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名捕之说英雄谁是英雄95

作者:温瑞安 字数:5355 阅读:7 更新时间:2014/12/29

四大名捕之说英雄谁是英雄95

任怨做的事,不像是人做的事。
  不过人的特色就是常常在做不是人干的事,而且天天都在做着。
  仿佛不如此就不是人。
  任怨一身都是血。
  血不是他的。
  血是别人的。
  ──只有血不是他的他才会如此高兴。
  血是受害者的。
  受害者是花晴洲。
  花晴洲是花枯发的独子,花晴洲听话而孝顺,样子聪敏俊秀,廿岁,武功已得乃父真传,但从未涉足江湖。
  赵天容,“发梦二党”花氏门下之徒,贪花好色,但为人甚讲义气,因自小是孤儿,为花氏收入门下,故对花枯发一党死心塌地,忠心耿耿。
  任怨不是杀了他们。
  他们也没有死。
  惨,就惨在他们还没有死去。
  任怨在动刑。
  他把花晴洲的皮完完整整一大张地剥了下来,而花晴洲仍没有死去,人人都可以看得见他痛得每一块肌肉都在抖,但就是死不去。
  而且还叫不出声。
  任怨就用吴一厢那把,在花晴洲咽喉上一抹,这少年人就成了哑巴,而且成了个没有面目的人,接着更变成了个没有皮的人。
  ──只是没有了人皮,还算不算是个人?
  ──像任怨这样还披着人皮的人,也算不算是个人呢?
  花晴洲想些什么,谁都不知道。
  但他在流泪。
  泪珠儿滚过颤抖的脸肌,滑过颤哆的颈肌,流过抖哆的胸肌,一颗清泪早成了血。赵天容的情形比他更糟,他本来就被砍了一臂一腿,只求痛快地死。
  任怨却不让他痛快。
  他对赵天容使的是剐刑。
  剐即是凌迟刑。
  任怨一定是个惯于施刑的能手,他每一下刀,都精确娴熟,先剥皮,后片肉,一共切下二百三十一片肉,赵天容只剩下白骨嶙嶙,双目碌碌地转,连泪也没有了。
  任怨这下像完成了一件伟大艺术品似地叹道:“我保管你明天还能吃些东西,不过不能撒粪放尿。”他满意且有信心地道:“而且你现在一定能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任怨还威胁地道:“你听得懂,就点点头,别以为我把你整成这样子便再整不了你了,你知道我再泼你一桶沙、一桶水,你会有什么感觉吗?要是那沙是烘热了的或加点火炭,那水加点辣椒或蜜糖,然后放你到阳光下曝晒……”赵天容立即就点了点头。
  任怨又道:“别怪我也把你的声带割掉了,因为我不喜欢骂人,也不喜欢听人骂我。凡是粗俗的字眼,我都不喜欢。你可记住了吗?下次,千万不要用那种字句骂我……啊!我倒忘了,你已经没有下次了。”
  在场的人,多不敢看。
  不忍看。
  在剥皮的过程里,连蔡小头和兆兰容都看不下去。
  只有任劳看得很欣赏,也很钦佩的样子。
  他就知道这个比他年轻近四十岁的伙伴实在行。
  至少比他狠。
  更比他绝。
  ──这些人落在任怨的手里,唯一的希望和最大的幸运,便是死得快一些。
  有一个人也一直在看。
  但已睚眦尽裂。
  花枯发。
  ──一个是他的爱徒。
  ──一个是他的亲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孽,竟遭遇而且目睹这样的情境。
  甚至连萧氏兄弟都认为任怨有些过分。
  ──何必在众人面前种下那么大的仇恨?
  这种深仇大恨莫可消解……莫非上头早下命令,要把这些人全部……
  萧白和萧煞又有点迷惑了。
  可是他们都没有问。
  闯了那么些年岁的江湖,也跟随蔡相爷和方小侯爷身边好些日子了,什么该说的,什么该看的,什么该问的,和什么才是不该问、不该说、不该看和不该知道的,他们总能分得一清二楚。
  反正他们来这儿的任务,就是协助任劳、任怨,做他们一切要做的事情。
  一切不该做的事就不做。
  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把这儿弄得一片狼藉血腥。
  像座人间地狱。
  像处杀戮屠场。
  任怨完成了这两件“伟大的工程”后,看着血污的手,仿佛意犹未尽,道:“在我还没选第三位试刀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们是不是还要当硬汉?”
  并非人人都是硬汉。
  有的人已呕得一身都是秽物。
  人都有求生的欲望。
  就算敢死,也不想是这种死法。
  所以任怨一问这句话,一定有人求饶,宁可任听指使。
  不过就在这时候,砰砰二声,二人背向着任怨,倒撞而入。
  温梦成倒认得他们。
  ──既然萧白、萧煞、兆兰容、蔡小头出现了,这两人出现倒不足为奇。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里的“八大刀王”。
  ──那是习炼天和彭尖。
  只是温梦成倒没想到他们会以这种方式进来。
  这两人是倒着滚进来的。
  就像被人一人一脚踹了进来一般。
  当然不是没有人能打得倒这两大刀王。
  而是不多。
  就算有,也不是把他们当球一般踢进来。
  能有这样功力的人,纵观整个京师,最多只是那么几个。
  就那么几个。
  几个里一定有这个人。
  这个人就是白愁飞。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人。
  祥哥儿和欧阳意意。
  白愁飞一进来,就发现情形有点异样。
  白愁飞似乎有些意外,所以长吸了一口气,利落地道:“听说今儿是花党魁做寿,我特地来这儿拜寿的,可是外面门禁森严,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一时莽撞,闯了进来,要是诸位不便,我也不叨扰了,这儿拜过就走。”边说边向花枯发一拱手,只说了一句:“花兄大寿,松柏长青。”转身正要离开,就在这时,他似才发现种种令人怵目的情景,当下愣了一愣,失声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花枯发因爱子惨死,整个人伤心到了极处,什么都豁出去了,怪笑道:“别假惺惺了,你拜的好一个寿!”
  白愁飞满脸狐疑,他身边的祥哥儿却叱道:“花党魁,咱们副楼主好心好意地来拜寿,你可得把话说清楚一些。”
  任劳忽然笑着走上前来道:“大家喝了点酒,花老冲着兴,多说了几句,白楼主就不要见怪。”
  白愁飞本来是很谦恭地进来,可是,他现在的态度又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
  他又变得很懒散和悠闲。
  懒散和悠闲原只是一线之隔,但却是迥然的两种性情。
  懒散的人忙不来,悠闲的人忙也舒服。
  白愁飞却是懒散得洒脱,悠闲得倨傲。
  他嘴角又泛起了笑容。
  一种不屑、无惧、不受骗的笑意。
  “喝了酒,也不见得会杀人助兴吧?”
  任劳强笑道:“这是‘发梦二党’在清理门户。”
  白愁飞道:“他们在清理门户,何劳任兄发言?难道他们都说不了话?”
  任劳的笑容已很勉强,“白公子,您的‘金风细雨楼’跟‘发梦二党’可没深交,是非皆因强出头,你们还是管自家的事吧!”
  白愁飞像要索性赖在这里不走了。
  白愁飞负手四顾吟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业可养身须着己,事非干己莫劳心。”
  然后又同祥哥儿道:“你说现在这儿像什么?”
  祥哥儿小眼溜溜地一转,答道:“像是座血肉屠场嘛!”
  白愁飞又好整以暇地问欧阳意意:“你呢?”
  欧阳意意悠闲地道:“像战火屠城。”
  白愁飞蛮有道理似地点点头,“你说,花党魁会不会在自己大寿之日,生剥人皮,剁手切脚地对待来客,以表庆贺呢?”
  然后他向任劳笑道:“对不起,这儿看来可不止是几条人命的生死,就算阁下在刑部里有专职,在江湖道义上,我不能不冒大不韪,想知道个究竟。”
  任劳已笑不出来了。
  任怨忽道:“白公子,请借一步说话。”
  白愁飞打横走了一步,道:“我已借了你一步,你几时还我?”
  任怨道:“白楼主,朱刑总常问候您呢!”
  白愁飞一笑道:“是吗?我也常念着他。不过,他那儿,我总不大敢过去拜晤。”
  任怨道:“您瞧见了,‘八大刀王’都在这儿,这里的事,其实是谁的意思……副楼主也必定明白。”
  白愁飞这一次略犹豫了一下。
  温梦成的人却很清醒。
  他觉得这情形似乎应该说话了。
  ──一个老经江湖的人,必然知道:说话一如动手。在不要紧的时候,任你沉默寡言、三缄其口,也不打紧,但在重要关头,早一分说、迟一刻说、说少两句、说多几字、说话轻了、用语重了、反应慢了、表态太快,都是足以扭转乾坤、判败定胜的大事。
  甚至比动手过招,更需把握时机。
  温梦成是个老江湖。
  “老江湖”的意思是:经历过大风大浪,成过败过,曾骗人也被人骗过,而今只有他骗人而谁都骗不了他的人。
  所以温梦成立即发话:“白公子,你跟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白愁飞立即反问:“你几时听刑部的人加入了‘金风细雨楼’?”
  任怨慌忙道:“我们不是刑部的人。”
  温梦成反问:“‘金风细雨楼’是不是已为朝廷所收编?”
  白愁飞目光锐利,“你……你们穴道受制?”
  温梦成道:“我们着了‘恙’。”
  白愁飞道:“什么‘恙’?”
  温梦成道:“‘五马恙’。”
  白愁飞恍然道:“难怪。”
  温梦成道:“这几个使刀的和任劳、任怨要逼我们投效,打着的是朝廷授意和‘金风细雨楼’的旗号,花老二的儿子,就给他们剥了皮,‘牵牛尊者’也死在他们手上。”
  白愁飞怒道:“我明白了。”
  温梦成已把握住机会。
  他及时告诉了白愁飞实情。
  看来任劳、任怨,都想飞身过去掩住温梦成的口,甚或是杀了他──可是,他们却不敢妄动。
  因为白愁飞一边与温梦成对话,一边微笑地看着他们。
  笑容似乎很温和。
  可是他们一点也不感到温、觉得和。
  反而感觉到杀气。
  ──一种一旦他们有所异动,立即格杀勿论的寒意。
  然后,他们听见白愁飞说话了。
  语气很轻松,就好像向人借把火镰用用一般,“谁人有‘五马恙’的解药?”
  白愁飞笑笑又问:“我知道‘五马恙’的解药是‘过期春’,那是一种越晒越盈润,而雨淋反而枯干的花叶,恙虫就长在这种花叶间,你们既下得了‘恙’,就一定有这种花叶研成的粉末……”接着,他又很愉快地问:“谁有‘过期春’,请交给我。”
  看他的样子,仿佛认为别人一定会掏出来交给他似的,听他的声音,越发肯定没有人会或敢拒绝他一般。
  他很有信心。
  他有信心是因为他知道别人知道不交给他的后果。
  ──一个人能够控制一件事的后果,当然便有信心。
  问题是:只要一方面越有信心,另一方面就必定感到没有信心。
  信心这回事,有时竟也似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此消彼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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