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五十六)
浪花(五十六)
“好呀!”雨秋欣然附议。“我叫晓妍和子健一块儿去,人多热闹点儿!”“不!”俊之阻止了她。“不要任何人,只有我和你,我想跟你谈一谈。”她愣了愣。“也好,”她笑着说:“我也有事和你商量,也不换衣服了,我们走吧!”拿起手提袋,她翩然出门,把房门重重的阖拢。
他望着她,一件黑色的麻纱衬衫,一条红色的喇叭裤,长发披泻,随风摇曳。就那么简简单单的装束,她就是有种超然脱俗的韵味。他心中低叹着,天知道,他多想拥有她!如果命运能把她判给他,他宁愿以他所有其他的东西来换取。因为,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的笑容,她的凝视,她的豪放,她的潇洒,她的高谈阔论,或她的低言细语,她的轻颦浅笑,或她的放怀高歌……啊,幸福是围绕着她的!她举手,幸福在她手中;她投足,幸福在她脚下;她微笑,幸福在她的笑容里;她凝眸,幸福在她的眼波中。人,怎能放走这么大的幸福!他要她!他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纤维,每一分思想,每一缕感情,都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雨秋,雨秋,那全世界幸福的总和!上了车,他转头望她。
“到什么地方去?”“海边好吗?”她说,“我好久没有见到浪花。”
他心中怦然一动,没说话,他发动了车子。
车子沿着北部海岸,向前进行着,郊外的空气,带着原野及青草的气息,春天在车窗外闪耀。雨秋把窗玻璃摇了下来,她的长发在春风中飞舞,她笑着用手压住头发,笑着把头侧向他,她的发丝拂着他的面颊。
他看了她一眼。“你今天心情很好。”他说。
“我近来心情一直很好,你不觉得吗?”她问。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事业、爱情两得意,人生还能多求什么?”她问,语气有一点儿特别。他看看她,无法看出她表情中有什么特殊的意味。但是,不知怎的,他却觉得她这句话中颇有点令人刺心的地方。他不自禁的想起牛排馆中那一夜,她醉酒的那一夜,他轻叹一声,忽然觉得心头好沉重。
“怎么了?”她笑着问:“干嘛叹气?”
他伸过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
“我觉得对你很抱歉。”他坦白的说:“不要以为我没把我们的事放在心上……”“请你!”她立即说:“别杀风景好吗?你根本没有任何地方需要对我道歉。我们在一起,都很开心,谁也不欠谁什么,谈什么抱歉不抱歉呢!”他蹙起眉头,注视了她一眼。他宁愿她恨他,怨他,骂他,而不要这样满不在乎。她看着车窗外面,好像全副精神都被窗外的风景所吸引了。忽然间,她大喊:
“停车,停车!”他猛然煞住车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打开车门,翩然下车,他这才注意到,路边的野草中,开了一丛黄色的小雏菊。她喜悦的弯下身子,采了好大的一束。然后,她上了车,把一朵雏菊插在鬓边的长发里,她转头看他,对他嫣然微笑。“我美吗?”她心无城府的问。
他低叹了一声。“你明知道的!”他说:“在我眼光中,全世界的美,都集中于你一身!”她微微一震,立刻笑了起来。
“这种话,应该写到小说里去,讲出来,就太肉麻,也太不真实了!”他瞪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按捺了下去。他沉默了,忽然感到她离他好远,她那样心不在焉,潇洒自如,又那样莫测高深,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而她,握着那一把雏菊,她拨弄着那花瓣,嘴里轻轻的哼着歌曲。
车子停在海边,这不是海的季节,海风仍强,吹在身上凉飕飕的,整个沙滩和岩石边,都寂无人影。
他们下了车,往沙滩上走去,他挽着她,沙滩上留下了两排清楚的足迹。浪花在翻卷,在汹涌,在前推后继。她走向岩石,爬上了一大块石头,她坐了下来,手里仍然握着花束,她的眼光投向了那广漠的大海。海风掀起了她的长发,鼓动了她的衣衫,她出神的看着那海浪,那云天,那海水反射的粼光,似乎陷进了一份虚渺的沉思里。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阳光很好,但是,风在轻吼,海在低啸,浪花在翻翻滚滚。
“想什么?”他柔声问,用手抚弄她那随风飞舞的发丝。感到她的心神飘忽。她默然片刻。“我在想,下个月的现在,我在什么地方?”终于,她平平静静的说,看着海面。“什么?”他惊跳。“当然在台湾,还能在哪里?”
她转过头来了,她的眼光从海浪上收了回来,定定的看着他。眼底深处,是一抹诚挚的温柔。
“不,俊之,我下月初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