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烙(二)
梅花烙(二)
“雪如,此时此刻,已不容后悔!”雪晴哑声的说:“任何人闯进门来,你我都是死罪一条!我答应你,你的女儿,苏姥姥会抱入我的府中去,我待她将一如亲生!你随时还可来我家探望她。这样,你并没有失去女儿,你不过是多了一个儿子!现在,事不宜迟,我要抱着小公子去见王爷了!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将集中在前厅,苏姥姥,你就趁乱打西边的后门溜出去!懂了吗?”
苏姥姥点着头,雪晴抱着男婴快步出门去。
无法后悔了!再也无法后悔了!雪如死命抢过自己的女儿来,那小小的,软软的,柔柔的,弱弱的小生命啊!她紧拥着那女婴,急促的,哑声的喊着:
“秦姥姥,梅花簪!梅花簪!”
秦姥姥飞奔至火盆前,拿夹子将炭火拨开,用手绢裹住簪柄,取出已在火中烤了多时的一支梅花簪来。簪子是特制的,小小的一朵金属梅花,下面缀着绿玉,缀着珠串,又缀着银流苏。“你们要做什么?”苏姥姥慌张的问。
“我要给她烙个记号免得你们再李代桃僵!”雪如紧张的说着,落着泪,把孩子面朝下放在膝上,用左手托着孩子的头,右手握住那烧红了的梅花簪,咬紧牙着,等待着。
“恭喜王爷!喜得麟儿呀!”
前厅传来纷杂的道贺声,人来人往声,脚步奔跑声……,接着,鞭炮齐鸣!一丛丛烟火,“唿”“唿”的冲上到去,乒乒乓乓的爆响开来。五光十色的烟花,满天飞舞,把窗纸都染白了。雪如手中的梅花簪,立即烙上了婴儿的右肩。
婴儿雪嫩的肌肤上,一阵白烟冒起,嗤嗤作声。婴儿“哇”的大哭起来,哭声淹没在此起彼落的鞭炮声里。雪如抖着手摔掉了那梅花簪,看了看那红肿的梅花烙痕,心中一阵绞痛,不禁泪如雨下,她一把搂住了孩子,痛喊着说:
“我苦命的女儿呀!这朵梅花,烙在你肩上,也烙在娘心上!今天这番生离,决非死别!娘会天天烧香拜佛,向上天祈求,希望终有那么一天,你能够回到娘的身边来!”她搂着孩子,吻着孩子:“再续母女情,但凭梅花烙!”
苏姥姥见时候不早,冲上前去,从雪如怀里,死命的抢去了婴儿。“福晋呀,为大局着想吧!孩子我抱走了!”
苏姥姥抱着婴儿,用一大堆脏衣服脏被单掩盖着,迅速的冲出门去了。雪如哭倒在秦姥姥怀里。
对雪如来说,那个晚上,她有一部分的生命,就跟这个“梅花烙”出了王府,徘徊在雪晴的都统府里去了。虽然,她换来的那个儿子珠圆玉润,长得十分可爱。但是,她却怎样也忘不掉出生就离别的那个女儿,和那个“梅花烙”。
新生的儿子,王爷为他取名皓祯,喜欢得不得了。满月时大宴宾客,连皇上都送了厚礼来。皓祯有挺直的鼻梁,和一对灵活的大眼睛,王爷口口声声,说孩子有他的“遗专”,浓眉大眼,又有饱满的天庭,一定会后福无穷。雪如听在耳里,看在眼里,惊在心里,痛在心里。是的,这是一件不容后悔的事情,是一件永远的秘密。第二年春天,翩翩果然一举得男,取名皓祥。王爷连续获得两个儿子,乐得眉开眼笑。那些日子,连家丁仆从,都能感染到王爷的快乐与幸福。
“瞧,好危险呢!”秦姥姥在雪如耳边说:“总算咱们抢先了一步!”“可是,可是……”雪如攥着秦姥姥的手,可怜兮兮的追问着:“你有没有去都统府?你瞧见她没有?长得可好?怎么姐姐老避着我?现在,已事隔半年,没有一丁点儿风吹草动,我可不可以去姐姐家,瞧瞧那孩子……”
“嘘!”秦姥姥制止着:“别孩子长孩子短的,当心隔墙有耳,一个字都别提!”“可是,可是……”“别再说‘可是’了,我给你看看去!”
秦姥姥去了又回,回来又去,来来回回跑着,总说孩子不错,长得像娘,小美人胎子……说完就转身,悄悄掉着眼泪。瞒了足足大半年,雪晴才在一次去碧云寺上香的机会里,和雪如单独相处。“不能再瞒你了!”雪晴含泪说:“那个孩子,苏姥姥抱出去以后,我们就把她放在一个木盆里,让她随着杏花溪的流水,漂走了。我们再也没有去追寻她的下落,是生是死,都看她的命了!”“什么?”雪如眼前一阵发黑,只觉得天旋地转。这几句话,像是一个焦雷,对她劈头打了下来,震得她心魂俱碎。“怎么会这样?你对我发过誓,你会爱她,待她一如己出,绝不叫她委屈,我相信你,才把孩子交给你……你怎能做这样的事?你怎么狠得下心?怎么下得了手?”她抓住雪晴,不相信的摇撼着她,声嘶力竟的喊着哭着。“我不相信,你骗我,骗我!”“我没有骗你!”雪晴也落泪了。“我是想得深,想得远,孩子抱走前,你还给她烙上烙印,这样难以割舍,留下是永久的心腹之患!万一你将来情难自禁,真情流露,而闹到东窗事发,王爷、你、我,都会倒楣的!你也知道,咱们大清就是注重王室血统,我们这是欺君罔上、满门抄斩的死罪呀!你想想看,想想清楚,那孩子,我怎么敢留下来?你要怪也罢,你要恨也罢,我实在是为你着想,无可奈何呀!”
雪如瞪着雪晴,睁圆了双眼,泪雾迷□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在满心满怀的痛楚里,了解到一个事实,她那苦命的女儿,就在那出生的一天,已注定和她是“生离”,也是“死别”了。她这一生,再也无缘,和那孩子相聚相亲了。她咬着嘴唇,吸着气,冷汗从头上涔涔滚下。孩子,她那连名字都没有的孩子,就这样永远永远的失去了!她是多么狠心的娘呀!蓦然间,那椎心之痛,使她再也承受不住,她扑进雪晴怀里,失声痛哭。“哭吧!哭吧!”雪晴紧拥着她,也泪落不止。“痛痛快快的哭完一场,回府里去,什么痕迹都不能露出来!而今而后,就当那女儿从来不曾存在,你有的,就是皓祯那个儿子!”
是的,回到府里,什么痕迹都不能露出来!她有的,就是皓祯那个儿子!就是皓祯那个儿子,!一时间,四面八方,都对她涌来这句话的回音:就是皓祯那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