天！老天！你难道要亡我蒙哥吗？！”

　　至今，这个被蒙哥喊过天的地方，被当地人称之为“喊天堡”。

　　于是，蒙古大兵退到了金剑山温汤峡。

　　1259 年7 月，蒙哥死于该地。

　　这个被欧洲人称之为“上帝之鞭”的一代帝王，竟在这个小城下被王坚他们一折两段。

　　蒙古军见死了主帅，只好退兵回去。

　　南宋的灭亡因此也延迟了些日子。

　　（张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