掰(二)
掰(二)
川流成为半个云家人。
他约大伟到云家后院打篮球。
即使下雪,两个男孩也只穿背心,悠悠看见,轻轻斥责:“神经病”,小云虽然才几岁,也知道女孩子骂男同学神经病,并不指他们真的脑筋有问题,妈妈生日,爸爸送一百枝玫瑰花,妈也骂爸神经病。
打罢球,小云斟热可可给川流,忽然发现一件事,她看到川哥腋底像她爸一样长出汗毛。
小云目光炙炙。
川流连忙罩上外套。
小云又发觉他腮边也有毛毛,那是胡髭,他长大了吗?幼幼开始用卫生棉,她也发育。
川流抱篮球在胸前,只是笑。
半晌他问:“小云周末你有功课吗?”
“读书报告,我做‘π的一生’,还是‘咆哮山庄’。”
“请求你,做π。”
“如听你话,你拿什么报答我?”
川流有点讶异,这小小女孩十分懂得与男生调笑,不久之前,他记得她还是抱在手里的哭娃,他也给她骑在肩上看过游行。
这时云妈把他们叫进屋里吃点心。
那天吃自裹的菜肉云吞。
小云查视别人碗里,相当不满意:“别人都六个,我只得四个。”
云妈指出,“小云,单位词要弄清楚,云吞一只只,不是一个个。”
比她大几岁的兄姐纷纷加入:“一篮菜”,“一盆花”,“一绺头发”,“一把梳子”,“一条河”,“一张台子”,“一页纸”,“一串项链”,“一本书”,“一座桥”,“一杯茶”,“一碗汤”,“一柄茶壶”,“一盒糖”……“哈哈哈哈”。
救命,小云想:汉语真不是轻易学得好的语言。
云妈忽然说:“我有御本木的一本珍珠。”
“珠子一本本?”
“一帖药”、“一顿打”、“一餐饭”……他们又大笑。
川流知道,自己家里,再也没有这份热闹。
云妈关怀问:“川流,你祖母怎样?”
悠悠代答:“已进护理院,她不再认得人,医生说这几天的事。”
“啊,”云妈恻然,“你爸反应如何?”
又是悠悠回说:“他在女伴家留宿。”
云妈问:“那你一个人在家?”
这次是大伟回答:“川流住我家地库,他父亲打算承继到屋子便即刻出售,与女伴搬往他省。”
云妈忿然,“嘎,儿子呢?”
“他可以跟,也可以不跟。”
“才十三岁,他未能独立。”
大伟答:“我爸妈说,那就住我家地库好了。”
小云看着川哥,可怜。
云妈这样说:“那么,我负责三餐及洗涤。”
川流只是微笑。
自小他很少流露内心感情。
一日下午,川流正上课,校工叫出,护理院有电话找他,祖母已经辞世。
老人临终前那几年,每天都要川流知道,她不喜欢他,那无名的憎恨却使川流对喜爱他的人无比感激。
同班的大伟与悠悠陪他出课室拥抱他。
接着好几天,小云都没有看见川流。
大伟来回做信差。
云妈问:“他还好吗?”一边接过脏衣物。
小云眼尖,“这件这件还有这两条裤子,都不是川哥的,你懒,把自己衣服也拿过来洗。”
云妈笑,“都一样,都一样。”
大伟伸手拧小云脸颊,“你小器。”
小云闪过,“不要动手,我已长大,你如不会摸幼幼,也不该碰我。”
大伟脸红,搭讪说:“云妈上次自烘那大块巧克力饼干——”
云妈再给他一盒。
那些饼干,大如巴掌,幼幼已知节食,不敢碰。
那大伟高高兴兴去了。
过几日,小云放学,去探望川流。
他伏在沙发床上阅读,看到小云,有点意外,“哭娃,是你。”
小云把他替换衣裳放在床边。
川流低声说:“谢谢,你们对我真好。”