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俩不是朋友(三十五)
我俩不是朋友(三十五)
午牛吃惊。
他看到成群结队的流莺,衣著暴露,举止粗鄙,在街上操来操去,寻找顾客。
她们穿着那种六、七寸高厚底高跟鞋,像踩高跷似,以耍杂技本领平衡身体。
午牛不出声。
他深深为这批流离女子悲哀。
他伏在驾驶盘上发呆。
红宝说:“我十五岁辍学,枣姐把我带到这里,叫我看仔细……不愿升学,一早出社会工作,万一行差踏错,那就是样办,吓得我,枣姐还告诉我,这条街过去一点,有一间补鞋店,专替这帮女子修补鞋底,她们这样巡回整夜,廉价鞋三天报销,鞋匠每次收三十元,不到三年,已经置业,真是黑色幽默。”
大牛咧开嘴,但笑不出声。
“到了凌晨,天空鱼肚白,她们若还挣不到生意,便得像鲜鱼市场般,削价推销,这时,有不少拣便宜货的男人来巡视……”
大牛惊叹。
公认“全世界最美好之地”的都会,竟有如此凄惨一面。
他渐渐移近红宝,下颚不再枕在驾驶盘,而是搁到红宝手臂上。
“枣泥说:迫切有需要,也只得到酒吧工作,该处收入高过快餐侍应百倍,我做了一年,枣泥无时不刻不警告我抽身要快,偏偏遇见那宗凶险意外,不过我的确存了点积蓄,皆因母亲去得快,没有拖延。”
这时他俩互相凝视。
红宝伸出手指,捺他的浓眉,这次,他没有拂开她手,红宝手指顺着他笔挺鼻子,轻轻抚摸他饱满嘴唇。
大牛喉头干涸。
正在这时,呜呜警车自远处响起,大牛说:“我们立刻走。”
他把车迅速驶离。
在倒后镜看到执法人员扫荡流莺。
这个千年延续的社会问题似永无解决之日。
回到家,大牛做炒饭,简单的青豆加鸡丝,加只蛋香喷喷,添把葱花,把红宝吸引过来。
“什么都难不倒你。”
大牛答:“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他俩都要早起,十二小时劳工在等着呢。
红宝忽然问:“将来你有何目标?”
“我?”大牛不答。
“说来听听。”
大牛低声说:“我是孤儿,由继母领大,我盼望有自己的窝,一家人在一起,吃饱饭,如此而已。”
红宝几乎冲口而出:我也是!
但终于忍住,她缓缓问:“你可打算搬出住?”
大牛搔搔头,“我知道你迫不得已才做我室友——”
“不,不,”红宝连忙否认:“枣姐说,同舟共济,不幸你已知我是泼辣女。”
“一个年轻女子总得保护自身,我是莽汉,学养不足,不知体谅。”
双方猛道歉,忽然觉得难为情,涨红面孔。
两人尴尬沉默。
半晌大牛试探说:“我也托豆泥找地方,这里本是枣泥的公寓。”
“枣姐有若干投资涨起一倍,她真能干。”
“枣姐老说开源要紧,若不懂节流,也是枉然。”
“那大块头如果亏待她——”
“对对,斩得他一截截。”
如此野蛮,两个人都笑了。
“休息吧,只得六小时睡眠。”
大牛先冲身,待红宝出来,他已睡熟,光着上身,胸膛厚,手肌壮,红宝想好像妻儿都可以在他怀中生活,得到安全。
她愈来愈欣赏他。
那天晚上在酒吧外……红宝落泪,那是她人生转戾点,她一直趁年轻捞点钱,在边缘踩钢丝没大不了,还庆幸自己机灵……若不是午牛及时赶到舍身相救……他拼命把她自豺狼口中抢下。
红宝终于回到自己房间。
不知怎地,他们并无亲密关系,但红宝却觉得每天回家有午牛依傍,真不是坏事。
原来,她发觉,他们在恋爱,他们不是先友后婚,而是先婚后友。
认识大牛真是幸运。
可是,会有进展吗,他已见过她最坏一面,早知,该收敛一点。
她蜷缩在床上睡着。
第二天一早起来,她替他张罗球衣。
打开帆布袋,里头有件较厚身帽斗衫,她帮他取出抖开透气,还有一顶叫Tuque的绒线帽,边沿已脱线。
接着,红宝进厨房煮热麦糊。
做人就这样:吃吃吃、洗洗洗,很快半辈子。
年轻的红宝不知道的是,一辈子也很快。
大牛擦着脸看到,“怎么好意思。”
他穿一件白面背心,套上那件外衫,戴上绒线帽,吃饱,打算出门。
忽尔抬头,看到红宝背着他不出声。
“怎么了。”
过去一看,红宝正在饮泣,豆大泪水挂满一腮,大牛恻然,她想什么,为何伤感,他不禁捧起她的脸。
“头上伤口又痛?”
红宝点点头,伏到大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