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旧时代的新招牌 (1)
第二十六章 旧时代的新招牌 (1)
现代最著名的诗人将世界看成一片大海,有着许多船只在海里航行。每当一只船与另一只相撞时,便产生了“美妙的音乐”,人们把它称为历史。我希望借用海涅的大海,可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和比喻。在孩提时代我们就喜欢往水池扔石子,觉得非常好玩。石子扔进去后溅起了美丽的水花,随后漂亮的涟漪引起一个个圆圈荡漾开去,很好看。要是周围有砖头(有时恰好有),还可以将核桃壳与火柴做成“舰队”,将它陷进一场壮观的人为风暴中去。人可别因为这沉重的投掷物失去了平衡,否则会将离水太近的小孩摔进去,结果使得他在事后躺在床上,不允许吃晚饭。在专为成人保留的世界中,一样的消遣并不是没有,可结局却都十分惨痛。所有的一切都平安无恙,阳光普照,滑冰的人们欢快地摇摆着。忽地,一个胆大妄为的坏孩子抱来了块大石头过来(鬼知道他是从哪儿找来的),还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就已用力将石块扔进了水塘中间,随即就是一场大乱。大家问是谁做的,该如何揍他一顿。有人说:“放他走吧。”有的人嫉妒这孩子,原因在于他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就也将附近的旧东西扔进水里,大家都溅满了一身。
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结果注定是一场群殴,几百万人打得头破血流。亚历山大便是这样一个胆大妄为的坏孩子。特洛伊的海伦魅力无边,是个胆大的坏女人。这些人充斥在历史之中。然而从古至今,最坏的肇事者是那些卑鄙龌龊的小人,他们身怀个人目的,人们死水般思想的冷漠被他们作为了用武之地。正直的人对他们恨得咬牙切齿,如果抓住了他们,就非重重惩罚不可,对这一点毫不讶异。想一想近四个世纪以来他们所带来的灾难吧。他们是复辟旧世界的头目。中世纪的雄伟城河映着这样一个世界的影子:在颜色与结构上都非常和谐。它并非完美,可人民喜爱它,喜欢看自己小院的红砖墙同昏灰色的天主教堂融成一体,教堂高楼居高临下,守望他们的灵魂。文艺复兴这样的石头被可怕地飞溅而起,隔夜便天翻地覆。然而这不过是开始。可怜的老百姓刚从震惊中清醒,可怕的日耳曼僧人便又出现了。他们把蓄意准备的整整一车的砖头,扔进教皇的环湖中心。这未免太过分了,难怪世界花了三百年的时间才从震惊中苏醒过来。对这段历史进行研究的老历史学家时常犯某个小错误。
看到动乱之后,他们便下结论说涟漪是因为一个相同的原因导致的,且变换着称它为文艺复兴或宗教改革。现在我们了解得更加清楚了。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是两种运动,都宣称自己追求同一个目的。然而它们为达到终极目标所运用的手段却迥然相异,使得人文主义者与新教徒总是怀有敌意。双方都认为人应享有最高的权利。在中世纪,个人淹没于社会之中。这不同于约翰?多伊。约翰?多伊是个聪明人,能够随意来去,自由贸易,十多个教堂中他想去哪个就去哪个(说不定哪个都不愿去,这要看他的意愿与偏见)。他这辈子出生到死都遵循某本经济与精神礼节小册子做事,这本手册教导他,身体不过是从自然之母那随便借来的衣服,除用来暂时寄托灵魂外一点价值也没有。这样的教育使他相信,世界无非是通向美好未来的中驿站,对这个世界应持鄙视态度,正如去纽约旅游的人会鄙视昆斯敦与哈利法克斯一样。约翰安逸的在这个世界上幸福地生活着(由于他只知道这个世界)。这时来了两个漂亮的教母: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她们对他说:“高贵的公民,起来吧,从今以后你是自由的。”约翰便问:“自由能去干什么?”她们回答却很不一致。
“自由去追求美的事物”,文艺复兴如此回答。“自由去探寻真理”,宗教改革告诫他。“你能够自由去探索过去的一切,那个时候的世界才是真正属于人类的。能够自由去实现诗人、画家、雕塑师以及建筑家曾一心想追求的理想。将整个宇宙自由地囊括在你的永恒的实验室中,让你知道它的全部奥秘。”文艺复兴许诺说。“你能够自由去研究上帝的言辞,如此一来你就会得到灵魂的拯救和得到罪孽的饶恕”,宗教改革警示道。她们转身离去了,留下可怜的约翰?多伊享受新的自由。可是,同往日的束缚相比新自由的束缚更让人难受。无论是万幸还是不幸,文艺复兴同既定的秩序很快联手和解了。菲狄亚斯与贺瑞斯的后代发现,对上帝的信仰与表面上对教会的顺从完全不一样,只要你小心成了赫尔克里斯神、施洗者约翰?赫拉以及圣母马利亚,就能够极不圣洁地画异教图案,谱写异教十四行诗。这正如去印度的旅行者,只需遵守一些无关紧要的法规,就可以进入庙宇,还能够无拘无束地旅行,不会惹麻烦。可在路德的忠诚追随者眼中,最小的细节也能够立刻成为重大无比的事情。《旧约全书》中错了一个逗号便意味着要流放。
在《启示录》里要是用错了一个句号,就会被当即处死。这样的人对待宗教信仰是用着非常严肃的态度,对他们来说。文艺复兴的轻松的折中方式是懦夫的行径。结果,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彻底分手了,再也没联合过。因而宗教改革独自抵挡整个世界,穿上“正义”铠甲,准备保卫它最神圣的东西。最初,基本上反叛的军队全是德国人。他们英勇战斗,受难。不过,彼此嫉妒是灾祸的根源,北方民族间的争吵很快将他们的努力抵消了,最后不得不停战。使得最后胜利的决策是经一个完全不同的天才提议的。路德让位给了加尔文。早就应该这样。在伊拉斯谟度过好多个不愉快时光的相同的法国学院里,有一个腿有残疾的(高卢人子弹导致的)黑胡子西班牙青年,他梦想一天可以率领上帝的一支新军队,扫除世上一切异教徒。需要用一个狂热者将另一个狂热者打败。只有那些像加尔文这般坚韧不拔的人,才可以摧毁罗耀拉的计划。对没有生活在十六世纪的日内瓦我感到很欣慰。可是同时,我也深深庆幸十六世纪存在一个日内瓦。要是没有它,二十世纪的世界将会更加糟糕,我这样的人说不定就入狱了。这场光辉之战的英雄,有名的约翰?加尔文,小路德几岁。
出生于一五○九年六月十日。所在的出生地是法国北部的诺扬城。家庭背景是法国中产阶级。父亲是位低级的圣职人员。母亲是某酒馆老板之女。家中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少年受教育的特点是敏捷、率真、做事有秩序、不小气、细心、效率高。约翰是第二个儿子,家里本不想让他做教士。父亲有些很有势力的朋友,能够将他安排到好一点教区。他还未满十三岁便在城里的教堂做事,有一笔固定的小收入,这笔钱被用来作为送他前往巴黎好学校的读书费用。这孩子十分出众,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说:“当心这个小伙!”法国十六世纪的教育制度可以培养这样的小孩,尽可能发挥他的才干。十九岁时,约翰被准许布道,他成为一个称职的副主祭的前程仿佛生来就是注定的。可是家里有五儿两女,教堂的晋升又非常缓慢,然而法律却能够提供给他更好的机会。何况那正是宗教动乱的时刻,前途未卜。有个名叫彼尔?奥利维坦的远房亲戚不久将《圣经》翻译成了法文。在巴黎时约翰时常同他在一起。一个家庭里有两个异教徒便没法相处,因而约翰就打包行李被送到奥尔良,拜某个老律师为师,想学会辩论、申述以及起草辩护状的相关业务。在这里发生了曾经巴黎发生的事情。
到年底,这个学生就成了老师,教别的不够刻苦的同学学习法学概要。很快他便掌握了所需要的全部东西,会理案。他的父亲对儿子有朝一日能成为有名律师充满期望,那些律师发表一点意见便可以得到一百个金币,远方的贡比涅的国王召见他们的时候坐的还是四轮马车。然而这些梦想没有实现过,约翰?加尔文没有从事法学工作。他又回到自己的原始爱好,将法律汇集与法典全部卖掉,专心致志收集神学作品,庄严地开始了让他成为二十个世纪来重要的历史人物之一的工作。可是他以后的生活被那几年学的罗马法典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让他再用感情看问题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事物他也有感受,且入木三分。请读一读他给追随者写的信吧,后来这些人落入天主教会手中,被判处极刑用火活活烧死。在绝望的痛苦中,他的信依旧被他们视为世间最优美的佳篇,信中呈现了对人的心理的细致入微的理解,使得在临死前那些可怜的受害者还在为这个人祝福,而正是由于这个人的教诲才让他们深陷险境。不,加尔文并非他的好多敌人所说的那般铁石心肠。可是生活对他是神圣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