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杀皇帝之夜(六)
第四章 杀皇帝之夜(六)
朱大块儿要是懂得以侠持皇帝来阻止敌手的进犯,那么,这儿的战局一定会完全改观。
但朱大块儿下会这样做。
他也不是这样子的人。
所以朱月明的救驾,就显得十分及时和有效。
朱月明的攻击很奇特。
他的人圆圆滚滚,他也真的整个人圆圆的“滚”了过去,又似整个人给什么人或是什么“力量”似的“踢”了起来,突然冲近、突然攻击、又突然停止了一切攻击,却突然把赵桔护在他所布的滚圆罡气之下。
他出手、出招都“突兀”至极,一下子,已把皇帝“夺”了过来。
他的招数谁也摸不着。
可惜他遇上的是朱大块儿。
朱大块儿因不擅言、也不善表现之故,在”金风细雨楼”的地位不算十分之高,但曾参与”甜山之役”跟“六合青龙”剧战过的人都知道:
若论战力,朱大块儿只怕是楼子里和“象鼻塔”里新一代子弟实力最厚、功力最高的一个!
朱月明一向深藏不露,在京城里武功实力最堪称讳奠如深的,就要算是他、方应看、大石公、黑光上人、米苍穹、林灵素等几人,但米公公毕竟也在破板门一战露了底,但当年曾在“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和“金风细雨楼”总楼主大决战时出了手、出过手的朱月明,就算是在场的人,也仍是一样摸不清猜不透他的底子。
——一如他出招、变脸,谁也弄不清楚他的意图。
朱大块儿更不消说,他本性鲁钝,比谁都更不通世务,更何况是奸诈人心!
他根本摸不透朱月明的套路。
他压根儿就不去摸。
他只一手刀一手剑。刀如大砧板,剑似软面条,他一刀一剑,一软一硬,剑法大开大合,刀法大起大落,刀刀不留敌头,剑剑不顾己身,步法错落,脚法颠陨,却每一招每一记都使朱月明既飘忽又突兀招式为之打散、攻破!
连朱月明也忍不住喝了一声:“好!”
他知道这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
——疯腿!
——癫步!
一一大牌剑法!
——大脾刀法!
这“疯、癫、牌、脾”一旦结合起来使用施展,就成了一种绝世难破的怪招,况乎以眼前这勇悍无惧的“巨无霸”使来,更浑然天成,心专志坚,更难招架应对!
何况,朱月明也生怕在如此猛烈的攻袭下,万一一个失手,误伤了圣上龙体,那就真要吃不了连兜着走也走不成了。
是以他大有顾忌。
投鼠忌器。
朱大块儿则没有。
所以他发挥淋漓,一往无前。
这使得朱月明为了要全神贯注应对这巨人的猛攻,不得以让皇帝先行退到他身后。
可是,戚少商不止带了一个朱大块儿同来。
赵佶一见一爷和朱月明及时赶援,简直感激流涕,可是涕是流了,感激已转为惊怖。
因为一个连额头也全抹黑的红眼汉子,已掩了过来。
他心中一惊,以九这一回大劫难逃矣……
但那黑额汉子却没出手——说他没“出手”,似也不尽然,反正,他双肩耸动,双手也似在搐动着:
真正出手的却是另一个似妖异长剑但动作呆滞的家伙:
这人挺着剑,舞动着似招非招、有剑诀无剑意的剑尖,直向他窝心刺来——
这时,黑额汉子张炭其实就在这完全“身不由己”的使剑汉子孙忆旧耳边说了一句话:
“这黑锅你背定了——谁教你出卖了你的同门孙尤烈他们!”
孙忆旧听了一震。
但他穴道被封,不能作声,自也不能说话,说了也语不成音。
不过,却自有人替他、代他、跟他“说话”:
“贼皇帝,你受死吧!”
说着,一剑向赵佶刺了过去。
赵佶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冠落发披,狼狈不堪,不过,这汉子剑势并不稳定,剑意倏忽,倒似是想刺又不刺,要杀又不杀,欲撤招不撤招似的。
赵佶身后又来了七八名近身侍卫,都不惜舍死忘生,扑上前来救驾,不过这时又自屋瓦落下四条大双,每人手上一柄斧头,几乎都同时砍在前来护驾高手的骨头上:
那斧头人肉切骨的声音,使赵情顿时脚一软、膝一麻,整个人跪倒了下去。
却因此正好避过刺向他胸前的一剑。
不过一剑落空,一剑又至。
他情知自己避得了一剑,避不了一剑……这一场大劫,只怕是躲不了的了。
他心中惊急,却偏在这危急关头,想到他一直宠信推崇为仙人的道长林灵素所言:“天有九霄,柳霄为至高,上帝号令长,神霄玉清王,主持南方,号称长生大帝君,此神就是陛下,”他一念及此,只望帝父打救,心里忙念”神霄玉清长生大帝君急急如律令咒”不已。
不过,那剑手才不管他念什么咒,一剑又刺了过来,他头一偏,肩上给划了一道口子,刺痛得惊叫一声,他还以为自己立刻便要死了,只听李师师一声怒叱:
“狂寇乃尔!”
只听那名白袍杀手却也咤叱一声:
“非此不可!”
却在这时,那剑手微微一顿,剑势稍止,赵佶这才如梦神觉,憬悟自己未死,以为念那”长生帝君咒”有效,又喃喃狂念不休,不料那剑手背后的额汉,反手一掌,把他打得金星直冒,才不管他念的是什么咒,却先让他挨了揍。
这时,一爷见皇帝遇险,挥刀回救,但戚少商单剑深入抢攻,使一爷自保力战,无法救驾。
朱月明也结朱大块儿缠住了。
他布槌般的骄指掌背已先后击中朱大块儿五次,按照道理,就算这巨汉是一块顽石,内里也定必“四分五裂”了。
可是未大块儿却越战越勇。
愈受伤愈过瘾——至少是战志愈盛!
他甩不开这“巨无霸”,自然也救不了驾!
或许,以朱月明的怪异武功,就算遏上一个在武术造诣上远高于他的人,只要他要逃要走,谁也截不住他那滚滚圆圆却突尔弹起来跳出去的古怪轻功和身法的。
同样,就算是武功远胜他的好手,也不一定能招架得住他那种霎时间一拳已攻到他腋下却猛然发现他一脚已踹进你鼠蹊的奇门冷招。
可是遇上这大块头他没办法。
真没办法。
这巨汉只攻不守。
只进不退。
——就算遇上危险、绝境,他也一样一往无前。
他高大、豪壮。
但他的腿在抖。
这样剧烈颤哆的步法,使跟他同步踩在一方地板上的朱月明也感到地为之震,连脚筋韧带也为之激起了同一律动的震颤。
这巨双双腿狂抖,就像一头吃痛的狂牛,惊极了但不能止歇的奔马,或如一个正在发羊痈病的狂儿但他却不是因害怕而抖。
而是一种极可怕极具杀伤力的步法:
(——癫步!)
接着下来,这巨汉的身法更是奇特。
此人体积庞大,本来看来笨重鲁钝,但他却不知怎的,只要一扭、一拧、一闪,就把朱月明突兀得绝不可能出手也就像压根儿没出过手的绝招避了开去了,朱月明力尽招空,正要收势之际,这巨人却只一闪、一扭、一拧间又回到原来的所在,且向他发动了攻袭。
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攻击。
他的发招,本应是用手才能生效的,他却用脚发出此招。
也就是说,这看来愚鲁笨重的巨人,一面踩出最奇最妙最巧又最凶暴的步法,一面又在如此繁复多变且浮移不定的步法中以脚进击。以足代手。
(——疯腿!)
更可怕的是,他的手并不闲着。
他从宽厚的背梁摸出一把刀。
砧板一样的厚刀。
硬刀。
旦在肥腰间掏出一把剑。
棺板样的剑。
软剑。
刀似一把大葵扇,剑却似一根废柴。
不过,这一刀一剑使来,却软时如面粉、硬如磐石、而锐时却似针尖之利。
他的剑法大开大合。
刀法更是大起大落。
(——大脾剑法、大牌刀法!)
最难对付的,还不是这刀这剑这脚法这步法,而是这“头”巨汉的斗志。
他简直整个身体都是“武器”。
他用身体来拦住朱月明。
他不惜身。
他甚至以自己的躯体来。“抱”、“揽”、“截”、”掷”、“扔”、“扫”、“砸”,“撞”、”压”向朱月明,其目的就只有一个:
不许他抢救皇帝。
实际而言、以朱月明只露出如冰山之一角的武功,未尝不能突击奇招杀伤这大块头,夺围而出。
可是这样一定要有牺牲。
要付出代价。
——“代价”可能是受点伤、桂点彩、甚至是断一臂缺一腿眇一目。
诸如此类……
可是,朱月明是断断不肯的。
万万不愿的。
——他奋身救皇帝、原是为了立功:但若要自己先牺牲那么大、付出那么多,而且还不知救不救得了皇帝(看来,今晚叛贼中高手如云),这种事,他是不干的。
命是自己的。
不是皇帝的,
——自己不惜命,谁惜?
——自己不怜身,准怜?
就算为了皇帝,教他缺了一只尾指,他也决不情愿。
——或许,只掉一根头发又另作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