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之走龙蛇18
四大名捕之走龙蛇18
一
铁手暗地里叹了口气,可是当他望向冷血的时候,却发现冷血正好偷偷而迅速地望了习玫红一眼,他就多叹了一口气。“习姑娘,恕我直言,令兄习庄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习玫红红了眼圈,很伤心地道:“我也不知道。大哥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爹爹去世后,他也很达观,但过了一年多,就郁郁寡欢了……近十天来,还做了……做了这样子的事,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后面一句她说得尤其肯定。
“就算是习庄主落落寡欢时也不至如此?”铁手重复问了一句。
“这是最近的事。”习玫红倔强地道:“原来他是沉默寡言,可是绝不会作出神智失常的事。”
铁手忽然问道:“还有一件事,想向习姑娘请教。”
习玫红笑了,她的红唇在白皙的瓜子脸上,笑得像一朵红花绽放那么动人。
“大名捕也向我请教么?”,她当真有些得意非凡起来,“你就请教吧。”
铁手他不和她争些什么,只是问:“我们在地窖中见到了被锁着的令兄……他嘴里嚷着“碎梦刀”,好像这把刀已失去了,众所周知,“碎梦刀”是习家庄镇庄之宝,究是怎么一回事?”
习玫红怔了怔,“碎梦刀?”
铁手点头道:“就是能把“失魂刀法”发挥十倍功力的“碎梦刀。”
习玫红双唇一扁,又似有满怀委屈。“我自出娘胎,就没见过什么‘碎梦刀’。”她道:“‘碎梦刀’是习家历代相传的,唯有庄主才能佩戴,大概是爹临终前已把碎梦刀托嘱给大哥吧。”
“那么,”铁手又问:“这把刀是失去了?”
“不可能吧,”习玫红几乎叫了来,““碎梦刀”是咱们习家庄武艺精髓之所在,怎可以遗失!”
“这个当然,”铁手知晓这习三小姐对这把刀所知的只怕也不比自己多,便道:“习家庄若失掉了‘碎梦刀’,问题就大了,就算是,也不会张扬的。”
习玫红睁大了眼睛,却不知她听不听得懂。
其实道理是非常简单的,习家庄在两河武林,俨然是号令者的世家地位,“失魂刀法”虽然厉害,但要慑服两河精英,仍力有未逮,如果武林中人知道习家庄已失去使“失魂刀法”发挥十倍力量的“碎梦刀”,跟着下来,习家庄所面对的挑战与冲击,是不可想像的。
习玫红毕竟是个姑娘家,对这些江湖上诡谲风云的事到底搅不来,她只是道:“碎梦刀有没有失去,我可不知,大哥也没对我提起,但大哥腰畔那柄,是他小时候练武就使用的刀,那柄刀,绝不是‘碎梦刀’──”
铁手即问:“何以见得?”
习玫红一笑,笑容里有几分高傲,几分不屑。“那柄刀,又老又旧,而且大哥使来,也没什么……”言下之意,颇有习笑风如果以一把平凡的刀与她过招,她还能占上风的意思。
铁手当然想到这个三小姐的脾气,但心里也着实同意她的话,眉头一皱,只好说:“哦,原来是这样。”
随着眼一抬,又问:“那么,你大哥跟大嫂、孩子之间,又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习玫红反问道:“大哥伤了大嫂追斩球儿的事,大总管没告诉你们吗?”
铁手一怔:“球儿……是?”
习玫红一蹙秀眉,好像是怪铁手怎么那么蠢,连这一点都扳不过来:“球儿就是我大哥的孩子呀。”
铁手忙道:“大总管已经说了……不过,我是在问你,大哥跟大嫂的感情怎么样?”
习玫红有点难过的样子,“他没怎样,大哥跟大嫂谈不上好……你知道,大嫂并不是球儿的生母……”
“这我可不知道,”铁手眼中闪着光,“你说‘现在的大嫂’,那是说有‘以前的大嫂’?那么‘以前的大嫂’就是习球儿的亲生母亲吧?她……她此刻又在哪里呢?”
习玫红点点头,眼圈儿又红了起来,“……她,早在两年前,就死了。”
铁手沉吟了一阵,没有说话。
冷血生怕习玫红难过,忙不迭要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习姑娘,你二哥并没有死,他就在我们处……”
习玫红是个易喜易怒的人,她一听冷血说话,就调皮地说道:“怎么?哑巴也说话了?”
敢情她一直注意到冷血没有说话。
冷血耳根一红,一时又不知如何应对是好。铁手笑道:“郭秋锋既把我们的行藏告诉了习三小姐,当然也不会对她隐瞒二庄主还活着的消息了。”
一个男子为了讨自己正在追求的女子的欢心,又怎么会不告诉她这个大喜的信息?习玫红脸有得色地道:“我早就知道了。所以我要跟你们一道去探访我二哥,还有我那未来楚楚可怜的小珍二嫂子。怎么?行不行?”
三小姐的话,谁敢说不行?就算不行,也只好行了。
二
郭秋锋是这一带六扇门的名人。
但他的家绝不像一个名人的家。
吃公门饭的人,不管怎么有名,都不像文人商贾的名家,有妥贴的家。
吃公门饭的好汉,正如江湖上的浪子,家,只是一个在风雨中、长夜里暂时栖身的地方,在里面匆匆度过一宿,明日便要去面对那新的而不可知的挑战。
所以这些今日不知明日生死的武林人的家,反而是在茫茫江湖上,有时在野店里与路上相逢的故人喝酒,有时在破庙里跟陌生的浪子用刀割烤好的獐肉,能有几个好友,一起猜拳酣酒,醉倒相拥,醒时再各自分散,就已经很满足了。
冷血、铁手当然也尝遍这种生活。
所以他们反而对这个“家”,心里生了温暖、亲切。
习玫红可不。
虽然她在庄里从不必收拾她弄乱和丢弃的东西,反正庄里永远有人帮她收拾干净,但她看到郭秋锋的家,就忍不住想起“猪窝”这两个字。
不过此刻这“猪窝”里面倒是干净。
不但干净,而且一尘不染,所有的器具物件都放置在它们应在的地方,由于它们给放得如此妥贴,就算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作出任何移动。
这样的格局,郭秋锋当然是收拾不出来。
习玫红一面走向茅屋,一面大声叫:“二哥,可怜二嫂子,刮秋风的,我们来了,我们来啦。”这倒有点像县官出巡时的喝道,惟恐别人不知道似的。
不过屋子里面倒没有她所想象的那么多人。
里面就只有一个人。一个小小的女孩子。
由于她那么白皙温文,于是在暮色中她可以明显地见到这女子的两道眉毛,是那么浓密柔静。
这样的一个女子,无论她站在华宅还是寒舍里,都那么柔顺,仿佛那地方都是属于她的,就像一尊玉雕的观音菩萨宝相,放到哪里,都能使那地方明净了起来。
习玫红看见了那女子,也柔静了一些儿,走过去,握着她那双柔荑,轻轻的说:“我可怜的二嫂子,我真服了你,把这样一间猪窝也布置得那么宁静。”
女孩子笑了,她微微地笑,那么文静,可是又分明带着些骄傲。她笑,可是她没有望向铁手。
她始终没有真正望过铁手,除了铁手转过身去大步迈开的魁梧背影。
三
这女孩子当然就是小珍。
她自小在青楼长大,除了自己勤力用心,勤于练音律歌舞外,还着实读了些诗书,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她的命运也似乎被编定了似的,养成了一种逆来顺受的个性,不管她如何出污泥而不染,但她的前程都是掌握在别人手里。
直至她遇到了习家庄的二庄主习秋崖。
习秋崖就似悬崖峭壁上的长藤,她除了紧紧抓牢他,已别无选择。
所幸习秋崖是习家庄的二少爷,有他关照一句,鸨母自然不敢对她相胁,而习秋崖又是一个能文能武的温柔男子。
比起她一同长大的姊妹,小珍自然感觉到自己着实比她们幸运得多了,但在庆幸之余,心里又不禁有一股莫名的淡淡哀愁……
──这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已别无选择?
小珍不知道,她只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宜多想的。她最应该做的是去感觉自己的幸福,而她的幸福系在习秋崖的身上。
这样她才能安慰自己,满足和快乐。
可是这种感觉,在三天前被打碎了,像江水中的皎月,一下子,被捣得一盘零散。
──习家庄的大庄主,习秋崖所崇仰的大哥,令自己和习秋崖脱掉衣服……
小珍不敢再想下去。
她被几条大汉脱去了衣服,那一刻的羞愤,她只情愿死了的好,永远比不要再在尘世间丢人。
她迄今仍奇怪自己虽然生长在青楼之中,这事情理应司空见惯,怎么一旦落到自己身上时,会有那么大的痛苦,那么可怕的羞愤!
羞愤得令她真恨不得立刻死去──所以她根本不用别人抛丢,是自己跳下江中去的。
──那么多人看见她赤裸的身体……其中还包括习秋崖。
这虽然全是习笑风一人逼使的,但小珍心里深处已立下誓愿:她永远不要再看见习家庄的人,永远永远也不要踏入习家庄一步,因为她在习家人心目中,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牺牲者,一个可以随便受到牵累就丢掉的陪葬品。
她掉下水去,喝了几口水,觉得整个人都像月亮一般浮起来的时候,没想到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就扶住了她,把她拉拔了起来,使她重新有了实在的感觉,而且从那温厚的手掌传来的热流,使她喝下去令胃部又胀又难受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吐在那个人的身上。
然后她就看见那个人。
一个温厚的、了解的、脸带着关怀神色的青年人。
小珍那时好想哭,她就在他壮实的怀里,哭了一大场,把自己过去十七年来的悲哀身世全都哭了出来,眼泪几乎可以沾湿那个人的一双袖子。接着下来,另一个年轻人也把习秋崖救了上来。
从此以后,小珍再也没有正式看过那一张脸,那一张温厚的脸。
虽然她知道那个人叫做铁手。
但她知道他的手不是铁铸的,因为铁铸的手,不会那么暖。
四
铁手跳进河里救她的时候,河里的月亮都碎了。铁手把她救了起来,尽量不看她的身子,可是他永远忘不了那月牙儿一般的皎洁的身躯……他想尽一切办法要让这女子活下去,不惜耗费他的内力,甚至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喝下那些水……
然后他就听到冷血救起的男子,在昏迷中仍呼着一个女子的名字。
小珍。
铁手即刻尽一切力量来敛定自己的心神,救活了她以后,他就很少跟她说话,一直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