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烙(十一)
梅花烙(十一)
公主再度扬起睫毛,悄悄看皓祯,见皓祯那英俊的面庞,越来越苍白,乌黑的眸子,越来越深黝。虽是三月,他额上竟沁出了汗珠……公主心中一阵怜惜,以为自己懂了。她轻声的,像蚊子般吐出几句话来:
“折腾了一天,你累了,我……也累了!不急在一时,先,歇着吧!”皓祯如释重负,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来。
第二夜,王府在宴宾客,皓祯喝得酩酊大醉。
第三夜,王府再宴宾客,皓祯又醉了。
就这样,连续五夜过去了。
根据满清王室规矩,公主下嫁,额驸需要另行准备公主房,公主召见时才得入房,平日必须留在自己房内。兰公主并非正牌公主,皇上体恤硕王府,不曾下令再建公主房。但是,硕王府仍然把南边最好的一栋房子,名叫“漱芳齐”的,修葺成公主房。五天过去了。公主房内开始传出一些窃窃私语,这些“私语”,透过崔姥姥,透过秦姥姥,终于到了福晋雪如的耳里。雪如大惊失色。五夜了,居然不曾圆房?这皓祯到底怎么了?公主如花似玉,长得珠圆玉润,又有哪一点不合皓祯的心意?还是……皓祯年幼,竟不懂这些事情?不不!这太荒谬了!太荒唐了!雪如心急如焚,带着秦姥姥,气急败坏的冲进了皓祯的房间。皓祯正拿着那白狐绡屏,痴痴的发怔。
“皓祯!”雪如开门见山,劈头就问:“你和公主是怎么一回事?你真的……不曾圆房吗?”
皓祯,抬眼看着雪如。
“你是太紧张呢?还是不懂呢?”雪如急急的问:“哪有夜夜都喝醉的道理?你这样不懂规矩,传出去怎么做人呢?兰公主一肚子委屈,如果进宫去哭诉怎么办?你长这么大个儿,总不会连男女之事,都不开窍吧?你知道,你藐视皇恩,简直莫名其妙嘛!”“额娘!”皓祯喊了一声,满脸的痛苦,满眼的无奈。满身上下,都透露着某种煎熬的痕迹。那张年轻的脸,没有喜悦,没有兴奋,更没有新婚燕尔的甜蜜,只有憔悴,只有伤痛。“怎么了?”雪如心慌意乱起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啊!”
“卟嗵”一声,皓祯对雪如双膝点地,跪下了。手中,高高举着那个白狐绡屏。“额娘,你救我!”皓祯嚷着:“只有你能救我,你是我的亲娘呀!这个绡屏,出于一个女子之手,她的名字叫白吟霜,除非她能进府,否则,我无法和公主圆房!”
雪如目瞪口呆,惊愕得话也说不出来,握着那绡屏,她瞪着那栩栩如生的白狐,简直手足失措了。
然后,她知道了皓祯和吟霜的整个故事,除了“梅花烙”这个小印记以外,皓祯把什么都说了。
这天晚上,一辆马车来到了胡同。
常妈被急促的敲门声惊动,才打开大门,小寇子已闪身入门,直奔入房:“白姑娘!白姑娘,我家福晋来了!”
吟霜从椅子里弹了起来,整张脸孔,惊吓得惨白惨白。她跄踉跟着走到房门口,秦姥姥已扶着雪如,走入大厅里来。吟霜抬眼,恐慌的看了看雪如,就急忙垂下头去,匍匐于地了。
“吟霜拜见福晋!”她颤抖着说,直觉的感到,大祸临头了。皓祯才新婚,福晋怎会亲自来帽儿胡同?皓祯说了什么?老天啊,皓祯到底说了什么?她伏在地上,头不敢抬,身子瑟瑟发抖。雪如看着一身缟素的吟霜,白衣白裳,头上簪着朵小白花。伏在那儿,只看到耸动的肩膀。她咳了一声,小寇子早就推一张椅子来,秦姥姥扶着雪如坐下。
“你给我抬起头来!”雪如冷冰冰的说。
“是!”吟霜听出福晋声音里的威严和冷峻,吓得更加厉害,微微抬起一点头,整个脸孔仍然朝着地面。
“我说,抬起头来!”雪如清晰的说:“看着我!”
吟霜无可奈何了,她被动的抬起头来,被动的看着面前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她的眼光和雪如的眼光接触了。
雪如心中怦然一跳,多么美丽的一对眼睛啊!像黑夜里的两盏小灯,也像映着湖水里的两颗星辰,那样盈盈如秋水,闪闪如寒星!那脸庞,那鼻梁,那小小的嘴……怎么如此熟悉。如此似曾相识?她有些错愕,有些意外,整个人都恍恍惚惚起来。就在恍惚中,身边的秦姥姥发出轻微的一声惊呼:
“呀!”“怎么?”她迅速的抬眼去看秦姥姥。
“没什么,”秦姥姥慌忙摇头。“这白姑娘,有点儿面善!”她低低的说。雪如更加怔忡了。再去看吟霜时,她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竟然一句都说不出口。她准备好的一袋银子,竟也拿不出手。至于那些疾言厉色的训斥,更不知从何说起。在这等沉默中,吟霜六神无主了。“福晋!”吟霜颤颤抖抖的开了口:“请原谅我!请你不要生气!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分地位,从来不敢有任何奢求!我在这儿,只是就近照顾我爹的坟墓,然后以报恩之心,等待贝勒爷偶尔驾临!此外我再无所求,我绝不会惹麻烦,也不会妨碍任何人,更不会找到府上去!您,您就当我是贝勒喜欢的小猫小狗好了,让我在这儿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